第104章
地上,侧着身,金色的长发在石地上散开。 明亮的灯火映在他的侧脸上,让他垂落的细长睫毛在颊上映出玫瑰色的影子。 他闭着眼,眉目安然。 微微晃动的灯火中,躺在石殿的地面沉睡着的美少年宛如画一般,安静而又美好。 站在他身前的男子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的宽剑。 一剑砍下。 锋利剑刃向沉睡中的伽尔兰的脖子直劈而去―― ………… …………………… 呜的一声,那是窗外的汽车疾驰而过时发出的鸣笛声,将努力做题的少年吵醒。 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暗了下去,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窗台上。 微凉的夜风将细雨吹进来,落在屋内。 少年赶紧起身,走过去将玻璃窗关紧。 透过窗子,他看着外面的夜空。 整个天空被厚厚的黑云笼罩着,漆黑一片,不见月光,不见星光。 他看着窗外,莫名有些失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他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一望无际满天星光的夜空。 那个夜空,万丈星空,美得让人心醉。 在他仰望星空的时候,有人在他身边,不止一个人,陪他看着星空,听着海浪在夜空下拍打的声音一阵阵传来。 啪,雨忽然大了起来,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将少年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他摇了摇头。 错觉吧。 他从不曾去过海边,怎么可能看过海边的星空。 很晚了,再这么熬夜下去,脑子会更不清醒,他该睡了。 少年这么想着,抬起手打了个呵欠,转身打算收拾东西去睡觉。 忽如其来,在他抬起手的时候,他的手腕一轻。 像是戴在手腕上的什么东西断开,掉在他的脚下。 他下意识俯身,将脚下的东西捡起。 被他捡起来的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手链,虽然是纯金的绞线,却因为时间太久早已不复当初的光滑和明亮。丝线已很是粗糙,还褪了色,变得灰蒙蒙的。 灰金色的绞线穿着一枚青金石护身石符,打磨得并不算好的石符因为常年被佩戴着、抚摩把玩着而变得光滑圆润,只是石符上雕刻的守护符文歪歪扭扭,显得粗陋不已。 一瞬的死寂。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就连窗外的雨水都凝固在半空中。 啪嗒。 明亮的灯光下,一滴水珠掉落在那枚光滑的青金石符。 少年的眼窝隐藏在额发的阴影之下。 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颊边那道浅浅的水痕。 ………… …………………… 男人一剑劈下去,眼看冰冷的剑刃就要砍断躺在地上的少年的脖子―― 忽然,少年紧闭的眼一动。 他一睁眼,锐利的金色就从额发的阴影中迸出。 伽尔兰猛地抬起手。 铿的一声脆响,他手腕上的铁甲护腕挡住了向他劈来的利剑。 剑刃从护腕上擦出激烈的火花,向一侧滑去。 戴在手腕上的灰金色绞线断裂开来,串连着的青金石护身石符应声落地。 伽尔兰猛地起身,伸手一把抓住那名邪教徒握着剑柄的手,用力一扭。 在对方因为疼痛而下意识松开手的时候,他一下夺下对方的宽剑。 然后,双手握紧剑柄,一剑向前刺去。 宽剑狠狠贯穿了男人的胸口,男人睁大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伽尔兰,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地重重向后倒去。 砰地一声。 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瞳孔放大,宽剑插在他的胸口。 伽尔兰站在死去的邪教徒身前,轻轻地喘着气。 一边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他仰起头,向上看去。 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原本面对着祭坛站着的黑袍祭司,他转过身来,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他,眼底露出一丝诧异,似乎是在不解他为什么能醒来。 伽尔兰的目光从黑袍祭司和跪着的两名邪教徒身上掠过,然后,落到了祭坛上。 黑青石的权杖静静地耸立在祭坛中间,仿佛有无形的气流漩涡在它周边涌动着。 他俯身捡起断裂的护身手符,深深地看了一眼。 那一天,在明亮的阳光下。 将王太子的头冠戴在他头上的卡莫斯王的声音仿佛再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第一次雕刻出来送给王兄的粗陋护符。 它一直都被他的王兄戴在手上,从不离身。 