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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显得格外骇人。 但引起燕时洵注意的,却是那头颅顶上明显的裂缝。 虽然缝隙已经被泥土填满,却反而清晰的显露出曾经伤势的走向。沿着一个中心向外四分五裂,就连最坚硬的头盖骨都已经粉碎。 这分明是被人用重物击打头颅而死。 虽然年限已久,又被土壤和虫蚁污染,很多痕迹都再也无法找到,让燕时洵无法分辨出这伤口到底是生前还是死后形成的。 但是以村长的所言来看,百年前这里的大面积死亡是由于染病,在那个时期使用的义庄,即便有残留在此的骸骨,也不应该有这样明显死于外力撞击的伤势才对。 燕时洵走了回来,在阎王身边蹲下,严肃的仔细观察着那颗头骨。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裹在手上,伸手去将那颗头骨从泥地里捧出来。他本以为骸骨的其他身体部分应该会被埋在泥里,所以预估之下,用的力气也要大些。 却没想到,泥里根本就没有其余的骸骨,只有这孤零零一颗头骨。 于是燕时洵反而用力过猛,差点没有向后倒去。 好在邺澧一直都伸着手臂虚虚环着燕时洵,生怕他出什么意外,于是恰好弯下腰将他迎了个满怀。 也避免了燕时洵倒进泥里的情况。 泥浆迅速向下流淌干净,只剩下一对空洞的眼窝,在冰冷而无声的与燕时洵对视。 燕时洵的手指仔细从头骨上的伤口摸索过去,心中就沉了沉。 果然是打击伤。 不仅如此,当年下手的人一定是用了十乘十的力气,就是奔着杀人去的,也不知道是对这颗头骨的主人有多少恨意。 燕时洵这样想着,借着这个姿势,视线向周围扫过,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部位的骸骨。 但没想到,其余的腿骨手骨没看到,却反而看到了其他的头骨。 从燕时洵这个高度,刚好能看到杂草最底部和泥土。站着时看不到的东西,在此刻全都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草丛半遮掩后的泥土中,有白惨惨的骷髅若隐若现。 有的大半被埋在了泥土中,还有的只剩下空洞眼眶,贴着地面冷冷的向前看去,也有的整颗骷髅头都倾斜倒在地面上,像是杂草的花盆,从颔骨鼻骨中,也有杂草生长出来。 燕时洵大致扫过一眼,就看到了三四颗头骨。 这让他脊背发凉。 在他们刚刚走过草丛的时候,这些骷髅的眼睛就一直注视着他们,而他们却浑然不知,根本不知道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外,还有这些骷髅的存在。 燕时洵沉默了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废弃了的义庄外面,会有这么多头骨?” 而且,只有头骨。 其余所有的尸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月光洒下来。 骷髅头静静的躺在草丛中,注视着燕时洵,像是在向他诉说着过往的故事,以及满腔的冤屈愤怒。 燕时洵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他开始怀疑村长说的那个故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第324章 晋江 在燕时洵发现了草丛内骷髅头众多之后,阎王干脆就将义庄外面的所有杂草全都一扇子扫荡干净。 草杆被折断后的青汁气息弥漫,混杂在腐烂烦闷的气味中。 而在失去了杂草掩盖的空地上,所有骷髅头也终于无处可藏,展露在了燕时洵眼前。 除了骷髅头之外,他还发现了在泥泞的土地上留下的动物脚印,应该就是之前他看到的那些狼群留下的。 燕时洵在义庄外面查看了下,光是肉眼能够看到的,加上能挖出来的骷髅头,就有几十个。 