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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到了礼曹,刘衍送到了法曹。 她们除了整理书籍,也开始着手协助祝缨重新核定安南律法制度。刘衍心极细,祝缨偶有不在意的地方,她都一一剔除出来,务必要将阴阳尊卑的内容悉数更改。尤其在意家庭的伦理“内外”。 第一批公布的主要是刑律,先定刑罚,其余内容留待陆续公布。 安南诸项制度逐渐完备,学校书籍也丰富了起来。最让人着急的,反而是印坊的速度跟不上。项安在祝缨的授意下,通过自己的关系,在山外高薪诱了几个雕版师傅,才算解了燃眉之急。 这一年,朝廷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姚辰英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又在西陲多年经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之后,总算击败了西番。 但是据祝缨的线人回报,西番这次也抢了不少东西,不算大败。 祝缨对刘遨道:“写个贺表吧。对了,为了表示庆贺,我决定给咱们幕府也添几个,你,先做祭酒,刘昆、刘衍就暂做个博士吧。” 刘遨心头一喜,又说:“我们在安南有事做,领了圆章就好。朝廷的方印,只怕要生出事端来。我们的父兄日后还要起复,怕要受牵累。” 祝缨道:“给你半天,再想一想。” 刘遨道:“我写。” 很快写完了,祝缨道:“再拟一文,告诉番将,已经议和了,让他老实点,不然等昆达回来了,我只与昆达赤交易。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是。” 次年春,安南与西番再次议和。祝缨下令让祝青君回来休养,把林风派过去坚守。 而发到朝廷的贺表,政事堂也给批了下来。刘遨讨了个巧,没写自己父祖三代,不然写个刘松年,什么就都不好说了。政事堂几位也背不出刘松年所有孙女、曾孙女的名字,祝缨所请的女官,他们都是闭着眼睛批的,以免她给大家找麻烦。 印绶到日,刘衍将自己的衣服放到了灵位前。 第526章 调动 祝缨对手下人一向大方,却也没有算到刘衍会把官服给姐姐先供一下,因此刘衍也只有自己的衣服穿,在姐姐的牌位前供了一供就得取下来穿到自己身上。 刘衍穿上了官服,对着一面大镜子左照右照,怎么也看不够,让丫鬟取了纸笔来,调了颜料,对镜自照画了一幅自己的初着官服像。 穿着官服的样子自不如翠围珠绕姣美,刘衍却十分的喜欢。未及题词,刘遨那里又便了丫鬟来叫她过去吃茶,刘衍往画像上看了看,微微一笑:“就来。” 刘遨的正房里,茶点已经备下了,三人的待遇在幕府都算是不错的,活计也是很重的。得到告身是件大事,姑姪才得到了难得的清闲时刻。 坐下以后,都是会心一笑。 三人都不算肥缺,但按照朝廷的标准也勉强都算“清贵”,也符合三人的出身。祝缨又额外对她们三人有所补贴,三人的生活颇为滋润。面上的奢侈比之以前自是不如,但那是整个家族的,落到个人头上不免受到种种限制,绝不如现在这般自在。 三人聚到一处,一是要筹划给祝缨送一桌酒席再宴请一下同僚,这个是她们在家时就耳濡目染了的,算是手到擒来。 第二件则是日后的规划。 刘遨想得深远些,将两个侄女叫了来,还是为了三人日后的“仕途”作打算。她们在家族之中,听的、见的,都是为丈夫、儿孙的仕途作规划,现在却要将这些学问都用在考虑自己的仕途上,遽变之下,三人都有点手忙脚乱,分析别人时说得头头是道,说自己时又有点迟疑了。 茶煮好、点心摆上。 刘遨先说:“节度副使就要归来,咱们也在安南领职,该想一想接下来要如何自处了。 如现这般可谓稳妥,安南制度草创,也需要我等出力。但是等一切初具雏形,便不是非我等不可。仗着现在的一点功劳、先祖的情面富贵终老却也没有意思,不过是依着祖辈的余荫做个清流名士罢了。 这些日子我看着,安南领兵也与朝廷一般严谨,也要练兵,也要从头做起,咱们比别人强的也只有读得懂兵书而已,并不敢说千百条性命系在自己身上就能建功立功。依我所见,反而是亲民官更合适些。 只是如何行事,咱们还需要再参酌参酌。现安南已有节度副使,一个地方,既有主政,又有储贰,便是个难题。这也是咱们要细细思量的。” 