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父女 NPH）_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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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珏深深地望着男人。他坦然地说，“我知道您有很多办法可以让我走，可是陆叔叔，您不会这样做的。” 陆岘目光一顿。怒气不知不觉地消弭几分，他有些陌生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宋珏在他审视的目光下依旧神色坦荡，不徐不缓地继续道，“您不愿意违反规则，所以即便认为自己没有风险也服从安排待在了这里。可是如今为了我，您要破例吗？” 他说着说着笑了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在您的心里，我是与众不同的？” 陆岘没有说话。他抿紧薄唇，一贯冷淡的眼底似乎有几分恍惚。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难言的寂静中，宋珏张了张口，似乎要再说两句什么，门外却忽然传来敲门声。 “砰砰砰！” 陆岘眉头微皱。宋珏已经快步过去打开了门。是送食材的人。他扫了一眼，礼貌地道过谢。陆岘抬眸看着青年的动作，脑海里却不由回想起方才的问话。在他的心里，宋珏是不一样的吗？当然了，他没有一丝犹豫地想。宋珏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怀抱着若干期待与盼望，又如何能与旁人相提并论？可是…… 真的只是这样吗？陆岘垂下眼，转身上了楼。之后的几天称得上是气氛诡异。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吃饭时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微妙的氛围让方助理几乎不敢待在楼下。陆岘也很少出房门。宋珏其实说得很对。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再把宋珏赶回去，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能这样做。可就这样受制于人，也从来不是陆岘的作风。他念头百转，伤人的话每每到了嘴边，却总是难免想起青年之前的模样。男人站在暗处，望着厨房里宋珏忙碌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宋珏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察觉到了陆岘投来的目光，却只能装作不知，继续做着自己手上的事。这些日子男人一直在回避他，做得明显而刻意，叫他连自欺欺人都不行。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在来之前，他做下这个决定和陆涪陵说起时，陆涪陵就委婉地提醒过他，“宋珏，小叔可能不会高兴。” “我知道。” 那时他是这么回答的。他早就知道，陆岘不会乐意在这个时候看到他。男人的态度一直明确，他不要他的爱，也不要他这个人，他想让一切回归正常，回到最初的模样。这些事情，他早就明白，却还是依旧不可避免地，抱着一些不该有的期待。万一呢？万一这次不一样了呢？青年带着一点点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无法言说的渴望，步伐从容地踏进了这栋别墅。可是世上哪来那么多的侥幸？宋珏握了握拳，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他关了文火，转过身，视线恰好与门外的陆岘相撞。陆岘难得没有避开。他有些复杂地回视着青年，忽然道，“如果我真的染上了……” “不可能！”宋珏高声打断。他的眼神有些慌乱，甚至带着一些从来没有过的指责，认真地说，“陆叔叔，什么话您都可以说，骂我也好视而不见也罢，但是这种玩笑，您一句也不能开。” 陆岘摩挲了一下虎口。面对着青年隐隐有着不满的目光，他只是平静地说，“最新的一条消息通知里，有一个人坐大巴经过了隆华区。他并未曾接触过区里的人，也没有停留，但是现在，他已经确诊了。” 青年忽然有了一丝极其不详的预感。陆岘道，“宋珏，我也经过过隆华区。” “啪”地一声，餐盘砸在地上。宋珏怔怔地看着地上碎裂的餐盘，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裂开了一道口子，冷风呼啦啦地倒灌进去，卷走了所有的东西。陆岘看着他瞬间苍白的面色，轻叹了一声，“我以为，在你来的时候，就早已经准备好了去接受这些。” 接受？怎么可能？他的陆叔叔怎么会染上……？宋珏咬着牙，眼眶通红地喊，“不可能！” 他愤愤地看着男人，“我不相信！” “你骗我！” “你在骗我的是不是？”