这其中有的头骨已经被砸得粉碎,被找到时只剩下了半边,而有的还残留着巨大的裂缝,看得出来是被他人用重物击打过。 只有少量的几个头骨,尚保持着完好。 而这其中,有些头骨小小的,竟是孩子的骨头。 这样的场面,令燕时洵还没有真正进入义庄,就已经感觉自己被这些头骨的重量压得喘不过去来。 义庄,本就是收容尸骸的存在,在人死后,为人留下最后一分尊严,可以体体面面的走。 最起码在那个信奉鬼神的年代,让死尸不至于曝尸荒野,也给死者的家属一份安慰。 但是就在距离义庄不足一百米的地方,却到处散落着大人孩子的头骨…… 并且只有头骨,没有其他的骸骨。 尸首分离。 这一幕刺痛了燕时洵的眼睛。 他本来还在怀疑,是否是那些在此出没的野狼,在很久之前将义庄里的尸体啃食,又将头骨垃圾一样扔了出来。 但是他大致看了下,并没有在那些头骨上发现啃食过的痕迹。 虽然也有可能是年代久远,当年留下的痕迹全都被覆盖掉了,再无法求证。但是燕时洵还是对这个猜测没有完全打消顾虑,而是放在了心里。 当他缓缓站起身时,邺澧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去,将他半抱在怀中借力拽了他一把,担心他长时间蹲着会头晕。 阎王也在看出了燕时洵的勉力支撑。 本就受了重伤又力竭的人,还没等彻底休息好,就又神经紧绷高强度工作…… 阎王无声的叹了口气,不明白大道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走过去,轻轻弯下腰,从燕时洵脚边的泥土中捧起一颗骷髅头,静静的与之注视。 半晌,阎王的神情渐渐严肃,开口道:“地府没有有关他们的信息。” 他错愕的抬起头,看向邺澧:“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不在地府的管辖范围内,而是隶属于酆都。” 邺澧皱了下眉,也低头向那些骷髅头看去。 但随即,他的眉眼微愣,也难得有些奇怪的道:“不,酆都也没有他们的信息。” 这样的异常,让两位鬼神在相互对视的时候,都看到了彼此面容上的惊诧和严肃。 酆都之主执掌死亡与审判,哪怕腐烂到只剩下几截残破不全的骸骨,他也依旧能够从中看到尸骸主人的前生今世,魂魄上所背负的因果罪孽。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逃过他的眼睛。 本该是如此。 但现在,阎王本来看燕时洵疲惫,想要帮他减轻些负担,最起码找出这些人的身份和死因。 却没想到,反而牵扯出了如此诡异的事情。 既不在酆都的管辖之下,也不属于地府……那这些人死亡后的魂魄,到底去了哪里?生前又到底是什么身份? 怎么可能会有逃脱过唯二两处执掌死亡之所的魂魄? “现在就只剩下几种可能了。” 意料之外的事情,让阎王立刻严肃了下来。 他看向燕时洵,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一项项为燕时洵罗列说明可能性。 “要么,这些人的死亡和大道有关,所以在大道之下的所有人神鬼,都无法参透这些人的生前和死因。邺澧虽然是如今仅剩的唯一一位鬼神,但毕竟没有接过大道,差这一点,就差出千里。那些大道有意不想让任何存在得知的事情,邺澧也就无法看透。” “要么,他们的死亡,是由邺澧亲手造成的。或者,与邺澧本身有关。” 阎王严肃道:“即便是鬼神,在面对有关于自身的事情时,也难以看透。” 就像是他在百年前逃脱大道的时候,也没能预料到自己的未来,更没有想到大道将最后的生机押在恶鬼入骨相上,竟然真的押嬴了。 ――不过,如果阎王在百年前就能看到现在的事,他一定拒绝承认张无病这种小蠢蛋会是他自己。 燕时洵在静静听完阎王的分析之后,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既然两处皆没有有关他们的信息,那是否也意味着,不会有任何鬼差阴差发现他们的存在,引领他们前往投胎?” 