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南和也,汝罪,当诛!” 连师公都在漫长的岁月中遗忘了自己真正的名字,却没想到此时被一口叫破。 师公惊惧的睁大眼睛,相似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一幕。 酆都巡游人间,审判南村罪孽,有罪的魂魄被从阳间带往酆都经受酷刑,无罪的魂魄还阳。 而他本来以南村为依托计划了许久的事情,也因为村人被摊开在酆都面前的罪孽,而曝光于酆都之主眼前。 酆都之主暴怒,师公不得不狼狈窜逃,甚至舍弃了几乎所有,才勉强苟活下最后一口气,靠着特殊的方法躲藏起身形。 也正因为此,所以师公在二十年前就该成功的计划惨败,他更是失去了所有力量,只能靠着汲取他人生机重新积蓄力量,狼狈不堪。 并且,师公多年来被囿困于南溟山之中,一步不敢踏出山外,唯恐再次撞到酆都之主巡游人间,将他杀灭在当场。 可以说,二十年前的酆都巡游人间的那一幕,令师公对天地大道尤为忌惮,成为了师公最深重的畏惧。 而此刻,当年的恐惧卷土重来,令师公连回头确认都不敢,光是听到声音就两股战战急于奔逃。 在邺澧的手掌下,师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之前的一切“神明”姿态荡然无存,反倒更像是将死的牲畜,狼狈丑陋。 下一秒,师公整具皮囊“嘭!”的一声爆开,巨大的声响如惊雷。 就像那些腐尸不符合寻常尸骸的诡异之处,师公在爆开之后却也不见血肉皮肤,竟然变成了一整团菊花花瓣,四散开来。 燕时洵被眼前急转直下的形势惊到,眼眸微微大睁。 透过纷纷扬扬的花瓣和雨幕,燕时洵清晰的看到,邺澧就站在自己对面,高大的身躯挺拔如山岳,挺括的肩膀像是能将整片天地扛在他的肩上。 那一瞬间,燕时洵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感受,但剧烈跳动的心脏所涌现出来的热度,却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燕时洵没有期待过任何人来帮助他。 他如孤狼独行,自然也冷漠而理智的准备好应对危机的所有后续,即便重伤,也只会冷着脸强撑着继续走下去,保护其他生命。 可这一次,邺澧却出现在他的身后,将本来要攻击他的师公毙于掌下。 一直以来毫不在意以受伤为代价保护其他人的驱鬼者,却被鬼神所保护。 这一刻,燕时洵的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丝冲动。 就算以后都将身后交给邺澧……也未尝不可吧。 燕时洵如是想着。 或许,他可以真正将邺澧当做同行一路之人。 不过,邺澧冷峻的面容上,是燕时洵从未见过的惊怒。 就连邺澧鬓边几道黑色的纹路都在波动,墨色的长发被狂风吹鼓起来,飘扬在邺澧的身后,气势强大到惊神骇魂。 鬼神一怒,天地变色。 狂风从邺澧身边涤荡开来,将整个南村都裹挟其中。 那些从泥地下爬出来的腐尸想要逃跑,却只能发出惊恐的“嗬嗬”声,在锋利的风刃下被撕扯成碎片,四散落去。 几乎是顷刻间,南村就如同被狂风推平了一样,腐尸荡然无存。 而因为师公的出现而导致的暴雨,也迅速停了下来。 邺澧抬了抬眼眸,原本冰冷的神色在看到燕时洵的时候,瞬间柔和了下来。 他迈开长腿几步上前,修长有力的臂膀将浑身湿透的燕时洵拥入怀中,原本的惊怒都化作后怕的珍惜。 邺澧轻轻垂下眼眸,在燕时洵的发丝上擦过轻盈一吻。 “时洵……抱歉,南和也将南溟山划出了天地范围,借由特殊方法隐蔽身形,又将你拉进了虚假的梦境。几重遮蔽之下,我没能及时赶到你身边。” 从未回应过世人的鬼神,却向心爱的驱鬼者满怀歉疚与后怕。 唯有将燕时洵紧紧拥入怀中,才让邺澧切实的知道,自己的珍宝还在自己身边,没有被满身罪孽的邪祟夺走。 燕时洵本来还在因为自己莫名其妙出现的新奇感受而有些不自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邺澧开口。 