刘昆道:“听说副使比我们年长也不多,这样的年轻就有这样的年纪,想必是有真本领在的。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副使有什么想法,也不能都当作是节帅的命令。咱们因太翁遗命来投,还是要看节帅的意思。” 刘遨点一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位副帅一直不在幕府,战功卓著,庶务上不曾听闻有过人之处。即便长于征伐,立国之本还在农桑。哪怕是强敌环伺,也须有兵有粮才能支持得住。不过,既然节帅看重她,必有缘故。” 刘衍道:“何必现在就猜测她是何等样人?等人来了,见了,自有定论。” 三人在家时也曾指点江山,但都知道是不可能实践的,怎么胡说八道都不以为意。现在真的有可能影响到安南,说话又都小心了起来,既不肯轻易对祝青君作评价,也不敢轻易大言“劝说节帅”。 在此之下,刘遨又问:“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刘昆道:“恐怕不由我们作主吧?” 刘衍也赞同堂姐的意见:“我们比幕府诸人强在家学渊源,效用在此。安南草创,是要扬长避短的,咱们长于什么,就让看咱们做什么才是正理。便是我等想要治世安民,也比别人更长于著书讲课,治世安民也是要托于旁人的,奈何奈何!便是问我,我也觉得让我们修订典籍比让我们去治理地方要方便。” 可是她们都知道,能够主持修订典籍虽是意外之喜,但是真正的能够践行君子、济世安民也是她们的愿望。 只是又不太甘心。 刘昆喃喃地道:“皓首穷经,单说学问,一辈子也做不完的。” 刘遨低头想了一下,道:“正因如此,我才要问你们,若有机会呢?据我所见,许多事情未必是不行的。节帅御下虽严,然于军国大事之外,待晚辈颇为照看,仿佛是在养弟子一般。现在虽然是因职称为节帅,别忘了,她还是丞相!朝廷丞相,从来知道调配百官,中枢任职者也会外任地方。 安南的形势咱们也看在眼里,也不算稳固,更不能说让她放心。只要咱们自己不是不思进取,节帅断不至于荣养闲人。 若有机会,你们愿不愿意试一试,看看自己成不成,设若有了政绩,也能为节帅分忧?如若不成,也好死心塌地回来扬长避短。” 两个侄女都说好。 刘遨道:“我在节帅身边,发现安南还是缺人才,地方上尤其缺。幕府修订制度,咱们三个未必都能成行,哪怕有一个能到地方上去也是好的。无论是谁,其他两个都得帮她。留下的人,也要做好自己的职务,不能敷衍。咱们家的人,做一样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好!” 刘遨又说:“安南地方,较幕府必然辛苦,阿翁说过,不经地方难堪大任!既有济世之心,就要踏实做事。岂能以在幕府养尊处优为满足,只要做个泥菩萨?” 刘昆道:“副使那里呢?” 刘衍道:“即便是分到副使属下,也要明白依然是以节帅为本。” 三人都是刘氏家学,很快达成了共识:这与皇帝给东宫分官员是一样的,甭管太子好不好,你的上司是皇帝。 至于接下来的站队,那是后话了,对比藩王,你肯定是向着太子。两宫之争,再议。不过姑姪三人是奔着祝缨来的,更偏向谁也是不用说的。 三人议定,刘昆往后一仰:“这做官,也是够劳心劳力、耗神耗时的。” 刘衍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刘遨问道:“要不就不做了?” 刘昆跳了起来:“我才不!不吃个苦,就要吃更苦的苦了!嗷!”她发现姑姑和堂妹都在笑她,生气了,要挠她们俩。 三人笑闹作一团。 ……—— 姑姪三人的主意定下了,结伴去找祝缨,请求以新的任务。依旧是刘遨先说,申请手上的事务已完,但是“羡慕”别人能有实务,希望能有机会接一点其他的任务。 这样的姑娘祝缨见过太多,祝缨便问:“想做什么?” 刘遨道:“我等年轻没经过事,不敢擅自决定自己的职司,不必是清要之职,于民有利的就行。” 刘衍道:“我们三人,也不必都在一处。” 刘昆道:“三人不行,哪怕有一人个能够见识一下真正治国安民的事,也是好的。” 祝缨道:“你们的长项也很明显呀。” 刘昆道:“不过是手熟而已!您要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我可以留下来,让她们去。” 刘衍补充道:“万事以大局为重,现在我们承担的职司也不会耽误的。