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脾气都会很暴躁, 肉食动物会更为嗜血。而且,不仅仅是动物, 在接近这片山谷的镇子上居住的人类也会受到影响, 他们平常潜藏在心底深处的许多负面情绪将会比平常高涨许多, 如果有一个诱因,就很容易彻底爆发出来。 ……………… 带着几个骑士匆匆走到屋子外面的时候,歇牧尔就看见另一名骑士正蹲在庭院一处茂密的灌木之前。 那位骑士低着头,正在将一个细小的铜管子绑在一只漆黑的小老鼠身上,接着对它比划出了个手势。 小黑鼠直立站着,抬着两只小爪子冲着它的主人吱吱叫了两声,然后一溜烟儿地钻进灌木丛中。黑夜是它最好的掩护,它那一身漆黑的皮毛很快就消失在草木之中。 那名骑士起身,对站在他身前的歇牧尔汇报。 “歇牧尔大人,我已经向卡莫斯王传讯了。” 歇牧尔点了下头,然后抬眼看了下天色。 明月高挂天空,已是深夜时分,就算卡莫斯王此刻已经将维纳尔城那边的事情处理好,接到传讯之后快马加鞭赶过来,恐怕也要日出时分才能赶到。 那么,在那之前…… 马蹄声在外面响起,由远及近,然后一声骏马在嘶鸣在庭院大门之外响起。 年轻的骑士翻身下马,快步跑进来。 “歇牧尔大人!” 他是留守在此地的最后一名骑士,卡莫斯王留在艾尔镇上保护伽尔兰的骑士,一共只有五名。 “打听清楚了吗?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发生暴动?” 歇牧尔不说废话,直接询问。 “是的。”那名骑士说,“那些难民的情绪从前几天起就已经很不稳定了,因为给这里的难民的粮草是从维纳尔城运送过来的,但是,这一个多星期来,每天接济的粮草分量都在变少,难民早就很不满了,是艾尔镇的执政士竭尽全力才安抚了下来,甚至因此而调动本镇的粮食储备。但是,艾尔镇的粮草储备也快要耗尽了,所以难民的情绪这几天就越发激动。” “而且……”在歇牧尔的注视下,骑士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而且那些难民在傍晚的时候,意外抓到了一个想要拐走小孩的万物教女信徒,在那些失去了孩子的人们的拷问下,那个女信徒挨不过,说出了大半的实情,其中就有维纳尔城的权贵和万物教勾结抓捕小孩的事情,所以……” 那名骑士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不需要他继续说,歇牧尔也懂了。 那些难民全部都是从维纳尔城出来的难民,其中不少人在这次灾难中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本来他们还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先是水灾然后遇到盗贼,但是现在一听,原来并不是自己命不好,是被那些该死的维纳尔城权贵逼到这种地步的……再加上这些日子酝酿出的即将断粮的恐慌。 这时候,只要有一个胆子大的人登高一呼,那些难民为了活命,为了得到粮食以及抢回自己的孩子,恐怕什么都做得出来。 所以,自然而然,暴动就发生了。 这不是偶尔,这是在那些自私自利罔顾人命的权贵的逼迫下,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 歇牧尔咬着牙想。 那些该死的贪婪蠹虫―― “能找到路能冲出镇子吗?” 歇牧尔冷静地询问道。 他现在的职责是保护王子,并不是镇压暴民,所以现在最优先考虑的,是如何带着王子突出重围。 “恐怕不行,歇牧尔大人,我刚才已经转了一圈,出镇的路有的被暴民用磨盘木头之类的堵死了,还有的干脆就被烧起来了。” “…………” 歇牧尔抬头看向夜空,视线之中,镇子远方的火光在闪动,风中传来躁动的气息,他隐约中仿佛看见几缕阴暗的气息挡住了高空中的明月,让整个夜色都变得阴沉了起来。 “……不祥的气息……” 感觉到了什么的沙玛什的祭司低声喃喃自语,看着夜色中无数的火光正在向这里移来,那是举着火把涌来的暴民们。 然后,他转头,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了起来,扫视了一眼身前的五名骑士。 “保护王子,这是我们唯一该做的事情。” 他说,“守在这里,不能让任何人踏进这里。” 众骑士俯身,单膝跪地,他们握紧的拳头按在心脏的位置。 “是!” 那是向他们信奉的太阳神沙玛什立下誓言的动作。 他们是卡莫斯王的骑士,他们必须守护亚伦兰狄斯的王子。 只要他们的心脏还在跳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踏进这座房屋里一步! 黑夜之中,歇牧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抬起手,将手中的权杖伸向身前的五位骑士,黑夜之中,权杖上那雕琢成绿叶的宝石越发显得青翠。 沙玛什的祭司开口,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宛如咏唱一般的深邃而又幽远。 他说:“沙玛什的光辉将永远照耀你等的灵魂。” 说完,歇牧尔再一次扫了一眼外面,然后转身快步走进了屋子中。 