直到那一天…… 从此之后,这枚陈旧的护符就戴在了他的手上。 将断开的护符塞进腰带中,伽尔兰伸手,捡起凯霍斯身前的长剑。 “别担心。” 他对他昏迷的骑士低声说,“我会结束一切,让你们醒来。” 握紧长剑,伽尔兰站起身,手指用力地扣紧剑柄。 湿润的金发从他颊边散落,露出他金色的瞳孔。 他站在那里,仰头注视着祭坛之上的黑袍祭司,手中利剑指向大地。 少年王的目光明亮而锐利。 那种眼神竟是让黑袍祭司的心脏不由得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见过这样的眼神。 在很多年前。 那个可怕的……无人能敌的男人…… 卡莫斯王。 至刚至阳的王者,烈日伴其左右,一切阴影在其面前无所遁形。 万般邪术,鬼魅伎俩,皆不能沾染其分毫。 让万物教又恨又怕的雄狮的王者。 那目光所及之地,万物教的教徒无不为之颤栗。 而现在,他竟然在这个少年王的眼中看到了和那位令人颤栗的狮子王一样的眼神。 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黑袍祭司原本淡漠的脸色一变,猛地沉下来,变得冰冷。 不能让他活下去。 绝对不能让这个年轻的王者活下去! 黑袍祭司脸上露出狠色,冷声开口。 “服下神药,杀死他,将他的血肉献给神。” 他一声令下,跪在他脚下的两名教徒就毫不犹豫地吞下了随身携带的‘神药’。 先服下药丸的教徒眼中带着狂热的神色,奔下石阶,猛地向刚刚走上石阶的少年扑去。 已经踩上石阶的伽尔兰迈步向上走去。 他走得并不快,但是一步一步,异常平稳。 他始终微微仰着头,锐利的目光看向前方。 黑袍祭司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向他走来的伽尔兰。 “你还在坚持什么?” 他用低沉的声音说着。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充斥着这座石殿。 黑袍祭司的声音仿佛能伴随着香气渗入人心,动摇人心。 “命运早已注定,不可改变,无论你怎么做,它都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进行。” 在祭司低沉的话语中,吞下药物的教徒已经从上面凶猛地向伽尔兰扑来。 伽尔兰身体一侧,向一旁避开。 扑下来的教徒扑势太急,见伽尔兰避开,想要停下来已经停不住,他从伽尔兰身侧擦肩而过,向下踉跄几步,才勉强停下脚步。 他转身欲再扑过去。 可是就在他才转身到一半的时候,一道剑光掠过,他的头颅陡然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开一个弧度,跌落在石阶下面。 他的身躯轰然倒下,从他脖子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少年的长靴。 “或许的确就像你说的一样,有既定的命运的存在……” 伽尔兰仰起头,金色的瞳孔和黑袍祭司对视了一瞬。 他脸上的神色很平静,唯有那一双金色的眸,亮得惊人。 “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就什么都不去做。” 他继续向上走去,步伐坚定而有力。 被血染透的长靴每走上一个石阶,就留下一个清晰的血红脚印。 那双亮得惊人的金眸让黑袍祭司心底莫名地不安了一瞬,而后立刻被他强压下去。 他看着已经走到石阶中间的少年,目光阴冷。 站在他身前的教徒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双目通红,状若疯狂,手持宽剑猛地向伽尔兰劈去。 伽尔兰敏捷地向一侧跃开。 已经变得力大无穷的教徒凶狠的一剑劈裂了伽尔兰刚刚站着的石阶。 宽剑嵌入石阶之中,就在教徒想要将其拔出的时候,伽尔兰已经径直冲到他的身前,手中长剑狠狠地从他的眉间刺进去,贯穿了他的头颅。 黑袍祭司额头的青筋猛地跳动了一下,他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慌乱。 他强行将那种慌乱的感觉压下去,仍然从容地站在祭坛旁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向他走来的伽尔兰。 “年轻的王者啊。” 他说,低低的声音宛如叹息。 “被众神利用的棋子,命运的傀儡,何等可悲的存在。” 他说, “你要继续自己这种被可悲的命运吗?” 拔出长剑,伸手一推,将拦在自己身前的邪教徒的尸体推倒在一边。 伽尔兰仰起头,他看着黑袍祭司,忽然笑了一下。 他笑着说:“无所谓。” 黑袍祭司的神色一僵,他看着伽尔兰再次迈步向他走来,眼看就要走到他的面前,一时间,他再也保持不住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的脸上露出怒意,沙哑的声音陡然提高。 “你的一生都只是在被众神摆布着而已!就算这样你也不在乎吗?” “是的,就算是那样也无所谓。” 少年回答,笃定的,坦然的。 他的眼锐利如剑,亮如晨星。 他脚步没有停留,继续一步步向上走去。 