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拉着他的手说:“终于成家啦!” 陈放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傻笑,太子看了直摇头。太子又送他双鱼佩,祝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陈放不好意思地“嘿嘿”,平日挺机灵的一个人,这会儿显得憨厚了起来。 太子也不在陈府久留,坐了一会儿便走,将场面留给主人家。 冷云心下诧异,好奇心起,顾不得刘松年还在,一等太子离开就蹿到了祝缨身边,顶着刘松年的斜眼,问祝缨:“哎,太子殿下怎么问起沈瑛家娘子了?没听说过还有这个事儿啊,你知道原委么?” 祝缨道:“我不打听他家的事儿。” 冷云念叨着:“太奇怪了。” 刘松年咳嗽一声,冷云抖了一下,跑掉了。 —————————— 沈瑛蒙太子多问了几句,心情一直不错。到了天黑宴散,他与妻子回家,路上不好说话,回到府里他就问妻子:“殿下如何问起你来?” 沈夫人颇惊,旋即惊喜道:“难道是阿归?” “嗯?阿归怎么了?嗯?!”沈瑛也想起来了,他问,“她竟真的入了东宫了么?” 之前,沈夫人好像提过,帮娘家侄女进宫。那还是皇后给齐王选妃的时候,捎带手给东宫添了几个人。 沈夫人的娘家严氏,早年间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虽非名门旺族,但也衣食无忧。但是到了沈夫人父亲的时候,犯法被问罪,一口气流出两千里,与当时也判了流放的沈家流放到一个地方。 后来,沈家先回来,沈夫人日日闹着沈瑛,让他设法把娘家人也给捞回来,沈瑛总是不肯。幸而遇到大赦,但家底儿也没了,只得到京城来投靠沈夫人。 严家的女儿小名叫阿归,是个聪明人,抓着了机会救了姑母,沈夫人用了钱,贿赂了宦官,将阿归塞进了名单里。她的祖父、曾祖都是官员,父亲虽然不是,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履历看起来没有问题。怎么也算是个官员家的女儿。 只可惜一入宫门深似海,进了宫就失去了音信。宫中的事情实在不好打探,谁都想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宫里绝不希望有人窥探、防范也严。沈瑛虽然每天都在皇城里,但是一介外官,让他打听宫女,他是不干,也干不了的。 没了阿归,严家少了一个能干的人,事事比之前糟心,沈夫人的兄嫂不免要多打扰妹子。沈夫人为此没少被沈瑛斥责,沈夫人这些日子以来,心里也后悔得紧。 尤其是太子的次子又降生了,太子又生了一个儿子,这算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没有头生子那么重要,但也没藏着掖着。孩子的生母,隐约传出来是位名门之后,仿佛姓赵,但是据沈夫人与命妇们的消息,这位赵娘子虽生了儿子,却也与先前产子的宫人一样,都还没有给一个正式的位份。 生了儿子的都这样了,自家侄女…… 沈夫人是真的后悔了,阿归聪明又善解人意,会说话,肯做事。如果在外面,自己也能省不少心。 沈夫人每每上香时,求完自家富贵,也会给侄女再添一句平安。因是借了她的手把人送进宫的,阿归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一听到与东宫有关,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阿归。弄得丈夫、儿子都说:“你这是魔怔了!太子多少事、东宫多少人,岂能听到一件就与阿归有关呢?” 可是今天,沈夫人把自家与东宫的关系想而又想,也只能想到阿归。 便是沈瑛,也心里犯起了嘀咕,想了一想,自己与东宫确实没有别的交集了。 难道是真的? 