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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装簪子边说:“我这里的式样都是最好的,您买得多,这两样是送您的。” 说着,又取了一块小花布,包了一对耳坠、一只戒指,都是银质,样子也很质朴。 祝缨将戒指往手上一戴,耳坠往袖里一装,接了匣子问郎锟铻:“不带点儿回家?” 郎锟铻道:“这个不好,我都是往远处买更好的。您也换个更好的买吧。” 摊主敢怒不敢言。 山雀岳父笑着摇头,拖他走了:“来来来,我告诉你,更好的也要,这样的也要……” 几个人就此分开。 祝缨揣着东西往别府里走,见到袁管事正在别府门前安排人洒扫之类。袁管事忙给她行礼,祝缨道:“你安排几个机灵的人,看看路果和喜金干什么了,别让他们闷坏了。” “是。” 祝缨将一盒子长长短短的簪子拿到后院,到了一看,祝大又去庙里了,就将耳坠给了张仙姑,又给她挑了两根簪子留下。余下的往自己房里一扔,接着就叫来侯五:“老侯,你的活计来了!” 侯五难得在祝家笑得谄媚:“嘿嘿,大人是要我带兵了?” 祝缨笑道:“是啊,这个你在行。守城的祝兵你认识了吧?” “嗯,那小子是个好货!” 祝缨道:“那你就带着他,将别业里的青壮训一训。” 侯五搓了搓手,咳嗽一声,显出神气的样子来:“要说旁的,老侯我是不行,要说带兵,那是可以的!当年那些生瓜蛋子补了来,独我带的人死得最少!” 祝缨道:“你能带多少人?” “一、二百不在话下!再多些我也带过,当年……” 侯五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说了许多当年的事情。 “那次我本来是带十人的,校尉顶盔贯甲站得太高,被人给射死了。我一看,这要是没人管,就要溃败了,乱军裹挟,我的命也不一定能保住。 我就站了出来!说,大家不能乱!得给校尉报仇!弟兄们就稳住了!几百号人呢!我就带着他们还照原先的布置来干,我带得好,那一仗咱们大胜! 当时将军答应我,给我升校尉……”本来升上去了,结果得罪了一个公子,给他又降了之类。 祝缨问道:“你这个校尉干了多久?” “呃……半、半个月……” 祝缨心道:那就是没干过。报功的结果半个月下不来,半个月侯五可能就是将军“从权”安排的暂代。危急时刻能顶上,倒也有些本领。他也立了功,报上之后就转正式了。 综合表现,祝缨觉得几百号人是吹牛,但是一、两百人他应该有这个本领。 侯五叹了口气:“就坏在这张嘴了。送上兵部的名单本来有我,就被抹掉了。”然后就一路往下滑,运气越来越糟糕。 祝缨道:“你先练着。” “哎!不用个月就能大变样!去年我那是没认真操练!” “已经显出不同来了。你现在认真起来,个月我要看到成果。干的好了,然后再从各寨里抽丁轮训。” 侯五两眼冒光:“那是、那是,那些小寨子也不能没人管不是!” “那你收拾收拾,去仓库挑一件自己喜欢的兵器。” “是!” 侯五欢喜地走了。 祝缨又低头整理“别业”的各项安排,土地、房屋等都有定制了,接下来是建各种工坊。此外就是“别业”管理。 “管家”的式样得变一变,她决定照着山下衙门的设置来。其中“官吏”要通过考核选拔,包括下面小寨的管理,都得识点字,最低要求是能把识字课本给记熟了。 这就要用到小学堂,她对胡师姐道:“胡娘子,将你的弟子们叫来吧。” “是。” 所谓弟子,就是之前从别业里带下山的男女护卫,都会一些官话也识了一些字。祝缨给他们派了任务:“先把别府里的人教会。” 别府里的护卫、仆人学习的条件并不好,官话更是糟糕。先给他们弄会了再说。不然祝大、张仙姑住在别府里,主要靠项乐、黄管事等人翻译,未免有些困难。 当下排班,护卫轮值,不当值的时候就都学习。别业里的小孩也是,农忙之类的时节肯定不行,有闲暇也还得学。 “管事”们暂时不撤换,等这批人里有出挑的露出来了,再替换。 祝缨又检查了自己的收益,着手开始做收支预算之类。她要把“官吏”变成与山下衙门一样,领固定的薪俸。