如果现在时机未到,我们就静心等待,只请有其他差使的时候不要将我等排斥在外。我们来安南,不是为了换个地方想清闲的。” “亲民官不好当,你们没有经验,要有人带一带才行。” 刘遨压抑着激动说:“只要有人愿意要,就可以。” 祝缨道:“那我可要想一想了。” 三人不由惴惴,都紧张地等着结果,西州城内也有了些微的变化,祝青君回来了。 西番已经与朝廷议和了,边将便没有大打出手的理由了,双方又回归到了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的普通摩擦里。昆达赤只当不知道边将与祝缨打了一架,祝缨也只当这一架与昆达赤无关,双方把边将打了一顿,重开榷场,一切又恢复如常。 变化的,是各自的内部。 祝缨已确定了祝青君作为自己的继任者,虽然她在民政方面没有显露多少才华,虽然赵苏是义子、祝炼是祝家养大的学生,虽然苏喆打小养在祝缨身边。仅以军功一项,祝青君就有了资格。 安南的现状,西番总不消停,选择她,谁也不能说祝缨是“乱命”。 祝青君率军回师,离西州城越近,表情却越是凝重。她当时正在前线与西番铁骑死磕,对方并非完全不产甲胄兵器,安南的甲兵也并非占据绝对的优势,对方打不进安南,她在敌国行军也苦得要死。 就在这个时候,后方传来消息,让她节度副使。祝青君直接懵了,第一道命令就是“不许宣扬”!以及“这是谁要坑我?” 待维持住战线之后,再细细打探,才知道竟是真的。祝青君更谨慎了,她向祝缨申请率亲卫回到西州,大部队请祝缨派员换防。 祝缨同意了。 祝青君很快安排好了交割,更是打算回来之后好好与老师谈一谈,再向祝缨表一表忠心。她小的时候就股子狠劲儿,年岁见长,锋芒隐了,世情也见得多了,知道“副帅”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然而自入西州大家都对她笑脸相迎,祝青君也只好还之以微笑。见花姐,花姐不等她表白便说:“她既选了你,可见你就是成的。她从来没错过。” 祝青君见花姐精神已不如前,也不敢再让她劳神,只得去见祝缨。 与祝缨的对话,让她捏了两把汗。祝缨的脾性她是经过的,她所虑者乃是其他。祝缨不是一个人,她也不是一个人,她对祝缨从无二心,但是双方的“心腹随从”恐怕未必同心。 祝青君正待向祝缨表明一切听从幕府指令,祝缨却问道:“你对普安州,有什么想法?” “啊?” 祝缨道:“虽让你做副使,安南政务你管的少,地方上的庶务你的经验还差着些,想怎么练?” 祝青君定了定神,道:“既然朝廷已与西番议和,我就依旧还回普安州,从丈量土地、修路、挖渠开始做。可是我缺人,军中粗人多,我需要一些斯文人。” 祝缨道:“可以。” 祝缨手上,最好的文人就仨——刘遨、刘昆、刘衍。祝缨让祝青君挑选,祝青君犹豫地道:“刘相公的女孙,是不是……太大材小用的?” 祝缨道:“什么材?君子不器。我也不会将她们都给你,你能带走一个人,与她处一处试一试,看她能不能务实。如果可以,是意外之喜,如果不行,那就送回来。她们也就别再有什么别的念想了,老实回来给我抄书吧。” 祝青君道:“是。那我要刘昆。” “为什么?” 祝青君道:“您近来的公文都出自刘遨的手笔,可见她做得好,我不该要走她。刘衍在法曹,律法科条还在完善,她有事做。刘昆虽然在礼曹,但是礼曹还有赵振帮忙。且我回普安州,不宜再用军法,律令不宜过于严格,刘衍也不合适。休养生息、安置老兵、教化、囤田、梳理政令,刘昆更适合。” 祝缨道:“可以。” 祝青君放下心来,向祝缨告辞,再去见花姐辞行。花姐此时年近七旬,放在哪里都算是个老人了,祝青君十分挂怀。祝缨则召来苏喆、巫仁、项安,令她们协助安置老兵、抚恤善后。同时要下调令,将刘昆调给普安州。 公文还是刘遨拟的,她有些惊喜,故作镇定地问:“她走了,缺……谁来填呢?” 祝缨道:“调项渔过来吧。” 苏喆忙说:“那梧州又有缺了,只怕梧州刺史手下可用的人更少了。” 外五县就在梧州,梧州刺史手上才两个县,拢共那么点人。项渔算是老手了,又抽到了西州,赵苏的任务就更重了。苏喆且要担心外五县出事哩。 祝缨道:“把江珍调过去帮忙。” “那江珍的缺?”巫仁问。 祝缨道:“先空着。” 巫仁气鼓了两腮。 祝青君抿一笑,去领刘昆随她去普安州。现在是春天,过去还能赶上春耕。刘昆也没想到自己竟是最早出行的一个,她自认既不如刘遨之沉稳有成算,又不如刘衍之静默有威严,特长也不起眼,侧坐在马背上的时候,还笑得有点点的傻气。 