沈夫人却不敢再托丈夫了,下了个狠心,再花一些钱,打听打听自家侄女的下落。只恨此时临近新年,各处都是送礼的时候,沈夫人只得再凑一份厚礼,向之前贿赂的宦官打听。 这一回,沈瑛知道了,并没有阻拦。 过了三天,宦官那里传来了消息:“要说严宫人,宫里确实有一个,不过,宫里规矩大,我可不敢随便说。” 沈夫人又加了一份礼,宦官就又漏出了一句:“如今正在安胎。” 沈夫人大喜,笑道:“可算熬出头了!大郎,快!去告诉你舅舅一声!” 沈瑛笑了一下,又板起脸来:“莫要轻狂!宫中之事,你们如何得知?旁人不理会便罢,一旦认真起来,就是刺探宫中消息,是重罪。” 沈夫人的喜意才略压了一压:“可是……哪有这样的喜事儿不告诉她父母的呢?” 沈瑛道:“待她生产过后告知也不迟。” 沈夫人道:“嗯嗯,她是个有成算的姑娘,生下儿子,必会设法向外传递消息的。殿下既然问到我了,必是她对殿下说过了。能对殿下说话,可见过得还不错……哎哟,快,准备些柴米、绸缎,给那边送去,皇孙的外祖家,怎么能够太寒酸呢?” 沈瑛没拦她,沈夫人又小心地说:“咱们是不是,帮他们谋一个闲差?这样也好看一些。” 沈瑛道:“这又岂用你来谋?殿下若放在心上时,比你筹划得管用。” 沈夫人笑道:“对对!阿归的肚子,可一定要争气啊!哎,你也是,咱们家孩子还没个着落呢……”说着说着,就不太笑了。 沈瑛的心情却有些复杂,无他,他也有几个儿子,却不能给每个儿子都安排一个好职位。沈夫人提到谋职的时候,他是心虚的,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沈瑛犹豫再三,决定舍了一张老脸,过年与陈萌吃酒的时候,向他提一提,给自己的儿子谋个职,否则,幼子甚至娶不到一房好妻。 ———————— 陈萌连打了三个喷嚏。 祝缨道:“高兴得受了风寒?” 今天是休沐日,陈萌一家来拜访祝缨,名义上是谢媒,实际上也是让长媳来拜见一下“叔父”。 施家小娘子白皙清秀,是个一眼望去很典型的大家闺秀。生了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 她好奇地看着这位“叔父”,陈放告诉她,两家是通家之好,但是祝家,这个“家”就很奇怪。老夫人在梧州,家里没有夫人,更没有小郎君、小娘子。 进门的时候差点以为苏喆是“妹妹”,经解释才知道算“侄女”。 此外又有一个叫“祝炼”的,听到“祝”字,还以为是什么族侄之类——祝缨无妻无子,这个她是知道的。 陈放给她介绍了才知道,这是祝缨的学生。林风,叫的是“义父”。项渔,叫的是“大人”。 等到开宴了,更绝! 这家里竟是真的没有养一个伎乐,家里没有歌舞伎,也不招女子来陪饮——比陈府还干净。怪不得两家如此投契。 嫁到陈府之后,施萍才知道,传说中陈府“洁身自好”竟是真的。陈家家教颇严,子弟几乎从不去青楼,家里也没有什么家伎,倒是养了几个乐师。陈萌以身作则,只有一妻一妾。妾还是前两年在外任上,陈夫人觉得精力不济,为陈萌聘的。主要是伺候起居。 施萍对这样的人家是很满意的。 陈萌笑道:“对,高兴的!” 席间,大家说笑,投壶,做游戏。 陈萌看了眼祝炼,问祝缨:“阿炼这就回京了?放到户部?。” 祝缨道:“去北地。趁着年轻,做些实务。” “你已经把他放出去了,不得拢回来吗?” 祝缨摇摇头:“还不够。” 她给祝炼安排的是到北地做县令,之前祝炼是个县丞,现在做县令,升得很快了。正好到郑川手下干活,捆一块儿攒功劳容易些。 再过个几年,就可以从北地再调往其他的地方了。 陈萌看了一眼陈放,陈放的职位相对于年龄来说已经算很高了,他也想给儿子弄个外放,再不外放,就得跟郑熹似的了。但是儿子又新婚…… 祝缨笑道:“怎么?心动了?” 陈萌道:“再不安排,就晚了。” 祝缨道:“我看你先别急,让小两口再安稳过几天日子,等到春暖花开了,倒是有个地方。” 陈萌问道:“哪里?” “盐州。”祝缨说。 