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似有所感,回身看向邺澧所在之地。 却只余一片空荡荡的空气,再无邺澧身影。 十几年过去,那段记忆已经被燕时洵尘封于脑海之中,就连当时一面之缘的男人,都面容模糊了起来。 可是现在,当燕时洵站在南村的三岔路口,看着从远处缓步走行而来的高大身影时,却再次想起了从前的那一幕。 只是与他曾经在集市上见过的形象不尽相同。 那时燕时洵见到的男人,浑身血污,形容狼狈,却像是刚从战场上走下来一般气势锋利。 而出现在南村的男人虽然头戴斗笠,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容,但身上旧日样式的纯黑衣袍却气场磅礴惊人,不怒自威,令人心生畏惧,不敢冒犯。 男人每行一步,所过之处的草木都会颤抖着垂下枝叶,无声却敬畏。 就连整片山林都陷入了安静之中,没有胆敢惊扰男人的勇气。 鬼神巡游人间,审判罪孽。 燕时洵直直的看着被展现在他面前的景象重演,良久才回过神,眼神复杂的抬眸,看向身边的邺澧。 “你……” 燕时洵的喉结滚了滚,已经到唇边的问题却又在唇齿间碾磨了几次,才终于开了口。 他听到自己在问邺澧―― “当年,我在集市上遇到的人……是你吗?” 邺澧原本看向远处的目光慢慢收回,在短暂的惊讶后,他看向燕时洵的眼神里,满溢着温柔的笑意。 在燕时洵严肃的注视下,邺澧轻轻点了头,肯定了燕时洵的猜测。 “时洵,我和你第一次相遇,并不是在野狼峰之前,而是在十几年前的集市上。” 邺澧微微垂下的眉眼间,带着无尽的温柔缱绻,看不出一丝刚刚的冷肃锋利。 鬼神对人间并非没有情感,只是,他所有的情感,都给了当年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中放下一颗糖的小少年。 “不过,其实当时我也并不知道,原来你就是十几年前分给我一颗糖,告诉我要活下去的人。” 邺澧的目光仔细的勾画燕时洵的面容与眉眼,原本低沉的声音,都泛着笑意。 最开始的时候,邺澧只是发觉,有生魂进入了酆都,目睹了对袭霜的审判。 可是,酆都中门紧闭多年,从未回应过人间,为何会有生魂能准确寻到酆都所在,甚至在他没有察觉之前,就进入了酆都? 邺澧本猜测这是天地大道的又一次自救,向生人放开了鬼神卦象,让人间的驱鬼者得以进入酆都,以此来再次劝他承担大道。 或者,是人间乱象再起,甚至开始影响酆都。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代表着人间将沦为恶鬼地狱,生灵哀嚎死亡。 邺澧本想阖眼不见。 但是不知道为何,因为那道擅自进入了酆都的生魂,他竟然恍然回想起在人间与小少年的一遇。 本来对人间失望的酆都之主,终是走下神台,因为那一闪念的柔软,重新踏进人间。 当时张无病刚好在招聘导演助理,邺澧莫名注意被此吸引,并且因此而注意到了燕时洵的存在。 邺澧发现,这位名为燕时洵的人间驱鬼者,就是之前闯入酆都的生魂。 而袭霜的魂魄,也是燕时洵所救,他将袭霜从本来应该被其他驱鬼者杀灭得魂飞魄散,或是永困于鬼山成为厉鬼不得超生的死局里,拯救出来,亲手送往轮回。 燕时洵的判决,竟与邺澧的判决如此相似。 这让邺澧感到惊讶。 千百年来,他眼看着人间驱鬼者们诛杀一切鬼怪,庇护一切生人,却不问善恶,只问阵营。 他早已经对人间的驱鬼者失去了期待。 可是,燕时洵在这其中,却显得如此不同。 即便万千恶鬼中,只有一个鬼魂含有冤屈,燕时洵也会俯下身,从一片混乱中摸索着找出真相,还冤魂一个公道。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① 邺澧静静的注视着燕时洵的所作所为,心中却惊涛骇浪。 他从未想到,他找寻了千百年也没有找到过的,理想中的驱鬼者,竟然会在他彻底失望之后出现。 在一片荒芜死寂的荒原上,春风轻柔拂过,嫩芽破土新发。 越是注视着燕时洵,邺澧就越是被他吸引,无法挪开目光。 就连曾被他所厌恶的人间,都因为燕时洵的存在,而重新变得色彩斑斓,值得被期待。 