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我想要,将所有痛苦之事,从世人的生命中剔除。既然只有短短百年,又为何要经受如此苦痛之事呢?” “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又何必执念。” 师公看着怀中死不瞑目的尸体,轻轻叹息道:“他们的人生,难道不值得温柔以待吗?” “我只是……想要人间再无苦痛,想要所有人,都能幸福快乐的生活,直到死亡。” 倾盆大雨淋湿了燕时洵的衣物,雨水顺着发丝在他脸颊上蜿蜒流淌。 他记起,这个时间点,地府早已经倾塌,阎王身死。 而唯一存在着的执掌死亡的神明…… 只剩下邺澧。 所有的思维碎片汇聚到一处,疑惑迎刃而解。 燕时洵忽然意识到,那一年亡魂众多的“鬼年”,不是阎王爷巡游人间。 是邺澧,在人间行走,审判罪孽。 南天和师公口中的“阎王爷”和“神”,指的…… 是邺澧。 第218章 晋江 就在燕时洵因为脑海里都是邺澧而愣神的时候,他脚下站立的土地,却忽然间凹凸起伏,有了变化。 被倾盆大雨浇灌得泥泞湿润的村道之下,黄黑色的泥巴翻涌,一只只腐烂的手臂破土而出,腐败的残缺处还挂着泥浆,狰狞骇人。 血肉粘连的手掌死死抓住泥地,用力将深埋于泥地之下的身躯拽了起来。 燕时洵在走神几秒后立即回神,就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一具具腐尸从泥地下起身,大雨冲刷掉它们身上的泥浆,露出残破衣服下面青白不全的皮肉,甚至能够看到其中隐约露出来的惨白骨架。 整条村路……不,是整个村子的土地下面,竟然到处都埋葬着尸骸。 从它们身上残余衣服上隐约可见的花纹款式中,燕时洵意识到,这些死尸在生前,恐怕都是南村的村民。 这个判断让燕时洵微微睁大了眼眸。 如此来说,那南天,可能就是南村剩下的最后一个人。 而现在,这些尸骸摇摇晃晃的向燕时洵走来,一只只伸过来的手臂穿透雨幕,似乎是想要抓住燕时洵。 与此同时,燕时洵忽然觉得自己脚下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 他垂眸看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青白僵硬的手臂从自己脚下的泥土中伸了出来,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腿。 旁边的师公神态自若,他笑着看向燕时洵,温声问道:“客人从山外来,锦衣玉食,却可曾见过人间苦难?” “我见过,这个村子里所有的可怜人,所有被当做祭品的无辜生命,他们也见过。” 师公的神情悲天悯人,他垂下眉眼时,像是高高摆在神台上,泥塑的神佛。 “你看,客人,他们都满怀着痛苦死去,诘问老天为何对他们如此不公。” 师公轻声道:“为何有人能够锦衣华服,衣食不愁,有人却要艰难苟活,受尽了苦楚。” 他抬手,动作轻柔的为抱在怀中的死尸拢去面容上的碎发。 虽然对师公忌惮万分,但燕时洵在没有摸清他真正的意图之前,并不准备惊扰他,也因此没有打断师公的话,只是顺着他的动作看去。 年轻的孕妇因难产而死,脸上还残留着狰狞痛苦,已经渐渐青白的皮肤斑驳,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虽然年轻却空耗得厉害的身躯让她虚弱不堪,四肢细细的,只有肚子巨大,看上去极为不协调,见之骇然。 腥臭的血液从死去妇人的身上流淌下来,染红了师公银白色的长袍。 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只是温柔的为她仔细的整理着面容上被汗液浸透粘住的碎发,然后伸出手掌,轻轻拂过她的双眼。 为她闭上了双眼。 而年轻妇人的面容,也在那一刻安详了下来。 嘴角勾起了微笑。 师公叹息般怜悯道:“她的婆婆想要一个男孩,每一个女婴,都会被她的婆婆当做祭品,想要乞求下一个是男孩。但是,她自己却另有愿望。