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啦,又要有两个月见不着外公啦。” 他掰了一下指头说:“以前不见的时候也长。” 山雀岳父一噎。 郎锟铻哭笑不得:“去!”一个音把儿子赶走,自己好与岳父说话。他听山雀岳父说“七年”的时候,就隐约有了一点期盼,也想知道祝缨的态度。他并不反对岳父,唯一担心的是这样做是不是显得不太好看。 如今山雀岳父试出了祝缨的态度,郎锟铻也跟着放心了,就又对岳父说:“您对义父是不是太不客气了?” 山雀岳父撇了撇嘴,问道:“那你可拦着我呀?” 郎锟铻摸了摸鼻子,山雀岳父道:“阿苏家的信他,咱不得不跟,免教他们合起伙儿来对付咱们。可要是就这样什么事都听他的了,还不如真与他们两个真刀真枪地干一场,输了再听他们的。” 郎锟铻被说中心事,又摸了摸鼻子。 山雀岳父道:“打了一场,输了,是我本事不够。没打过就全听话了,就是脑子不够!他比别的官好,别的官那都是什么东西?比丑婆娘好看一点儿,也不能说是个俏媳妇了!得亲眼看清楚了。” 郎锟铻道:“那现在算清楚了?” 山雀岳父道:“看到眉眼了。” 郎锟铻失笑:“总算不是个影子了。” 翁婿二人都笑了,山雀岳父看着外孙在外间玩耍,叹了口气:“阿苏家确实变好了。那个女人,她是个女人,可以什么都不管,她什么都敢试。阿苏家本来就不是她的,做坏了她也不心疼。咱们不一样,手里的是自己的东西。 山里就这么多人,别光看也有人投你,阿苏家得到的更多!她得一块金,你得一根针,事情要是对阿苏家利益太大,咱就要多想想!” 郎锟铻点点头。 山雀岳父又说:“你们都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当年也是,好些人看着山下兵马强壮、又富,打也打不过,就说不如听命。呵!结果呢?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他弄的那个石头城,好些人,不知道要干什么!反正,咱们得先守好自家的寨子!别叫人都跑了。还要修路,也先别答应得太痛快了。你帮他修那个石头城就太热心啦!他说是市集,你看现在呢?!人家开始种田了!” 郎锟铻道:“山下的人都喜欢田地,那是他们的谷仓钱袋。” “他要个谷仓,也不是不行。要咱们家的奴隶往外跑,那可不行!你寨子里的人都打好手印了吗?” 郎锟铻道:“大寨里已经按完了,小寨散在山里,慢。” “要赶紧。他既说话算数,咱就照《公约》来。能不闹翻,还是不要闹翻。”山雀岳父十分明理地说。 翁婿说了好一阵的话,山雀岳父才回去休息。 ………… 这一晚,有好些人都在忙。 山雀岳父已经躺下了,刺史府后衙的事情却还没有结束。 祝缨在前面与山雀岳父等人相谈甚欢,祝大等人在后衙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张仙姑道:“哎,是他亲舅舅来接的,人家是一家人,你也别总白眼儿狼白眼儿狼地骂啦!你还不能叫他回家?别不讲理。” 祝大怒道:“我是拦着他不叫他回家的人吗?养他这些年,没见说话也不说一句就走了的!”他拍着自己的脸说,“我要是再这么对白眼儿狼,我就是不要脸!” 张仙姑低声道:“你小点儿声!老三还在前头跟客人说话呢,她看重这个,你可别坏了她的事儿。” 祝大不骂了,愤怒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一气之下拿了把花锄到地上一套乱刨。他哪里会锄地?土刨得到处都是,没两下锄头就砸到了脚面,抱着脚跳回了屋里。张仙姑给他除掉鞋子,骂道:“好好一双鞋,你又糟蹋了!这些土!” “拍拍就行了!我也不用人这时节刷鞋!”祝大的气还没消。 张仙姑也有点赌气地说:“他走了,老三也能少操点儿心。他回他的家,有他的亲人心疼他,我还心疼我孩子呢!” 祝大的气顺了一点,道:“对,不值当的!” 话虽这么说,气也没有全消,晚饭没吃什么东西,酒却喝了半壶。祝缨在外面招待客人,苏喆也陪同苏鸣鸾等人在外面,连花姐也在外面参加宴会。今天家里吃饭的人口颇为简单,老两口就在自己屋里吃了。 女仆们在厨下凑了一桌。 蒋寡妇拿起筷子,又说:“差点忘了,锤子今天怎么吃?” 杜大姐道:“我叫巧儿给他留了饭,他不走吧?” 蒋寡妇道:“只叫收拾了石头的行李,没叫收拾他的。诶,饭呢?我给他送一下吧,他怪懂事的。” 林寡妇端了一盆饭走了过来:“你们说,石头还会不会回来?” 巧儿一手一个盘子,一盘黄陇陇的炒鸡蛋、一盘瓜菜,一手一个放到桌子上,道:“您还盼着他回来呢?