旁人也不打扰她的快乐时光,颇有乐见其成之意。此时的刘昆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遇到些什么事,她是有一个念头:让我教书我也认了,安南缺先生,但是教书之外,总得有点儿实务让我做吧? 经国治事,只读书有什么用? “天下文宗”曾经教过她们:只会照本宣科,拿着书本上写的照搬到现实里的,都是傻子!即便做学问,也不能闭门造车。 刘昆信心满满,摇摇晃晃地跟着队伍一路往普安州进发。 第527章 干脆 刘昆出行带着丫环婆子的两个男仆,从西州到普安州的驿路维护得不错,走起来不至于太累,婆子年纪最大犹能分神想一下到了普安州之后要怎么做。也不知道普安州的衙门是什么样子,二十三娘的住处能分到多大?到了之后第一是给二十三娘收拾出卧房和书房,其他的都能再等等…… 刘昆现在还只是个博士,按职衔待遇不会太高,俸禄也不太多,不过刘家姑姪情况特殊,干的活远比这个职衔显示得重要,待遇会有特批。这一点在幕府时就有经验了,因此周婆子将这一点也考虑到了。 思路在城外被打断——本州官员出来迎接了。蒋婉为首,男男女女也有二十来号人。 祝青君向众人介绍了刘昆,又为刘昆介绍大家。刘昆看到普安州之蒋婉,更是放心,看来安南女官并非只有幕府那里有特例。她扶着周婆子下了马,向众人一揖,众人听到“刘”就先有了一些好感。蒋婉消息比别人灵通一点,更是知道她的来历,紧张得在身侧抹掉掌心的汗之后才还了一礼。 刘松年家的哎! 祝青君道:“回府再说吧。如今仗打完了,咱们且有得忙呢。博士这回来,也是姥要她历练,以后大家有的是机会好好相处。” 蒋婉自是高兴,她的丈夫也笑:“这下可好了,我们总是担心州学教得太粗浅误人子弟,如今来了大家,我们可以放心了。” 刘昆嘴角抽了一下,又是学校的话……算了,先看看学校,如果太差,自己也不忍心。何况从学校入手,她确实更容易做出成绩来。出了成绩,再同祝青君讲要做些别的事,也更容易开口。 一行人各怀想法,进了州城。 普安州城不如西州城之宏大自在意料之中,但普安州城也几乎是重新规划的,布局严整,城墙高而厚。与西州城的底气是一个风格,不过西州更繁华一些,不少房屋的装饰更漂亮一点。 街上的行人也是各种各样,说着几种混杂的语言、穿着不同的衣服。几个小孩儿赤脚从街上跑过,大叫着:“哟~~~将军回来啦!” 也有看到刘昆的,好奇地看着她的衣着和面相,大声叫着:“有好女子来啦!” 刘昆已能听明白一些本地带口音的官话,对各族的语言还不甚熟悉——语言也多,来不及学——不懂孩子在说什么,猜测当是围观生人。她将下巴一扬,丝毫不惧。 祝青君勒住了马,跳到一个小孩子面前,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将他捉住:“你没有鞋子?你家人呢?” 几声传递,斜地里冲出一个妇人,到了马前揪过孩子:“你又闯祸啦?” 祝青君道:“不是他的事,是我看他没有鞋穿,问问怎么回事儿。”而且衣服也比较单薄,也有两块不起眼的补丁。鞋也穿不起,就是太穷,那就得问问普安州现在是不是穷得要让孩子光脚了。 妇人低头一瞅,压不住的怒吼:“你鞋呢?” “诶?我鞋呢?跑、跑掉了吧?” 妇人脸上一绿:“回家再收拾你。将军,他调皮……” 祝青君道:“那没事了。”摸出几个铜钱来,让妇人给孩子做双新鞋。这孩子打不打的,随便吧。 蒋婉这才解释一句:“这两年虽然抽丁征粮,也都会让里甲留意有无饥寒,差不多都能吃上饭,也能有衣穿。” 祝青君道:“我想也是差不多。不过这孩子回去要挨两巴掌了。”众人一笑。 刘昆微讶,将这个也记了下来,穷人穿不上鞋子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因其常见,一时竟没想到这些。心道:果然不能因多读了几本书便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了,也怪不得父兄世交里多少博学之士,做官却做得很差劲! 暗暗将此事记下,等有了住处就写信给在幕府的姑姑和妹妹,提醒她们也要注意。 刺史府也建得比较正规,前面办公、后面住人,祝青君也邀刘昆一同居住:“我也没什么家人,你也孤身在此,不如咱们同住,我有事也好请教。” 刘昆在西州就住幕府,也不介意再住个刺史府,欣然同意。接着旁听祝青君怎么与下属打交道,听着便隐隐觉得有一股祝缨的味儿。