所以……” 他抬起头,静静的与燕时洵对视,然后轻声道:“所以,我做出了决定。” “这人间太苦,总要有人为他们做些什么。如果天道无为,那……我愿一试。” 燕时洵看着师公平静的面容,忽然间,像是福至心灵般,师公的话语是最后的碎片,让他想通了师公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南村有自己的传承和习俗,他们有更加贴近自然的古老崇拜。 比如,祭祀神明。 为了完成村人自己的心愿,他们会将死去的亲属尸骸祭祀给他们的“神”,以此来乞求钱财,平安。 或是生下男孩。 不过,南村的人不知道,正神不会受人祭,无论是大道崩塌前后。 而大道将倾之时,所有的神就已经以身补道,世间再无神明。 南村的祭祀,就更是无法交到神明面前。 其中,却有人趁虚而入,拿走了南村人想要祭祀给“神”的祭品。 那人因此而力量增强,也因此做了南溟山的“神”。 ――那个人,或者说“神”,就是师公。 正因为如此,所以燕时洵之前才会看到被送往三岔路口的尸体,会被师公接住。 而师公现在对燕时洵说的话,却让燕时洵意识到,师公恐怕是在接受了祭祀的力量之后,反倒用这份力量,对南村做了什么。 燕时洵看向师公的眼神凉得令人心惊。 而此时,一直在心中默念从未停止的符咒,终于勉强在师公对他的束缚下起了作用,顶开了一条缝隙,让他得以在有限的范围内重新恢复对身躯的掌控。 燕时洵咬着牙,开口向师公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话一出口,师公惊讶的停下了动作,没想到燕时洵竟然会在如此劣势之下,还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一时间,师公看向燕时洵的眼神带上了赞赏,不再像之前那样高高在上的俯视,而是像在看同类之人。 而燕时洵这时也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他清楚,这是因为他心中那个猜想……过于残酷,令他即便稍微想象都觉得难过。 长寿村在南溟山下游,却连上游的村子都叫长寿村,并且进入的方式如此独特,村民的状态又如此诡异。 燕时洵仔细查看过了,下游长寿村的那些老人,身上只有充沛的生机,就连面相上也一片大好,没有任何会遭遇危机的趋势。 再加上在村里时,若不是因为那瓣被他从老婆婆的花园里顺走的菊花,他的记忆就会一直出问题,遗忘所有会令他担忧戒备之事,只会一直单纯的放松快乐。 如此异常的状态,再加上师公说想要让生命里没有苦痛的话,只会让燕时洵得出一个猜测。 ――出问题的记忆,就是师公所为。 但是,最严重的却要属上游的长寿村。 徒步队队长拼命挣扎记录下来的只言片语,还有所有小木楼里能得到的记录,都在指明同一个事实。 那些号称会定居于长寿村之人,都会在下游死亡,然后通过死亡的途径出现在长寿村,获得他们的“新生”。 但却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真正新生。 很多人都在被柳名叫走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可像柳名这样与那些人经历相似的人,却依旧正常的活在长寿村里。 和柳名状态相同的,还有一部分村民。 虽然燕时洵没能找到机会去那部分村民家中查看,但是却能从偶遇的一些人的面相中,看出与柳名一样的情况。 他们的命盘里,没有死亡和危机。 就好像他们的人生,就是那些祝福语、吉祥话所说的状态。 充满勃勃生机,甚至,过分有生机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加显得异常。 什么植物会永远没有枯枝虫害呢? 假花。 永远翠绿盎然,永远美丽,时间和状态都被定格在了同一时间。 这就是柳名他们,假花一样的美好。 在回到村长家的路上,燕时洵也看过了那些提着白灯笼的村民。 那时,燕时洵虽然疑惑,但却因为得到的信息不全而无法做出判断,只能将疑问暂时放在心中。 