当他走进大门之中后,门板缓缓在他身后关上,也将那无数向这栋房屋涌来的凌乱脚步声关在了门外。 火把在黑夜中晃动,举着火把的暴民们已经涌到了街口,将这边全部的豪宅团团围住。 其他的豪宅中都是火光大作,豪宅主人们让自己全部的护卫以及精壮奴隶都守在外面,严阵以待。唯独这一处,静悄悄的,黑漆漆的,只有紧关的屋子里透出一点光来。 当歇牧尔进屋之后,就看到坐在床上的小王子正看着他。 “很危险吗?” 小王子这样问他,脖子上那雪白的绷带在火光下有些灼眼。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不用担心。” 他说:“卡莫斯王麾下的骑士,是最精锐而强大的骑士。” 很快,外面响起了兵刃撞击的声音,紧接着,是人的惨叫声。 但是还好,那些声音一直都在外面,无法突破进来。 强大的骑士们忠诚地守在外面,以自己的身躯作为血肉的墙壁将试图冲进来的暴徒全部歼于自己的剑下。 听着外面的打斗声,伽尔兰不由得紧张地抓紧了床单。 他将目光投向旁边,沙玛什的祭司稳稳地站在床边,背对着他,手持权杖,如一尊守护神的石像。 那高大沉稳的背影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不。 反应过来的伽尔兰用力摇了摇头。 不可以忘记。 这个人背叛过他。 不能忘记这件事―― “殿下!歇牧尔大人!小心――” 屋外突然传来一名骑士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吼声。 陡然之间接连响起了砰砰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尖利的东西重重地钉在在屋子外面。 歇牧尔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是箭! 那些暴民居然有弓箭?! 看来,他们已经攻占了艾尔镇的执政房,打开了其中的武器库。 他咬牙。 如果仅仅只是普通的暴民,凭借那五名精锐的骑士,凭借狭窄的地势,只要那几名骑士堵在关键处,就未尝不能坚守到卡莫斯王赶回来。 但是,那群暴民现在手中有了弓箭……几十张弓几轮齐射,强大如卡莫斯王的近卫骑士也不可能扛得住。 就在歇牧尔脑中急速地转动着的时候,突然嗖嗖几声,又是一轮箭雨射来,其中有几只箭竟是贯穿了房子最脆弱的部分射进室内。 歇牧尔猛地一挥手,坚硬的权杖将那几只箭挡开。 可是,就在他正处于格挡开那几只箭的这一刻,又是嗖嗖两声。 坐在床上的伽尔兰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他猛地一抬头,呼吸陡然一滞。 只见一支利箭突破了薄薄的木窗,如一道闪电般,猛地向他袭来。 尖锐的箭头在油灯的火光中闪动着金属冰冷的光泽,映在孩子放大的瞳孔中,由远及近―― 下一秒,那森冷的箭头就会钉进孩子柔软的额头之中―― 一个高大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伽尔兰的视线中,挡住了他眼中那只可怕的利箭。 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落入一个似乎很陌生、却又依稀有些熟悉的胸膛之中。 极轻微的噗哧一声箭没入肉中的响声,伽尔兰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个身体颤抖了一下,耳边也响起了一声忍痛的闷哼。 ……歇牧尔? 他睁大了眼,那只贯穿了抱着他的祭司肋下的箭尖就在他的眼前。 锋利的尖端离他的瞳孔不过数厘米的距离。 伽尔兰张了张嘴,想喊歇牧尔名字,可是还没发出声音,就被歇牧尔一把从床上拽了下来。 歇牧尔喘着气,一把扯开床底下的地毯,从地板上拉起一个小型木门。 然后,他一伸手,将伽尔兰按进了地板下的那个暗洞中。 “躲好。” 歇牧尔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抓着权杖,一手顶着那打开的暗门栏,对伽尔兰沉声说。 那被他塞进暗洞里的伽尔兰仰着头,苍白的小脸上,那双金色的大眼睛正看着他。 歇牧尔看着那双明亮的金眸,是真的像极了太阳的光芒。 ……那或许将是他所能看到的最后的太阳。 沙玛什的祭司看着这个总是将他气得不行的小王子,利箭贯穿了他的肩膀,渗出来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染红了他手中的权杖。 他说:“在这里等着,卡莫斯王会来找你。” 这一刻,这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他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竭尽全力地想要哄这个即将被他关在黑暗的地下的孩子。 他说:“伽尔兰殿下,你会安全的。” 砰!暗门栏被歇牧尔重重按下来,关上。 然后那细微的缝隙也被盖上来的毛毯掩盖住。 伽尔兰的眼前一黑,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那黑暗中,他听见那个人的脚步声重重地敲击着地板,从他上方传来。 