不过祝缨看起来更柔和些,几乎没见她生气,祝青君许是行伍关系,话略直接。 刘昆领的任务就是先指导一下普安州的学校,祝青君道:“娘子带来的书籍之类,已经在刊印了,但各处都想要,我也不要与他们怎么争。只央娘子列个单子,哪些更重要,我先索要这几样,让出另外几种……” 刘昆笑道:“这个容易!就是另几种,要是讨不到,我也能默写出来,让学生们传抄就是。” 祝青君与蒋婉等人都很高兴:“那可太好了!” 普安州的秩序安定得最晚,又军屯,又抽丁打了几年的仗,新的一次丈量土地、清查户口就在眼前。最好用还得是学生,学校教育就很重要了。 接下来就没有刘昆的事了,蒋婉汇报一些情况,刘昆也有闲情四下打量了,很快她就发现有点不对——那个叫白翎的小子,看祝青君的眼神儿跟蒋婉家的那位看蒋婉颇有几分相似,瞒都瞒不住! 好小子! 刘昆看白翎的目光就带了一点敌意,小子,别耽误副使之大业才好。但她与祝青君的交情也不深,不能“以疏间亲”。这事儿也得观察两天,再写到信里!节度副使的婚姻,不能儿戏的! 祝青君那儿开完了会,亲自带刘昆去后面安家,男仆照例在外面,主仆三人住一个院子。祝青君站在院子里,说:“有什么缺的,只管向我的亲兵说。” 刘昆道:“已经不错啦,并非来此享受的。只有一件事,须同您商议。” 祝青君留意到刘昆的丫环小玉有点紧张,问道:“何事?” 刘昆道:“我这丫头,从小也伺候笔墨,也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我接下来做事,可带着她不?我知道安南的规矩,凡要有职事,都要考较一番,寻常书吏的差使她也做得,您只管考她就行。” 祝青君高兴地道:“当然可以,只要守法度就行。” 这是很常见的做法,祝缨当然带着小吴等人,走的就是这个路子。更不要提郑府的家仆,金良早就混上官身了。 刘昆早就把主意打到丫环头上了,路上便问过丫环:“我与你放良文书,带你进衙门,你依旧为我做事,如何?” 丫环到了安南也略略为自己发愁,她是家仆,跟着主人是必须的。但现在的情况与在中原时全然不同,以往的经验、人生该走的路都变了个样,丫环也迷茫。 刘昆给指的路,丫环一听,也觉可行,当下同意!万没想到,侍女也能走“仕途”。 主仆二人次日就在普安刺史府挂上了号,刘昆带着小玉就去了州学。州学外面的大路口上,立着一排的石碑。刘昆在碑前站了良久,道:“这里也有识字碑。”不过数了一数,发现少了一篇,她便问陪同的蒋婉丈夫:“我记得不是这个数目。” “哦,梧州有个老话,识字歌第一篇——无用。” 刘昆也是一笑:“那个,对升斗小民的用处原也不大,大臣具本,也不用人教如何颂圣,都是写熟了的,果然无用。” “先生,请。” 刘昆先到州学,将课本、课程之类重新疏理,发现这里与西州的毛病一样——礼仪制度不完备。她理解成因,礼仪制度,朝廷颁布的最完备,但是安南不可以照搬。好在她们之前在幕府已经整理、修订出了一个大概,现在正好拿出来讲解。 最后让学生把笔记讲义整理一下,普安州这儿就算都了解了新的礼仪制度了。 州学里学生是由下面选拔出来的,都不笨,更让刘昆高兴的是学生里有不少女孩子。她每天告诫自己要一视同仁,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多关注女孩子,也要多给女孩子功课。这样倒有一个好处,手抄整理出了十几份手稿,她都不客气地笑纳了! 然后拿着手稿去找祝青君,向她建议颁发到各县、各寨。雕版印刷耗时,实在忙不过来,西州也是手抄,速度也不快,普安州之前没抢过梧州、博州,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了! 祝青君道:“劳你再审一遍,这是根本。姥常说,周公孔子最是厉害。既是要发传下去学的,绝不能有错讹。” 刘昆将“周公孔子最是厉害”在嘴里念了几遍,叹息道:“节帅看得明白。” 州学里呆了一段时间,祝青君便要州学里的学生给她干活了!丈量土地、清查户口,还要归档,都得学问人干。刘昆到普安州,原就是为了干这些事的,此时她却又改了主意,向祝青君主动要求去各县的县学里讲一讲课。 祝青君道:“我给你一个翻译吧。” 这便是答应了。 ……—— 刘昆有了决定,小玉、周婆子自是跟随,两个男仆也充作马夫、保镖,祝青君又派了一队人护送她下乡。 刘昆回房收拾行李,对周婆子道:“咱们要去好些地方,把香带足吧,到了可以熏熏屋子。” 周婆子又翻出一盒来:“只有这些了,要不要再买些?