但现在,所有的碎片都被联系起来,思维的碎片逐渐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燕时洵意识到,所有他觉得诡异的那些村民,都是因为盎然的生命力。 不过,村民和村民之间的状态,还是有所不同的,他们带给燕时洵的感受存在着细微的差别。 要说的话,就是像柳名那样的,是完成品,而提灯村民中的一部分,还只是半成品。 他们的幸福和安稳还只是流于表面,皮骨之下依旧隐藏着来自魂魄的哀嚎和求助。 魂魄本能的觉得不对,所以即便只剩下最后一丝力量,仍旧拼了命的在向外界发出求助的信号,乞求路过的鬼神救救他们,乞求任何人将他们的魂魄带走。 在那部分村民木讷僵硬的外表之下,魂魄几乎流出血泪。 燕时洵的心脏在颤抖,这个猜想得到的最终结果过于惨烈,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就意味着成百上千的生命都已经惨遭杀害,就连魂魄都已经消亡。 但是,他的俊容上却没有显露出真实的情绪,看向师公的眉眼依旧锋利坚定,静静等待着师公给他回应。 师公没能看透燕时洵心中所想。 但即便如此,光是燕时洵此时展露出来的对他的反抗成功,也已经让他心下赞叹。 师公笑吟吟的向燕时洵询问道:“从客人在看透了河水有问题之后,却仍旧有勇气主动踏进河水之后,我就知道,你和往日里前来长寿村乞求长寿幸福的人,都有所不同。”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想到……” 师公的目光仔细的将燕时洵从头看到脚,这种眼神让燕时洵感觉自己好像是待价而沽的物品,让他不快的皱起了眉。 但同时,燕时洵心中也在暗暗疑惑。 为何邺澧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就没有这样反胃的感觉?是因为邺澧的鬼神身份吗? 要不是燕时洵暂时无法移动,而他的理智也在让他不要随便出手,免得打草惊蛇。 否则,他心中无法压制的暴怒,都让他想要直冲过去将师公的眼珠抠出来。 但下一秒,师公的声音拉回了燕时洵的注意力。 “天道或许也认同了我的做法,竟然将气运倾向我。” 师公的语气中带着惊喜,甚至破了音,将之前悲悯的假象撕开,露出了下面隐藏着的虚假和贪婪。 这让将他从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神台,拉进了世俗的尘埃里。 师公喜道:“我没想到,竟然会是天生的恶鬼入骨相!” 他的面容上不掩喜色,感慨般道:“我花费了几十年,耗尽了上千祭品,于阴阳之间反复上千次,才在阴阳交界的混乱之地,勉强抓住了天道。” “却没想到,天道如此眷顾于我,在我将要大成之时,将恶鬼入骨相送到了我面前――这是我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事。” 对于天生的恶鬼入骨相,师公只听过传说,却从未见过真实的存在。 这让他一度以为,天生的恶鬼入骨相只是前人遗憾的臆想,昙花一现的奇迹,却并非人间之物。 以恶鬼入人身,阴阳在一具身躯中交融,阴阳循环共存,直抵大道本源,从出生起就与大道共存…… 即便听起来再令人震撼,可却存在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人身,如果承载得住阴寒鬼气? 就算恶鬼入骨相成功降生于世,可周围的鬼气源源不断的向恶鬼入骨相的身躯入侵,光是脆弱的婴孩时期,就难以熬过,又如何能活下来直到成人? 所以,即便师公对哪怕是一截枯骨、一具尸身的恶鬼入骨相都怀有莫大的兴趣,知道只要有恶鬼入骨相的尸骸在手,对于他计划的完成是事半功倍的喜事,但他依旧不得不遗憾的放弃这个念头。 怎么可能会有呢?更不要期待能见到成功活下来的恶鬼入骨相。 也正因此,所以在最开始看到燕时洵的时候,师公并未认出来燕时洵的骨相,只当他是山外有些道行的驱鬼者。 直到燕时洵身处于被他完全操纵的天地间,却还能从劣势中挣脱出一线生机,师公才在愕然之下,重新仔细的查看过燕时洵,然后发现…… 大道之下,竟然真的有奇迹! 