这样才能对他们有进一步的要求。否则像黄管事这样,自己还带俩学徒干木匠买卖,就没立场禁止他发“发饷”的时候揩一点油。 人家也是要吃饭的。 山里五县,对路果、喜金要多留意,祝缨打算同苏鸣鸾、郎锟铻再聊一聊。她不怕这些县令聪明,就怕有傻子。 事情一桩一桩地办,祝缨在别业的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晚上,祝缨又设宴为苏飞虎饯行。路果与喜金喝得不少,路果拉着外甥的手说:“你的运气是真的好啊!能拿到这么大一个寨子……” 苏飞虎和苏鸣鸾都有点尴尬,苏飞虎没能继承父业,这也算运气好? 山雀岳父低声对郎锟铻道:“看好你舅舅。” 郎锟铻道:“放心,看着呢。” 翁婿二人对望一眼,又斜眼看醉鬼出丑。 很快苏飞虎也有些醉意,苏鸣鸾说:“明天哥哥还要赶路。”众人才散了。 山雀岳父对女婿使了个眼色,郎锟铻点点头,跟着去了山雀岳父的房间。 油灯的光在两人脸上跳动,郎锟铻道:“阿爸放心,舅舅就是嘴上说说,他只对奴隶有脾气。大人不动手时,他还要做一做梦,大人灭了索宁家之后,他老实得很。” 山雀岳父道:“他就是没脑子!你别学他!” “怎么会呢?” 山雀岳父还不放心,说:“就算你阿妈劝你帮忙,你也不要插手!两个傻子不懂!” “诶?” 山雀岳父冷眼看了好一阵了,他觉得路果和喜金是傻子! 他早就开始担心了! 山雀岳父道:“这个别业,先是集市,再是建了个石头城,后是招了许多人,你忘了吗?咱们寨子里都有人跑到别府呢!别府与阿苏家分索宁家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干脆利落地办完。以前没有听说哪一家是这样快就亡了的。”郎锟铻也有些后怕。 山雀岳父道:“你还是没懂!别府的人口越来越多、田地也越来越多!你看过人身上生的坏疮么?不管它,就会越烂越大!大人要是借着别府继续向外拳打脚踢,难保不会对咱们做什么。山下的官员并不是个个厉害的,我不怕别人,就怕大人。” 郎锟铻惊出一身汗来:“不会吧?义父不是这样的人!”接着加了一句,“您说什么坏疮?” 山雀岳父道:“人是好人,事不一定是好事。他不接着打,就不是坏疮。他先前归还这了那个石头,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今天说,旁人不惹他、他也不会动手,这个我是相信的。我也愿意他‘羁縻’不是‘吞并’。” 郎锟铻道:“阿爸,你最后这话该放在开头说,害我担心这许久。” 山雀岳父道:“看好你舅舅,别叫他干出蠢事来。他再这么蠢下去,我都不想忍他了!你那义父人是好,不是好欺负,什么话都敢跟他试试,真是不知死活!” “是是是。” ———————— 祝缨在别府住了整半个月才带人回去,祝大等人都留在别业里。花姐却带着祝青君等学生跟随祝缨下山——番学里她还有学生呢。 经这半个月,春耕是彻底结束了,花姐也要继续授课了。 项乐随祝缨下山,侯五、杜大姐则留在了山上。山上,别府的事交给张仙姑、杜大姐来办,杜大姐有些舍不得花姐,但也知道别府需要有人,特意叮嘱祝青君:“你跟着大娘,叫她别熬太晚。” 祝银等人留在别府,与她同期选入别府的护卫则被祝缨带下山去。与她同行的还有从别业和各寨里挑选的二十名十二、岁的少男少女。 下山之后,祝缨将护卫们交给胡师姐统管,给项乐放了假回家。再应付州里的事务,她走的这一段时间,州里情况一切正常,章别驾因没了苏飞虎,更觉得舒服一点——不用派人看着,生怕这位爱打猎的人物跑马踩了禾苗之类。 祝缨特别点名留下了彭司工:“雕版怎么样了?” 彭司工道:“就快得了,识字课本页数少,这个医书页数有些多,雕版也就多。恐怕得下个月了。” “不要为了赶工刻坏了才好,下个月我还等得。” “是。” “我等你的好消息。” 彭司工肃立道:“必不辱命!” 祝缨笑笑。 又召来项安,问她各工坊的情况。 项安拿出一本小册子,祝缨道:“准备一下,我这里有一些人,你带他们去各工坊,做学徒。