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下来，嘴唇止不住地发抖，“陆叔叔，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怎么罚我都可以……” 他干涩的嗓音里掺着几分哽咽，“可是别说这些，不要再用这个来骗我…好不好？” 陆岘的指尖微微一蜷。细细密密的疼痛啃噬着心口，不多，却足以让人后悔。话已出口，木已成舟，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本来不应该告诉宋珏的。生死有命，早已注定无法改变的事情，又何必再多让一个人徒增烦忧？陆岘垂下眸。他伸手摸了摸青年冰凉的脸颊，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骗你的。” “别哭了。” 第48章抱歉阴沉的天色下，男人看向宋珏的眼神是难得的温柔，指尖轻柔的动作仿佛都透着十二分的怜惜。他轻轻摩挲着宋珏泛红的眼角。青年闭了闭眼。他竭力压下心底纷乱的情绪，侧过脸闷闷地说，“陆叔叔，您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陆岘轻轻颔首，语气温和，“好。” 宋珏又道，“您不会有事的。” 语气听起来很坚定，但他看着男人的目光紧张又迫切，像是急着要一个他的肯定或者保证，可是陆岘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淡然地移开了目光。宋珏有些失望，他握紧拳头，重复道，“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待得中午方助理下楼吃饭的时候，他奇异地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不是宋珏刚到那时的山雨欲来，也不是这许多日的冰冻三尺。他不由松了口气，放心地多吃了两碗饭，本以为终于能轻松度过余下的四天隔离期，却没料到在第二日的夜里，陆岘发起了高烧。男人是半夜里醒来的。他有些乏力，眼皮沉沉得抬不起来，但喉咙里却干得止不住地咳。陆岘撑起身，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茶杯，却一不小心把杯子扫到了地上。玻璃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陆岘的眼神清明了一瞬，他打开床头的壁灯，看到地上的狼藉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迟钝的思维让他一时没能作出什么反应，这时喉咙又干痒起来，他以手抵唇，咳嗽了两声。没有温水缓解的咽喉愈发干涸，他不再犹豫，披了件薄外套走出了房间。明明是盛夏，走廊里没有空调，吹进来的晚风也是燥热不堪，可陆岘却觉得有些冷。他拉上外套的拉链，抬步下了楼。厨房的白炽灯是亮着的。亮得甚至有些晃眼，让陆岘不适地眯了眯眼。他走了两步，不知为何忽然视线一片黑暗。陆岘下意识地扶住墙，闭上眼，直到这一阵眩晕过后，他按了按眉心，缓步走过去。炉灶上开着文火，青年背对着他，看不清动作，但大抵是在炖汤，一旁的案板上摆放着整齐的食材。陆岘看着那色泽鲜明的果蔬，又是一阵眩晕。他不由后退了一步，扶住门。门是推拉式的，刚才没有被完全推开，陆岘一碰就发出了滑动的声音。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十分突兀。宋珏闻声转过头，看见陆岘时沉静的神情裂开一丝缝隙，惊诧地问，“陆叔叔，您怎么在这里？” 陆岘已经缓过了方才一阵眩昏，他看了眼腕表，指针已然指向凌晨四点。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抬眼看向穿着一身居家服的宋珏，“你还没有休息吗？” 宋珏摇了摇头，正要解释，就见陆岘蓦地咳了几声。他神情一变，大步走过去，伸手就要轻拍男人的肩背。陆岘避开了他的手，慢慢止住了咳嗽。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微微有些干哑，“我没事，只是有些渴。” 宋珏这时才发现陆岘的脸色不太对，素来颜色浅淡的薄唇是异常的红艳。他心底咯噔一下，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伸手就去碰男人的额头。陆岘没料到他的举动，一时怔在原地。掌心下滚烫的触感让宋珏一抖。冰冷刺骨的寒气自脚底直冲进肺腑，巨大的痛苦犹如海浪直直击打在心口，让他一时喘不过气来。青年脸色惨白，张了张口，声音却微弱得可怜，“陆叔叔……” 陆岘却已然从这一段异常中察觉出什么。他冰凉的手指贴在额上，沉默一瞬后淡淡道，“我发烧了，是吗？” 宋珏素来镇定的双眸里染上迷茫，却还是缓缓地，苦涩地点了点头。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Influenza病毒，干咳是最早的症状，感染者36小时之内会陆续出现其它症状，身上起红斑、高烧、吐血，死亡率高达50%。