师公笑着向燕时洵道:“虽然我们传承和修行的方式都不尽相同,但是殊途同归,我们的目的,始终都是一致的。” “你难道不想让那些人再也不用经受苦痛,永远的幸福快乐吗?人们都乞求长生长寿,而现在,我做到了,我让长寿村的村人成功与天地大道共寿,他们的生命中不会再有苦痛。” “而现在,只要你和我一起。” 师公的眼睛中闪耀着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目标的实现:“我占据南溟山的天地,你与大道同在,我们各自所拥有的力量合在一起……整个天地,都会是我们的。” “到那时,不仅是南溟山的村人,还有更广阔土地上的所有,所有人!” 师公的声线带着颤抖,难掩激动:“所有的生命都不会再经受苦难,所有人都会不必再承受生离死别和病痛,他们会在幸福中永远,永远……” 然而,与师公激动神色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燕时洵冷漠甚至带着厌恶的神情。 燕时洵看着师公,就像在看着一只手舞足蹈的滑稽跳蚤。 师公所说的那些话,不仅没有打动燕时洵半分,反而让燕时洵在片刻的错愕之后,更加觉得荒谬和可笑。 说着要让所有生命获得幸福,可师公的做法却是将那些人做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非生非死,就连残留的魂魄也被困在已经死去的尸体中,不得离开。 甚至,师公力量最初的来源,就是南村那些被逼死的人的尸体。 建立在死亡上的所谓幸福,简直就是染着血的假慈悲。 燕时洵眉头紧皱,看着师公的眼神带着鄙夷的蔑然。 “如果我说不呢。” 燕时洵冷笑:“在我看来,你所谓的目标,简直可笑至极,是连狗路过都要嫌弃的东西。想要让我加入?” 他勾了勾唇,蔑然一笑:“呵。” 燕时洵的话让师公的激动戛然而止。 师公冷下了脸,之前一直显得慈悲的面目像是一张虚假的面具,而此时,他才露出了他本来的神情。 不过很快,师公重新笑了起来。 “那也没关系。” 师公轻声道:“只要是恶鬼入骨相,哪怕是尸体,也是一样的用途。” “我可是从几十年前,最开始有了决定开始,就没想过能看到活着的恶鬼入骨相。” 师公的脸上浮现出奇异的微笑:“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你的尸体,会愿意的。” 话音未落,那些从泥地里伸出来死死拽着燕时洵的手臂,突然间发难,更加迅猛的向上攀爬而去,像是藤蔓缠绕着大树,想要夺取走大树的养分和阳光,将大树生生勒死在藤蔓之间。 而在枯树之上,藤蔓才得以开花。 就像……一直以来师公做的那样。 一双双带着泥土的手臂死死拽住燕时洵的小腿,并且逐渐向上抓住他的大腿,腰部…… 在被雨淋湿的衣服上,留下了一个个残缺不全的手掌印,混合着黑红血迹和泥土,显得诡异又狼狈。 一具具腐尸破土而出,几乎将燕时洵团团包围其中,而村道上的腐尸也离燕时洵咫尺之近,燕时洵甚至能够感受到从它们身上传来阴冷寒气。 那是死人特有的阴冷,让生人光是触碰,都能体会到来自魂魄的恐惧。 但是燕时洵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些形象可怖的腐尸,反而早有准备的直接将大衣脱下,在手中迅速旋转将那些冲向他而来的腐尸兜头笼罩其中。 羊绒大衣吸饱了雨水,变得极为沉重。 落进燕时洵手里,就变成了最有力的武器,让那些腐尸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罩了个正着,并且沉重的大衣让行动僵硬的腐尸难以摆脱,一时间,竟反倒让燕时洵周围形成了一圈真空地带,腐尸不足为惧。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燕时洵默念着的符咒生效,之前被撕开的那条缝隙越来越大,终于让他完全挣脱了来自师公的压制,行动恢复了自由。 