阎王点了点头:“除非他们的魂魄在死亡之后主动去找阴差,或者机缘巧合之下走到了阴路上,顺着前往地府。否则,他们无法投胎。” “不过看这个样子……” 阎王低下头,看向脚边的骷髅头:“尸骸不全,最重要的头骨尤其是天灵盖,几乎被砸得粉碎。” 他顿了顿,还是有些不忍心的道:“几乎没有离开这里的可能。” 燕时洵沉默了。 得益于两位执掌死亡的鬼神的佐证,让他忽然意识到,村长口中百余年前的那场瘟疫死亡,一定另有隐情。 燕时洵不相信邺澧会在百年前跑到这里来杀人,以他对邺澧的了解,对方根本就对人间没有了任何的情感,完全的冷眼置身事外。 这种状态下,邺澧虽然不喜欢人间,却也对人间没有憎恨,更不会专门跑过来杀几个人。 堂堂酆都之主,还不至于如此。 而大道…… 大道曾落在燕时洵肩上,与他同在,将九州大地展现给他看,温柔的请求他救下万物生灵。 燕时洵虽不是大道本身,却也自认为或多或少了解些大道的行事风格。 绝对的理智之下,依旧暗藏着温柔。 大道不会专门掩盖这些人的死亡,使得这些人连投胎也做不到,然后再引导他们前来此处。 那剩下的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些人的死亡或者生前的身份,与邺澧有关…… 燕时洵不由得将视线投向了近在咫尺的废弃义庄。 难不成,百余年前的那场瘟疫死亡,与千年前埋骨地的秘密有关? 可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这些头骨上都有重击伤? “看来,要好好看清义庄里到底放着什么了。” 燕时洵微微垂眸,看向脚边的满地骷髅:“哪里是尸骸,分明是惨绝人寰的屠杀……” 就像是今晚村子里的那场屠杀一般。 燕时洵虽然也有怀疑,是否这些骷髅无法离开而游荡的魂魄,就是造成了今晚屠杀的原因。 但是在鬼神的埋骨地,他没有轻易将这种涉及生死的猜测说出口,只是蹲下身,将那些骷髅头郑重的摆放好,又站起身,缓缓鞠了一躬。 “我想要帮你们,让你们的魂魄得以离开这里,尸骸可以稳妥下葬,魂魄也可以往生前往下一世。所以。” 燕时洵轻声道:“请让我进入义庄,看清那里的真相。” 话音落下,山谷中一片死寂。 然而微风吹过,远处的杂草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笑一样。 阎王的神情严肃了下来,迅速搭在了燕时洵的手臂上,提醒他道:“有狼。” 闻言,燕时洵缓缓直起身,向不远处看去。 一双双幽幽绿色的眼睛,在黑暗的山坳里若隐若现,晃动奔跑着,将他们围在其中。 那些野狼的身姿极为轻盈敏捷,只有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偶尔响起,它们落地和飞奔时,几乎无声无息。 密密麻麻的绿色眼睛阴冷的从四面八方的看过来,似乎黑暗中已经被团团围住,没有可以逃离的可能。 这是任何生人看到,都会头皮发麻心生绝望的场景。 除了燕时洵。 以及他身后的这三位鬼神。 邺澧只是在狼群现身的时候瞥了一眼,随即便冷漠的收回视线,并没有将野狼群放在心里。 对于生人而言,如果群狼攻击,或许只有死亡的结局。 但在鬼神看来,掀翻狼群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连被他放在眼里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正因为燕时洵并非鬼神,所以他发现了这些狼群的不对劲之处。 他并不是第一次遇见狼。 燕时洵拥有比任何人都要广阔的天地,他走遍了大江南北,用脚步丈量了辽阔地图,遇到的惊险瞬间,不知凡几。 像是夜半睡在山林中却遇到狼这种事,也早就习以为常。 但是在他看来,现在狼群竟然能安静的守在黑暗中,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扑上来,显然是异常的。 对于野狼而言,最难捱的就是冬天。 在这种难以寻觅食物的时候,它们大多会为了食物远途迁徙,饥肠辘辘的搏斗只为了一口肉。 