那个眼神…… 和那个可怕的男人一样的眼神…… 黑袍祭司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无意识中,他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在畏惧走向自己的少年。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像是想要压住自己心里的忽然涌出的惧意,他厉声道:“亚伦兰狄斯的王啊,你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徒劳!你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更救不了任何人!” 伽尔兰摇了摇头。 “不,我救了亚伦兰狄斯,救了无数的人。” 他平静地回答,继续平静地向祭司走去。 “无论这是不是你口中命运的安排,我救了无数的性命,那就是事实,谁都不能否认。” 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慌,黑袍祭司的脸上早已没了不久之前宛如神灵的高傲和淡漠。 他惊恐地看着伽尔兰,不明白为什么香气和神赐予他的力量没有任何作用,只能无措地又后退了一步。 一边后退,他一边不甘心地继续厉声说下去,想要让伽尔兰动摇。 “你会被抛弃,被众神抛弃――像你这样的棋子,当你彻底没用的时候,你就会被众神、被命运舍弃!” “棋子也好,傀儡也罢,无论背后的真相是什么,那都和我没有关系。” 伽尔兰说,他已经走到了祭司的身前。 他锐利的目光凝视着祭司那张苍老而灰败的面容,缓缓地举起手中的剑。 “我只是在以我自己的意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守护亚伦兰狄斯。 守护我身边的人。 守护这片大地。 和众神无关,和命运无关,这都是我自己的意志。 黑袍祭司面色惶恐,踉跄着后退。 “不……不该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不该违背天命……神告诉我了……天命早已注定,亚伦兰狄斯的灭亡,万物的终结……这都是天命,注定的天命……” “你不该……也不能违逆天命……没错,你不能这么做……” 他絮絮叨叨地说:“天命如此,你不能……” 一道银白色的剑光在空中掠过。 剑光劈裂了黑袍祭司的胸口。 老人的瞳孔陡然放大,映出从自己裂开的胸口飞溅出的鲜血。 他曾经无数次从祭品身上看到过,却是第一次从他身上喷溅出来。 他睁着眼,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倒了下去,仰面朝天,倒在了祭坛之中。 从他胸口流出来的血,染红了青石板上一道道纹路。 他还没有死,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睁着眼,不甘而怨毒地盯着伽尔兰。 伽尔兰淡淡地看了一眼倒在他脚下的苍老祭司。 目光一掠而过。 然后,他转身,握紧手中的剑,向另一侧走去。 当他前行时,鲜血就沿着他手中的剑滴落在他走过的地面。 看着伽尔兰走去的方向,祭司的脸陡然扭曲。 他的眼底写满了惊恐,趴在地上艰难地挣扎,拼命地向前伸手,想要阻止那可怕的一幕。 “不!你不能这么做!不……不――” 在老祭司竭尽全力的嘶吼声中,火光在晃动,光影在石殿之中交错。 巨大的神像矗立在阴影之中。 那汇聚在权杖四周普通人所看不见的灰黑色旋涡像是在惧怕着什么一般收缩在一起,激烈地摇晃着,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崩溃。 它仿佛是在疯狂地抗拒着,刹那间,一股无形的气流以祭坛为中心在石殿中向着四面八方猛地喷涌而去。 伽尔兰站在祭坛之上,站在黑青石权杖之前。 无形的气流激烈地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环绕在他的周身,凶猛地肆虐着,让他金色的长发在其身后如云雾一般飞扬着。 “我是亚伦兰狄斯之王。” “众神之子。” 他说,飞扬的额发下,沙玛什的符文如燃烧的火焰一般。 “如果这世上真有所谓的天命……” 一道雪白的剑光在空中掠过。 咔嚓一声。 祭坛中心的黑青石权杖被少年王一剑劈断。 大殿中仿佛有一股庞大而无形的气流在这一瞬间轰的一下整个儿炸开。 “我就是天命!” 第254章 在黑袍祭司猛地放大的瞳孔中, 咔嚓一声, 那根高耸在空中的黑青石权杖被一剑砍断。 环绕在它四周那无形的灰黑色雾气形成的旋涡在猛烈地收缩成一团之后,轰的一下, 整个儿爆炸开。 浓郁得眼看就能实质化到肉眼可见的灰黑色雾气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就像是从未出现在这世间一般。 与此同时, 庞大而又无形的气流随之猛烈地向四面八方喷涌出去,将挂在石柱上的好几盏油灯都刮得剧烈地晃动几下后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摔得粉碎。 随着砸落在地上的油炽热地燃烧起来的火焰只高涨了数十秒,等油烧尽了,就熄灭在冰冷的石地上。 被砍断的杖头砸落在地上, 杖头上那颗浑圆的球体从上面脱落。 它在祭坛上滚动了几下,滚到黑袍祭司的眼前。 