陈放做事,祝缨是了解的,比较周到,陈峦教了他许多道理,自己又给他带到北地使了两年功夫。皇帝对盐州的事恨得要命,派个别的人去,未必会宽容。但是,对盐州的情况来说,恩威并施才是必要的。 陈放挺合适的。 陈放的品级,出去起步是个知府,做盐州别驾也未必不行,大有可为。 陈萌道:“安全么?” 祝缨道:“百废待兴的地方,最好办了。我的学生,都给他们派到北地去。苦点累点,但只要肯干,成绩看得见。” 陈放也跃跃欲试。 陈萌道:“好,就等盐州大捷。” —————————— 两人说话的时候,都不觉得盐州会出大事。 事实也是如此,这次没出意外。各衙门封印前,捷报传来,小冷将军平了盐州之乱。擒获匪首,斩首百余级,又俘获了一百余人,又有投降者数百人。 皇帝大喜,一面命赏功,一面把盐州刺史给斥责了一番。接着就是秋后算账。 以皇帝的意思,叛军就得斩首,匪首夷三族,其他的统统没为奴婢。 窦朋听着味儿不对,忙说:“杀降不祥!” 皇帝道:“不降者呢?” 窦朋道:“各依其罪而定。” “这可不是犯案子!” 施季行一听“案子”就头疼,王氏的案子他可算是“查清”了,事情比江政报的还要令人恶心,根本就压不下去。“如实”报上之后,怎么也得杀俩,再判罚。 判完了,王大夫还没怎么着,余清泉等人就把他夸了一回,说他“不畏豪强”。 我用你夸吗?!!! 施季行将头一缩,死活不肯理会这件事。 丞相与皇帝争执起来,窦朋坚持不能杀这么多的人,并且建议,除了匪首等几人,其他的,给他们流放“实边”,拖家带口去北地屯田。 皇帝要求杀一儆百。 窦朋坚定地说:“杀一儆百,也不用杀这么多人。臣曾任地方,知治理之难,当此之时,官军取胜,地方当地安抚为主。以和为贵。” 大臣们都不太希望多杀戮,李侍中也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伐太重,有违天和,恐有灾祸。如今年景不佳,还请陛下三思。” 鲁太常道:“便为惩罚,也当有所区别。” 穆成周本来是想附和皇帝的,但是太子对他摇了摇头,他又缩了回去。 祝缨出列说:“如此快速平乱,齐王也能早日还朝。” 皇帝拗不过,悻悻地道:“但愿他们能体谅你们的一片苦心!” 所有大臣又拍皇帝的一记马屁:“陛下仁德。” 皇帝不太开心地宣布散朝。 盐州刺史被贬,需要一个新刺史,冼敬瞅准了机会,向太子建议,以江政为盐州刺史。他觉得,江政是自己一路人,如果江政再回去当别驾,不免要被刺史掣肘,干不出什么事儿来,因此为江政争取了一个刺史。 太子也是这么想的。 陈萌见江政做了盐州刺史,趁着拜年往姚臻家去了一回,为儿子谋了个盐州别驾。姚臻不明白,陈放才从北地回来在清要的职位上干了没多久,怎么又要弄出去?陈萌却说:“趁他还年轻,我还在,出去走走不是坏事。”姚臻向他说明,这不是个好差使,陈萌依旧坚持,姚臻见状便不再劝,同意向皇帝提议把陈放再派出去。 而赵苏,终于在正月里赶回了京城,陈萌正好安排儿子见赵苏一面,请教一下盐州的情况。江政也是这么想的,他往赵苏家里投了个帖子,门上告诉他,人去了祝府,他便在门上等着。 即使家里住的是祝缨,也不会让江政在门房等,现在住的是赵苏,祁娘子就更不敢让他在门口等了。请他到了厅上坐着,派了人去祝府看赵苏什么时候回来。 赵苏正在与祝缨说话:“盐州产盐,灶户最苦,所以打起来也很凶悍。义父提过要让梧州百姓吃得上盐,小妹说起梧州制盐不精,盐州是盐池,方法应该差不多。 盗匪里也有灶户,盐州也有想离开的灶户,怎么迁徙到梧州,还请义父示下。” 良民都有户籍的,哪怕是工匠,也是在册的,普通人一般不给随便迁徙。盗匪怎么安排,朝廷那儿盯着呢。 赵苏自己不太能办得到,祝缨就不同了,全国户籍归她管。“误打误撞”陈放还要去盐州了。 “我来安排。”祝缨说。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388 撕扯 怪不得岳桓笑成这样。 祝缨与赵苏说了一会儿盐州的事, 祁娘子打发的人就来了。 