真正的无药可治，无药可救。但和宋珏的惶恐痛苦不同，陆岘只是云淡风轻地放下了手，平静地说，“昨天是我骗了你，我的确经过过隆华区。” 宋珏牙关打颤，身体抑制不住地战栗。陆岘垂下眸，“抱歉，到底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 宋珏的喉间溢出一声悲鸣。他心痛得厉害，视线一片模糊，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却还是牢牢地抓住了男人冰冷的手。他语无伦次，“不会的，陆叔叔，你不会的，怎么能，明明检验，检验……”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看着男人说，“对，检验结果还没有出来，你肯定只是普通的发烧。” 可是太多的巧合了。这番话连宋珏自己都无法相信，又叫陆岘如何去相信？他轻轻摇了摇头，反握住宋珏的手，启唇似乎要说句什么。宋珏嘴唇发抖，不安地看着他。下一瞬，男人的双眸阖上，无力支撑的身体倒在了宋珏的怀里。作者有话说：病毒设定有参照一点韩国电影《流感》，当时也是这个电影给了我灵感。大家看文开心，感谢支持? 第49章生而无罪冷，直入骨髓的寒冷。明明盛夏里闷热不堪，可他却仿佛身处数九寒冬，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世界慢慢被黑夜吞没，陆岘沉沉地朝黑暗里坠落。而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些破碎的，被遗忘的画面。那是，他和宋于览分手的第四年。很寻常的一个夜晚。他刚扫清了董事会里的最后一个障碍，大权在握之时，被陆老爷子一通电话叫回了老宅。初冬的夜很安静，各家灯火星星点点地亮着。陆岘漫步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拂面的寒风让他更加冷静，愈发沉下心去思索着老爷子的目的。这时树林里忽然窜出一个小孩。个子不高，低着头，慌不择路地往前跑，一不小心踩到了路边的鹅卵石直直地摔倒在了他的跟前。陆岘顿住脚步。他微垂下头扫了一眼。大约是哪家的小少爷，三四岁，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陆岘一向不多管闲事，这一片住户非富即贵，不掺和进人家的家事才是最好，但现在毕竟是深夜，他也不可能任由一个小孩儿孤零零地坐在马路上。于是他伸出了手。小孩儿愣了愣，揉了揉眼睛看他。陆岘俯**，轻声问，“你是哪家的孩子？” 小孩直愣愣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仿佛陷入了迷茫。陆岘换了种说法，“你的家在哪里？” 小孩反应过来，伸手指了指树林后不远处的宅子。陆岘看了一眼，距离不远，原本想要联系他家人的想法也就淡了，他温声问，“能站起来吗？我送你回家。” 小孩闻言飞快地摇了摇头，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小手用力抓住他的裤腿，哑哑地喊，“哥哥，我不要回去。” 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却还是努力地憋住眼泪，否认道，“那不是我的家。” “他们都讨厌我。” “哥哥，不要送我回去。” 陆岘微微蹙眉。他无意去知道其中的缘由，也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耽搁太久，但是听着小孩的哭腔，他却发现自己硬不下心肠。陆岘默了默，语气更加温和，“把你爸爸的电话告诉我，我让他来接你，好吗？” 小孩还没有回答，眼睛忽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后，神色逐渐染上了惶恐。陆岘有些诧异，正想回头，就听到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阿岘……” 男人的目光骤然冷却。月凉如水，宋于览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隐约有水光闪过。陆岘慢慢地转过身。他神色冷淡，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对方就移开了目光，漠然道，“宋先生。” 他终于明白了对小孩隐约的熟悉是从何处而来，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退开两步，“原来这是宋先生的儿子，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宋于览被他疏离的态度刺得心里一痛，连忙解释道，“阿岘，今天是爷爷的生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带他回来的……” 陆岘淡淡打断，“这是宋先生的私事，不需要告知我。” 他微一颔首，“失陪了。” 