老人侧着头, 眼珠子死命地瞪着那颗滚过来的杖头石球,直勾勾的, 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他扯着喉咙发出如破了洞的风箱般的嘶嘶声, 拼命地向前伸出手,看起来明显是想要抓住它。 完全不顾自己的举动让胸口的鲜血喷涌而出,他用力到脑门上青筋暴起的地步。 只要握住它…… 握住……他说不定还能活下去…… 那颗石球中……蕴含伟大的万物母神沉睡前留在大地上的最后一丝力量。 那颗青石球,是万物教的至宝。 很久之前, 万物教的创始人因为一次意外在濒死前得到了这个至宝,并得以活了下来。后来,他感觉到青石球中残留的微弱的神的力量, 于是借助神的力量创立了万物教。 一代一代下来, 万物教发展壮大,因为他们的献祭,沉睡的万物之神在一点点地苏醒。 但是在这一代,那位可恨的卡莫斯王竟然率领军队血洗了他们的主祀之地,将尊贵的大祭司和无数的教徒屠杀殆尽。 他作为仅存的万物教上级祭司,带着至宝仓皇出逃,来到亚伦兰狄斯和卡纳尔的边境之处藏匿了起来。 在至宝的指引下,他寻找到这座上古时期为了祭祀万物母神在地下修建起来的古老神殿。 他发现,这座地下石殿似乎就是至宝的诞生之地。 从那之后,他待在这座地下神殿之中,耐心地收拢四处的教徒,聚集分散的残余势力,再次一点点将万物教重建起来。 然后,他暗中让万物教的势力无声无息地渗入亚伦兰狄斯之中,妄图完成当初大祭司未能成功的灭亡亚伦兰狄斯、让大陆陷入战火的壮举。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他失败了。 如多年前大祭司死在那位卡莫斯王之手,现在他也即将死在亚伦兰狄斯新任的少年王手中。 不! 他不会死的!他眼看着就能完成大祭司都无法达成的壮举。 当毁灭亚伦兰狄斯失败后,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在这里献祭了成千上万忠诚的教徒的血肉与灵魂。 今天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步。 明明只要今天的祭祀成功,万物之神的力量就会渗透到大地之上。 可是――该死的――为什么偏偏那位少年王在今天闯进了这里? 为什么他能不受到伟大的神的力量的影响和诱惑? 脑中忽然闪过少年王砍断权杖的一幕,苍老祭司的目光一僵。 他心底某种说不出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不,不会的……神给过他指引……亚伦兰狄斯一定会灭亡,大陆也一定会因为战乱而消亡…… 而他也不会死。 他知道的,他能感觉得到。 他不应该死在这里。 万物教将会在战火肆虐的大陆上繁盛,将会在未来成为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敢轻易冒犯的庞然大物。 他将是万物教的大祭司,无数人的性命都在他一言之间,就连一国之君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那才是他的未来,天命所指引的未来! 是的。 本该如此。 所以,他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只要抓住至宝,传说中它救了万物教最初的主教性命,那么,一定也可以把他―― 苍老祭司奋力地伸出手,想要将正缓缓向他滚来的石球握住。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石球的前一秒。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将石球从地上捡起来。 手还死死地向前伸着,苍老祭司几乎要从眼眶里鼓出来的眼珠子直勾勾地随着石球,从地面一点点上移。 鲜血在他身下流淌开来,他张着嘴,却只能发出一点咯咯的声音。 他死死地盯着那颗或许能挽救他性命的石球,张着嘴,瞪着眼,伸着手,就这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万物教的祭司,未来的万物教主教。 这位在未来本该在大陆上兴风作浪,引发无数战乱,搅起无数腥风血雨,让整个大陆都陷入无止尽的黑暗中的可怕人物,却在此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深深的地下。 传承数百年的万物教也随着他的死去一并终结在此刻。 金色长发在身后飞扬,站在死不瞑目的黑袍祭司身前,伽尔兰懒得看其一眼,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捡起的那颗石球。 青色的球体,光滑浑圆。 似乎是石质,却又在火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光泽。 说不清到底是天然还是人工雕琢出来的细长纹路在球面上泛着幽冷的荧光,当注视着它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被荧光吸引住,交错的符纹形成奇妙的图案,像是能将你的灵魂都吸进去一般。 