却没想到邺澧直接大步走向他,而他眼前一花,就撞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这具身躯微凉,却有着可以撑起混乱的阴阳乾坤的力量,虽为鬼神,却足以保护生命。 燕时洵也不由得微微放松下了肌肉。 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轻笑着回抱住邺澧,拍了拍邺澧紧实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背。 这回浑身紧绷的,换成邺澧了。 邺澧没有想到,自己心爱的驱鬼者竟然给了自己回应。 在燕时洵看不到的角度,邺澧狭长锋利的眼眸重新恢复温度,带上了笑意。 不过,还没等邺澧动了动薄唇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了从怀中传来的燕时洵的疑问声。 “你刚刚说的酆都,是什么意思?” “你与那位师公,早有渊源?” “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与南村灭门之灾有关系吗?你对南溟山曾经发生的事情清楚吗?” 燕时洵狐疑的抬眼看向邺澧,最后落下一问:“还有,不是让你留在长寿村保护节目组的人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小病他们的安全怎么保证?” 邺澧的身躯重新紧绷,来自燕时洵的每一问,都让他刚刚心中泛起的温情与动容被扎了个穿透。 他微微松开燕时洵,垂眸看向一见面不关心他、也不关心自身安危受伤与否的驱鬼者,又爱又恨的磨了磨牙,却最后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时洵,你啊……” 邺澧无奈的笑道:“放心,我将力量暂时借给了你师侄,他会负责保护那些人。我负责保护你。” “要是他连这件事都做不到。” 提到路星星,邺澧冷哼:“酆都会有他的位置。” 远在下游的路星星猛地抖了抖:“阿嚏!” 邺澧重新看向燕时洵,轻声问道:“可是时洵,你刚刚险些被那邪物所伤,却一点都不关心你自己吗?” 迎着燕时洵还想要说什么的目光,邺澧双手抬起,压了压他的肩膀,轻笑道:“别着急,你的问题那么多,我要一个个回答才行。” “之前我就向你承诺过,无论你向我询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我就在你身边,任由探索。” 邺澧轻轻直起身,薄唇从燕时洵耳边擦过,吐气落在燕时洵的耳后,激得他下意识抖了抖修长身躯。 看着燕时洵的反应和耳边泛起的薄红,邺澧的眼眸中染上笑意。 但是,当邺澧重新看向旁边的南村时,却冷下了眼眸,冷峻的面容带上厌恶。 “二十年前的南村,远胜地狱。” 第220章 晋江 燕时洵将刚刚师公的恐惧看在眼里,再听到邺澧提及二十年前的事,这让燕时洵意识到,此次节目组在长寿村遇险的源头,在长久之前。 听到燕时洵说出自己的想法,邺澧却摇了摇头:“不是二十年前,还要更早。” “时洵,你听说过南溟山事件吗?几十年前,南溟山上千尸骸。” 邺澧微微垂下眼眸,即便有燕时洵在身侧,但提到南溟山,依旧无法让他克制住自己的厌恶。 燕时洵对南溟山当年之事,并未亲自经历过。 虽然他也曾从同行的口中得知南溟山凶名一二,但毕竟没有全盘了解过。 此时听到邺澧说起南溟山,让燕时洵有些惊讶。 竟是……到了连对人间冷漠的鬼神,都记忆深刻的地步了吗? 冥冥之中,燕时洵忽然感觉,以张无病决定与偏南地区官方合作为开端,从他们靠近长寿村山外之时,就有什么事情不可逆转的开始转动了。 先是民宿里看到的那些想要前往长寿村定居的旅客,然后是长寿村里暗藏在幸福安稳之下的重重诡异,河里的腐尸,遗失的记忆,到处都雕刻着的菊花纹路。 那时,燕时洵以为长寿村的源头在上游,却没料到,上游的长寿村,远比下游更加惊险。 