终于找到的珍宝,怎能容他人抢夺? 邺澧不想将燕时洵带回酆都,那会让本璀璨耀眼的驱鬼者的光芒黯淡。 燕时洵所深爱的人间,便是他注定修行的道场。 所以,邺澧在确定了人间混乱将起之后,却也并没有回到酆都。 ――即便他很清楚,就算所有人间变成地狱,大道倾倒,也不会波及避世独立的酆都。 中门紧闭的酆都从未依靠过人间,也因此与人间没有因果,不会被人间牵连。 但是,邺澧想要守在燕时洵身边,守着自己珍贵的驱鬼者,不让燕时洵的光芒被损伤。 然而,越是注视着燕时洵,邺澧就越发为他惊叹和吸引,直到他再也无法将视线从燕时洵身上移开。 那是……连酆都鬼神都会被吸引的璀璨光华。 而邺澧也发现,燕时洵就是当年在集市上,分给他一块苹果糖的小少年。 还有比这更好的因果吗? 这个发现,让邺澧惊喜万分。 他没有想到,自己当年为了回报那一颗糖的因果,而救下的小少年,竟会是他心爱的驱鬼者。 在邺澧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亲手救下了所爱之人。 而在因果之上,邺澧为他与燕时洵,再添新因果。 让燕时洵和他永远会因为无法数清的因果而联系在一起,将珍宝牢牢拥在怀中。 而现在,燕时洵也终于发现,邺澧就是十几年前,他在集市上赠予生机的男人。 燕时洵缓缓睁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着邺澧,半晌才回神。 “这真是。” 燕时洵哭笑不得的轻轻摇头,即便他常与天地打交道,深知命运无常缘分玄妙,但此时,也依旧觉得因果如此奇妙。 当年他分享糖果、觉得对方也独身一人的男人,竟然就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路同行。 就好像是那颗被给出去的糖,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生机合二为一。 他找了十几年的人,作为驱鬼者救下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天地间唯一仅剩的神。 而他当时竟然还认真的劝对方活下去。 一时间,燕时洵也对当年自己所做的事情觉得惊奇。 邺澧伸手,温柔的为燕时洵将散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他微微前倾身躯与燕时洵对视,认真的一字一句笑着道:“你给我的那颗糖,是我千百年来收到的唯一一份礼物。” “不过现在,我有更加贪心的想法。” 邺澧原本低沉的声音柔软下来:“我想要你,时洵――我想要从你手里得到的礼物,是你。” “时洵,人间用爱意表达欢喜,我用神名与大道赠予你,而天地会见证……” “我爱你。” 像是雪山融化成春水,死寂的荒原嫩芽抽枝花蕾绽放,一簇簇花团生机勃勃的艳丽。 燕时洵的视野被邺澧全部占据,再也看不到其他,耳边也只剩下邺澧的声音。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燕时洵的心弦微颤。 他的心里只剩下一句话。 啊……原来之前兰泽对他所说的,都是真实,并非兰泽错看。 原来邺澧,真的喜欢他。 不是想要与他成为朋友,也不是想要和他同行的伙伴,而是有情人之间的爱意。 燕时洵的唇瓣动了动,未言先笑。 第222章 晋江 此生会和谁在一起,执子之手共白头吗? 燕时洵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在此之前,他也没有在乎过。 身边接触的,无论是李乘云还是张无病,或是其他道长大师,似乎都是独身。或是从燕时洵认识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伴侣。 燕时洵没有见过他们从独身到有了爱人的状态转变,也不觉得自己独行有什么问题,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就很好。 