任何的食物都足以让饥饿的狼群发狂。 在面对燕时洵这样活生生的人时,狼群又怎么会忍得住? 但事实却与理论相反。 那些狼不仅没有扑上来,甚至连动静都没有,就静静的看着义庄和燕时洵的方向。 这让燕时洵心中产生了疑惑。 然后,他猛地想起来,就在狼群瞬间出现之前,他刚好是在向那些死去的骸骨说明来意,请求不要阻止他进入义庄探查情况。 ……难不成,狼群并不是来觅食的,而是在守护着义庄? 说起来,之前在山顶上看到狼的时候,那些狼也没有进入义庄,而是在外面形成了包围之势。 燕时洵对这个结论颇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在邺澧有所动作驱赶狼群之前,燕时洵就及时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管。 然后,他的视线没有离开狼群,缓步向义庄走去。 黑暗中浮动着的一双双幽绿眼睛,随着燕时洵的移动而轻轻转动。 却只有目光在跟随。 狼群……竟然真的没有跟上来。 它们似乎读懂了燕时洵的想法,知道他要去义庄内搞清楚百余年前的真相,将那些因为尸骸不全而无法投胎的魂魄,全都带离此地。 先是头狼缓缓低下了头颅,绿莹莹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凶狠之意,反倒像是在哭嚎一般,对月呜呜长啸。 第一匹狼发出声音后,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几十道狼嚎声重叠在一处,层层回荡在无人的山谷之上。 却并无恐怖阴森之感。 反倒,像是狼群在悼念死亡的魂魄。 燕时洵怔了怔,随即在群狼啸月之下,彻底转过身,大步流星走向义庄。 万物有灵。 狼群虽不会说话,但是它们守在义庄外,甚至对燕时洵的话语有所感应的事,让他触动颇深。 单是从狼群的反应来看,燕时洵已经认定了之前村长对自己说过的故事中,一定有虚假的部分。 百余年前的那场大规模死亡,绝非瘟疫导致。 甚至这个被当成义庄的村落,很可能也与当年死亡的真相有着莫大的关系。否则,一个正常的村庄,怎么可能将整村都让出来,作为停放尸体的地方? 村庄里曾经居住的人又都去了哪里? 人尚可以满口谎言,妄想着掩盖自己做过的恶事,欺瞒鬼神。 但是通晓灵性的狼群,却将最真实的反应呈现在了燕时洵面前,让他得以窥见些许真相。 不过,有一件事,村长倒是没有说谎。 这处义庄,确实废弃了有些年头。 当燕时洵踏进这个被改做义庄使用的村庄时,就先发现了自己脚下的不对劲。 土地早已经结板,散落的砖瓦土块和土地融为了一体,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隐约的轮廓。 看来从村庄坍塌废弃之后,就很少再有人来过这里。 但是和外面截然不同的是,外面的杂草明明都已经长得和阎王差不多高了,村庄外的田地山林都已经少有人类的痕迹,恢复到了无人居住过的原生态。 可是村庄里面,却连半根杂草也无。 干干净净,一眼望去,没有一株植物。 好像不仅是狼群,就连植物对这里也心怀怨恨,甚至连生命力最顽强的杂草都不肯生长。 村庄里还保留着当年刚被废弃时的模样,燕时洵甚至看到了堆在墙角烂成一团的布料,隐约可以看出来那似乎是遗留下来的孝衣孝布。 除此之外,还有随手扔在角落里的火盆香炉等物,都在昭示着这里曾经的经历。 “鬼神的遗骨附近,会有这种寸草不生的效果吗?” 燕时洵疑惑的向阎王问道:“难不成,埋骨地就在村庄下面?” 阎王比燕时洵更加震惊。 从看清义庄里生机断绝的模样后,他就睁大了眼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看向邺澧。 邺澧更是一头雾水。 他从登位鬼神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摒弃了全部的过往,从此作为鬼神而非人存在。 