而当他再向更深处探索,却发现柳名身后的村长,村长皮囊下隐藏着的师公。 二十年前的南村灭村之事,连着几十年前南溟山尸骸遍野…… 就像是不断向下挖掘的深坑,越是向下,逐渐靠近的真相,就越是令人惊骇。 在这深山之中,隐藏着罪孽的深渊。 此时燕时洵明明就站在邺澧身旁,但他却有种站立在悬崖边缘的错觉,在他背后,就是万丈深渊。 燕时洵缓缓侧过身,循着邺澧的目光,看向南村。 以他们此时所站立的三岔路口为开端,浓重的黑色雾气从邺澧脚下升腾而起,迅速席卷了整个村落。 邺澧的力量取代师公占据了梦境,一切景象像是被投掷而下的巨石击碎的水面,波纹一圈圈涤荡开去。 所有的场景破碎重组,天地轰然色变。 当燕时洵再定睛看去时,南村已经变了模样。 村屋不再是燕时洵之前所见的荒芜破败,低矮的民房虽然朴素,但却充满生活的气息。 院子里晾晒着粮食,孩童的嬉戏声和狗吠声传来,夏日的微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炎热的天空下从深山中带来一丝凉意。 往来的村民就从三岔路口走过,但对擦肩而过的燕时洵和邺澧视若无睹,像是他们是置身于环境之外的透明人。 燕时洵还看到了几张让他觉得熟悉的面孔。 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几张面孔都与南天有几分相似,但年龄却完全对不上。 邺澧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几十年前,南村在夏至祭之后,开始变得奇异。” 他抬手遥遥的指向村中一户,平静道:“有人向村中建言,主张取消古老守旧的祭祀,但被驳回。” 邺澧的话音刚落,燕时洵就听到“砰!”的一声。 被邺澧指着的那户人家的大门,猛地被从里面拽开,又重重甩上,惊得院中狗声狂吠。 而一名怒气冲冲的衰老妇人从院子里出来,她的眉头紧紧皱着,眉间一道竖纹让她看起来极为严厉而气势惊人,向下耷拉着的嘴角毫不掩饰的昭示着她的愤怒。 但更大声的男性怒吼声,从衰老妇人身后的院子里传来。 “你这是数典忘祖!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岂是你说扔就扔的?要是村子明年出事了,你来负责吗!南村的神婆你也不要当了,不为村子着想,你没这个资格!” 衰老妇人丝毫不受威胁,只猛地一回身,目光如雷电咄咄射向院中人,冷笑着咬牙切齿:“你们死守着的传承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死人祭祀,南溟山中有神,多少途径南村附近的山外人都一去不复返……呵,南村,必将因你们而灭村!” 她仰了仰头,冷笑道:“我等着看你家破人亡的那一日。” 院中人暴怒:“你!” 但衰老妇人丝毫不给他继续骂下去的机会,转身就大步流星的离开。 在远处,一对年轻男女正焦急等待着。 一看到衰老妇人,那对男女就赶紧迎上去:“阿妈……”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衰老妇人伸手一推,她严肃着神情道:“你们现在立刻离开村子,去山外,远离南溟山。” “所有人都疯了,他们压根就是信错了神。” 衰老妇人每说一句话都恨恨的咬着牙,像是想要撕咬村人愚昧的坚持。 “说什么能够得到想要的一切,再也没有苦难。他们真以为用别人的尸骸做这种事情是值得传承的好东西吗?” 衰老妇人的眼中带上一抹沉痛:“他们有去确认过死祭重新下葬后的棺材吗!” 年轻男女听后一惊,惊惧而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阿妈,你是说……那些尸骸,都不在棺材里吗?” 衰老妇人点了点头:“我趁夜去挖开了完成祭祀后重新下葬的坟墓,但是棺材里面,什么都没有。” 一想起夜半看到的景象,衰老妇人就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又惊又怒。 