他不喜欢与人结下因果,更是因此常年的走街串巷捉鬼驱邪,看了太多悲欢离合,于是连自身都冷了下来。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寻找爱人呢?还有太多生命和冤魂等待着他的帮助,而闲暇时回到小院,光是读书睡觉,也可以有趣的度过,似乎并没有多余的空间留给所谓的爱人。 虽然偶尔也会生出寂寞之感,但是燕时洵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人总是孤独的,从生到死,死的时候也会一个人走。 燕时洵见过太多生死,他已经习以为常,并且深刻的认为自己会独身至死。 但是,兰泽和成景撼动了燕时洵的认知,而兰泽对他说过的话,也让燕时洵再看向邺澧的时候,常常不自觉的眼神复杂。 这位鬼神……爱他? 在没有前来长寿村之前,燕时洵也曾坐在小院里,在井小宝的背书声中,渐渐陷入了怀疑的愣神沉思中,反复回想着兰泽对他说过的话。 兰泽说,一个人就算隐藏得再好,真心深爱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笑容和温暖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就连气质也会改变。 虽然燕时洵在修行一道上远远高于兰泽,但他很清楚,术业有专攻,从兰泽和成景在海云观的相处日常里,就能看出兰泽精通爱情,远比他专业。 ――虽然兰泽在听到燕时洵虚心求问的理由时,被燕时洵这种把爱当做需要查验的真相一样对待的认真态度,搞得哭笑不得。 兰泽直言燕时洵什么都好,就是完全没有爱情那根弦。 怎么会有人把爱情称为“专业”呢? 不过,得益于兰泽的耐心讲解,燕时洵还是慢慢意识到,或许,邺澧确实对自己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燕时洵还在犹豫怀疑,觉得邺澧就算对他特殊,但也应该不是爱,更多的应该是像海云观道长们之间的那样,相互扶持和信任。 但是邺澧此时的直言,却将燕时洵心中其他所有的猜测都统统砸得粉碎。 燕时洵没有爱别人或者别人所爱的意识,但是,他善于从最末微的细节中将真相连根拔起。 就在此刻,燕时洵直视着邺澧的眼眸,将那双眼眸中的郑重和认真,尽收眼底。 燕时洵意识到,邺澧……爱他。 这个认知让燕时洵睁大了眼睛,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不自觉的弯了弯。 明明邺澧的体温微凉,但燕时洵就是感觉有一股热度从他的身上蔓延过来,连带着将自己的温度都提升了起来,喉咙像是有火焰灼烧般干渴沙哑。 燕时洵眼神复杂的看着邺澧,知道他在等自己的回答。 可是,他的大脑却像是被大型猫科动物玩耍过的毛线团,原本畅通清晰的思维都纠结成了一团,乱糟糟理不出头绪,连带着语言系统都错乱一般,平日里的从容荡然无存。 燕时洵上下滚了滚喉结,唇边在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就带上了笑意。 但他想说些什么时,薄红的唇开开合合,却忽然失语。 邺澧眼不错珠的看着燕时洵,却良久都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 于是他试探性的展开双臂,动作轻柔迟缓的,将燕时洵拥入怀中。 温热结实的身躯落进怀里,像是这个怀抱中,本来就应该被对方填补空缺。 燕时洵没有拒绝。 邺澧的手臂慢慢收紧,然后喟叹般,缓缓靠近燕时洵的脖颈,呼出去的气息都落在燕时洵的耳廓和脖颈上。 他眼看着燕时洵的耳后和脖颈晕开一点粉红,而他的眼眸中染上笑意。 看,他心爱的驱鬼者对他并不是全无感觉。 邺澧本来想要率先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就在这时,燕时洵原本水波破碎的眼眸却突然重新犀利了起来。 以燕时洵正对着南村的角度,让他正好看到村子里的异动。 原本静谧祥和的村子,就在南阿婆家的隔壁院子里,一名老妇人推门走了出来。 