祝缨笑道:“家里有事就快回去吧,江政才任命盐州就找到你,可见是个有心人, 不妨与他聊聊。” “是。” 江政的所做所为赵苏知道,以为江政至少不是个傻子。有脑子的人,就值得结交一下了。 他很快回到家里,江政的茶水刚续了第二次。 二人坐下,江政先开口:“因吏部文书下来, 不日便要启程, 只好冒昧打扰了。” 赵苏也很客气, 夸赞他一心为公,江政则说赵苏一路奔波辛苦。互相吹捧完了,还是江政先点明了来意:“郎中自盐州来, 不知盐州目今如何?” 赵苏道:“正等一个主事人呢。” 江政又问得更细了一点:“盐州生计怎么样?盗匪横行之后, 百姓如何安置?百姓以何为生?当地官员风评如何?我知户部、吏部有档可查, 但那些多半是数年前的旧卷。” 一听这话, 赵苏就知道江政是个明白人了。户部、吏部的档当然重要,不过是个概况,真生搬硬套,得掉坑里。 两人谈兴来了,赵苏也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灶户苦,民户亦苦,兼并颇重。官员么……真个能干, 会有民变么?” 两人说了不少, 祁娘子便备了饭食,留江政在家里吃了饭,又聊了一些当地民风、沿途风物才走。 赵苏见江政也不问齐王, 对小冷将军也只是问他的兵马会留多少在盐州之类,愈发高看江政一眼。 送走江政,赵苏才得与妻儿好好说话,孩子已经记事了,还认得亲爹,父子俩一阵戏闹,祁娘子只磕着瓜子儿在一旁看着。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闹人的时候,饶是赵苏也觉得吃不消,撺掇着儿子去演武场疯跑。祁小娘子忙放下手中的瓜子儿跟了上去,临走前还瞪了赵苏一眼:“有你这么干的么?知道你烦了,干你的事儿去吧,家里来信了,在书房。” 赵苏抱拳讨饶,看妻儿去玩了,起身回书房。 过年,梧州照例是要派人来送年礼的,各种人都有,习惯性地凑成一路过来。与礼物一同来的是书信。他的父母都很想念儿孙,一面舍不得老家的家业,一面又有些想到京城探望。一封信里两种想法来回穿插,写了上句又对不上下句。 赵苏想起家乡,也是怅然。想到自己,又想祝缨,祝缨的情况也与他类似。赵苏犹豫要不要请教一下祝缨是怎么想的。如果京城合适,为什么不把二老接过来呢? 家书里提及二老,人都还活着,并没有瞒报丧情的原因,那是为了什么? 赵苏思忖半天,第二天往祝府去,向祝缨讨一个主意。要不要把父母接来,他觉得还是得看“大势”。 次日,赵苏往祝府去,却得到一个消息——祝缨去骆晟府上了。新年期间,串不完的门儿。骆晟家算是不能不去的,他是祝缨的前上司、太子妃的亲爹、现在的品级还比祝缨高,得去。 骆晟也算赵苏的前上司,与祝缨不同的是,他现在去骆府,恐怕不一定能进得了门。好在家里已经备了年礼给骆晟送过去了,礼数也算到位,他就不去讨这个嫌了。思忖祝缨在骆府恐怕要吃了饭才能回来,赵苏转去与同乡们玩耍了。 从梧州来的人,别业来的住祝府里,余下的一部分住在会馆,另一部分就住在了赵苏家里。他们都为他的仕途感到高兴。 大白天的摆上了酒,赵苏笑道:“亏得是今天,过两天就没有这么闲,不得白日饮酒了。” 在这个时候是不必说官话的,都说的南方土话,还夹杂着几句奇霞语之类。席间有人问赵苏去盐州的事,很快就提到了祝缨。 赵苏道:“义父也吃酒去了,公主府的菜肴很好,不必担心吃不好。只可惜义父不喝酒。” 大家都笑了,说祝缨什么都好,就是不喝大家喝酒,大家也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发酒疯。 ———————— 他们不知道的是,祝缨现在吃得并不很好。 新年到处吃年酒,今天轮到去骆晟家。骆晟他爹几年前死了,如今安仁公主寡居,新年除了自己开宴之外也到儿子家中热闹热闹。两座公主府连着,来去也方便。 祝缨与安仁公主在骆晟家就撞上了,祝缨这个人,见人见鬼都有礼貌,在人家儿子家里,她依旧恭敬地给安仁公主行礼。 