放到番学边的那个小学堂里安置,安排阿渔和阿炼两个过去,教他们一点官话。以后白天在坊里学手艺,晚上到小学堂里接着学官话和写字。” 项安道:“是。” 祝缨最后叹了口气,问道:“二郎回家准备相亲了,你呢?” 项安怔了一怔,不自觉地揉着衣角:“我不想嫁人!现在也没有好人肯入赘,且看着吧。大人,我在糖坊很好!对了,有个小丫头也很有灵气!” “哦?” 项安心头微松,道:“叫阿金,糖坊里的小工。学得也快,人也伶俐。就是南平本地人,她家人口多,她是老大,今年十四了,下头五个弟妹。” “十四了……” 项安忙说:“我同她爹娘聊过了。她爹与我订了契,不用怕一展眼就有主儿了。就算有,我也是排前头的。” “那她的将来,你安排好了吗?” 项安道:“我要能好,她也就与我一般,她要自己寻着归宿了,也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了。大人,我……” 祝缨道:“想干就接着干,过一阵子,我还有旁的事要交给你。” “是!”项安答得很大声。 祝缨笑着摆了摆手:“你顺便去看一下江腾,给我捎一句话。” 项安忙问:“大人要捎什么话?” “问一问她,书稿准备好了没有。” “是。” ———————— 江腾的书稿就是之前让她准备的仵作手札,自从祝缨说了,她就开始留意,稿子改了一遍又一遍,又画了好些图画,都觉得不太满意。 听项安一说,她心里有点慌,脸上还是一点不显:“我这就去回大人。” 她有点憔悴,虽然雇了乳母带孩子,落衙后回家也不免被孩子干扰,两个孩子一天一天地长大,也越来越能哭闹了。这让她在家里很难做好校对修改的工作,最近几个月只能零零碎碎地修改。 实在拖不过去,只得将最后一稿未誊抄的书稿先装好,硬着头皮拿到刺史府。 一大早,她就背着袋子去开晨会。 祝缨没点她的名,却说:“福禄县新任的县令今天应该到了,大伙儿要是没别的事儿,今晚给他接个风。” 江腾心里叹了口气,今晚,就是白天的时候她还得给祝缨“交功课”。 江腾面上恢复了一片冰冷,心中忐忑,抱着书袋等晨会结束到签押房去解释:“正、正在修改,未及誊抄。” 祝缨道:“哦,那我不催,你自己紧着点儿,六月末能修好么?” “能的!” “那就好,紧着点儿。” “是。” 她急急将书稿带回家,放到柜子里锁好,再收拾停当,告诉保姆今天会晚回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县令来了她也要一同吃席,但是能参与这样的宴会她很开心。祝缨的酒席一如概往,没有妓-女,酒是有的,丝竹管弦也是有的,这样就很好。 江腾打量着新任的县令,猜度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戚明在官场上算年轻人,相貌不坏,暂时看不出什么不好来。祝缨一句话就让江腾觉得放心,祝缨对戚明道:“我向卢刺史求一个能干的人,卢刺史就荐了你。” 江腾差点笑出声来:必是刺史大人挑选过了的。 戚明也是这样想的,他很快回忆起了与祝缨之前见的一面,想起了押送箱子的差使。忙起身道:“多谢大人赏识。” “要记得卢公啊。” “卢公对下官多有关怀提点,自不敢忘。” “坐吧。” 江腾不饮酒,但觉得眼前很是可乐,她笑了笑,目光与对面的花姐对了个正着,花姐也在笑,两人都笑了起来。 祝缨对戚明还算放心,她没有亲自送戚明去福禄县,但是让丁贵“陪”戚明走。她自己则在五月里再去山中“探亲”。 因为是“探亲”,祝缨这次没有带商人进山。这次进山走的是塔朗线,没有商人之后走得就快,天功夫就到了别业。在别业住上半个月,主持工坊的修建等事务,半月一过再下山来。 如此往复,直到七月末,她才下山就收到一份京城发来的紧急公文——政事堂、户部以丝毫不能商议的口吻告诉她,今年她辖内所有的税都要交足!包括宿麦的税。不但要□□,还要再征调她梧州的一部分库存,秋收后都装船北上。 她与户部谈过条件,宿麦是五年,现在还有一部分地方仍在免税的范围内。现在没了。然后是糖税,本来也是谈过条件的,现在朝廷要临时加税,加抽一成。 