她的行动鬼祟,滴溜溜转的眼珠神经质的往四周张望,像是在担忧被旁边的邻居看到自己的动向。 而她的怀里,抱着一整团被子,蹑手蹑脚的往三岔路口走。 燕时洵越过邺澧的肩膀,皱眉看着朝着他所站立的方向走来的老妇人。 连同她的动作和她怀里的被子,都让燕时洵觉得奇怪。 忽然之间,就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刚刚还毛线团一般的思维,燕时洵猛地睁大了眼睛,意识到了那老妇人怀里的到底是什么。 婴儿! 那哪里是什么被子,分明是个简易的襁褓。 老妇人急匆匆的往三岔路口走,嘴里还低声的念念有词:“我也不想的,但是谁让你是个女娃娃。记得这辈子受的苦,下辈子就别来我们家了,你再来我还摔死你,你回去也要和其他人说,是个女娃娃就不要来我们家,知道了吗……” 说着,老妇人就将那襁褓猛地抛向三岔路口,神情紧张。 燕时洵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现在逐渐消失在偏南地区的传统,而在这个时间节点,明显还在被南村使用着。 按照古旧腐朽的传统,若是谁家生了女婴又不想要,就会将女婴扔在外面人车流量众多的道路上,让往来的行人马车将女婴压死,碾压成一地肉泥。 这样,知道疼了的女婴会对这户人家心怀畏惧,等她去投胎的时候,也会告诉其他的魂魄,这家人会将生下来的女婴杀死。 如此一来,就再也没有女婴胆敢投胎到这户人家,于是,这户人家就能得偿所愿的生出男孩。 很显然,从老妇人念叨的那些话里,她也想要如此对待那女婴。 燕时洵来不及向邺澧说什么,一把将他推开,然后长腿迈开迅速奔向那老妇人,手臂下意识伸出去,想要在女婴落地之前接住襁褓。 邺澧看到了燕时洵的动作,从善如流的放开了他。 他知道,燕时洵这是在急切之下甚至遗忘了这里尚在梦境之中。 而无论是老妇人还是女婴,都是二十年前就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现在不过是重新展现在燕时洵的眼前。 就像是重新放映的幻灯片。 即便心中再焦急,又如何能够进入已经发生过的场景,改变既定的事实? 燕时洵的手掌在迅速接近被高高抛起又落下的襁褓,他屏息凝视,生怕自己没有衡量好落点而与襁褓擦身而过,让襁褓中的女婴落地受到伤害。 然而,襁褓离燕时洵的手掌越来越近,却在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接住的时候,直直穿过了他的手掌,“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燕时洵愣住了原地。 就像一团并非真实存在的空气,只是被投射出襁褓的模样。可人又如何能够接住并不存在的东西? 燕时洵低头看去,然后他发现,襁褓里的女婴面色青白没有血色,显然早就已经死亡。 老妇人从一开始,抱出来的就是个死尸。 是了。 南村的传统,死尸祭。 村人会将家属死亡后的尸体供奉给南溟山里的“神”,以此来乞求让自己获得别的所想要之物。 而这老妇人,明显是想要用女婴的尸体,来换取下一次家中生出男孩。 还不等燕时洵回神,他忽然听到一声低沉的怒喝。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让燕时洵下意识侧身看向邺澧,但邺澧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朝他身后指去,示意他往后看。 燕时洵被刚刚邺澧的直言而搞得一团乱的思维,也迅速恢复了正常的运转,重新回到平日里冷静理智的状态。 ――这是二十年前的南村,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的再次投影。 而二十年前的那一年,被众多道长和驱鬼者,称为“鬼年”。 但审判罪孽的,却并非早已经消散身亡的阎王。 而是邺澧。 他刚刚听到的声音,也来自于二十年前的邺澧。 电光火石之间,燕时洵捋顺了一切,他迅速回身向后看去,眼神锐利。 