昏暗山林下,密密麻麻的坟墓无声矗立,新立起来的墓碑前摆着黄白相间的菊花,代表着南村对已经死去的人献出遗骸完成祭祀的感谢。 她扛着锄头将刚回填还松软着的泥土刨开,在撬开盖子看到空荡荡只留下一丝腐臭气息的棺材后,她重重的愣住了。 原本只因为祭祀上村长和老神婆的怪异之处而心生疑惑,所以她才会在半夜,顶着惊扰死者的歉疚前来查看。 可她万万没想到,夏至祭时亲眼看着盖棺下葬的尸骸,却凭空消失了。 惊疑之下,她连续挖开了每一座坟墓,撬开了每一口棺材。 然后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每一年四次祭典后重新下葬的尸骸,都消失了。 她站在一片狼藉的坟地里,身边到处都是撬开的空棺。在混合潮湿腐臭的泥土气息中,锄头从手中无力脱落。 她知道,南村以往所有的祭祀……恐怕,要反噬回到南村自身了。 衰老妇人想要向村长和老神婆说明自己的所见和看法,劝他们及时收手,不要再让诡异莫名的祭典继续下去,恐怕一直以来南村都拜错了神。 虽然不知是邪神还是伪神,但却一定不会得到好结果。 然而,村长不仅没有当回事,反而大骂了她一顿。而老神婆则耷拉着眉眼,一言不发,衰老得像是一具融化了的蜡像。 这让衰老妇人意识到,恐怕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祭典有问题。 但是,既然村子能够受惠得利,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些接受了祭祀所带来的健康平安的村民们,同样接受良好。只是用死尸而已,又危及不到他们,那为什么要管呢? 看着村人的态度,衰老妇人心都凉了。 她打定主意,将年轻一代送出村子,只留下自己一人在村中。 然后不等入夜,她就拿上了工具再次进了山。 她此次的目的地,是深山中历代神婆完成祭典最后一步的地方。 那里是南溟山河水的发源地,一切的源头。 大片大片黄白相间的菊花盛开在河岸上,随着微风吹落河中,令人心旷神怡,美不胜收。 但是,她却看到了令她惊骇到久久不能回神的一幕。 ――就在河水源头的泉眼,清澈的水面下竟然是一具接一具的尸骸。 有些是她熟悉的面孔,正是南村多少年来死去的人。有些穿着山外人的衣物,其中一些人曾因为徒步迷路而向她询问过山路。 密密麻麻,数不清数量。 死尸紧闭着双眼,皮肤被泡得青白肿胀,在柔柔波动的水波下轻轻晃动,已经不像是正常的人类。 凉意从头顶一路向下,她矗立在河边,在炎热夏日却如同身处冰窖。 她意识到,南村……为虎作伥,真的拜错了神,并且,还连带着害死了那些山外人。 南村一直以来的平静,竟然是建立在无数尸骸之上。 悲愤之下,衰老妇人泄愤般将河岸上的菊花拔起丢弃,然后跃身跳进河水中,想要将那些尸骸从河底捞上来。 不管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将他们放在这里的人又有什么目的……她只想把他们原本的安宁还给他们,让死者入土为安。 在听到那衰老妇人口中念念有词的古老咒语,看到她的在河水中扛起尸骸时做出的手势时,燕时洵恍然明白了,为何他会觉得这几张面孔眼熟。 这妇人,就是几十年前的南阿婆。 只是这个时候,南天还没有出生,就连他的父母都还年轻,刚刚被南阿婆送出村子。 一如后来南阿婆将南天送走。 无力劝阻村人的南阿婆,只能拼命保护自己的家人,然后再孤身一人做她认为对的事情,不让危机牵连到无辜之人。 但是,燕时洵却敏锐的看到,那些沉在河底的尸骸身上,分明生长着一根根金色的丝线,在阳光下的水波中折射着若有若无的金光。 就像是,变异了的植物根须。 而与此同时,南阿婆并未意识到这一点,还在伸手去将尸骸抱起,无意间触动到了一根根飘散在水中的金色根须。 燕时洵下意识上前一步,抬手张口想要提醒南阿婆小心。 却被身旁的邺澧长臂一伸,挡了下来。 “时洵,所有你所看到的,都是已经发生之事。” 