他的长腿狠狠踹下,马丁靴毫不留情的踩中腐尸的头颅,将腐尸原本就肿胀的面目像是被踩爆了的气球一样发出“嘭!”的一声巨响,血肉喷溅了一地,将他脚下的其他腐尸兜头淋了一身血肉。 而燕时洵则借力而上,如离弦之箭,速度极快的直冲向师公,甚至将身周的雨幕都甩飞出去,发出破空的爆鸣声。 燕时洵的眼眸雪亮如刀锋寒芒,湿透了的发丝间露出一段锋利眉眼,锐利不可抵挡。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住身前的师公,手掌并拢如刀,直指向师公的咽喉。 “……与我神方,收摄不祥。” 最后几句符咒低声散落在空气中。 燕时洵的手掌上缠绕起金光,在阴沉雨幕中显得如此正气逼人,连周围没有意识的腐尸都求生本能的四散奔逃。 师公缓缓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燕时洵。 他没想到,恶鬼入骨相,竟然,竟然如此强势有力! 但在惊骇之下,师公的脸上却反而浮起激动的颤粟,他兴奋的看向燕时洵,带着志在必得之意,也同时伸出了手。 “噗呲!” 第219章 晋江 从燕时洵口中念出来的符咒都化作一个个金色的文字,破开雨幕在空气中连成一圈圈金色的光芒,缠绕在他的手掌时,便化掌为刀。 何须桃木剑?胸臆间有大道,所行之法,便为杀鬼。 诛杀一切邪祟。 燕时洵的速度之快,甚至在飞溅的雨水中带出了残影。 他看着师公同时间裹挟着阴森死气冲他而来的手,眼眸里却泛上势在必得的笑意,嘲讽着师公的自以为是。 燕时洵从不对其他存在抱有幻想,单纯的期冀着敌对者会对他心软并不是他所长,多年来孤狼一般的行事风格,让他早就习惯了从一开始就规划好后续的一切,包括应对方法和退路。 所以,早在师公想要拉拢他的时候,他就不动声色的在引导着师公一步步靠近他,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变成了绝对适应他的攻击习惯的距离,将原本的劣势,在无声无息间变作了他的优势。 在从呼唤邺澧却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燕时洵就意识到,这里是被师公全盘掌控的梦境,与现实隔绝之地。 即便是呼唤天地也不一定会有回应,所有的符咒力量都被压制到最低。 而当师公因为燕时洵假装出来的惊骇神色,毫无防备的说出自己本来的计划之后,就更是让燕时洵确定―― 恐怕整个南溟山范围,都已经被师公掌控。 在此范围内,“抓住”了大道的师公,拥有与大道相似的力量。 虽然师公“神”的身份虚假,但却因为几十年来供奉得到的上前祭品,在生死阴阳之间穿梭上千次,而已经获得了类似于“神”的力量。 井小宝以恶鬼入骨相的鬼身在生死之间游走九次,就已经得到了远远超过所有厉鬼的强横力量,差一步鬼神之位。 又何况是师公上千次的践踏生死? 虽然师公并非恶鬼入骨相,这让他无法像燕时洵与井小宝一样,本就有感悟天地、触碰大道之能。 但是,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几十年来偏居南溟山一隅,竟然真的逃避了大道的监管,靠着数量的堆积硬生生触碰到了天地的高度。 这让燕时洵怀疑,能够随意操纵删除众人记忆、影响众人感知的师公,是否真的已经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东西。 不过,因为逃避大道,所以师公一定没有得到大道的认可与垂眼。 恐怕,这也正是师公在知道他是恶鬼入骨相之后,如此兴奋激动的原因。 ――恶鬼入骨相,是大道之下的奇迹,为天地所垂眼者。 这本来应该成为燕时洵的危机,但他却将危机硬生生扭转成机会,反将一军,以此作为诱饵,让师公一步步主动靠近了他。 只要对方有想求得之物,那贪婪,就会成为对方的弱点,成为他制胜的关键。 燕时洵毫无即将被师公杀死的恐惧,反而在险境中疯狂的豪赌了一把。 符咒会在压制之下效果微弱?天地都为师公所掌控?那就将所有的力量都压缩在一次攻击里,让这一次将会消耗他所有力量的攻击,成为必胜一击! 