祝缨匆匆翻过,只见上面写了个原因——北地遇到旱灾了。 祝缨轻轻吐出一口气,对丁贵道:“去把别驾请来。”:,,.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285. 诸侯 这群 诸侯 坏透了(捉虫) 皇城,政事堂。 施鲲拿起一份公文看了看,提笔写了片小纸条夹进去,一件事就算完成了。另一边,王云鹤也做着同样的事情。二人的白发早已多过黑发,脸上也不见了笑容。书吏、小官们轻手轻脚地收发公文,多一句话也不敢问。 施鲲又打开一件,吐出一口气,顺手将公文往桌上一扔,发出一声轻响。王云鹤将手中的笔放在笔搁,问道:“怎么了?” 施鲲道:“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这不,诉苦的又来了。” 王云鹤微微一笑:“哪怕是省油的灯,它也得烧油。” 施鲲自嘲地笑笑:“老了,反而沉不住气了。” 两个老人对望一眼,有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觉。王云鹤问道:“又是谁?” 施鲲道:“卞行。” 王云鹤道:“他?他怕是真不太行。” 施鲲抱怨一声:“他怎么取的这个名字?” 玩笑话一语带过,施鲲鹤道:“第十四个了。” “第十五个。”王云鹤说。 “那一个是谁?”施鲲看着王云鹤桌上摊开的另一份公文。 王云鹤道:“祝缨。” 施鲲道:“他一向不省油。” “已经够省的了,还要他照亮呢,怎么能不给灯油?” 施鲲道:“莫提莫提,自从下令各州转运粮草,诉苦的都各有理由。倒像治下不是朝廷分派给他们代署,而是他们自己的地盘似的!死护食,让出一口来都要叫半天辛苦,叫朝廷记着他的好,给他犒赏。” 王云鹤沉下脸来,低声道:“全听朝廷的令、年年粮草交足,也未见得全是好事。遇着收成不佳,凑齐了、超额交了,官员们的考核面上都好看了,这一丝一缕都是从百姓那里收来的。是拿民脂民膏换他们的前程似锦。” 两人都沉默了,施鲲道:“先将各州的事都抿一抿,再作区处吧。” 王云鹤道:“只怕麻烦比预料的要多。” “那也不得不管一管了,唉,本以为我能够安安稳稳休致的。” “你?” 施鲲苦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哪怕再羡慕陈公,我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逃了。眼下这些都是老毛病了,比起另一件大事,这还不算迫切。你我携手,共渡此关吧。” 王云鹤道:“虽是老毛病,狠不下手来就怕积重难返。此事不能拖,得加紧了。” —————— 两人都是从地方上干上来的,自然知道地方官员的难处。朝廷考核官员,租赋不足是个大缺点。哪怕官员心里有百姓,也得掂量掂量不能回回都要减税。刺史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有整个一州的官员。大家都是走仕途的,既要上报君王、下安黎民,也图自己一个朱紫加身、封妻荫子。 所以稍轻一点的灾祸减产,只要能糊过去,地方官员通常会不报或者轻描淡写,然后将租赋收足,以向朝廷显示自己的能耐。有良心一些的官员,自己衙门里的少留一点,百姓不至于太困苦。不太在意的官员,还是照旧征收。 风调雨顺的时候能够维持下去,下一年收成好了,有心的官员会将上一年的窟窿尽力填一填。没心的官员就把坑留给下任,一任叠一任,形成一个给前任填窟窿的官场传统。填窟窿第一要义,是在账面上看起来把窟窿填平了。库里?等有空吧。 百姓日子能过得下去的时候,也没人会跑到京城告状说官府照旧收他们的税了。官员自己当然不会说,朝廷虽不时派员下去巡视,但是如果没有点本事也很难发现端倪。只要灾情不是大到瞒不下去,政事堂里就难知详情。王云鹤等人也只能靠自己的门生、旧属、故吏、亲友了解一部分情况。 如此一来,一旦有灾变,后果就会被放大。报上来就说明地方上已经处理不了了。 