在他身前不远处,一身黑衣的邺澧正面色阴沉的看着老妇人。 魂魄所有的罪孽,都在黑衣邺澧的注视之下无所遁形。 老妇人腿一软,颤抖的跪倒在地,她虽然不知道突然出现的这人是谁,但她却被从魂魄深处传来的巨大恐惧几乎压垮,不自觉想要求饶。 但不等老妇人哆哆嗦嗦的为自己辩解,黑衣邺澧就已经抬眸看向南村。 整个村子在鬼神眼中,都笼罩在沉重的黑气之下,一团团罪孽死死缠绕着众多院落,那是已经死亡之人对生人的怨恨,同样也昭示着生人的罪孽。 酆都之主震怒。 原本晴朗的天色迅速阴沉下来,阴风怒号。 狂风从山脉之间迅疾而过,呼啸如群鬼哭嚎哀鸣。 锁链拖行于地的声音规律的从黑暗深处传来。 鬼差自酆都来,奉酆都之主意志,接引南村所有魂魄,前往酆都接受审判。 无罪者还阳,而身缠罪孽者…… 长留酆都苦牢。 霎时间,整个南村哭喊惊呼声一片。 “你怎么了?说话呀,别吓我!” “醒醒,醒醒啊!” 家家户户亮了灯,却无法抵抗阴沉天幕下的黑暗蔓延。 但渐渐的,南村里嘈杂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到最后,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过村路,草编筐骨碌碌滚过,扬起沙尘。 却没有一个人影。 所有村人都昏倒在自家,他们的魂魄被鬼差带走,一个接一个,审判一生的罪孽。 但是,能够回来的人,却没有几个。 燕时洵看到了南阿婆,她最先推开了院子的门。 看着村里的样子,还有之前像是睡梦一般从阴间走过的经历,南阿婆什么都明白了。 她衰老的面容阴沉下来,严厉得可怕。 因为酆都之行,更为纯粹的鬼神力量压顶而下,原本南溟山中“神”的力量不解自破,南阿婆原本被动了手脚的记忆恢复了正常。 她想起来了多年前在南溟山中遇到的师公,还有那些沉在河底的尸骸,以及南村从未停止过的死尸祭典。 南阿婆从自家门外向村路尽头望去,她看到了沉默站在三岔路口的高大身影。 男人一身黑色,压得极低的斗笠看不到面容。 南阿婆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神。 她颤抖着,向三岔路口深深躬下身,愧疚于自己多年来作为南村神婆,却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为虎作伥,主持过那么多次祭典。 南阿婆立下誓言――既然这是南村的罪孽,那么,就理应让南村来结束这一切。 她身为南村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等南阿婆直起身时,三岔路口已经空无一人。 鬼神原谅了她,给她自行了结因果的机会。 而小南天也已经醒了过来,揉着眼睛走到南阿婆身边,拽住了南阿婆的衣摆喊饿。 南阿婆很快就联系上了早已经离开村子的南天父母,向他们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曾经和现在发生的一切,并且将小南天交到父母手里,送出村子。 临行前,南阿婆叮嘱小南天绝对不可以再靠近南溟山,不可以回到南村。 她很清楚,她将要面对的师公是怎样的强敌,她带领剩余的南村人进山,就没有想过能够活着回来。 而南天身为见证了这一切的最后的南村人,就算她没能将师公杀死在南溟山中也一定会大幅度削弱师公的力量,如果师公想要恢复,就必定需要南天传承了南村习俗和南阿婆的血肉魂魄,来重新完成祭祀。 南阿婆让南天离开得远远的,既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防止师公死灰复燃。 另一边,对于魂魄的审判却并未停止。 在看到南村大部分都身缠不可饶恕的罪孽之后,二十年前的邺澧对人间失望至极,一怒之下,他将审判的范围扩张到整个南溟山附近。 而其他的村落虽然比南村的情况好些,却也有半数之多的魂魄,因为罪孽而被留在了酆都。 一时之间,整个南溟山地界,棺材供不应求,卖到最后甚至连草席裹身都做不到。 死尸横野,亡者在家中腐烂。 