伽尔兰恍惚了一下,然后立刻又清醒了过来。 再看着石球的时候,他忽然从青石球上看到一股灰黑色的雾气冉冉升起。那些灰雾拧成一股,似乎是被牵引着一般,斜斜地向前方飘去。 伽尔兰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祭坛之后,巨大的神像之前,一根菱形的高大石柱竖立在神像脚下。 身体被绳索缚在石柱上,赫伊莫斯垂着头。 漆黑的额发凌乱地散落在他的眼前,他闭着眼,依然还在昏睡之中,可是他的眼角闭得很紧,偶尔还微微抽搐一下。 哪怕是在昏睡中,他的唇也抿得紧紧的。 那唇本来就薄,一用力抿紧就如一条直线一般,淡得几乎没了多少血色。 他被缚在神像脚下的石柱上,如献祭给神的祭品一般。 从青石球中飘出的灰黑色雾气径直向赫伊莫斯飘过去,伽尔兰隐约能看见,赫伊莫斯周身被灰黑色的雾气笼罩着、环绕着。 雾气在一点点地渗入赫伊莫斯的身体里。 ……不,与其说那些雾气是在主动渗入赫伊莫斯身体里,倒不如更像是,赫伊莫斯将那些雾气吸引到他的身体里…… 看着环绕在赫伊莫斯身边的灰黑色雾气,伽尔兰心里莫名一跳。 他突然想到,前几世里,是不是也是如此。 从一开始,从很早之前,赫伊莫斯就被选中成为万物之神的祭品。 而赫伊莫斯很小的时候就经历的那些苦难,一次又一次的磨难,最终陷入黑暗的人生……全部都是万物教在暗中策划引导……最终,将其逼入绝境…… 伽尔兰攥了一下手中的青石球,忽然松手。 青石球掉在地上,刚要滚开,利剑已从天而降,重重地刺在它身上。 石球一顿。 咔嚓。 一道裂缝从石球被剑尖刺中的地方裂开,然后,裂口沿着四周飞速地蔓延,转眼之间,石球上已布满了如蛛网一般的裂纹。 又是咔嚓几声,青石球整个儿迸裂成几瓣,随后,那几瓣又裂开,顷刻间碎裂成无数的碎石。 看了一眼粉碎的青石球,伽尔兰转身,快步走到耸立的石柱之前。 他一靠近赫伊莫斯,原本环绕在赫伊莫斯周身的浓郁灰黑色雾气就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从他靠近的方向向两侧退开。 见此情景,伽尔兰沉吟了一下。 他伸出手,他的手指所到之处,雾气像是惧怕着什么一般纷纷散开。 赫伊莫斯垂着头,漆黑的额发凌乱地散落着,在他颊上落下深深的影子。 俊美的脸蒙着一层浅浅的雾气,像是有隐约的煞意从其中散逸出来。 他紧闭的眼角带着刀锋一般的戾气。 脸上的睫毛很长,一根根极细,锐利到了极点,像是能刺伤所有靠近他的人。 伽尔兰忽然有些心疼。 世人皆认为黑骑士强大得无以伦比,无人可将其战胜。 他却知道,眼前的人是何等的脆弱――在面对关于他的事情的时候。 伽尔兰伸出的手抚上赫伊莫斯的侧颊。 当他的手指碰触到残留着血痕的褐色肌肤时,环绕在赫伊莫斯身上的灰黑色雾气迅速地退下了赫伊莫斯的头部。 只一瞬,那张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面容忽然就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他几乎能看见对方细长睫毛微动的痕迹。 紧闭的眼角忽然微微放松,变得柔和了一分。 就像是前一秒还一身戾气的凶狼突然变得温顺了起来。 还在昏睡中的青年甚至还无意识地轻轻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 伽尔兰一怔,然后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后退一步,手中利剑一挥。 捆着赫伊莫斯的绳索被他一剑尽数砍断。 失去了绳索的束缚,赫伊莫斯的身体自然而然向前倾倒。 伽尔兰左手一抬,将向前倒下的赫伊莫斯接住。 “你自己说,到底被我救了几回了?” 少年侧头,看着倒在他身上的赫伊莫斯,挑眉说道。 赫伊莫斯倒在他身上,头就垂在他的肩上,所以那张俊美的脸离他尤其之近,伽尔兰几乎都能看清那一根根极细的漆黑睫毛的痕迹。 “算了。” 他说,“谁让我很久以前就说过,会保护好你的,说过了就得做到。” 很小的时候,我就说过,会保护好你。 我绝不会让你再一次走上前几世近乎于自我毁灭的道路。 这一世,有我在。 我会守护你到最后。 …… “王子!” 熟悉的喊声从身后传来,伽尔兰不用回头都知道谁在叫他。 凯霍斯只要一急起来,就会失口叫他王子。 他依然扶着赫伊莫斯,回头一看,就看到不知何时醒来的凯霍斯正急匆匆地向他跑来。 而凯霍斯的身后,一众骑士也在陆续苏醒,站起身来。 好了,看来都醒了。 伽尔兰心想,然后又侧头瞥向靠着自己的赫伊莫斯。 “怎么就你不醒?” 他小声地嘀咕着。 “难道要跟睡美人一样亲你一下,你才肯醒?” 少年的话刚落音,那靠在他肩上的头忽然向前一靠。 猝不及防的,他就这么被突然凑过来的薄唇亲了一口。 “王子!!!” 凯霍斯的大喊声从后面传来。 金色的瞳孔猛地睁大,伽尔兰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一把拦腰抱起。 他就这么被赫伊莫斯抱着转了半个圈。 紧接着,轰的一下,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 整个大地忽然剧烈地晃荡了起来,石殿在摇晃,巨大的石柱倾斜地倒塌在地,无数碎石簌簌滚落。 