这是在官员还不坏的情况下,最坏的一种官员,他报个小灾,求朝廷免一部分的税赋,然后在自己的辖内还照收。这一部分就进了他们的腰包里了。甚至有遇到大灾也这么干的,再想朝廷申请赈灾,然后贪墨赈灾钱粮。 朝廷里的老鬼们也不傻,为防这种情况,也不是报灾就马上免、马上赈,而是部分免除和暂免,可以记账,于是“逋租”就诞生了。 —————— 施、王二人一见报灾就开始着手了。两人先是派干员到北地各州严查,这一回是要瞪起眼睛来,还真查出一些问题,比如有些地方账上有粮、库里没有。托近些年没有大灾的福,暂时没有促成大祸。 二人先是奏请皇帝暂免了北地今年的部分租税,又下令调集仓储预备赈灾。以各地官员的虚账来说,王云鹤认为北地府库的存粮是有问题的,不能等下一个坏消息报上来再想,得提前防止缺粮。采取一程一程传递的方式,以中间门仓调粮转至北地,再以南方的粮食填充中间门仓。 也就有了祝缨等人收到的措辞毫无回旋余地的公文。南方这些年年景不错,又渐推广了稻麦双季,粮食应该比较充足。 然而,能做到刺史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刺史本人省油,刺史身边的人就会更加费灯油。 政事堂接连收到了数州刺史诉苦的公文,他们没敢拒绝,但无一例外都说自己很困难。百姓本就不如北方富裕,宿麦才刚刚种,还欠着祝缨的麦种,这小王八蛋每年都催大家还债。 他现在还有砂糖这样的厚利,朝廷是不是让他把大家的债给免一免?要不您把我调走,反正我是不想还他梧州这个债了。或者把他调走也行,让咱们喘口气。当然,下官肯定会尽力完成朝廷的嘱咐的。 卞行的信与别人不同,他没提祝缨,但是提到了自己的辖区变小了,所以税要少。又,设新南府,也是一笔花费,实在是困难。当然,如果朝廷有需要,自己也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一定是会交足的。 祝缨当然不会提自己是个债主,她诉苦说自己已经提供出去几万石的麦种了。然后笔锋一转,认为北地这个问题有点严重。大灾之后,民间门愈苦,就会产生兼并,一旦兼并,地主总有各种办法避税,朝廷、官府能够收税的土地变少,但是税赋总数不变,就都转到剩下的平民头上了。如此往复,恶性循环,历朝历代无不如此。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救灾她是绝不含糊的。不过梧州的情况朝廷也知道,底子薄、还得种甘蔗,所以拿不出太多来。今年多掏就多掏,明年就恢复以往,以后不能再多收了。 所有人都拿“百姓”来说事,说自己辖下的“父老”十分不易,自己正在努力安抚。也有人说,希望朝廷能给这些做出了牺牲的百姓一些“说法”。 看得出来这是要表功、是想讨要一些表彰或者晋升,并且其中还含着杀着。 施鲲指着一堆的公文道:“这群‘诸侯’坏透了,向朝廷缴税是他们的本份,他们倒好,这是向朝廷要账。” 王云鹤道:“让吏部将现有的空缺都整理出来,等着吧,他们一定会举荐人。施公莫气,点灯就得熬油。” 施鲲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想推荐什么平日里选不上官的歪瓜劣枣来!老王,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哼!趁机要胁朝廷,他们想得美。” “施公……” 施鲲摆了摆手:“官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一个布衣,一朝释褐就想临土治民又或位居清要?做梦!先排着号吧。散官多得是!让想补官缺的都到吏部来过筛子!来年考核,我第一个考这些‘买官’的!这群鬼,拿本该交的税要好处来了,朝廷这不是缺粮要卖官!混蛋!” 王云鹤一听,想得与自己差不多,于是说:“秋收也陆续要开始了,我料今冬他们进京必有说法。若真有干练之辈,倒也可用。不过,这些人是时候逐次挪挪地方了,不然就真要成‘诸侯’了。