师公看到恢复了记忆的南阿婆,又看到南溟山附近的情况,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他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鬼神……注意到了南溟山。 如果任由鬼神查证下去,那么他多年来在南溟山所做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不过,师公虽然慌乱,却还是勉强稳住了阵脚。 毕竟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并非白做,就算他并非天地承认的神,但也已经摸到天地的边界。如果发现了南溟山的那位神,力量薄弱,也有很大可能会败于他手下。 毕竟天地大道已经倾颓,想必神明也已经势弱。 师公觉得,到那时,他反而可以踩着神明的尸骸,成为新的神,逼迫天地认可他。 师公志得意满。 他将根本不能与他抗衡的南阿婆等人杀死在南溟山中,成为了他力量的一部分。然后就看到了随后而来的黑色身影。 二十年前,邺澧给了南阿婆补救的机会,南阿婆的死亡是因为她自身曾经做下的罪孽,所以,邺澧不会插手。 但是在南阿婆身死之后,邺澧却不会放过南溟山中假作神明的师公。 因此,在南阿婆死后,邺澧现身于师公面前。 师公还在急切的想要看到神明死亡的场景,期待着一切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然而,不被天地所认可的师公,并不知道,即便百年之前大道安然无事,在所有神明之中,邺澧仍旧是最特殊的一位。 而在大道倾颓之后,邺澧因为他的特殊性,而成为了仅剩的最后一位鬼神。 就连大道都奈何不了邺澧,以及邺澧统率的酆都十万阴兵。 又何况一个靠着阴邪手段获取力量的师公? 师公败得干脆彻底,仓皇中逃窜求饶,在邺澧恐怖强横的威压之下抖如筛糠。 但就在邺澧将要杀死师公之时,师公的身影却猛然溃散成了一地菊花花瓣,不见了踪影。 邺澧感知天地,却愕然的发现,无论是阴阳生死,都没有师公的身影。 师公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邺澧在南溟山寻找无果,便将南溟山封锁,让师公即便用了特殊手段窜逃,也逃不出南溟山,不会对山外造成任何影响。 然后,因为南溟山附近村人的累累罪孽,而对人间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的邺澧,转身离开了南溟山。 他无声行走于人间,并最后在一个小镇落脚,坐在集市的边缘,冷眼旁观人间的热闹烟火。 邺澧想要再看人间最后一眼,然后就此回到酆都,再不踏入人间。 但是他没有料到,就在那个集市上,他遇到了名为燕时洵的小少年…… 燕时洵看着一切如幻灯片一般重演在他面前,直至最后,所有的景象消失,梦境之内只余一片黑暗,留他和邺澧两人独立。 而他久久无法回神。 邺澧没有说话,他定定的注视着燕时洵,耐心的等待着。 燕时洵抿了抿唇,缓缓抬眼,看向邺澧。 邺澧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接燕时洵任何疑问和制止的准备,比如责问他为何不救南阿婆,比如问他为何要带走那些有罪村人魂魄…… 邺澧很清楚,他作为鬼神做出的判断,虽然正确却理智,却不近乎常人情感。 就算燕时洵责骂怨恨他,他也能够理解。 但是,邺澧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却没料到燕时洵开口就道:“所以师公本应该早就死在二十年前,却又出现在了刚刚,并且又一次变成了菊花?” 邺澧难得有些茫然。 他纤长如鸦羽的眼睫轻颤,却在抬眸时,看到的只有燕时洵严肃郑重的面容。 邺澧从燕时洵的眼眸中,读懂了他心中所想。 ――燕时洵做出了与邺澧同样的判断。 既然早早种下恶因,想要利用他人尸骸得到自己本不应得到的东西,甚至残害幼小的生命,那这份恶果,就应该由那些村人自吞。 此为,因果循环。 