而后,逐渐离他远去。 第38章 四周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什么都看不见。小小的孩子抱着双膝坐在狭窄的暗洞中,下巴搁在膝上。 黑暗中他睁着眼,仿佛在透过眼前的黑暗看着过去。 那些在这一次重生之后他再也不愿去回想的过去。 他依稀能看到少年时的他躺在冰冷的石地上, 发作的毒药让他的嘴角、眼角甚至于鼻孔都渗出血来。 所有人都围着他站着,俯视着狼狈地倒在地上的他, 等待着他死去。 这所有人之中, 包括那位他曾经无比信赖的老师, 沙玛什的祭司歇牧尔。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 他在恍惚中看到歇牧尔向他走来, 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用毫无感情的目光俯视着临死前的他。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他不会忘记, 那个时候,明明应该已经四肢麻木失去知觉的他在那一刻所感受到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 外面嘈杂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 利箭钉在屋子上的声音, 兵刃撞击的声音,还有无数人大喊大叫的声音。 零零碎碎地混杂在一起, 穿透地板, 灌入他的耳膜之中。 伽尔兰抱着双膝坐着, 黑暗中他的眼一直睁着,看着虚空沉思着。 稍许之后,他闭上眼, 轻轻地点了下头, 嗯了一声, 像是下定了决心。 嗯。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是亚伦兰狄斯的王子。 这么想着的伽尔兰抬起手,将头顶的挡板推开了一道缝。 火光从缝隙中照进无光的暗洞,那抬起的缝隙之中一片漆黑,唯一能看到的,是一双仿佛发着光的明亮金眸。 ………… …………………… 当歇牧尔刚一走出大门,一抬眼就看到又一波箭雨迎面而来。 他反射性地猛地举起手中的权杖,将射向他的利箭全部格挡开来。 “歇牧尔大人?” “祭司大人!” “大人――” 见到歇牧尔出门,守在外面的五名骑士纷纷露出错愕的神色。 “我不能总待在里面让你们保护。” 歇牧尔沉声说,一语双关。 “只有我一个人,没必要缩在屋子里!” 他在‘只有我一个人’这半句话上加重了语气,那几位骑士相互对视一眼,立刻就领悟了歇牧尔的意思。 他们不再多说,沉默地举起手中的长剑,稳稳地站在大地之上。 他们的脚下,已经躺下了几十具尸首。他们所在的地方,就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没有人能突破他们进入他们的防线内一步。 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 骑士们人人身上都负了伤,有利刃的擦伤,有重物撞出的淤青――那是四周无数的妇孺老者朝他们丢石头砸出来的,但是最严重的,还是利箭给他们造成的伤势。 此时此刻,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插着几只箭,驯养小黑鼠的骑士一只眼框已经空了,因为不久前眼睛中箭的他已经连箭带着眼珠子一起拔出来,丢在了地上,此刻从空荡荡的眼眶里流下来的血已经染红了他半边脸颊。 显然,在丢下几十具尸首之后,这些暴动的难民的领导者发觉了这几位骑士并不是普通人,所以让所有人后撤,直接使用弓箭。 镇子靠近深山,所以本地的猎人不再少数,能熟练使用弓箭的人也不少,何况他们还得到了只有军队中才有的战弓,威力就更大了。 而卡莫斯王麾下的这五名骑士,虽然都是以一当十、跟着卡莫斯从战场厮杀下来的强大骑士,可是,身为骑士的他们最强的力量是骑马冲锋陷阵。现在,为了保护王子,他们只能死守在屋子这里,不能骑上马,他们的战斗力就几乎被废了一半。 本来面对冲上来的暴民他们还能轻松战胜,但是现在,面对着四面八方的利箭这种远程攻击,他们完全无法可想,又为了保护身后的人不能躲,只能在这里被动挨打。 这一片其他的豪宅都早已被攻下,那些常日里趾高气扬的富商权贵们全部被抓住,战战兢兢地蹲在地上,被看守了起来。 此刻,就这一处孤零零的房屋被数百甚至上千名暴动的难民们团团围住,宛如一艘行驶在暴风肆虐的大海上的孤舟,摇摇欲坠,眼看着随时就要翻倒,偏生就是一直死死地撑着不肯倒下。 “射!” 一声号令传来。 又是一波箭雨如飓风一般袭来。 歇牧尔正将注意力都放在射来的利箭上,突然听到身边一声悲鸣。 “埃尔!” 缺了一只眼的骑士一把抱住倒在他身上的同泽,悲痛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瞎了一只眼视野不全,无法看到从侧面射向他的利箭,是他身边的同泽用身体帮他挡住了那致命的一箭。 此刻,喉咙和头部都被贯穿的骑士倒在他身上,已经没了呼吸,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皮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纵使有着再强大的力量也使不出来,只会被当成靶子活活射死! 