散官多了也不是好事,官多了当地租税就要减少了,不能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 两位从鬼刺史位置上修炼出来的丞相达成了一致,露出一天来的第一个微笑。 施鲲道:“今天是你吧?” 王云鹤道:“是我,单日是我、双日是你。” 确认了值宿,施鲲道:“陛下什么时候再给咱们添两个人,好叫你我也松快松快?” 王云鹤道:“添谁呢?” 两人口里说的是“丞相”,心里想的却是“东宫。” 施鲲原本以为自己能撑到太子登基,做一个两朝的丞相,安排好自己的儿孙,如果能推荐下一任丞相就更好了,再在新君没有厌弃之前休致。实在也是没想到皇帝这么能活,还让他赶上了诸王争储。一个头两个大。 王云鹤也没想到皇帝那么能活,扳着指头数一数,古往今来也没几个皇帝能活到现在这位这个岁数的。他本以为,太子新君登基,头两年是要稳固、表现孝道。然后年轻人会追求自己的功绩,他就可以辅佐新君,干出一番事业来,将以前看到而不方便改革的地方改一改。 现在倒好,干了一辈子的朝廷,太子没了,改革先放一放,还得先思量太子的事。别人能不管,他们不能不管!先太子薨逝良久,也是时候立新太子了,早立太子,早安人心,可是皇帝不知怎么的,他就听不得这个。 两人的笑容又消散了。 —————————————— 次日,依旧是忙碌。这一天没有“诸侯”们作妖,北地的“诸侯”知道惹了祸,近来老实得很。王云鹤、施鲲二人见了皇帝,将一份北地官员的名单递了上去,各有不同的惩罚。 摊上了天灾算倒霉,叠上了**就要清算了。 皇帝道:“怎会如此?我看他们去年还好好的,竟敢欺君么?吏部是干什么吃的?你们政事堂也不管管?” 王、施二人急忙请罪。 皇帝又转了颜色,道:“你们两个日夜操劳国事,偶有疏漏也是人之常情,接下来可有对策?” 施鲲忙说了周转调粮的事,王云鹤又提议:“借此机会,着户部会同清查各地粮草积蓄等。以往是对账,账面上有了、每年往京里缴了就算成了,他们各地府库里的粮草实物朝廷很难看到。如今看来是需要看一看的,看一看官员的贤愚。” 皇帝手肘撑起,身子前倾,道:“卿此言甚妙!”又指着王云鹤递上来的名单,示意该处罚的处罚,罚完了,赶紧把空缺补上。 施、王二人领命。 皇帝又说:“这一回清点动静不小,户部要忙起来,新官递补吏部、礼部也闲不住。礼部是郑熹在管,他我倒放心。吏部不能没有个主事人,事情既繁,上了年纪的人精力不济,不如派个年轻人。就姚臻吧。” 施鲲心说:他?他有什么出挑的本事么?履历也不出彩。哦!他死了的爹是陛下旧人。 王云鹤不动声色,对皇帝拜了一拜:“他正当年。” 皇帝笑道:“那就这样了。” 王云鹤道:“陛下,臣还有一事。” “何事?” 王云鹤道:“吏部尚且不能没有主事人,何况东宫?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士民议论事小,诸王不安事大。” 皇帝的脸拉了下来,道:“他们怎么不安?等着伺候下一个主子?” 皇帝这么说儿子,话就难听了,二相对望一眼,只能再拜。皇帝起身走了,留下两个丞相也是愕然。 皇帝的火气不小,看谁都气咻咻的。 罗元上前说了一句:“陛下。” “滚!” 罗元真个在地上滚了一圈好逗皇帝开心。一旁宦官、宫女懂事的都不敢抬头,尽力将自己缩到一边,就怕被罗元看到。不太懂事的在尽力忍着笑,只觉得罗大监可真够伶俐的。 皇帝更生气了,一脚踢了过去,罗元也不敢躲,挨实了这一脚,疼得眼前一黑。皇帝上了年纪,踢出一脚之后一个踉跄,人往一边栽去。蓝兴抢上前去救皇帝,一干宦官、宫女围上前去,两个小宦官结结实实垫在了皇帝倒向的地面。 皇帝被众人扶起,惊魂未定,道:“打……” 罗元年纪也不小了,吓得脸都白了,跪地叩头不止。蓝兴也上前为他求情:“陛下,看在他一向尽力。” 皇帝方才饶了罗元,蓝兴招来了步辇,将皇帝送回殿内。蓝兴觑着皇帝的脸色,悄悄作了个手势,上新茶新果的上前,舞乐都被他摒退了。 