罪孽可能不为外人知,甚至因身边环境都是如此行事,而将罪孽当做正常。 但是,天地永远注视着生灵,无声却公正的记录一切罪孽。 而阳间不判之事…… 阴间判。 燕时洵不认为邺澧在二十年前的所为有什么问题,虽然判决的结果没有温情和心软这种东西,但却是正确的。 否则,那些被村人害死的生命、无法投胎的魂魄,他们的冤屈又如何偿还? 所以,燕时洵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更别提邺澧本来准备好承受的指责。 燕时洵面色平常,但邺澧却一点点睁大了眼眸,狭长的眸中光华流转,如日月共存其中。 他看着眼前心爱的驱鬼者,只觉得巨大的惊喜在心中绽放。 这种同道而行的契合,让邺澧简直想要不顾一切将燕时洵紧紧拥抱在怀中,永远不放开。 不过,邺澧还是了解燕时洵性格的。 他知道燕时洵既然这样问,就意识到了师公并没有死亡,还存在于梦境之外,所以燕时洵一定会离开梦境追赶师公,保护南溟山中的生命。 要是他这个时候拥抱燕时洵,恐怕要被心爱的驱鬼者厌烦,觉得他妨碍他救人了。 所以邺澧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冷静的点点头:“是。二十年前,南和也就靠着这样特殊的手段逃开审判,而刚才,他又一次做了相同的事,逃离梦境。” 燕时洵听着邺澧的话,因为那句特殊手段而皱眉。 但忽然,他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师公的场景。 当时师公并非独立存在,而是撕开了村长的人皮、从村子的身躯里走出来的。 也许……师公的特殊手段,就是借由他人的存在,来覆盖自己的存在痕迹。 所以师公才只会在长寿村每年的祭典出现。 因为除开祭典之外,他都隐藏在别人的皮囊下面! 所以邺澧才无法在天地之间感知到师公,因为师公根本就是为了苟活而舍弃了一切! 想通了一切的燕时洵,猛地抓住邺澧的手臂。 “我们也立刻离开梦境。” 燕时洵眼神锐利的看向邺澧:“就算师公跑了,冬至祭没有完成,他也一定舍不得眼看着到手的成功,贪婪就是他最大的弱点,他现在一定就在南溟山中!” 邺澧垂眸,微笑着应和:“好,如你所言。” 话音落下,狂风从邺澧身周升腾而起,狂暴撕扯着整个梦境的世界。 而邺澧迈开长腿上前一步,将燕时洵拥入怀中,不让风刃伤及燕时洵半点。 “砰!”的一声,梦境坍塌。 一切归于黑暗。 燕时洵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像是落进了意识的深海中,直直下落。 不过,他始终能够感觉到,邺澧一直都在他的身边,紧紧抱着他。 燕时洵勾了勾唇角,从来紧绷着神经谨慎应对危机的他,第一次尝试着放开手,选择了信任邺澧。 从来都是站在危险的最前面,保护别人的燕时洵,忽然觉得,有邺澧在身边…… 很安心。 他的神经一松,放任自己彻底陷入黑暗。 燕时洵知道,邺澧会接住他。 无论身处何方。 第223章 晋江 在夜晚进入磁场混乱的深山,绝非什么明智之举。 尤其是山中涨水,河水的水位一再蔓延,几乎是一眨眼便是一次波动,短短的时间内,便已经将沿河的土地全部吞没。 救援队领头的部分过河的时候,河水尚在膝盖下面,当末尾几人准备过河时,就已经涨水到了大腿根。 这种快到诡异的速度,让众人心中惊颤。 “如果是夏季汛期,这种涨水速度还能理解,但是现在是冬季,即便是按照偏南地区的气候,这个速度也过于快了。” 救援队长眼疾手快,将后面差点被湍急水流冲得不稳的队员一把拉起,然后站在河岸边忧心忡忡的看着河水。 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能够清晰的看到河水清冽没有一丝杂质,像是透明的水晶。 即便是刚刚多人淌河而过,也没有带起一点浑浊。 但这也掩盖了河水的深度,让队员错判导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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