邺澧垂眸,平静道:“即便你想要救他们……生死不可违逆。” 燕时洵与邺澧对视,半晌,他怔愣的缓缓放下手臂,回首重新向南阿婆看去。 果然如他所料,那些深深扎根在尸骸中的金色丝线被搅乱折断后,本应已经死去的尸骸,竟然直直睁开了眼睛,赤红空洞的眼珠死死的盯住南阿婆。 局势急转直下。 南阿婆很快发现了尸骸的异常,惊诧之下想要向水面浮去,远离尸骸。 但是却已经晚了。 河底的尸骸渐次睁开赤红的眼睛,伸出腐烂肿胀的手臂,抓住了南阿婆的脚,想要将她向更深处拖去。 人在水下闭气,即便用上了符咒,但毕竟有其极限。 南阿婆很快就耗尽了肺里的氧气,痛苦的皱眉想要向上游去,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波光之上的炽烈阳光,天幕都变得如此遥远,眼前只剩下一张张肿胀狰狞的死尸脸庞。 但是忽然间,南阿婆看到了岸上站着一个人。 燕时洵也同时注意到了那道身影。 银白色长袍?鲂性诘孛嫔希?白发编成几股,整齐的束在身后,虽然年华老去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俊秀眉眼的面容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竟然是师公。 燕时洵心中一惊。 原来从这个时候,师公就已经参与到了南溟山的悲剧中。 ――不,南溟山的一切悲剧,都始于师公。 师公垂下眼眸,言笑晏晏的看着水底的南阿婆,他既不担心南阿婆会将水底的尸骸全部救上来,坏了他的计划,也不准备去将南阿婆救上来。 就像是人类看到一只虫子落了水,于是晓有兴致的围观,以看虫子的挣扎为乐。 南阿婆死死的盯着师公,同样身为南村神婆的她,在因为缺氧而渐渐迷蒙的意识中,依旧很快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南村多年来每一次的祭祀……拜的,竟然都是师公。 师公看着南阿婆的神情,悲悯般叹息:“何必深究呢?糊涂活着不好吗,就算我拿走了祭祀的尸骸,但南村不是依旧得到了想要的平静幸福吗。” 南阿婆却没有认同师公的话。 她拼上身为神婆的全部力量,将河底搅了个天翻地覆,尸骸在旋涡中嘶吼挣扎。 师公也惊诧看向南阿婆,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南阿婆心中只有最后一个执念――向外界求助,告诉南溟山外的人,南溟山内,藏着如此危险的罪孽。 她自知斗不过师公,但是这绝不代表着她会就此放弃。 菊花的根须尽数折断,原本被深深扎根固定在河底的尸骸漂浮而起,顺着激荡的河水迅猛向下冲去,泉眼溃败疯狂喷涌,暴涨的河水裹挟着无数尸骸向下游冲去。 师公想要阻止。 但是他的力量即便对于南阿婆而言算得上是强大,却依旧斗不过天地。 他扎根南溟山,汲取所有人的生机,也因此被困于南溟山,一步无法离开。 这是天地给他的因果。 所以,师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南阿婆的殊死一搏之下,那些尸骸冲出南溟山。 整条江面,到处都漂浮着死不瞑目的尸骸。他们死状骇人,尸体已经被泡得肿胀,面目难以辨认,在炎热的天气下像一个个气球,漂浮在江面上。 还有一些尸骸却枯瘦得没有血肉,焦黑的皮肤紧紧绷出骨骼的模样。它们静静的沉在江底,被泥沙裹挟着冲出山外,终于得见天日。 早已经死亡并且泡得肿胀的尸骸,如何能经得起水流的冲击。 很多尸骸的皮肤被冲成一片片碎片,血肉也漂浮在江上,爆开的尸体中隐约可见惨白骸骨。 沿途流经之地,腥臭气息弥漫,令所有见到那一幕的人,都惊恐大叫。 满江上千具死状狰狞的死尸,成为了很多目击者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在脱离了南溟山之后,那些原本极具攻击性的尸骸,也彻底失去了起尸的力量,不过是一具正常的死尸。 它们终于能重新闭上眼睛,迎来死亡的安眠。 