皇帝安静地坐着,也没有要欣赏舞乐的意思,坐了一会儿,蓝兴看着他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小心地上前给将冷掉的茶换上去。 皇帝接过茶,啜了一口,问道:“我是不是老了?” “陛下春秋正盛。” 皇帝难过地将茶扔回了案上,对蓝兴说:“咱们相处几十年啦,你是我的老家人,跟我说点实话吧。他们,是不是都想早日立东宫?” 蓝兴躬身道:“陛下心里还念着先太子,谁的儿子谁想。” 皇帝笑笑。 于公,他当然知道要早立储君以安人心,也免得兄弟相争、闹得无法收场。于私,他并不想要一个随时能够取代自己的人。哪怕是他那个早逝的儿子,最好的一个儿子。 眼下……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腿,蓝兴急忙上前,皇帝松开了后,蓝兴跪在一旁小心地为他揉捏。皇帝含糊地道:“可要一个孝顺仁义的人才好啊。” 蓝兴不敢接话,手上愈发地谨慎了起来。 过了一阵,皇帝动一动腿,蓝兴也顺势拿开了手,悄悄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跪得久了,蓝兴的腿有些发麻,他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身后两个眼疾手快的小宦官急忙从后面扶住了他。借着衣摆的掩饰,蓝兴轻轻动了动脚。 皇帝又发呆了,他仍然在犹豫。 他知道立储的规矩,以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先前的太子可太合适了,除此而外,目今最长者当是赵王。 可是赵王被太子妃告发了!太子妃,他亲选的儿媳妇,说话做事一向都是有章法的。年纪轻轻守了寡,却仍然抚养儿子,也算是个合格的媳妇。皇孙虽幼,却是太子亲儿。 赵王忌惮侄子是必然的!皇帝想。先太子,最好的儿子,有这个儿子在诸王无不安顺,包括赵王。 要是他还在就好了…… 他一没了,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儿,诸王相争,仿佛没一个好人。鲁王跋扈、不敬兄长,赵王谋算亲侄,唐王收买官员,卫王流连山水、不务正业,周王、吴王醉酒互殴…… 一个一个,儿子们都成了恶人! 皇帝一阵头疼,他已不求一个再开盛世的贤明太子了,要一个正常的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的人要求很高吗? 蓝兴一直等到皇帝缓过神来,才蹒跚地上前,皇帝道:“累了就去歇着,年纪也不小啦,有事让他们干去。” “是。” —————— 这一晚是施鲲值宿,蓝兴出了皇城直奔回家。他的府邸占地颇大,从外面看不太出来奢华,内里该有的一样不缺。家里一堆仆人围了上来叫他:“阿翁。”有眼尖的看到他行动迟缓,故意大呼小叫:“您这是怎么了?” 蓝兴摆了摆手,道:“都散了!” 蓝德上前扶着他进房,小心地问:“爹,您这是……” 蓝兴斜眼看着这个“儿子”,哼了一声:“你还舍得回来?在外面可逍遥快活?” “儿子不敢!爹还在宫里,儿子怎么敢歇着呢?儿子去庄子上了,将秋收了……” 蓝兴叹了口气:“收拾收拾,跟我走一趟。” “是。” 蓝兴与蓝德换了身衣服,除了颏下无须,俨然是两个士人。他们不骑马,乘一辆小车从后门出,由两个心腹家丁驾车,一路到了刘府。 刘松年近来闭门谢客,却被他一张名帖敲开了门。 蓝德心中奇怪,向来不见刘松年往蓝府送礼,怎么看起来两人像是熟人? 蓝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啊?哦!” 蓝兴慢慢地走到了一间门小厅,只见刘松年正在煮茶。刘松年抬起眼睛:“有事?” 蓝兴不等招呼,径自走到他的对面坐下了,刘松年没骂走他,而是给他也斟了一盏茶。蓝兴尝了一口,道:“王相公今天在家?” “怎么?你想找他?” “有点事。” “嗯?” 