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除了夜色与雨声,什么都没有,所有事物似是都销声匿迹了,孟怀泽甚至偶尔会生出一丝错觉,这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了他自己一个活物。 直到路过镇上的长桥时,从桥底下钻出了个流浪汉,冲他不满道:“喊什么喊,叫魂呢!” 冲孟怀泽吼完这一句,他又迅速地钻回了桥底下。那人的言语粗俗而不客气,孟怀泽的眼窝却是忍不住地一热。 他跟着钻进桥底下,问那人道:“大哥,你有没有看到一只鸟?半个手掌大小,羽毛是翠色的……” 黑黢黢的桥下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听到他不耐烦的声音:“没看到,人都管不过来呢,谁他妈还有空管一只鸟!” 又是一道闪,整座城镇都被映得一瞬的惨白,就在这片刻的光亮中,那人看清了孟怀泽的脸,一愣,问孟怀泽道:“你是孟大夫?” 孟怀泽应了,那人再开口,态度和先前却天差地别:“傍晚的时候倒看到了一只鸟,和孟大夫你说的有点像。当时那群畜生要把个姑娘掳走,那只鸟也是灵性,竟一直绕着那几个人不肯飞走,还试图去啄那几个官兵,竟像是想救那个女的。” 孟怀泽急切地追问道:“然后呢?” 头顶的桥面被雨打得轰隆作响,几乎要把人的耳膜震破,然而那人不算大声的话,听在孟怀泽耳中却比雨水还要响:“那几个畜生被啄了,气得不行,没抓人,倒是把那只鸟抓了去,说要去做什么首饰……” 孟怀泽愣了一瞬,头顶上雷声隆隆闷在云层中,他打了个哆嗦,转身便出了桥底,大步朝镇中走去,越走越快,后来就成了跑。他的身后交错着银蛇般的白光,从黑暗中诞生,又被黑暗吞噬,周而复始,诡谲骇人。 快到那些匪兵驻扎的地方时,孟怀泽猛地停住了脚步。他身上的蓑衣早已不见了,暴雨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然而他却执拗地一眨不肯眨。前方泥洼中躺着一只鸟,不,那或许已经不能说是一只鸟,她身上的亮丽的、漂亮的、引以为豪总爱炫耀的翠色羽毛,被生生地一根根地拔去,只留下无数渗着血的伤口。 那只漂亮的小翠鸟,孤零零地躺在她的血染红的血水中,宛如一个死去的肉团。 孟怀泽踉跄地扑过去,跪在泥水中,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想将那只小翠鸟捧起来,却又生怕将她碰疼了。 “……”他张开嘴,想要唤一唤她的名字,然而他的嘴唇只是徒劳地张合,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良久,他才沙哑地挤出两个不成语调的字,“翠……翠……” “翠翠,”他像是这时才刚学会说话,“翠翠,翠翠……” 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急,到最后,变成了痛哭。过去这几年里,再苦再难,他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然而在这样一个漆黑的雨夜里,在电闪雷鸣间,他跪在血水中,捧着那只无声无息的小翠鸟,失声痛哭,似是这些年所有的绝望与无助都爆发在这个雨夜中。 他从未真正恨过什么东西,可就在那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仇恨。他恨前方宅邸中害了无数人性命的匪兵,恨京城中那些争权夺利视民命如草芥的贵族,也恨没用的他自己。 当他回了川箕山,将生死未卜的翠翠交给木青的时候,少年翠色的眼睛泛着红,小心地抱着翠翠,一声不吭地转身便走,孟怀泽也红着眼睛,下意识地在后面跟着。 木青停住脚步,突然喊他:“孟大夫。” 孟怀泽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的嗓子彻底哑透了,连这一个简单的字音发出来都带着血腥气。 “我常对她说,离人远一点,可她总是不听我的,说孟大夫多好呀。”木青头也未回,“可是孟大夫,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好的。” 孟怀泽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木青抱着翠翠走远,淡青色的光闪过,再看时前方已经没了任何踪迹。 那之后孟怀泽再也没见过木青和翠翠。 他曾走很多天的山路,又去过一次川箕山最深处,木青生长的那个大湖边。