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不曾冤枉她,那小淫妇跋扈惯了,谁都治不了她……” 徐应悟醉得神智涣散,脑子一抽又开始说教:“依我说,你还是离她远点儿吧!那种人,杀了人没有丝毫悔过之心,说句不好听的,她天生坏坯,根本不是正常人!”准确地说,应该叫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确实没治。 此时马车在应伯爵家小院前停稳,徐应悟拱拱手,起身往车外钻。西门庆突然伸手抓住他腕子,抬眼直勾勾盯着他:“应二哥当我也是「天生坏坯」?” 14 诡计多端的直男 徐应悟被他拽得坐回位上,呆怔了片刻,才认真答道:“你,应当不是。” 西门庆双手交扣架在膝上,勾着头郁郁地说:“那日她央求我带她出那牢笼,我便随口推道:「那不得先把你那不中用的汉子摆杀了?」孰料她竟当了真,问我要能伤人性命的草药。 我起初不依,可架不住她啼哭哀求。你可知她九岁上便被她那没心肝的老娘卖到王招宣府上失了身子? 先是张大户,后又武大郎,活泼泼仙女儿似的姑娘,叫那些个猪狗样的龌龊男人盘桓摆布,换作是你,你恨不恨? 我原只想同她玩耍解闷儿,却害她变成个孤伶寡妇,还担着偷汉杀夫的恶名……如今你叫我舍了她?应二哥,我只问你,我不要她,你叫她往何处去?靠甚么过活?” 徐应悟心想,你舍不得她。难道不是因为她活儿好、会来事儿?倒把这事说得好像扶老太太过马路似的,诡计多端的直男! 可这货难得说出几句人话,当然还是要以鼓励为主、打击为辅。于是他仗着醉意在西门庆后颈拍了两下,半开玩笑地说:“哥,你这人,但凡治好了性瘾,洗洗还能要。” 旋即起身跳下车,晃悠着迈进家门。 西门庆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性瘾」是何病症?「洗洗」又是何意?「要」……甚么?正思忖着,玳安儿伸进头来问:“爹,我扶您下车?” “下车作甚?”西门庆疑道。玳安儿坏笑着「哦」了一声:“我当您要在这儿留宿呢……” 西门庆伸手在他脑袋顶上扫了一把:“怪囚根儿,我好好的为何要宿在应二哥府上?” 玳安儿笑道:“正好他两个都在,可不把爹伺候得周全?” 西门庆笑骂声「滚」,抬脚要蹬他,玳安儿扭身躲开,回前头赶车去了。 寂静夜里,石板路上马蹄声笃笃作响,西门庆斜倚在车里幽思萌发。 这阵子虽没见到应二哥人,西门庆却没少听这三个字。那几个兄弟不管哪一个上门,当头都是一句“应二哥呢?”他好不容易去吴月娘房里过夜,连她也要问问“你那好兄弟应二怎的不见踪影?”起初西门庆没觉得怎么的,天天被他们念叨着,心里倒空落落的。 上回一时面子上挂不住,朝应二哥甩了脸子,原以为隔天他必来找补,从前两人也不是没红过脸,应二哥性子敞亮,从来怄不过一日,近来怎的竟像变了个人? 他又拉不下脸来去问。小半个月过去了,西门庆心里日渐烦躁。幸而谢希大看出端倪,今儿早上凭空说兄弟们会期到了,非闹着要去听李桂姐唱,这才把应伯爵叫来。 应伯爵在席上一露面,西门庆只觉心里那团噎人的阴霾倏地一下散尽,脸上的笑意简直收不住。他素来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待他,可应二哥到底不一样。 西门庆六岁那年,应伯爵的母亲生了重病,整日瘫软在床上,水米不进,全靠高丽参熬水吊着一口气。 应父分身乏术,便让两个伙计替他去南边走一趟进货。可那两个挨千刀的竟半路卷了钱跑了,绸缎庄落得个钱货两空。应家失了生意,又有个病人等着烧钱续命,日子很快过不下去了。 应父实在熬不住,便拉下脸来,上邻居西门达员外家寻求帮助,想借二十两银子挨过年关。 可西门达却说,自家铺上也刚在途中丢了一批药材,银钱都用来补漏,着实帮不上忙。 应父告辞后,西门达同老婆嘀咕:“常言道,救急不救穷。他家的生意失了本钱,一时半会儿再起不来,应家娘子这病,又是个无底洞,今日你帮他二十两,明日又有三十两的需求,哪有还清的一天?” 西门庆正在堂屋地上拿石子画画儿玩,将这一番话听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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