安仁公主却耷拉着着一张脸,明明是过年,她却好像是在过鬼节,弄得祝缨莫名其妙。今天祝缨算是比较重要的客人了,时间也是她与骆晟给约好的。 祝缨不动声色站直了身体,骆晟匆匆起身,将母亲接到一边:“妙真等您很久了,您快去吧。” “连你也嫌弃我了么?” 骆晟只好陪个笑脸:“今天客人都是朝廷大臣。” 安仁公主的脸更冷了:“大臣又怎么了?一个一个毫无……” 骆晟截口道:“您今天是怎么了?大家登门呢?” “那还有没来的呢?” 母子俩说话的时候,早有机灵的仆人跑去告诉了永平公主。永平公主匆匆赶来,笑着扶着安仁公主的胳膊:“都在等您了,您怎么就被他给绊住了呢?”又向祝缨等人点头致意,“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妇道人家,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去后面玩了。” 永平公主的小名叫妙真,也确实是个妙人。 等婆媳俩走后,骆晟又诚恳地向祝缨道歉:“逢从家父过世,家母的脾气就有些收不住。对不住。” 祝缨道:“都说老小老小,一老一小,脾气上来是一样的,难哄。” 周围的人都识趣,都陪着笑骆晟也咧咧嘴。 陪客里有骆氏的族人,也有一些官员,祝缨看了看,内中有不少以前的同僚,去了兵部做郎中的阮丞等都来了,这份宴客的名单骆晟家也是精心准备的。 大家都是熟人,也都知道安仁公主的脾气,她找祝缨的麻烦,一定不是祝缨哪儿做错了,必是这位殿下又在找茬儿了。 众人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开始说其他。 阮郎中好奇地问:“沈少卿呢?” 话一出口,祝缨清楚地看到骆晟的脸色变了一下。骆晟勉强道:“他家中有事,对我讲过了。” 他的声音努力保持平常,祝缨与他相处颇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口气中的一丝异样。她对阮郎中道:“过年事多,偶有突发的事情也是寻常。” 阮郎中没有多想,笑道:“您说的是,前天我要出门,才发现要穿的袍子烫出了两个洞……” 话题又被岔开,骆晟渐渐地放松下来。男人们凑在一起,除了吹个牛也会说点正事。说完了王氏的案子,阮郎中又说起小冷将军大军凯旋,这回还要有封赏。 阮郎中是兵部的,消息多一些,有些羡慕地道:“虽苦些,又增二十年富贵。只恨我没有这样的机会。” 新的典客笑道:“那也要看跟着谁呀,还得是驸马、祝公,追随二位前途远大。” 众人又是一番马屁,祝缨道:“如今的鸿胪冷大人,小事随意,大事上头清楚。” 骆晟也说:“不错。” 众人仍是羡慕小冷将军,由他说到了齐王,有人好奇地说:“齐王还要去西陲,不知何时回还?此番归来,又是一番新气象了。” 骆晟微笑道:“无论齐王什么时候回来,宫里都把王妃母子照顾得好好的。” 众人都说齐王颇得圣意。 骆晟觉得有点没滋没味的。他说这个话,是因为这个事儿是东宫提的建议,说要过年了,齐王还没回来,王妃母子在宫外未免凄楚,不如接到宫里来过年,就搁齐王张婕妤宫里,反正也不是外人。 皇帝和皇后都夸东宫想得周到,弟弟不在家,还能照顾弟媳侄儿。 他的心情,没什么人能察觉得到,大家还以为是在关心他、提醒他呢。见骆晟不说话,已有人为老上司着急了,太子是你女婿,齐王得势,不大好吧? 接着,后面安仁公主、永平公主派人送出了席面来给祝缨,大家就知道,这是安仁公主被劝过来了。她也微笑地接了,道谢。 宴会就在虚情假意里过了大半天,到红日西坠,宴会才散了。 骆晟握着祝缨的手,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往外走,旁人有眼色的,都快步离开。 人走得差不多了,骆晟与祝缨还没走到庭院,骆晟放开了祝缨的手,深深一揖:“对不住,家母遇到些烦心事儿。” 祝缨还了一礼:“明白的,大过年的,别放在心上,坏了心情。