歇牧尔上前一步,将他手中的权杖指向前方。 “叛乱者们,让你们的首领出来对话!” 他厉声道。 他的厉喝声让对面的人们都怔了一下,暂时停止了攻击,并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的首领。那是一名中年男子,身型高大,四方脸,轮廓刚毅,看起来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这位难民的首领正蹲在房屋墙壁之上,张弓对着歇牧尔,显然也是射箭者其中的一员。 当歇牧尔发话之后,他沉默了几秒,放下了手中的战弓,纵身一跃,从墙上跳下来,落在地上,和歇牧尔面对着面。 “你想说什么,祭司大人。” 中年男子问,他的神色很是沉稳,看不出什么情绪。 “听着,我知道你们做出这种事情的理由。” 歇牧尔快速说道,试图说服对方。 他知道,对于这种如燎燃之火般聚集起来的难民暴动,他们都有从众心理,只要能说服带领他们的首领,就有很大的机会瓦解这次暴动。 “我们并非维纳尔城的人,而是来自王城,卡莫斯王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情,派遣我们过来是为了帮助这里的难民。你们所需要的粮草以及药品很快就会送来,那些擅自吞掉救济物品的权贵贪官都会受到王的惩罚――所以,立刻停止你们的行为!” “……” 男人再度沉默了数秒,然后,他说。 “我知道你们是从王城来的人,抓到的那些文吏已经告诉我了。” 他抬头,目光灼灼看向歇牧尔。 “但是,我不相信你们!” 他的目光中带着深刻的愤怒,甚至是恨意。 “你们这些贵族和官员全部都是一丘之貉!无论是王城的,还是维纳尔城的,全部都一样!” “你们联手吞掉本该分给我们的救济物,抓走我们的妻子和孩子,将我们这些平民赶出维纳尔城!甚至是抓起来卖为奴隶――你们这些贵族根本不会在乎我们的死活!” “并非如此……” 歇牧尔想要解释的话再一次被男人打断。 “你说不是?那么,这位祭司大人,只要您将上午被您带走的那些孩子还回来,我就相信你们,怎么样?” “!!!” 歇牧尔一怔,然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个平民男人指的是卡莫斯王在上午带去维纳尔城的那群小孩,恐怕是无意中被谁看到了,所以这些难民就误以为自己这群人也是和万物教勾结的贵族官员,那些小孩是被送去给万物教了。 可是这个真的是误会! 他急切地解释说:“等一下,那些孩子只是被护送回维纳尔城了而已!” 中年男子笑了一下,带着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祭司大人,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 歇牧尔无法反驳。 他看着对面这群难民盯着他的仇视的目光,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强烈的怒火和恨意,像是要将他烧成灰一般的灼热。 他抿了抿唇,然后说:“你们知道叛乱会有怎样的下场吗?等大军一来,你们所有人都会被杀死。” 男人看着歇牧尔,他的瞳孔深处仿佛被一股极淡的黑色雾气笼罩着。 他的眼中全是刻骨的恨意。 他说:“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我还能有什么好怕的呢?” 死亡? 那种东西怎么能和失去他心爱的妻子与孩子时的痛苦相比? “听着,你们只要现在停手,还能――” “够了,祭司大人,够了,我不想听了。你们这些喝人血吃人肉的贵族官员说的话,我们一个字都不会信。” 男人如此说,一字一句,目光凛然,语气森冷。 然后,他的手一挥。 又是一波箭雨猛地袭来,其中,还有那无数大块大块的石头被那些聚集在四周的愤怒难民们从四面八方朝他们狠狠地砸过来。 猝不及防眼角被一块石头砸到,歇牧尔视角黑了一秒,但是就这是这停顿的一秒,让他再也来不及挡住射来的利箭。 利箭贯穿了他的身体,一箭扎进他的胸口,一箭贯穿他的大腿根部,一箭刺穿了他的脚踝,甚至他的脖子险之又险地与一支利箭擦肩而过。 可是他并没有就此倒下。 黑夜之中,歇牧尔单膝点地,右手的权杖深深地扎进地面,攥紧了权杖的手的手背青筋暴起,竭力撑住自己的身躯。 沙玛什的祭司咬紧了牙,硬生生地撑起自己的身体,不肯在他的敌人面前倒下。 他抬起头,颈侧被利箭割开的大口子泊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大半的脖子,额头上被碎石砸破的伤口流下来的血染红了他的鬓角。 他的身边,剩下的那四名骑士也没有倒下,哪怕身中数箭,他们也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们剧烈地喘息着,鲜血染红了他们的皮甲,他们每稍微动一下,就会有细细的血花从他们身体喷出来,失去了一只眼的骑士那半边血红的脸尤其显得可怖。 