丝毫不顾及后续之力,只求眼前一胜! 毕竟……若是连眼前都赢不过,又何谈后续? 不过会变成实现师公野心的工具,被腐尸围困,被师公杀死,变成冰冷冷的尸骸。 燕时洵对死亡并不感兴趣,他只对……赢过所有想要杀害他的鬼怪感兴趣! 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兴奋。 当他调动起经脉里的力量时,明明应该空耗的身躯,却激动得微微颤粟,让他在冰冷阴寒的雨幕中时,敏捷度提升到最高的身躯都散发着滚烫的热度。 所以,当此时师公突然间向燕时洵发难,以为会将燕时洵打个措手不及,可以顺利拿到恶鬼入骨相的尸骨时,却反而落进了燕时洵的计划里。 燕时洵俊美的容颜神色平静,却唯独雪亮锋利的眼眸泄露了他的兴奋和狂意。 他的行动没有因为师公的反击受到半点干扰,化掌为刀破开师公的力量,穿过重重阻碍,在师公缓缓大睁的眼睛中,直指向师公的咽喉。 速度与力量带起的历风甚至将师公的皮肤毫不留情切开,周围没来得及逃走的腐尸纷纷在这掌风之下被搅成一团肉泥。 不过,因为师公被割开的皮肤,在这个极近的距离之下,燕时洵也看清了师公皮肤下面包裹着的东西。 不是血肉骨骼,而是……一片又一片的菊花瓣。 白的,黄的,被从皮肤的创口下面吹飞出来,在雨幕与狂风中飞扬。 就像是一只塞满了棉花的玩偶,在看似完好的外表之下,其实都是虚假的填充物。 燕时洵想起了那些一碰就会爆开的腐尸,它们也不过是一张人皮包着一滩血肉。 现在看来,师公与它们倒是没什么两样。 而这些菊花…… 燕时洵的眸光微沉,电光火石之间,他想通了师公控制南溟山的手段。 ――开满各处的菊花。 它们既是师公监视南溟山的眼睛,也是师公汲取生机的方式。 南天棺材上摇曳着黄菊花的画面,依旧停留在燕时洵的脑海中。 而他在触碰到老婆婆花园里菊花瓣之后就恢复了记忆,恐怕也是因为师公是一切之源,并不受遗忘记忆之苦,所以连带着他也跟着记忆正常了起来。 虽然燕时洵还不清楚,为何师公好好的要将自己变成一大团埋藏在人皮下的菊花,但这并不妨碍他此时对师公的攻击。 管它是什么,先从梦境回到现实再说。 如果不能沟通天地,那对师公的彻底扫除,也就无从谈起。 燕时洵的心志坚定如磐石,在师公不可置信的骇然目光中,手掌锋利如刀锋,送进了师公的咽喉。 “噗呲!” 皮肤破开,千瓣万瓣菊花纷杨而起,又在雨幕中淋湿下落。 燕时洵的视野被菊花遮挡,但他依旧沉着变换手势,只凭着手感便准确的在皮肤和花瓣之中找到了骨骼,狠狠的抓住师公的颈骨向外一拽。 “咔吧!”一声,骨节错位。 师公的面容上还残留着惊骇,头颅却软绵绵的向下垂去,折到了诡异的角度。 他万万没想到,被他视为囊中物的恶鬼入骨相,竟然能于劣势中绝地反杀,做到如此的地步。 但即便眼见着师公的身躯缓缓向下倒去,燕时洵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出乎他意料的菊花瓣让他意识到,恐怕师公身后,还有很多他尚未发现的秘密。 这也就意味着……师公,很可能留有后手。 果然,就在师公倒在泥泞土地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猛然溃散成无数花瓣,遮蔽了燕时洵的视野。 等燕时洵迅速拂开眼前的花瓣再看去时,却发现原地只剩下白黄相间的花瓣,师公的皮囊不翼而飞。 燕时洵眼瞳一缩,知道现在师公在暗他在明,形势变得更为紧迫危急。 不等燕时洵调整身形向四周探查,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搭上了一双冰凉的手掌。 阴森寒气从肩膀顺着脖颈的皮肤蔓延向上,魂魄本能的在疯狂向他发出警告,告诉他他的身后有什么东西想要杀害于他。 ……师公。 燕时洵沉下了眼眸,眉眼阴沉危险。 他刚刚的一击破坏了师公的皮囊,也让师公有了戒备,连恢复身形都顾不上,就想要在他彻底从梦境脱离之前,将他强行留在这里。 燕时洵尚不清楚外面的真实世界如何,因此也无从判断如果他真的被困、甚至死在梦境中,那他原本的身躯会如何。 