蓝兴苦笑一声:“你们要再催陛下立储,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刘松年道:“他才不会听你这一句,听了,就不是他了!你也别想管得了朝臣请立东宫。” 蓝兴道:“咱们都是陛下还在东宫时就在的人,你、我、龚劼哦,还有陈峦,死了的钟宜……”蓝德一口气报出了许多的名字,“咱们别说虚的了。都是为了那个位子,咱们也都见过了。现在是陛下不想。” “你还没想好怎么押宝?” 蓝兴忙说:“那可轮不到我!眼下就这几位殿下了,你们就算请立东宫,还能是谁?不过也是旧着那个路数来请立。既然这样,到最后位子也还是落到那个人的头上,又何必急在一时?倒叫陛下现在为难?” 刘松年眯起了眼,蓝兴冷笑道:“立了太子,你们想怎么着?是不是就能抛开陛下伺候新主子了?你们士人胸怀天下,我是阉人,眼界就这么大,你与陛下也是相知几十年,心疼心疼他吧!” 刘松年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蓝兴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吸吸鼻子,说:“朝上的事还不够相公们忙的么?是北地的灾情不紧,还是十月的刺史不多?你们把营盘扎牢了,谁来不都是一样么?我只要陛下安心。” 刘松年点了点头:“看好宫里,不可让宵小有可趁之机。” 蓝兴道:“这是自然!”他将杯子放回原处,对刘松年一礼,慢慢地又走了出去,留下刘松年在屋里发怔。 半晌,刘松年骂了一句:“我就知道,这破京城讨厌!狗屁皇宫里麻烦多!” 早知道就不该回来!依旧逍遥山水,何等自在!现在…… “备车,去王家。” ———————————— 政事堂好像真的消停了,王云鹤和施鲲有一阵子没提立储的事了。 皇帝却不消停了,说得好好的,要让礼部、吏部将选新官的事承担起来,却忽然改了主意。 先是,调郑熹为京兆尹,接着,将裴清调出京去做了刺史。然后又将钟宜的弟弟调做了礼部尚书,最后,把周游重新调入了禁军。一番调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到了十月,各地刺史开始进京,今年来的不是旧年人。吏部的新尚书姚臻忙得脚打后脑勺,王、施二人也不得清闲,皇帝召见刺史、别驾不提,他们二人也着意考核一些官员。 往年他们也见各地刺史、别驾等,大部分是比较泛泛的,如今却拿出查私房钱一般的架式来。今年进京的刺史,有福了。 章别驾额头冒汗,他此行携带了祝缨让他带来的一些文书,又有给王云鹤等人的信件。同时,今年梧州还有八个贡士。八人都是从各县里选拔出来的年轻人,通过考试考出来的,福禄县、南平县各三人,思城县两人。但是据章别驾一路观察,竟是福禄县的三人水平更高一些。 此外,祝缨事先与他通了气,赵振等四人祝缨另外具本举荐。章别驾知道,这四个人这一次恐怕是稳了。梧州出粮了! 而梧州上下的官员,哪怕不升官,也能记个不错的考评,为下一次升官做准备。 章别驾本以为自己也能跟着沾点光,哪知王云鹤像审贼一样的审他,先问田亩数,再问亩产量,然后问税率、库存。他都答了。 王云鹤又问:“府库能支几年?” “五年!”章别驾自信地说。 冷不丁的,王云鹤又问起了百姓生活,突然说:“不对,中间门有人中饱私囊!如何一亩田多收了十斤?” 章别驾吓了一大跳,跟王云鹤对了一回账,松了口气,道:“哦,那个不是衙里收的,是他们村里自发的,为的是备灾。官府有时候来不及,有时候一些小事他们也不上官府,就自己族内调剂了。” 王云鹤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要仔细不要被人贪污了。” “是是是。” 王云鹤放了他之后,章别驾还以为祝缨哪里得罪王云鹤了,心道: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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