石殿前端的巨型神像从手上握着的那颗石球开始迸裂,裂纹迅速地蔓延到整个石像。 伽尔兰只来得及看了转瞬间就满是裂纹的神像一眼,身体忽然腾空而起,他被赫伊莫斯一把横抱在怀中。 “这里要塌了,快走!” 赫伊莫斯对跑来的凯霍斯说了一声。 然后,他就这么抱着伽尔兰飞快地向外面冲。 巨大的神像顷刻间崩塌碎裂,向前轰然倒下,将它脚下的祭坛连同它的信徒们砸得粉碎。 在它彻底倒塌的时候,赫伊莫斯以及凯霍斯众人已经冲出了大殿之外。 在轰隆隆的倒塌声中,以及四处掉落的碎石中,被赫伊莫斯紧紧抱在怀中的少年嘴角抽了一抽。 等等,说好的睡美人呢? 能抱着王子奔逃的强壮睡美人是怎么一回事? 第255章 在石殿剧烈的摇晃中, 伽尔兰一行人飞快地离开了这座地下石殿。 重返地面之后, 他们一分钟也不敢耽误,立刻命令所有人撤离此地。 就在所有人都离开山谷后不久,就听见巨大轰鸣声接连传来, 这一刻, 地动山摇,大地震动得仿佛要裂开一般。 战马发出惊恐的嘶鸣声, 被各自的主人死死拽住,这才没发疯地逃走。 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不久前他们还待着的那个山谷在轰鸣声中整个儿坍塌, 沉陷下去。 山谷周围的山峰也崩塌大半, 巨石滚落, 山坡裂开, 沿着山谷滑坡, 坠入塌陷的山谷之中。 最终, 裂开的山体将塌陷的谷底尽数埋掉,再也没有人可以踏入地下那座深深的古老石殿之中。 风呼啸而过,让赫伊莫斯的额发不断地拂动过他的眼角。 他深深地注视着那片坍塌的山谷废墟。 说不清为什么,但是, 当地下石殿崩塌的时候, 他忽然感觉到心里一松。 就像是某种一直紧紧地缠绕着他、束缚着他的无形的存在忽然之间消散而去,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就像是一条一直压着他的沉重锁链终于在这一刻断裂,让他有一种得以解脱的错觉。 他闭上眼,风掠过他的身边,带来了深夜中凉爽的气息。 这一瞬, 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感,舒畅感。 一旁的伽尔兰看了赫伊莫斯一眼,眼底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赫伊莫斯的手臂,然后笑着转身离去。 ………… 山谷崩塌之后,伽尔兰没有立刻启程返回,而是在附近又宿营了数日。 他命令士兵们在附近四处搜索,等确认这片山谷废墟中没有躲藏起来的万物教信徒之后,他这才下令返回王城。 在回去的路程上,其他人的精神都还好,唯独那位卡纳尔的西亚王子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他低着头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就连他的骑士也跟他说不上几句话。 一到晚上扎营,他就早早地进入营帐中。 白天赶路时,他一言不发地跟在伽尔兰身边。虽然跟着,可是又从不主动跟伽尔兰说一句话,除非伽尔兰跟他说话,他才偶尔嗯一下或者蹦出几个字。 已经到了深夜,如水般的月光流淌在大地之上。 营地里很静,除了在营地外面值夜的将士,大多数人都已经在营帐中进入了梦乡。 一个浅浅的湖泊折射着夜空的月光,点点星光照在清澈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伽尔兰坐在湖边的岩石上,仰头看着夜空。 赫伊莫斯站在少年身边,没有看夜空,也没有看湖面,只是看着伽尔兰。 “你应该知道,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厄亚派人丢弃了出去,一直在贫民窟里流浪着。” “大概七岁多的时候,我和贫民窟的其他小孩都被万物教的教徒抓走,送到祭坛上。” 赫伊莫斯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多少情绪。 他仿佛只是在平淡地说着一件事情。 “其他的小孩都被杀死了,我是最后一个,但是我不想死,我很不甘心死在那里,更不甘心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神死去。” 从有记忆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活得和住在臭水沟里肮脏卑微的老鼠没什么两样。 他从不曾信奉过所谓的神灵。 “虽然不知道原因,可能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我突然发狂了。我没有发狂时的记忆,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地的尸体……” 他说,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就杀了人,很多的人。 那个时候,还很小的他看着面前一堆尸体,脑子一片空白。 他跪在地上,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发着抖,几乎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差点崩溃。 