至于尸骸,他更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找回来,又怎么会在意? 此时面对阎王的质疑眼神,邺澧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旁边的战将。 “鬼神遗骨,按理来说,会重归大地滋养万物,鬼神死亡之地,会因为鬼神的死亡而重新焕发生机。” 邺澧低沉道:“这也是我当年,任由遗骨曝晒于旧日战场上的缘故。那里经历了太多死亡,冤魂游荡,日夜哀嚎,良田再也无法长出作物,河水被秽气污染无法使用。想要让那里恢复往日的农桑耕种,只有一种办法。”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 邺澧眼神阴沉冰冷的看着战将:“你擅自将尸骸带走了?或是,做了其他用途?” 听到邺澧的话,阎王也转而看向战将,眼神中带着狐疑。 邺澧的怀疑不无道理。 除了千年前收敛尸骸的百姓们之外,若说还有谁知道具体的埋骨地,那也只有可能是战将。 毕竟只有他对尸骨尚有感应,并且是凡人之身。 或许,邺澧能够狠心冷漠的对待自己的遗骸,但战将却不一定能够狠的下心,对遗骸尚有怜惜之情也说不定。 但是迎着邺澧和阎王的疑惑目光,战将却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他只是静静的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燕时洵,眼眸中充溢着沉静柔情。 好像就算所有人都怀疑他,只要燕时洵相信他……就足矣抵过千言万语。 那目光中的感情太过浓郁沉重,让燕时洵不由得被看愣住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沉声道:“应该不是他的问题。” “如果真的是他动了私心藏起尸骸,又何必多此一举引我们来这里?只要他不说,大道不说,没有人知道这种深山沟里藏着埋骨地。” “甚至在来这里之前,我和邺澧都没有考虑好到底要不要找回尸骨,他没有必要给自己找麻烦。走吧,看看义庄内部的情况。” 燕时洵只是深深的看了战将一眼,便转过身去,准备推开旁边屋舍的房门。 只留下邺澧站在原地:“…………” 这哪是什么同体异位,分明是狐狸精附身了吧! 邺澧咬牙切齿的看向战将,甚至已经有狂风黑雾在他脚下聚集而起,眼看着一场战斗就要开始。 这一次,连阎王看向邺澧的视线都带着怜悯。 他甚至怀疑,战将作为乌木神像的千年里,是不是什么都没做,就忙着去学怎么抢人了? 这一套操作下来,让燕时洵亲自为他说话,真不怪邺澧顶不住。 阎王想了想,觉得自己要是对上战将,好像也不太行。他甚至产生了怀疑,觉得是不是因为年代久远,让他对战将的印象产生了偏差。 他当年第一次见到邺澧的时候,对方好像不是这种性格的啊? 不过,阎王还是赶忙过去,难得主动当起了和事人。 “你要是真的和他打起来,信不信他反手就在燕时洵面前再告一次黑状?” 阎王轻叹着拍了拍邺澧:“忍一忍,等找到尸骨合二为一,他也不复存在了。不要争这一时之气,毁了燕时洵对你的好感。” 邺澧:“……我怎么觉得,等不到那个时候,他就敢先把时洵抢走?” 战将把两人的“密谋”都听在耳中,神情却没有丝毫紧张,甚至轻笑了起来。 “邺澧。” 他难得喊着另外一个自己的鬼神真名,轻笑着道:“时洵能答应和你在一起,是他此生做过最善良的决定。” 邺澧:“…………” 邺澧:“!!!” 这话是在说,我配不上时洵是吗! 酆都之主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暴怒,黑雾在身周流转循环,凶兽的身形已经隐约在黑雾中出现,而他有力的手臂隔空指向战将,眼见着力量就要喷薄而出,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但就在此时,燕时洵严肃的声音从旁边的屋舍里传出来:“你们过来看看这个。” 邺澧的怒火瞬间熄灭,刚刚还凶残狂暴的凶兽顿时耷拉下耳朵,低声呜咽了一声消失在黑雾中,而狂风也迅速平息。 