就仿佛天地大道都在暗中帮忙,倾向于南阿婆,让她的愿望得以实现,清扫了师公对南阿婆的阻碍。 那些尸骸,被山外恰巧路过的海云观道士发现。 很快,更多的驱鬼者发现了南溟山异常。 整个圈子内发生了巨大的轰动,各寺庙道观迅速前来,想要一探南溟山之事。 师公气急败坏,但他所能做的补救,只能是让那些道士僧人被挡在南溟山外,无法顺利进入山内探查,就连那些人的记忆,都被抹去。 甚至很多大师徘徊在山外数月,根本记不清自己前来南溟山的目的。 还有的大师因为失去了记忆而失足掉下山崖湍流,死在了南溟山。 南溟山的惨状和探查无果,令其余驱鬼者对此地更为忌惮。 而南溟山的凶名,也从此开始流传开来。 失去记忆的人中,也包括南阿婆。 被河水冲上岸的南阿婆昏迷许久,才被村人带回村里。 然而,当南阿婆回到村子里时,却忘记了自己去往深山做过什么。 她只隐约记得祭祀和神,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神又是谁……就好像她的大脑不想让她记住烦恼,于是从烦恼的源头上抹除了这一切。 不过,南村的村长和老神婆很快暴毙而死,死状狰狞。 南阿婆取代老神婆,成为了村里唯一的神婆。 可是,每当她主持祭典时,看着作为祭品的死尸,都觉得心中像是隐约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尸骸场景。 而当时还在南溟山范围内,没能离开的年轻夫妻,也遗忘了南阿婆对他们的叮嘱。 他们离开村子后,生下一个孩子,取名为南天。 他们只以为自己去城里,是要打工赚钱。 因为害怕南阿婆在村子里独居寂寞,所以,他们将南天送到了南阿婆身边,陪伴南阿婆。 直到二十年前,南村人的贪婪触动了师公,让他产生了想要将整个人间都收入囊中,让所有人的生命中都再无苦痛的想法。 而南阿婆,却敏锐的意识到―― 鬼年,来临了。 一直游离于南村之外,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一切的燕时洵,却在看清了出现在南村的那道身影时,缓缓睁大了眼睛。 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与燕时洵熟悉的邺澧何其相似。 只是看到对方的身形,燕时洵就断定这是邺澧。 他疑惑的抬眸看向身边的邺澧,面容渐渐严肃下来,向邺澧问道:“为何……二十年前,你会出现在此?” 邺澧轻笑,毫不遮掩的道:“你想知道我和那满是孽业的魂魄有和渊源。” “这就是当年发生之事。” 燕时洵看到,二十年前出现在南村的邺澧,身上穿着染血的旧式衣服,头顶戴着的斗笠压得极低,看不到那张冷峻的面容。 但是,这副打扮,却让燕时洵愣住了。 相似的场景从记忆中浮现。 他记得…… 十几年前,自己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个男人,也是相似的打扮。 第221章 晋江 燕时洵不是会耽于过去之人,但是,他依旧对自己被父母遗弃的那一天,印象深刻。 那一天,小燕时洵将自己仅有的两颗糖分出去一半。 而同样也是那一天,他本以为自己会从此独身一人求生,却没想到,会遇到李乘云。 被他带走养育,得他教诲传承。 至于那颗糖,燕时洵记得,他给了坐在集市边缘、浑身血迹满目冷漠的男人。 也把生存下去的希望,分了那人一半。 他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好像人间再也没有能让他留恋的事物。 小燕时洵认真的看着人人畏惧避走的男人,心里却没有丝毫惧怕,只是觉得……这个人,和自己一样,也是孤身一人啊。 所以,小燕时洵的心中萌发出一股冲动。 他想要这个男人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希望。再痛苦也要活下去,哪怕手里只攥着一颗糖,也要以此作为支撑往下走。 带着这样的想法,小燕时洵走到男人身前,在他惊讶的眼神中,一字一句,劝他留在人间。 