可是他们依然还站着,站立在大地之上,对着他们的敌人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对面,身为难民首领的那位中年男子沉默地看着这几个他本该极为仇视的贵族骑士,心中却莫名多了一分感慨和敬意。 然后,他拉开了手中的战弓,锋利的箭尖对准了对面那位祭司的眉心。 男人的身后,那近百张战弓也和他一同拉开,闪着寒光的箭头对准了已经浑身是伤的骑士们,或是喉咙或是脑门这样的要害之处。只等他们的首领一声令下,他们便万箭齐发,彻底杀死这些该死的贵族。 歇牧尔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这一次,他恐怕已在劫难逃。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不是死在抵御外敌的战场之上,而是这些暴民的手中,这让他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 不过…… 他想起那个此刻待在暗洞中的小小的身影,他的目光在这一刻稍微柔和了一点。 至少,伽尔兰王子是安全的,这就够了。 夜色中,双方对峙着,天地之间在这一刻也安静了下来。 空气一片死寂,就连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在和歇牧尔目光的对视下,男人那满是老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看那绷紧到极致的弦就要弹开―― 突如其来,咯吱一声响。 这个声音平日并不算大,可是在寂静的此刻却是异常的突兀。 那是人的本能,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众人都以为已经空无一人的房屋大门被打开了,有人从那里面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幼的小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手腕上、小腿上甚至于脖子上,都还缠着雪白的绷带。 推开了门的小孩抬头看了一眼众人,然后向前一步步走来。 在此刻这种绷紧了全部心神的战斗中,在这种紧张到让人屏息的时刻,这个小孩突然地出现,然后淡定地走到交战的双方中间的模样,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诡异到让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面面相觑,就这样错愕地看着这个金发小孩一步步走到他们中间。就连那名本来就要射出箭的中年男子也是一脸错愕,刚要松开弦的手也顿住了。 整个大地在这一刻竟是莫名地安静到了极点。 而后,一个高亢的声音陡然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寂静。 “你怎么出来了!” 哪怕是面对着对准自己眉心的利箭也是面无表情的歇牧尔此刻已经变了脸色。 他想要起身,可是重伤的身体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半蹲在地上,猛地伸手抓住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小孩的手腕,一脸气急败坏地想要将其拽到自己身后。 “你怎么能――” “退下。” 清脆而又干净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伽尔兰侧头,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祭司。 他看着歇牧尔的目光在这一刻冷静到可怕的地步。 他说:“歇牧尔,给我退下。” 跪在地上的歇牧尔呆住了,他看着伽尔兰,或许是因为他从未曾在这个孩子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伽尔兰也看着他,金色的眼,明亮到了极点,就如同天空金色的太阳。 说不出为什么,仿佛被那双看着他的金眸的气势压倒了一般,歇牧尔沉默着松开了手。 伽尔兰转身,再度向前走了两步,站在跪地的歇牧尔身前,同样也是那几位身负重伤的骑士们身前。 他仰起脸,迎向对面那些暴民手中举着的无数的火把,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小小的身躯,在这一刻却像是将歇牧尔和骑士们护在了他的身后。 “你们想要拿小孩做挡箭牌吗?” 从孩子出现的错愕中反应过来的中年男人突然高声怒喝,他手中的战弓再一次拉满,对准了前方。 “卑劣的权贵啊!你们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们吗?” “你们夺走了我们的孩子,你以为我们会对你们的孩子手下留情吗!” 想起自己死去的妻子,还有不知所踪的孩子,他愤怒地高喊着,毫不留情地将箭尖对准了挡在他面前的那个金发小孩的身体。 “滚开!小鬼!不然我就射死你――” 炽热的火光在伽尔兰的脸上闪动着,像是在他金色的瞳孔深处也点燃了一簇火焰。 