节帅总不能一直给咱们……” 正在商量,一个穿号衣的姑娘跑了过来:“博士,将军有请。” 刘昆让周婆子继续收拾行装,自己去见祝青君。祝青君见面便说:“你明天走不了啦,眼下有一桩急事——有北人诱拐我们治下的百姓贩卖,过北关铁桥就是陈使君处,我须先与他交涉。此事还请你帮忙。” 刘昆的出身也合适、学问也合适,写的公文与陈放更能和平地沟通。 刘昆推辞不得,询问祝青君原委以及要求。安南比中原是穷一些,不过百姓的日子却很难说谁好谁不好。安南百姓基本的生活能够得到保障,穷,但能活。出了安南,就看命。也有过得更好的,差的就是活不下去。 但是安南人除了活,也想过得更好一点,于是不时有人出山去做工、贩货,改善生活。时日久了,便生出许多违法之事,走私反而不是最讨厌的了。有的人会做贩卖人口的勾当。 以前这样的事是很少的,因为路不通,语言不通。现在这两条在一定程度上被祝缨解决了。以前都是互相掳掠奴隶贩卖,现在是人贩子诱骗。 也有正经做工贩货挣到钱的,故而起初并未察觉有异。近来有一个从北边逃出来的人告到了官府,被骗去贩卖、受到虐待,已有同伴被转卖他乡,也有逃跑被打死的。祝青君又开始清查人口,核对出数例。人口还没统计完,总数未知。她已写了公文给祝缨,自己这里也要与陈放交涉才好。 刘昆听了,不假思索地道:“这是重罪。”安南废奴,但中原仍有良贱之别,买良为贱是入刑的。 祝青君道:“不错。正是这样。” “我知道怎么写了。” 写了一封比较客气的公文出来,刘昆解释道:“看他怎么回,若是不理会,又或者无礼,再说明白也不迟。再不济,与他把官司打到朝廷,这件事不能默默认了。虽然他们要管也管不太多,但要留下一个话头,以后再有事,可以拿出来说。是先礼后兵,埋条线。” “好,听你的。” 哪知陈放回复极慢,公文也不是陈放写的,他只胡乱签了个名,说:“会检查往来行人。但往来的人都有安南签的文书,也不知道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这也算是实情。 刘昆道:“要不,咱们先设个局,抓到人牙子,拷问同党。拿到名单,让陈放抓人。” 祝青君隐约觉得不对:“陈大郎一向热情,现在这倒有点官样文章在内。放到以前,你这主意,他早想到,与咱们协商了。我亲自写一封信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了。设局的事,也先着手。” “好。” 很快,祝青君收到了陈放的回信,亲笔,先是道歉,说之前太忙,多有怠慢。接着解释了原因——陈萌病重。陈萌上了七十岁,见天拆解冼、郑,不是他不想压冼,而是皇帝护冼。前有立了个傻太子,后来连这个傻太子也死了。又有国政烦劳,兵戈才息。撑到现在算陈萌身体好。 陈放如何能安心? 信里又说,贩卖人口的事他知道了,这就让人查去,只要祝青君这儿有线索,他就抓人。信使又另带了一封信是给祝缨的,祝青君派人与他同去西州。 人刚走,祝缨的回文也到了,上面写得简洁:先与陈放协调,他要不在意,就告诉他,他要不管,安南就自己派人北上抓犯人了。 祝青君将公文递给刘昆:“还好,陈大郎有眼色。” “节帅行事这般……干脆?”刘昆有点担心,在安南这些日子了,安南固然不错,较中原实力为弱,她担心说话太嚣张会不会不好。还好,陈使君有眼色,她们不用向他放狠话了。 “一向如此呀。”祝青君说。 刘昆喃喃地道:“倒也是,是她能说出来的话。但愿陈使君的信里没有冒犯的话,不会惹她老人家生气。” ……—— 祝缨轻易不动怒。 哪怕祝重华过来讨要书籍完了不走,与她聊儿子和苏喆的事,她也没有生气。刘昆跟祝青君走了,虽然祝青君身份不同往日,但都是管着一个州,她有一个女先生,祝重华也就来试一试能不能再讨到一个。 不料刘遨、刘衍各有任务,祝缨不给。祝重华也不气馁,退一步,多要点书籍,这个祝缨就得同意了。 接着,祝重华想调儿子回家:“读了这些年的书,该回家教书了。我的儿子,送到大城里来做学问、享受,怎么能成人?媳妇儿也……不知道算不算我家的,孩子一准儿是不给我家了。这么几年,一事无成,不如回家教书种地,也算个正经生计。” 祝缨道:“他自己的意思呢?” 一说这个就生气,祝重华也小小说了苏喆几句:“又吊着,又不给实信儿,她是个什么打算?这有点欺负人了。她家大业大,不得嫁人,我家也是想娶妻的,不合适就趁早散了嘛!我也不强求。这事儿,不能听那个傻小子的!” “苏喆啊……” 祝重华道:“我不能说别人的女孩儿太坏。