当他放下手臂,转身准备向燕时洵走去的时候,现场唯一仅剩的,恐怕就只有被掀起了的灰烬。 本来想要阻止这两位之间战斗的阎王,也缓缓收回了折扇,神情复杂的看向燕时洵。 他想起李乘云算过的那一卦,在李乘云走之后,他才深觉,那一卦,真是准到不能再准了! 燕时洵,还真是镇鬼的绝佳人选啊……连狂怒的酆都之主都能压的下来。 阎王看了一眼最先挑起战火的战将,随即也快步跟着走向了那间屋舍。 战将却缓缓收敛了笑容,他垂下眼睫,眉眼无波的看向自己脚下的地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而燕时洵在听到脚步声之后,头也没回的向身后招了招手,示意阎王过来。 在他面前摆着的,是整整齐齐几十口棺木,一直通往更加幽深的房屋深处,一眼望不到头。 但最令燕时洵吃惊的,却是他在试探着打开一具棺木之后,赫然发现这并非一具空棺,而是…… 放着一具无头尸。 虽然百年时间已过,就连棺木都开始腐朽,但是棺木中的无头尸,却依旧保持着生前的模样,不腐不坏,鲜嫩如还活着一般。 借着窗外洒落进来的皎洁月光,燕时洵甚至能够看清无头尸身上的肌肤纹理,就连指甲血肉也都一并完好无损。 这诡异的场景,令燕时洵屏住了呼吸,掏出手帕裹在手上,试探性的去触碰无头尸。 然后他惊讶的发现,无头尸不仅看起来完好,就连皮肤血肉都保持着活人一样的柔软弹性。 如果不是这具尸体躺在棺木中早已经封存百年,甚至肩膀上面空荡荡没有头颅脖颈,燕时洵甚至会以为,这就是活人。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湿尸。 但是湿尸这样的存在,必须要在极为严苛的保存条件下,达到所有平衡的临界点,才有可能保存下来。 燕时洵虽然也曾经跟随某一位隐士之人,前去看过甚至帮忙布局过湿尸的保存和展出,但是在他看来,这个村庄暴露在外的环境,根本无法自然形成湿尸。 除非…… 燕时洵转身向战将看去,轻声问:“埋骨地,就在废弃义庄下面,是吗?” 阎王也不由得惊讶,错愕的看向战将。 战将站在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照进房屋内的地面上,将影子显得更为高大可怖。 但是他看向燕时洵的眼眸里,却是粼粼波光的柔情。 他轻轻点了点头,认可了燕时洵的猜测:“狼群在守卫着这里,我也是刚刚才发觉,埋骨地,就在我们脚下。” 燕时洵苦笑了一下:“不过埋骨地的秘密,恐怕有人比我们提前得知,甚至有所行动了。” 否则,也不会有这样尸首分离,无头尸不腐的事情出现。 在打开第一具棺木之前,燕时洵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即便百余年前的大面积死亡,势必会使得死者的棺木不会是以往精心准备的好棺材,但如果死的是自家人,也不至于用一口薄棺应付了事。 眼前的这些棺木,简直像是流水线上的产品,唯一的优点似乎只有便宜。 如果是无主的尸体被好心人出钱下葬,那一具薄棺就已经很讲义气了。但这里不是。 村庄地处深山,时至今日都没有出山的大道,一路艰险阻碍,更别提百年以前了。 很难会有陌生人客死于此,只会是周围村庄――甚至是这个村庄的人们,死后的尸体被摆放在此。 却连下葬都没有下葬,只是扔在这里了事。 更为糟糕的是,因为这里是由村庄改做的义庄,所以并没有足够大的房间来放置这么多的棺材,所以当时只是简易的打通了前院和后院,在前后两间房屋之间扯了一匹布悬挂着,用来遮风挡雨。 但百年过去,布匹早已经腐烂。 那部分放在院子中的棺材,也风吹雨淋。 可偏偏就是这一具薄棺,却坚持着不肯腐烂,为棺木中的尸骨提供了最后的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燕时洵沿着整整一排的棺木慢慢走过去,在某一具放在院子中的棺木前停驻脚步。 还不等他伸出手去打开那具棺木查看,就见那口风吹雨打依旧坚持了百年的薄棺,竟然就在他眼前,瞬间加速腐朽败落,化为一把齑粉,细沙一样散落下去。 