最后,他还是以强大的自制力,强迫自己起身,踉踉跄跄地逃离了那个对他来说宛如地狱一般的地方。 …… 再后来,杀人就成了习惯。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杀死别人,对他来说早已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个人对我说,我身上被打上了烙印,注定要成为神的祭品,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在赫伊莫斯说话的时候,伽尔兰依然仰头看着星空。 他一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天空,静静地听着赫伊莫斯的话。 顺着伽尔兰的目光,赫伊莫斯也向天空看去。 看了一会儿,他说:“小时候,我不喜欢这种夜晚……星光太亮了,我想去偷点什么吃的,很容易被人发现。” 伽尔兰侧头,目光从星空落到仰望着星空的赫伊莫斯脸上。 细碎星光落在赫伊莫斯的脸上,映出褐色肌肤特有的蜂蜜一般的蜜色光泽。 点点星光映在金红色的眸中,那张侧颊是俊美的,微微上扬的眼角如利剑一般,越发透出逼人的锋芒。 让人看着,就移不开眼。 “现在呢?” 伽尔兰问。 赫伊莫斯的目光落回伽尔兰身上,并没有回答。 “现在的星空,好看吗?” 坐在岩石上的伽尔兰问他。 少年双手撑在身后,微微斜着头,仰着脸看他,金眸弯起夜空中月牙一般的弧度。 水面波光粼粼,倒映出披着一身星光的少年的身影。 “……很美。” 赫伊莫斯回答。 他垂眼看着伽尔兰,目光柔和。 满天星光,无边无际,如宝石般闪耀在漆黑的夜幕之上,如梦幻般的美丽。 万千星辰,比不过眼前金发少年的一个浅笑。 “赫伊莫斯。” “嗯?” “以后再被人控制的时候,多想想我。” “……” “不要再去想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只要想着,我说过,我会守护你,一直到最后。” 伽尔兰说, “万一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你不停地想着这句话就行,知道了吗?” 星空下安静了片刻。 而后,赫伊莫斯笑着,低低地嗯了一声。 ………… …………………… 经历数日之后,在一个热闹的午时,伽尔兰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返回了王宫之中。 在大祭司歇牧尔缜密地安排之下,没人注意到少年王离开了王城十多天的时间。 虽然伽尔兰很不想让歇牧尔知道在石殿中发生的事情,但是,跟着他的骑士那么多,他不可能封了所有人的口。 所以歇牧尔很快就从跟随在伽尔兰身边的骑士长那里得知了事情的一切经过,以及其中惊险万分过程。 理所当然的,沙玛什的大祭司立刻脸色难看地冲到刚回到行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伽尔兰这里,美其名曰请王聆听谏言,实际上是毫不留情地将伽尔兰狠狠训斥了一顿。 从中午一直到晚上,他整整给伽尔兰‘谏言’了四个小时,中间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而自知理亏的伽尔兰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着他家大祭司的‘谏言’,还得时不时地乖乖点头认错,给歇牧尔陪个笑脸。 一直到晚上,女官长塔普提以晚餐的理由过来打断了歇牧尔,这才为伽尔兰解了围。 为了犒劳和安慰被歇牧尔训得晕头转向的自己,伽尔兰毫不客气地大吃了一顿,然后直接往床上一趴,就此睡死了过去。 在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第二天刚觉得自己已经满血复活的伽尔兰在看到堆积如山的政令文书时,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然后,在自家大祭司虎视眈眈地监视下,他就开始了从早到晚除了吃饭休息之外埋首于文书之中的悲惨生活。 被伽尔兰救回来的卡纳尔王子西亚作为贵客待在了王宫之中,由歇牧尔负责接待他。 西亚依然那副阴冷沉默的模样,除了必要的对话,几乎不与任何人交谈。 先前留在王宫养病的卡纳尔王室骑士莫亚已经好了不少,当看到西亚王子被救回来之后,激动不已。从那之后,他和另一位年轻骑士就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西亚身边。 西亚在来到亚伦兰狄斯的王宫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不见任何人,不和任何人说话。 就连饭菜都是由他的骑士送进房间里,吃完了再端出来。 歇牧尔将此事禀报了伽尔兰,伽尔兰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就回答说,不用特意去做什么,按照西亚王子的意思来就是。 说完他就继续埋首于大堆大堆的文书之中去了。