并且,他和男人做了约定。 他希望下一次再看到男人时,他们两人,都能好好的活着。 毕竟……是一起分享了糖果的人,小燕时洵不想看着男人继续绝望。 如果认真算起来,那个在集市上见到的男人,是燕时洵此生救起的第一个生命。 但是,燕时洵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作为驱鬼者第一个救起的…… 是天地大道之下,唯一仅剩的神。 也是唯一一个能够撑起大道的鬼神。 却数十年来,屡次冷漠回绝大道,不再回应人间。 当邺澧坐在集市边缘,冷眼看着人声鼎沸的热闹时,心中已经对人间厌恶至极,只余下漠然旁观的冰冷。 在那一天之后,人间本应该失去最后的鬼神,酆都从此中门紧闭,再无开放之日。 而地府坍塌,阴差堕恶,万千恶鬼侵扰人间,生灵哭嚎求助,无数驱鬼者以身赴死。 可,就在身形单薄的小少年,走到邺澧身前的那一刻,天地本来倾颓的气运徒然扭转,在一切死寂之中,重新焕发生机。 邺澧那双看透过无数魂魄的眼眸,直直的看着眼前一字一句认真劝告他的小少年,却愕然发现,小少年竟然是真心实意的在期待自己的生命,纯粹而没有半分虚假。 邺澧收下了小燕时洵递来的糖。 作为因果回报,他伸出手,将自己的一丝最为纯粹的力量,送给了那双伸向他、掌心有糖的手掌。 就在鬼神的力量进入小燕时洵经脉的那一瞬间,他的命局猛然转变。 本应该无法存活的恶鬼入骨相,因为鬼神的偏爱,重新拥有了强烈的生机。 而大道,也终于迎来了将要生发的奇迹。 李乘云从未向燕时洵说过,他为何会如此巧合的出现在集市上,又巧合的遇到了那个锋利冷漠的小少年,让一向闲云野鹤、不想被任何关系束缚的他,动了收徒的念头。 因为当时,李乘云已经察觉到了大道的倾颓之势,他算出能够重新支撑起大道,挽救万千生灵的生机,就在那最不起眼的小小集市上。 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浑身孤冷的小少年,就像是受了伤依旧眼神犀利的小狼崽,禹禹独行于人世。 可是,四周都是花团锦簇的彩色,却唯有小少年,是黑与白的交汇。 他是阴阳生死的交界,在气运低至最低谷之时,却猛然一飞而起,将死气尽数化作了生机。 李乘云心中大骇,掐指起卦,却愕然发现,这个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的小少年,不仅是天生的恶鬼入骨相,并且,本应该因鬼气入体超出生人极限,而死于今日。 只是,小少年的死局之中,却被注入了一股强有力的生机。 物极必反,衰极必盛。 在死亡中,重获生命。 李乘云隔着人群定定注视着小少年,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无限延缓的心跳,像是在这一刻他与大道同在,共同垂眼向小少年。 良久,他轻轻笑了。 这孩子的命局,简直与天地一模一样。 以生代死,他完成了自己的奇迹,而也将成为……天地大道的奇迹。 李乘云迈开长腿走过去,在小少年面前蹲下身,俊秀的面容笑得温和。 他笑着向小燕时洵伸出了手,因为这个倔强又可爱的孩子而融化了心脏,打定主意,要将自己的全部倾囊相授。 而在人群之外,一直冷漠却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小燕时洵的邺澧,见他有了归处,也放下了心。 鬼神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对这小少年的关注,已经超过了他千百年来对生人的情绪,甚至会为小少年的归处而忧心。 邺澧只是压低了自己的斗笠重新遮住面容,然后一转身,消失在了集市边缘。 被李乘云拉着手向前走的小燕时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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