而那具薄棺中的尸体,也出现在了燕时洵眼前。 ……又是一具无头尸。 燕时洵眼眸沉了沉。 越来越多的证据在支撑他的猜测,但他的心情却反而沉重了下去。 他之前就疑惑过,为何一整个村庄会把自己全部的房屋都拿出来做义庄。 而现在看,那些房屋里还残留着的生活用品,以及墙上没能来得及摘走的挂饰和牌位,给出了真相。 自然不会有人会主动拿出自己家的房子,好心的给别人放尸体。 ――除非,主人家已经死亡,放的,又是自己的尸体。 这个村庄在被用作义庄之前,恐怕就已经全员死亡,并且死因,是蓄意谋杀。 否则无法解释外面那些头骨上面,为什么会有重击伤。 杀人者或许对这个村子还心存忌惮,就在杀了人之后,将死亡的村人全都割下了头颅,将头颅扔了出去,而尸身放在薄棺里。 这样一来,尸首异处,鬼魂就看不到自己的仇人在哪里。 而杀人者虽然担忧尸体下葬后,鬼魂去往阴曹地府,向阎王告自己的状,却还是给了无头尸一具薄棺。 假惺惺的伪善,安慰自己这样就算是妥善处理好了尸体,不必担忧鬼魂托梦复仇,指责自己不安葬于死者。 可死亡的村人,却什么都记得。 怨气不散,尸身不腐。 燕时洵看着眼前鲜活柔软如生人的尸骸,忽然发现尸骸的袖口,好像有一截焦黄的纸张露出来。 他立刻靠近了尸骸,伸手向无头尸的袖口伸去,想要将那纸张抽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 但就在燕时洵的手指几乎要碰到纸张的时候,异变突生! 尸体的手掌突然暴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攥住了燕时洵的手腕,死死的捏住他,不让他靠近袖口。 燕时洵错愕。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无头尸柔软却没有半分温度的肌肤,像是蛇一样缠在自己的手腕上,即便他自己在看到湿尸后就对此早有准备,心中并无惧怕,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让他手臂上瞬间汗毛直立。 但下一刻,不等燕时洵做出反应,那无头尸却又重新放开了燕时洵的手腕,手臂软软的垂了下去。 无头尸的双手交握放在腹部上,头顶和脚下都用朱砂黄符画着符咒,四肢更是各被长钉死死的钉在木头上,像是在防止尸体起尸复仇。 可这些,却丝毫不妨碍无头尸刚刚的动作。 等燕时洵再看去时,无头尸已经没有任何动作,反而安详的就和寻常尸骸没什么区别。 好像刚刚尸体猛然“复活”抓住他手腕的事,完全是他的臆想一般。 燕时洵不由得回身看向阎王,想要向他求证。 但阎王在看到数量如此众多的棺木之后,就在惊讶之后,开始一具具开棺查验,并没有关注燕时洵。 反倒是邺澧眉眼紧皱,似有发怒之意。 燕时洵瞬间了然,得到了答案之后重新转回视线,看向眼前的尸骸。 不知是否是错觉,义庄内的温度,要比外界低很多。 若有若无的冷风一直在身边回荡,顺着衣领的缝隙钻进去,寒意贴着皮肤一路向下。 皎洁的月光将尸骸照得格外莹白,柔软的皮肤几乎到了透明的地步。 因为阎王打开了数具棺木的缘故,原本钉在无头尸头顶脚下的黄符,都在随风发出着哗啦啦的声响,使得阴冷死寂的环境,显得更为可怖。 明明是再脆弱不过的黄纸,但是百年时间过去,黄纸却依旧如新,并无半点腐烂。 就连上面的朱砂,也依旧鲜红如血。 这样的场景让人不由得在想,是不是其他的棺木中,无头尸也早已经“复活”,只等人毫无防备的走到棺木旁边,就会起尸发起攻击。 就像村长那个故事中所言。 但是燕时洵却并无畏惧,他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些无头尸的满腹冤屈。 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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