他的前方,无数对准了他的箭尖在黑夜中闪着?}人的寒光。 或许下一秒,那无数利箭就会在一瞬间贯穿他的身体。 “放下你手中的箭。” 黑夜之中,月光之下,金发的王子伸出手。 他的手,指向前方。 “我是伽尔兰,卡莫斯王的王弟,亚伦兰狄斯的王子,亚伦兰狄斯众神的后裔。” 伽尔兰凝视着那个男人、还有众人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一簇金色的火焰在燃烧,照亮了一切的黑暗。 “你们身为亚伦兰狄斯的子民……” 小小的身体,此刻却仿佛有一股无形而强大的意志簇拥在他的周身,让人屏息。 他的手指着前方,指向众人,莫名带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告诉我,是谁给予你们勇气,胆敢用箭指着亚伦兰狄斯的王子?” ………… …………………… ……不能输。 不能输不能输。 不能输啊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现在输了气势就死定了啊啊啊啊―― 面对着那闪着寒光的无数利箭,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的小王子就算心里慌得一逼还是继续拼命地梗着脖子硬挺着装逼中。 第39章 亚伦兰狄斯是众神的国度, 这里是众神赐予他们的子民的大地。 在这片大地上生活着的亚伦兰狄斯人自古到今都是勤劳的、勇敢、充满智慧的,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建造出了属于他们的国度。 他们是忠诚的, 同时也是敢于反抗的。 他们忠诚于赐予他们一切的众神, 但是, 也敢于反抗那些欺压他们的贵族甚至是打着神的名义的祭司们。 但是,对亚伦兰狄斯人来说, 唯独有一人,是他们绝对不可冒犯的。 亚伦兰狄斯王。 那是众神的后裔, 继承了众神血脉, 代替众神统治亚伦兰狄斯大地的王者。 亚伦兰狄斯王, 即是众神降临于世的化身。 他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是所有的亚伦兰狄斯子民愿意为之奉献生命以及灵魂的全身心信仰的存在―― 尤其是现任亚伦兰狄斯王,卡莫斯,更是被视为在世的神,在所有人心中都有着无比崇高的声望。 “谁给予你们勇气, 胆敢用箭指着亚伦兰狄斯的王子?!” 还带着一点稚气却异常清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 那一句‘亚伦兰狄斯的王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在这一刻停顿了一秒,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伽尔兰,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而在那停顿的一秒之后, 嗡的一声,原本静得可怕的地方陡然炸开了锅。 “王子……?” “不可能!” “王子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肯定是骗人的!” “可是那孩子并不像是在说谎……” “我们在攻击的是王子吗?” “那我们这是叛国?” “不……” …… “安静!” 慌乱的声音被一个突然响起的大喝声压了下来, 开口大喝的是领头的中年男子。 比起其他慌乱起来的难民, 他要沉着许多。此刻, 他看着站在他身前的金发小孩。那个小孩伸出手, 手指指向他手中的利箭。 明明就在他的箭尖指向之下, 那张小脸上却看不到一点惧色,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肃然。 还带着伤的小小的身体,却勇于站在上千暴动的难民之前,无数弓箭之下。 还有那冷静地与他对视的目光,让这个金发小孩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个普通的孩子。 这个小孩有着一双明亮的金眸。 而最让中年男子觉得奇怪的是,被那双金眸盯着的时候,他那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被仇恨滋扰着的脑子竟是突然冷了一分,还有身体内部那种躁动得仿佛要爆炸的感觉,那种只有通过复仇才能减缓下去的痛苦,此刻被这个孩子的金眸一看,他整个人竟像是被冷水浇了一脸,从仇恨的烈火中清醒了几分。 男人并不知道,在和伽尔兰的眼对视的时候,那缠绕在他瞳孔深处的常人几乎看不见的漆黑淡薄雾气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了一般,一点点消散开来。 他只知道,突如其来的,他多了一点冷静,多了一分清醒。 所以,他用这多出来的一分冷静开始思考。 他现在用箭对着的……是亚伦兰狄斯的王子? “王子?” 男人高声问道,他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弓箭。 “王子怎么可能来到这种地方?你以为用这种方式欺骗我们就能保住性命吗?”