然而无论他说什么,那棵树都毫无动静,孟怀泽在树下坐了一整天,最终也没听到一声那只小翠鸟的鸣叫。 夜风透过窗徐徐吹着,一只鸟落在窗棂上,许是孟怀泽太过安静了些,那只鸟丝毫不怕他,在窗台上调皮地蹦来蹦去,梳理羽毛,啁啁地叫着。 孟怀泽看着它,忍不住向前伸出手去。 “扑啦”一声,那只小鸟受到惊吓,展开翅膀飞走了,融入夜色再没了踪迹。 孟怀泽的手空悬着,良久,他笑着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 他真是迷糊了,哪里还会有那样一只小翠鸟,他伸出手去便会亲昵地落在他手上? 第85章 他这一生 那场战乱持续了三年之久。 无论山下繁华还是离乱,川箕山自按其步调不紧不慢地走着,春时开花,夏时绿叶,秋时结果,冬时落雪。孟怀泽救进山的那一百多人暂时在山中扎了根,开辟田地,劳作耕种,竟真的种出了豆麦,这些粮食足以供给他们度过寒冬。 直到三年后,太后势败,新天子登基,外族也被彻底驱逐,战乱平息,四海之内暂呈清明之象。 孟怀泽终于不再用偷着下山了,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踏上山下属于他们的土地。 被孟怀泽救进山中的这些人,很多在世人眼中早已死亡,而当战乱结束,他们竟然完好无损地又出现在山下,瞬时引起巨大轰动。而孟怀泽以一己之力救上百余人,事迹传开,一时声名无匹。 之后又不知是怎么传起来的,说川箕山中有山神。在他们刚到山里没什么食物的时候,经常会有山果之类的东西莫名出现在他们山洞前,合该是山神对他们的照拂。而后又有传言,说在山里时有人看见孟怀泽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说话,说不准便是在和山神交谈。还有更离谱的,说孟怀泽本身就是神仙转世,来人间是渡劫、渡众生的。 话越传越无稽,然而每个人都说得言之凿凿,好似还真都信了。孟大夫这样的人,若说是仙神,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无论外界传言怎样传,孟怀泽全当没听到,也什么都不往心上放,他仍是那个谁家有人生病都背着药箱赶紧过去的普通郎中。 多年战乱过去,有人失去了妻子,有人失去了丈夫,有人失去了父母,有人失去了儿女,几乎每一个家都支离破碎。然而生活总要继续,抱头痛哭一场之后,还是要回归各自的生活,继续往前走。 新皇为了安抚民心,由官府拨款,在城镇周围为百姓们建起了新的村落,原本的那些四散的村子便成了永久的废墟,等待着之后某一天新的用途。相较于山洼中的小山村,城镇周边自然更好,而当其他人期待自己城镇边的新家时,孟怀泽却拒绝了为他所留的最好的宅所,独身留在了原先的村落中。 他的海棠树没有在战乱中死去,在春日的废墟之上开了满树粉白的花,孟怀泽将院中残破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然后一点点地,在海棠树周围,重新修建起他的小院。 周围的百姓们常争着来帮他,孟怀泽推辞不过,只得让步,但许多事情他仍是执拗地要亲力亲为,一扇窗户的大小,一棵小苗的位置,一把椅子的摆放……这个小院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他都近乎严苛地要求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众人感叹孟大夫真是一个念旧的人,孟怀泽只是笑一笑,并不多作解释。 或许他们说的没错,他只是一个念旧的人。 在新的院落快要修缮好时,孟怀泽的小院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彼时天光曜曜,马车轮声滚过长长的土道,停在孟怀泽的院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踏进小院,他的一身衣裳极为华贵精细,年龄虽是尚轻,举手投足却带着天然的尊贵之气,和这小院颇有些格格不入。 孟怀泽微微蹙眉,正在思索这是谁家的孩子,却见眼前的少年咧嘴一笑,那尊贵的压迫之气竟倏然散去大半,多了几分少年的率真,声音清亮地冲他喊道:“师父。” 孟怀泽心中一震,喊道:“庆儿?” 眼前少年笑得愈发开怀:“师父还记得我。” 多年分别,故人得见,孟怀泽喜不自禁,上前几步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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