以师公之前所的话来看,死亡的可能性极大。 而一旦他死亡,恐怕南天也危矣。 燕时洵倒是不担心留在下游长寿村的节目组众人。 有邺澧在,他相信邺澧会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况且,一旦官方负责人从直播里看到不对的苗头,也一定会带着救援队前去营救节目组众人。 节目组的安全会得到保障。 但是,目前只有他一人深入南溟山腹地,探得了大部分真相,是离一切危险根源最近的人。 如果他在此失败,那其他人再想要靠近这里,不仅要面对提高了警惕更加危险的师公,并且要消耗的时间也会为危机增加砝码。 如果真的让师公成功取代了天地,那南溟山就再无挽救的可能。 况且,师公的野心绝不仅于此――他还妄图得到整个人间,让所有生命都变成他眼中的“幸福”模样。 燕时洵咬紧了牙关,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湿透的黑衬衫和长裤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每一道肌肉的线条,结实流畅,带着绝对力量的美感。 原本在刚刚一击中被耗尽了力量的经脉再次强行提起,疯狂压榨出自己任何一丝可以使用的力量。 燕时洵如流风回雪般迅速敏捷回身,凭借着直觉,手臂直指向身后阴寒气息传来的方向,想要再次重创师公。 但是,有了之前一次经历的师公,明显对恶鬼入骨相的危险和疯狂程度有了清晰的认知。 只剩下一具皮囊的师公悬浮在空中,形象诡异而骇人。 但是,正因为师公没有了实体,反而更加难以对付。 他轻而易举的就让自己的皮囊避过了燕时洵的攻击,被撕开了慈悲假面的脸狞笑着,手掌想要触碰燕时洵的天灵盖。 燕时洵看着师公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恐怕这次,又要伤得很重吧。 燕时洵心中无奈叹息,却唯独没有惊惶。 但是,就在燕时洵准备以伤换位,从师公的手底下脱离开时,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喝。 “滚!” 那道声音低沉而饱含怒意,肃杀如所有死亡的尽头。 却令燕时洵熟悉到瞬间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邺澧。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从后方伸来,毫不留情的直扣住师公的脑袋,将他向后扯去。 力道之大,几乎将只剩下皮囊的师公攥成一团。 师公不由得发出惊恐的高声痛呼,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能在他控制的世界里,对他压制到如此的地步。 然而,紧接着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师公恨不得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在这里过。 “既然你有勇气出现在我面前,那也做好了被酆都审判罪孽的准备。” “二十年前你于生死之间逃走,逃避酆都审判,现在,该到你还回来的时候了。” 邺澧高大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师公身后,长眉斜指鬓边,狭长的眼眸锐利如出鞘长刀,威严沉重的气势如山岳压顶而来,将师公震慑得整张人皮都剧烈颤抖起来,几乎瘫软在地。 而邺澧暴怒的目光居高临下的俯视师公,从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薄唇间,清晰的说出了师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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