您去陪公主吧,告辞。” 说罢,举步离开。 骆晟快走两步跟上,与她往外走,边走边叹气:“她这脾气,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旁的还好,听说了太子给了严宫人家一些田产,她就气上了,向陛下说,请赐些田产养老。” 这个事情祝缨还真不清楚,问道:“陛下拒绝了?” 骆晟的步子又慢了下来,道:“倒是没有。” 祝缨道:“那又为何?” 骆晟道:“陛下答允下来时我还不知道,前天一同到东宫探望阿姳,她又在东宫说起了,且对太子说了田宅不够。” 祝缨道:“严宫人又是个什么人?” “闻说,陈京兆家娶新妇,太子到场,与沈光华多说了几句,便有好事者疑心,多方打探,得知这严宫人乃是沈夫人的娘家侄女,现在东宫,已然有身……”说到这里,骆晟的声调也降了下来。 剩下的事儿,祝缨就知道了。她查过沈瑛的,知道他岳父家是什么情况,却是不知道东宫里还有严宫人这一出。估摸着如果这孩子没生下来,连冼敬都未必知道有这么个人。不生下孩子,又或者勾得太子出错,谁会留意一个宫人呢? 但是严宫人好像颇得太子之意,孩子没生下来,就给了她娘家一些田产。好事者打听出来之后,竟然不知怎么的传给了安仁公主。安仁公主也奇怪,竟把这当成了一件事儿了。 祝缨中肯地说:“严家现在确实贫穷,严氏有宠,娘家还这样确实不太好看。” 骆晟道:“我知道,家母生气的是太子赏严氏田宅,从未对府中有所表示。” “每逢年节、生日,都有赏赐。” “你说这些,她是不听的,她说,竟未从太子手中接过一捻土。” 祝缨能理解安仁公主的意思,但这做得也未免不够聪明了。 她对骆晟道:“陛下有赐,不是更体面吗?” “说了,就是不听。” 那就没办法了,祝缨不想管这些破事。 她的心中泛起一股厌烦,她只想做事,无论郑党、王党,也都没小家子气到天天听太子的房。她是朝廷大臣,又不是大内总管。 可宫里这些人,关起门来闹还不算,偏偏要闹得宫外也不得安生。许多大臣就因皇家的这些破烂事儿受牵连,还要费心猜这些人的想法、再给他们支招斗法吗? 祝缨一时之间有些困惑,竟不知这些天潢贵胄于民何益,更不知道他们高在哪里、贵在何处。 祝缨道:“动静太大,对太子妃也不好。” “是啊。”骆晟说。 祝缨道:“老人家上了年纪,您可没有啊。” 说完,拍拍骆晟的肩膀,告辞而出。 —————————— 这饭就吃得让人恼火。 祝缨转过一个街角,突然勒住了马。胡师姐猝不及防,惊道:“大人?” “去陈家。” 这个事,祝缨不想管,但是又不能完全不理会。恰有一个人最适宜关切此事——陈萌。 陈家自家正热闹,今年有新妇,陈放马上要离京,为了给二人饯行,家里一直有客人有宴席。 陈萌跑了出来:“巧了,今天有好大的鲫鱼。” 祝缨微笑道:“巧了,我也有一个好消息。” 陈萌走近了,笑问:“什么好消息?” “沈夫人娘家侄女就是东宫的严宫人,太子给了严宫人娘家田宅,安仁公主都眼馋呢。” 消息来得太突然,陈萌捋了一下才想明白:“啥?” 祝缨点点头:“才从骆家吃完席,安仁公主的脸,让人不敢看。你,留神。” 陈萌脸绿了。对上安仁公主,倒也不是怕,但是这个老太婆她不讲道理,天上一拳地上一脚的,麻烦! 他勉强地道:“好,我明白了。” 祝缨道:“那我就不打搅了,有了。” “哎,吃个饭。” “刚才气饱了。”祝缨摆摆手。 一路回府,前脚刚到,后脚永平公主府上的礼物就又送了来。 苏喆捧着礼单,笑道:“这又是怎么说的?” 祝缨道:“给,你就收下。” 苏喆见她似有不喜,打发了送礼来的人,凑上前问道:“他们家又有什么事要麻烦您了吗?因为太子妃吗?真是的,那么大个人了,不会自己拿主意吗?什么公主、驸马,我来京城的时候,还以为是多么的聪明高贵,现在一看,他们家都是傻子。” 巧了,她也是这么想的,祝缨道:“先帝还是聪明的。” 苏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祝缨弹了弹她的脑门儿:“白眼收起来,晴天呢?” “她出门去了。” “回来让她到书房来见我。” “好嘞!” 