他说,“你有证据能证明你是王子吗?如果没有,我们凭什么信你!” 男人一连串的质问,顿时惊醒了那些在听到伽尔兰的话下意识就信了并慌乱起来的人们,甚至已经有不少人惊慌地放下了手中对着伽尔兰的弓箭。 然而,男人这么一说,他们也反应过来了,看着他们那毫不动摇的首领,他们下意识跟随着首领,再一次举起弓箭对准前方。 伽尔兰放下手,对着寒光闪动的无数箭尖,他笑了一下。 他看起来非常的冷静,像是根本不担心这些人会真的伤害到他。 “你们觉得,在亚伦兰狄斯的大地上,在这片众神无时无刻都注视着的大地上,会有人敢冒充众神的后裔吗?” “…………” 看着沉默着不说话的男人,伽尔兰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不信,就动手。” 他说,“但是,让继承于众神的鲜血流在这片大地上的后果,你,还有你身后的这些人,做好准备承受了吗?” 不少人的手顿时就是一抖。 他们不畏惧死亡,也不惧怕那些欺压他们的权贵和军队。但是亚伦兰狄斯的子民们对于众神的虔诚,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信仰。 他们不怕死,但是他们害怕死后,他们那犯下罪孽的灵魂被打入地狱,受尽酷刑,永世不得超生。还有,承受众神怒火的并非只有他们一人,还有他们的子孙后代。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沉默了下来,就连领头的男人都沉默着,没有了一开始质问时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看着那些人脸上迟疑的神色,伽尔兰心里松了口气。看来,狐假虎威,打着众神的旗号震慑这些平民,还是很有用的。 在心里随意地感谢了一下那些其实他一直都很有意见的所谓众神,然后就把他们丢到脑子,伽尔兰的脑子这一刻在飞速运转着。 现在,这些处于暴动激情中的难民们似乎已经开始冷静下来了,对于这种暴动,怕的就是热血冲头,现在,这位首领看起来多少恢复了一点理智。 有理智就好,他想,只要有理智,就能进行谈判。 “我知道,你们都是被贵族权贵害惨了的人,所以,不相信他们……” 伽尔兰指了一下身后的歇牧尔等人,继续说,“也可以理解。” 他说,“那么,回答我,亚伦兰狄斯的子民们,你们相信你们的王,我的王兄卡莫斯吗?” 在说出卡莫斯这个名字的时候,难民群众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几乎是绝大多数难民的脸上都浮现出敬畏的神色,甚至有一些老人和妇人已经双手握在身前,垂着眼开始低声念着那流传在整个王国的称颂卡莫斯王的赞歌。 这位在亚伦兰狄斯即将亡国之时,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守护了所有子民的王者,在亚伦兰狄斯的子民心中有着无上的权威。 所有人都坚信着,卡莫斯王是神的化身。 他们信仰卡莫斯王,就如同信仰着众神一般。 他们相信,念着这首赞歌,卡莫斯王就能守护他们。 就连领头的中年男子脸上都露出了敬畏的表情,他说:“卡莫斯王,是不可置疑的。” 伽尔兰点了点头。 “正如这位祭司所说,卡莫斯王兄已经知道维纳尔城的官员贪污救援物资以及迫害平民的事情,因此,他派我来到这里调查此事。” 他直视着对方,正色道。 “这就是作为王子的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他说到这里,突然有人在人群中高喊出声来。 “不对!先王只有一个孩子,卡莫斯王根本没有王弟,你在骗我们!” 这么一喊,有许多被众神以及卡莫斯王的大旗给镇住的难民们也反应了过来,顿时无数怀疑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是的,先王只有只有卡莫斯一个后裔,他们从未曾听过卡莫斯王还有一个弟弟,也从来不知道这个国家居然还有一个王弟的存在。 看着好不容易稍微安静下来的难民再度骚动起来,一直在后面沉默地看着一切的歇牧尔沉声大喝出声。 “卡莫斯王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向全国下达了王命,告知所有子民,从王室旁系血脉中选出两名优秀的后裔成为他的王弟!难道你们维纳尔城没有接到这个诏令吗?” “你胡说。” “我们没听过。” “哪有这件事……” 难民中传来了乱糟糟的否认声,但是,很快就被制止住。 “不,他们说得没错。” 身为难民首领的男子抬手,制止了身后人的骚乱。 他神色复杂地说:“的确是有这件事,当时我在其他城里见过这道诏令,只是那个时候,我们的维纳尔城正好遭受了水灾,所以这个诏令并没有在我们这里传播开……” 他看着伽尔兰。 在他眼中,伽尔兰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孩。 不……应该说这个小孩此刻镇定自若地与他对峙的气势根本就不像一个小孩。 ………… ……难道,这位真的是王子殿下? 男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说:“如果你……” 顿了顿,他换了称呼。 “如果您真的是王子,那么,为什么要将那些孩子都抓走?” 这些从王城中来的人用骑兵带走了一批小孩,这是有人亲眼所见的事情。 “这个问题,我的祭司已经回答过你们了。” 伽尔兰说,“我们并不是抓走那些孩子,而是从万物教手中救出了他们,然后护送他们回去维纳尔城。” “只要你回城,就能见到他们。” “……可是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们说的是事实。” 说完这一句,男人就没有再说话,他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位自称王子的小孩的话。 就算这孩子有着一身气势,但是或许也只是贵族的孩子,在用这个借口拖延时间,然后调动军队来围剿他们。 他迟疑不定。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大不了就他自己一条命。但是,他的身后是无数相信着他、跟随他的人们,而他的判断将会决定这些人的命运。 所以,他仍旧是保持着举箭的姿势,迟迟无法做出判断。 而男人犹豫着不动,其他人自然也是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 就在众人陷入僵持之中的时候,一个响亮的童声在黑夜中响起,打破了此刻的沉闷。 “我可以证明!” 一个女孩拨开人群,从里面钻出来,站到众人的面前。 她的脸上、身上都是灰尘,整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大概是因为匆匆奔来,站在原地还在剧烈地喘气。 喘了几口之后,她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伽尔兰,然后转头看向中年男人。 “克莉?!” 男人一惊,然后露出喜色。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说你和父亲都已经――” “二叔。” 有着亚麻色马尾的小女孩叫着男人,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说道。 “我可以为他作证――他是救了那些小孩的人!” 她慎重地说,“万物教是在山谷里,盗贼抓了很多小孩到山谷里,是他救了我、救了那些小孩,还有,救了爷爷。” “父亲也……” 男人怔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一个老人从人群中走进来。 “父亲!”男人大喊出声。 老人没有理他,站在那里,深深地看着伽尔兰。 “金色的眼……”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 “继承着众神血脉的证明……王室的特征……我竟然忘了这一点。” 他一抬手,重重甩了他的儿子一耳光。 “放下箭!” 老人厉声道,他那一耳光毫不留情,一下子就将他儿子的脸给打得红肿了起来。 然后,老人上前两步,站在伽尔兰面前,深深地低下头。 “王子殿下,请原谅我儿子的不敬。” 老人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悲痛。 “他失去了他的妻子和孩子,才做出了这种可怕的事情,请您务必要原谅他。” 克莉站在旁边扶着她的爷爷,还在急促地喘着气。 那天晚上,伽尔引走了那群人,她和爷爷不敢动,藏在森林中整整一天,直到确定没有任何人再寻找他们之后,才艰难地走出了山谷,回到了镇子上。 两人一个老人一个小孩,本来体力就弱,等走到镇子上,已经是深夜了。 没想到艾尔镇在深夜中一片慌乱,她听熟悉的镇民说,她的二叔带着难民攻击了镇子,现在正在攻打从王城来的贵族,于是就慌张地和爷爷一起过来了。 没想到…… 小女孩心情复杂地看着站在对面的金发小孩。 没想到,这个被她当成弟弟的一样的小孩,居然是亚伦兰狄斯的王子。 ………… ……不,不管怎样,不管伽尔是谁,他还活着,没有死,这样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伽尔兰也很是意外,没想到,当初他救了那个小女孩和老人居然是这个首领的亲人。 这算不算是好心有好报? 对于老人的低头和赔罪,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首领。 那个男人被老人打了一耳光,手中的弓箭早已放下,而他身后其他人的弓箭也已经放下了。 老人见伽尔兰不回答,见伽尔兰看着他的儿子,顿时心中明了。 他转身,对他儿子高声道:“吉亚,还不带着大家退下去!” 被叫做吉亚的男人沉默了一瞬,然后摇头。 “不,我不能这么做。” “吉亚――!” “不行,父亲,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性命,我会按照您的话去做。但是我现在带领着的,是上千个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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