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之后,西亚自己出来了。 然后他就直接向歇牧尔提出请求,说是想在王城里面转一转,看一看。 歇牧尔答应了,只是说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要派人陪同他一起――当然,其中也有着监视的意思。 西亚半点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里,在歇牧尔派出的骑士长地陪同之下,西亚带着他的两名骑士就这么一直在王城中转来转去。 陪同西亚的骑士长在晚上回去之后,就会去向歇牧尔禀报西亚今天的行为。 让歇牧尔感到奇怪的是,西亚虽然不停地在王城里的各处走,但是只是看,什么都不做。 王城的每一处角落,无论是王宫附近、还是市集、或者是王城边缘的贫民聚集地他都看了个遍,包括那个现在已经是人山人海、客似云来的商贸署也进去静静地看了许久。 看完了王城内部,又跑到王城外面,去看附近的城镇、村庄,甚至连正在修建的道路工地都绕了一遍。 不过,凡是和军事有关的地方,他都很识相地避开了,没有靠近。 西亚王子这种奇怪的举动,让歇牧尔完全弄不清楚这个小王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就这么过了一周多之后,将王城以及王城附近看了个遍的西亚停止了这种行为。 紧接着,又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天一夜。 等到第二天出来的时候,西亚的双目是通红的,眼底布满了血丝。 显然,他在屋子里没有休息,而是熬了整整一天一夜。 看着一直守在门前的莫亚,西亚说:“告诉大祭司阁下,我以卡纳尔王子的身份,请求觐见亚伦兰狄斯的伽尔兰王。” 他补充了一句, “秘密觐见。” 莫亚的呼吸一顿,他神色凝重地看着西亚。 “王子,您……下定决心了吗?” 西亚微微点头。 莫亚没有再说什么,他俯身跪下,向西亚行礼,然后起身离开。 西亚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站在庭院中,闭上眼,明亮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有些热,有些烫。 他的肌肤因为长时间待在地下不见阳光已是苍白得有些不正常。 他闭着眼,睫毛微微抖动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白的地步。 我做出的这个决定…… 王姐,你能够理解的,是不是? 我绝对不会原谅那些家伙。 我也绝不会让那些家伙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不惜一切代价。 ………… 深夜很快再次降临,整个王宫都安静了下来。 趁着夜色,凯霍斯避人耳目,秘密地将西亚以及那两位卡纳尔骑士带到了伽尔兰的行宫。 进去房间之后,西亚看到了坐在金色座椅上的伽尔兰,以及站在一旁的大祭司歇牧尔。 将他带过来的烈日骑士向前走去,快步走到伽尔兰身后侧,然后静静地站在了那里。 西亚扫视了一圈,确认了房间里的人之后,目光落在伽尔兰的身上。 亚伦兰狄斯的少年王看着他,神色淡然而从容。 伽尔兰平静地坐着,等着他开口。 收回目光,西亚俯身,单膝落地。 他低下头,向伽尔兰行礼。 “伽尔兰王,感谢您将我从万物教的手中救出来,您对我的恩情,我将铭记于心。” 他说, “虽然很冒昧,但是,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请求您,希望您能答应。” 站在伽尔兰身后的大祭司皱了皱眉。 “西亚王子,您的请求是什么,我也猜得到。” 他毫不客气地直接开口拒绝。 “但是很抱歉,我国也刚刚结束战乱不久,恐怕无法帮助您。” 这位卡纳尔的王子来到亚伦兰狄斯,目的就是为了请求亚伦兰狄斯帮他复国。 这一点,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但是,别说刚结束战乱的亚伦兰狄斯正需要休养生息,就算亚伦兰狄斯没有经历战乱,也不可能牺牲自己的士兵去帮助他国的王子复国。 对于歇牧尔的拒绝,无论是西亚还是他身后两位骑士都早已料到,并未觉得难堪。 两位骑士低着头,等着他们的王子继续说下去。 “万物教之所以将我囚禁起来,是为了从我身上得到卡纳尔王室的宝藏。” 西亚继续说道。 “这世上,只有我知道宝藏的地点,拥有开启宝藏的钥匙。” 歇牧尔一怔,然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 他刚才还在想,好歹是一国的王子,居然就这么莽撞地要求他国的王帮助自己复国,实在是愚蠢至极。 原来这位王子是打
相关推荐:
他是斯文糙汉
穿越之八零大小姐
泰莉的乐園(GL SM)(繁/简)
对不起师兄:我撬了我的“嫂子”
[综漫] 当隐队员的我成为咒术师
主角周铮宫檀穿越成太子的小说无错版
性感寡妇,在线发癫
仙尊的道侣是小作精
在爱里的人
危险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