看着陆岘离开的背影，小孩有些瑟缩地站在宋于览身边，轻轻喊了一声，“爸爸。” 却不料这一句恰好撞在了宋于览的枪口上。 “啪！” 沉闷的巴掌声在身后响起。陆岘脚步一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不出预料地看到了捂着脸颊小声啜泣的小孩儿。男人的手指微微弹动了一下，冷凝的目光落在宋于览的脸上，“宋先生，他还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宋于览没想到陆岘会去而复返，急忙解释，“阿岘，你听我说……” 陆岘又一次打断他的话，“宋先生，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到可以直接称呼名字的地步。”他顿了顿，平静无波道，“况且，这个称呼让我觉得恶心。” 宋于览刹时脸色煞白。但陆岘却没有一丝触动，他毫无波澜地继续道，“这是你的孩子，你的血脉，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你生下了他，他都是无辜的。” 生而无罪。这是他曾经对宋于览说的。可是如今，他却为什么一直都在为了宋于览的过错，苛责于宋珏？脑海里仿佛飞快地闪过了许多片段，陆岘在这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少年的半生。各种各样的衣着，不同的神态，场景在变幻，少年在长大，可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始终落在他身上的，深情又固执的黑色眼眸。那样沉重的感情，与过往的纠葛交缠，他们仿佛要重叠在一起，忿忿地质问他的绝情，索求他的爱，可最终却又慢慢分离。青年微笑着，朝着陆岘伸出了手。陆岘后退了一步，半个身体隐没在冰冷的黑暗中，可那人却不容抗拒地，牢牢抓住了他的手。灼热的温度透过交握的掌心传来。 “嘀嗒，嘀嗒……” 断断续续的雨声，连上了他逐渐清醒的意识。陆岘缓缓地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颤了几下，眼神逐渐聚焦。是在他的卧室。高烧过后的身体僵硬酸痛，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却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人握住。他一愣，慢慢地侧过头，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在这一刻，陆岘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感受，闷闷的，有点怅然，有点疼，就像是被人冲着最柔软的地方打了一拳。他抬起手，想要摸一摸青年苍白的侧脸。宋珏却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动作，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对上他的眼神顿时就清醒了过来。他惊喜地喊，“陆叔叔！” 陆岘看着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头涌上些许酸楚，“我…睡了多久？” 宋珏哽咽了一下，他低下头抹了抹眼角，努力朝着男人挤出一个笑，“两天了。” 陆岘有些涩然，“对不起。” 宋珏摇摇头，眼睫湿漉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可他还是扯出一抹笑，若无其事地说，“醒来就好，您醒来就好……” 陆岘叹了一声，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别笑了。” “想哭，就哭吧。” 作者有话说：感觉我已经失宠了，大家都不爱（ping）我（lun）了2333 第50章回家干燥的掌心一片濡湿。这两天的日夜不休，眼见陆岘连续高热时的恐惧，发现医生束手无策时的焦躁与怨愤，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缓冲。宋珏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像是终于从噩梦里醒来。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伸手握住陆岘温热的手掌。青年依旧红着眼，却是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您没事就好。” 两天之后，检验结果出来。陆岘的发烧是偶然，他们三个人均没有患病风险。得知这个消息时，宋珏正陪着陆岘在院子里散步。正是徬晚，夏日的余热还未散尽，迎面的晚风却已然有了几分微凉。殷红的云霞垂落天边，霞光倾斜至山间，遥遥地落在墙角盛放的木槿上。今天是隔离期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