祝缨去了书房,她觉得自己近来有点心浮气躁,这样不好。拿出今年的家书,重新读了起来,以平复心情。 信中都是关切叮嘱,他们不图谋她什么,只要她平安。 看着看着,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又在心头浮现。净是些闹心的事儿。最早不过是些要动手的事务,后来添了派系之争,现在连内闱较量都要关心了吗?升官之后,烦心的事反而变多了! 两种情绪撕扯着,让她略有点烦。 世间安得双全法,如果不能两全,她该怎么做呢?要怎么选呢? 祝缨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祝晴天过来敲门。 祝缨道:“来,有件事要给你。” 祝晴天道:“是,是打听什么消息,还是散布什么消息?” “去打听一下,京兆近来有没有侵夺民田的事。” 祝晴天没有问缘由,答应一声,又把一张请柬放到了祝缨面前:“这是刚才门上收的帖子,是岳大人家送来的。” 祝缨打开一看,是岳桓的帖子,邀她明天过府去品茶赏花。祝缨与岳桓有交情,但是过年的年酒已经吃过一次了。 祝缨看明天自己还有空,便打算赴约。 次日一早,祝缨身着便服,先去拜见了刘松年。预备稍晚一点再到隔壁岳桓家去,刚好能吃午饭。 刘松年家正在打包行李,祝缨吃惊地问道:“您这是要干什么?” “没看到么?收拾行李准备回乡。正好,不用特意知会你了。” 刘松年不是京城人氏,二、三十年前游历天下,后来被先帝召回京城一困困了这么多年。走,倒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就这么走了吗?” 刘松年懒懒地看了祝缨一眼:“怎么还走不得了?” 祝缨还以为他留在京城是有点怀念王云鹤的呢。 刘松年冷冷地道:“又不是小儿女,见识少,一件事、一个人就当是整个人生了。” 祝缨点了点头,道:“路上小心,别往太偏僻的地方跑,年纪也不小了,嘴巴又不饶人。” 刘松年面无表情地扬起了巴掌,祝缨笑着倒退了出去,去岳桓家吃饭去了。 站在岳桓家门前,祝缨往拴马石边多看了两眼,那里有一匹颇为神骏的马,乌云踏雪,来的时候还没有。 门上识得她,笑着迎了进去:“我家官人与杨祭酒已等候多时了。” “杨祭酒?” “是。” 祝缨有些诧异,她看不出来自己与这位杨祭酒有什么共通之处。她又不读书进学,而杨祭酒,此前并未听闻。难道是这两天才任命的么? 上任祭酒是年前告了个病假,但现在年假还没过完,明天才开始应卯,任命是怎么下的? 带着疑虑,祝缨迈进了岳府。 岳桓与杨静正在谈笑,看到祝缨来了,岳桓起身道:“来来来!这就是子璋了!” 杨静站了起来,祝缨也看了过去,一看之下,不由有了同一个念头:怪不得岳桓笑成这样。 杨静是个美男子,如果为“君子”画张像的话,画出来大概就是他的样子了。煦煦如玉,见之便觉他是个光风霁月之人。 家里有这么一个人,是值得笑的。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389 杨静 “那也要尽力的。” 杨静三十来岁的模样, 连胡须都是清秀的。 很好看。 岳桓请祝缨,找这么个陪客,是显得出对祝缨的重视的。只可惜祝缨打小就一肚子鬼主意,与这二人一打照面就觉得他们有什么事。 当下, 她不动声色地与杨静见礼, 口称“祭酒”, 祭酒是个什么身份她懂, 杨静是个什么人,她就真不知道了。于是维持着一贯的礼貌。 岳桓没有预料到祝缨会不知道杨静, 他还很热情地说:“本该早些为你们引见的, 只恨假太少!捱到今日, 未免仓促。” 祝缨笑道:“您这样讲就不够潇洒了。” 岳桓道:“潇洒是神仙的事儿,三郎莫怪便好,请。” 岳桓的酒席是经过精心准备的,没给祝缨上酒,这引得杨静稍稍好奇地看了祝缨一眼。 岳桓却乐呵呵的, 给二人再仔细地介绍一回。两人叙了齿,祝缨才发现杨静比自己还大上两岁。