是我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他硬要往上凑,我也不能说女孩儿错得更多。可我家还要这个儿子娶妻生子哩。那一位要不是同我儿子有这一腿,我乐得见她活得潇洒。轮到自己儿子,我得为他着想……” 祝缨道:“我知道了。这么着,十七娘,你先透个风声给他们俩,说要调他走,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是聚是散,不用摆到明面是最好。没个回音,你就拟文,给他调回去!” 刘遨欠一欠身:“是。”心里又想起了刘昆的信,写的白翎是个混蛋,她不禁莞尔。以主政这般胸怀,女子这般作派,何须担心白翎?只看祝青君愿意不愿意。唉,如果当日十二娘…… 她振了振衣袖,出去了。 祝缨道:“这下好了?” 祝重华道:“多谢您成全。我也没别的法子了,这小子打了打过了、骂也骂过了,他要再有出格的事儿,我只好当没生过他了。” 祝缨笑笑,祝重华也笑了:“真的,我生的孩子不止他一个,死了的孩子也不止他一个。习惯了。” 祝缨点点头:“小妹家里却只有她一个,打小的脾气就是这样啦,没有谁好谁不好,配的时候不太协调。” “他要能跟人家学点儿本事,叫我知道。他就该着配一个没那么聪明、没那么漂亮的老婆,安心挣钱养家。他偏要好的,好的谁能被他拿捏住?我就说他傻!”祝重华又抱怨儿子,显是怨念颇深。 祝缨不说他儿子,却说:“你也有女儿,别家女儿留你儿子,你就把女儿留住。都一样的嘛。” 祝重华笑了一下:“她倒贴心,就是不太伶俐,几个孩子,一个像我的也没有。我看外孙还行。” “什么内外,养在家里就是自家人。” “是。”祝重华眼珠子转了转,看到祝青雪拿急报来,犹豫了一下告辞出去。隐约只听到一句“对岸”,就不再多关注了。 祝缨拆了陈放的信,问道:“信使呢?” “在外面。” “让他捎信回去。” “是。” 祝缨给陈放的回信很简单:让你爹休致吧,别累死了。你呢,要是不行就回去,但是中枢不太稳,你们家兄弟子侄不要都放在京城。派几个,伺候你爹回老家,又或者在京外哪处安全的地方休养。对了,人贩子给捆了送过来,活的不好抓,脑袋到了也可以。 接着,她给陈萌又写了一封信:当年令尊休致的正是时候,即使休致,有国家大事也会询问他的意见。你不如抓大放小,琐碎的事你已经管不动了,留着点儿力气,把心思留在几件大事上,譬如立储。你也不算辜负天下。 将信送出,祝缨伸出食指敲着桌子,推测着京中的情势。对祝青雪道:“叫晴天过来。” “是。” 祝青雪才走,朱妍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姥姥!老师!老师在学校跌跤昏倒了!” 祝缨刷地一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被带得翻倒在地! 第528章 凋零 祝缨这椅子用料扎实,沉重异常,倒地发出一声巨响。侍卫在侧的两个倒霉孩子刷地一声将佩刀抽出来一半,刀锋雪亮! 她们才上任没有三天,正在一惊一乍的时候。 祝缨先冷静了下来,她双手撑住桌面,问朱妍:“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你与她一同回来的?她现在后面?请郎中了吗?” 朱妍道:“回、回府遇到青叶姐姐,在伏侍老师。” 祝缨轻吸一口气:“走,看看去。” 出门没走几步,就见一堆人往签押房跑,刚才那一声有点大,离得近的听到了就往这边来,离得远的看近的动了,也跟着跑。 祝缨问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干活去。” “是。” 苏喆看到了朱妍,心道:她不是应该在学校么?怎么回来了?姥去后院干嘛?有事? 她也摆着袖子:“散了散了,一惊一乍的。”挨个儿盯着人往各处赶。 众人见祝缨没事,心中虽然存疑,却也不再担心。唯刘遨是去办事的,办完了回来汇报时,祝缨往后面去了,刘遨再看苏喆,也觉得她的举动很可疑。苏喆是比较爱抓权管事不假,动作、表现是有一点点夸张了,也许苏喆自己都没意识到。 刘遨捏着公文,对刘衍使了个眼色,姑姪俩避开人往后宅去。她们就住在幕府里,到后宅并不显眼,很快寻到了花姐的住处——看后宅帮佣的目光往哪里瞅就行了。 两人悄悄走近了,站在卧房门口。卧房里已经插不进脚了,祝缨、祝青叶、祝青雪都在,祝青叶与祝青雪轮流把脉,祝缨站在床前监工。朱妍站在一边干着急。杜大姐伸手摸摸茶壶,再往床边伸一伸手、缩回来,也不知道她要干嘛。祝彤、林戈站在门内,与她们离得很近。 过了一阵,花姐还未转醒,祝青叶与祝青雪有了个结论,面带难色地说:“不大好。” 祝缨道:“再找郎中。” 杜大姐道:“对!” 刘遨出声道:“节帅,整个安南最好的妇科郎中就在床上躺着了。亲传的弟子也在这屋子里了。” 花姐的学生分两部分,一是学医的,二才是管学校的。 祝缨转头看过去,卧房比外面暗一点,看不大清她的脸,刘遨道:“二十五娘,你来。” 刘衍挤上前:“节帅,我也略懂些医术。” 众人给她让开一条路一来,刘衍给花姐摸了一把脉,又细问近日的情状。朱妍和杜大姐最熟悉她的起居,林戈、祝彤也能跟着说几句。花姐这个年纪,行动不比年轻时,反应也比年轻时要慢一点,吃得也变少了,牙齿也咬不动太硬、太韧的东西…… 刘衍将花姐的手放好,慢慢退了出去,祝缨跟着走出,问道:“如何?” 刘衍轻声道:“人近古稀,已有油尽灯枯之相。还是早做准备的好。不妨将一应东西准备址来,冲一冲,也许就好了。” “行。”祝缨说。 她把杜大姐和祝青雪、祝青叶叫了出来:“以后青雪就盯着这里,杜大姐,你帮着遮掩。青叶,你隔日也来一次。不要都聚在一起,一看就反常,她又不傻,能猜出来的。” “是。” 祝缨又对其余人说:“生老病死,人不能免,既然如此,就让她过得舒服一点。她原来干什么、现在想干什么,就都让她去,别把她拘在房里。想去学校就去学校,想去医馆就去医馆,不许在她面前摆出难看样子。先不要告诉她病情,一切如旧。” “是。” 刘衍问:“要我做什么?” 祝缨道:“过两天再来看看她吧。探病嘛!” 刘衍会意地点点头,心道:节帅到底稳得住。 祝缨却又下了另一道命令:“林戈,去传我的令,寿器、老衣都准备上了,冲一冲喜。” 刘遨道:“礼曹的事情,您是否下一道令,请赵先生多看顾一些?” 祝缨看了看她,说:“还是你暂代吧。赵振呐,心气儿不足。” 花姐常礼曹、管学校实属赶鸭子上架,因为当年整个祝县只有她一个有过在番学里教医术的经验,算办过学的,当年学校里小孩儿多,花姐有耐心、温柔,会带孩子。此后一直缺人,也就一直这么延续下来了。现在也该更加正规了。 刘遨年轻、能力不错,家学渊源,比赵振更加适合。 刘遨也不推辞,礼曹的情况她也知道,整个安南的学校都该继续大整顿的。 …… 花姐再次睁开眼,天色已暗,祝缨正襟危坐,离她三步远,正在打坐养神。朱妍也不哭了,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她一动,两个人都惊觉。 祝缨站了起来:“这么拼哟!” 花姐挣扎着坐起来,朱妍往她腰后垫了个枕头。花姐道:“哪里就拼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的……是老了,总容易困乏。刘相公家的娘子们来了,我也可以歇一歇啦,礼曹我本就是赶鸭子上架,管得并不好。往后呀,我就只管往医馆里去,带一带小徒弟,你说好不好?” 祝缨看她的头发白的多、黑的少,弹弹她的额角:“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既然摔了,得休息,三天。” 花姐道:“好。” 祝缨道:“那你休息吧,我把阿妍留下来陪你。” “不用。” “要么她,要么我。” “她。” 一切似乎就在这样平静的对话中结束了,苏喆等人却已发现了反常的地方——祝缨拜神? 这不可能! 再结合那一天的异常,稍一打听就能知道花姐是从学校横着出来的,祝缨还让人开始准备寿器。苏喆心里咯噔一声,就怕是自己猜错了,犹豫了半天,地砖都要被她磨薄了,她终于到了祝缨面前询问:“姑姑……究竟怎么样了?” 祝缨道:“上了年纪。” “不对,”苏喆说,“我还没同别人讲,可这反常的地方也太多了。不说十七娘接了礼曹,就说青叶、青雪两个……” 祝缨抬起手,苏喆住了口,祝缨道:“再等等看,能不能养回来,养回来再说。”她这一生经历过太多的事,凶险万分的当然也有,都转危为安了。 苏喆小心地退后,不敢多言,离开之后就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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