祝缨大大方方地称其为:“杨兄。” 岳桓比杨静年纪还要大一点, 有点以前辈自居的意思, 对杨静道:“你先前都在著书讲学,对京城不甚熟悉,既到京城, 第一个要识得的就是三郎啦!” 祝缨谦虚了一下, 也算弄明白杨静的来历了。难怪之前自己不知道, 人家跟自己就没有什么交集,她是混官场的,人家是研习学问的。祝缨认得的做学问的人, 也就是一个王云鹤人,再加一个朱家村学堂的老学究。 然后就没了。 连刘松年,与她也没探讨过什么“学问”“诗词”。 岳桓又对祝缨说:“祭酒还兼着为东宫讲经,如今东宫,啧!不说了,吃酒。” 祝缨咂摸着这个味儿,准备抽空再细问岳桓一些事,眼下也跟着应酬。岳桓是国子监的前辈,既与杨静相识,自有他来指点正事。祝缨只关心一下杨静住在哪里、是否方便,以及为梧州的学子说两句好话:“是梧州的底子差,不是他们的资质差。” 杨静微笑了一下,道:“我在书院便听闻祝公上表,以地域配额收录学生,心中很是钦佩。偏远之乡也当沐王化,种种前因,又使边陲子弟不得进学,这是错的。” 祝缨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近来我也没做什么,好些事都没功夫去做。” 杨静却是很欣赏祝缨做事,道:“您在哪里都有建树,令人叹服。” 祝缨举起袖子挡了一下脸,道:“夸得我太过啦。” 杨静没有这样比较夸张的表现,依旧口气正常地说:“都是实情。” 岳桓道:“你们两个别再这里客气啦,来。”示意一起动筷子。 祝缨心里转了八百个圈儿,实在是找不到与杨静相关的话题了,只得硬着头皮指了指刘府的方向,示意岳桓。 岳桓道:“他是昨天到了,昨晚就拜见过叔父了。” “那……你也去了?见着了府里的样子?” 岳桓点了点头,不再笑了,低声道:“要是性子急,明天就得走,等也不会多等三两天的。请你来,也是为了商议这件事,竟是劝不动了么?” 祝缨道:“名利场是他的牢笼。知己不在,何必久留?” 岳桓叹息一声。 祝缨道:“我询问他什么时候动身,他也不说,您有什么消息,好歹告诉我声。我好再来见他一面。” “等上本了,你必须会知道的,再来送别也不迟。” 做过丞相的人,离京之前一般会知会皇帝和朝廷一声。 有了刘松年,话题就打开了一些,祝缨努力听岳桓与杨静回忆往昔,原来,这个杨静是刘松年另一位同学的学生,娶的老师的女儿。老婆样样都好,就是水土不服,在家乡活蹦乱跳,离了家乡就生病,杨静竟在家里开课授徒,陪着老婆过了二十多年。 祝缨问道:“夫人如今?” 杨静道:“孩子长大了,可以侍奉母亲了。朝廷纷乱,我辈自当澄清天下,不可再任、率性避世了。” 岳桓道:“瞧你,国子监,能澄清什么?用心教学生,让学生去澄清吧。” 这也是他的经验,把学生教好了,国子监的学生做官的概率是极高的,到那时,开枝散叶。 杨静没反驳他,给他留了一丝面子。 祝缨直觉得杨静也算是个靠谱的人,但是具体怎么样,还得看他干了什么。譬如冼敬,以前干得也不错,现在却是泥足深陷。 她对杨静一举杯。 岳桓今天看来就为了给两人牵个线了,祝缨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位师弟给托付给郑熹,不过看样子是没有的,因为岳桓压根没有提妹夫。 祝缨留意,临别前向杨静讨要了文集书稿。杨静也痛快:“现在没带,明天我派人送到府上,还请斧正。” “我没读过多少书,就爱看些个,别嫌弃才好。” 杨静道:“有志向学,怎么会讨嫌?不肯进学的、以为做了官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不再学习的人才可厌呢。” 祝缨道:“那我可就等着了。” “好。”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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