就属他能吃,他不在,我锅里颠菜都能轻二两,手腕子都不累了。” 林寡妇嗔道:“小丫头嘴这么刁,仔细嫁妆攒出来了找不着婆家。” 巧儿又拿了个食盒出来,道:“只要有嫁妆,哪有嫁不出去的?我打小儿往这衙门里看的,打从还是府衙开始,闹到衙门里的,老实女人都是死人、半死的或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泼辣的放赖的倒个个活着挺好。女人叫人害怕可不是坏事儿,到了哪儿都不受气。” 林寡妇指着她,手指连点,她们都笑了。巧儿将食盒装好,蒋寡妇就接了去,杜大姐将盘里的菜一划,往她碗里拨了一些,其他人开始飞筷子。 蒋寡妇很快回来了,坐在桌子拿起筷子就叹了口气。巧儿问道:“怎么了?” “锤子有点儿可怜,我看那屋子,东西一下子少了一半儿,看着就空。” 巧儿道:“他一个人住三间屋了,多好!再不用发愁那个宝贝了!” 蒋寡妇道:“老封翁老封君心里难过。石头也是,养了这么些年,亲生的也不过这样了。临走头也不磕一个,就骑个大骡子,走得跟得胜还朝似的!占了这许多年的便宜,当咱们是叛逆还是反贼?” 巧儿道:“升米恩、斗米仇,你当都跟咱们似的?主人家大方和气,咱们就知恩图报用心伺候。他还道主人耳根子软,能再拿捏一下榨好处哩。” 林寡妇道:“你这张嘴,怎么又来了?哪里就这么坏了?” 巧儿道:“你们没遇着过这样的人吗?”因为熟了,巧儿对几个寡妇口下留情了,硬咽了那句没说出来的——你们被大人收留之前过的苦日子,是不是就这么来的?打你一耳光你还当跟你打招呼手重了点?换下回一个更响脆。 杜大姐与女伴在一起,话也稍多了一点,道:“主人家的事,咱们别议论。” 赵氏也难得说了一句:“那是,大家心里都不好过。” 杜大姐说:“赶紧吃完,看有什么要伺候的没。一会儿大人和大娘就要回来了,烧好水等着。” 祝家的规矩,吃饭的时候不催着人伺候。如果没有外客,也不用女仆在跟前,仆人们可以比较从容地吃饭,她们也习惯了在吃饭的时候闲聊几句以解劳作之苦。 今天特殊,她们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吃完了饭,蒋寡妇去收食盒,到了前面厢房一看,锤子面前的饭只吃了一半。他一向不是个会浪费粮食的孩子,蒋寡妇道:“不合口?” “不是。”锤子手里的碗有千斤重,他没有心思吃饭。 蒋寡妇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说:“你吃饱了饭,才能有力气应付事儿不是?” 锤子卖力地扒饭,却总吃得不如之前快。蒋寡妇叹了口气:“吃不下就别吃啦,我收走,给你留在灶旁煨着。锁门前你要饿了就来吃。” 蒋寡妇收了食盒走了,锤子在房里发呆,他有一种恐惧感……他就记得小吴给他说的:“听仇博士讲,那个顿县的县令他还问了你叻!你俩别是一起商量好的吧?啧,小小年纪,挺有主意哈。” 吴叔这个人滑头滑脑的,但是消息灵通,他既说是,那八成有个影儿。锤子甚至无法对小吴解释清楚,石头当时闯那个祸不是他撺掇的。人人知道石头憨直、没心眼儿,平日里许多事都是他在安排。 可真的不是他!他又不傻! 石头有舅舅找,他可是没有的。幼年的记忆已比较模糊了,但是记得阿妈去世前说过:“山上也不好、山下也不好,你可怎么办?”山下是黄家,那山里指定也不能好。所以他在哪里都努力懂事一点,宁愿累也不想回去。 几天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山中寨子是个什么情形,幼时的记忆已不甚清晰了,这两年却常见的,那是不比山下。不单说吃穿住不好,而是说他刚经历的一件事——山上才刚刚不拿人祭祀了。这个事他觉得仇博士说得对,仇博士家人尚且拿去祭天,那他这样的都不能算是天神饭桌上的正菜,顶多是道腌萝卜。冲这一条,他认为仇博士凡提起大人就一副崇敬之情不是作假。 那个顿县县令跟他聊过两句,问他以前的事儿,他都说不记得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锤子十分后悔,这几年石头再怎么样,他都跟石头没拆伙,为什么他就因为石头要去番学了功课不用他管了,就自己去温书没有再盯一下石头叫石头说了那句话?! 他当天晚上寻了大人,说自己不想回山上,不是他教唆的石头,石头要是能这么听话,他早把石头的功课教好了。大人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 州里有事,课就取消了,苏喆也没来上课。锤子的心,这几天像在油锅里煎的一样,经常梦到黑屋、饿饭。锤子知道什么是“连坐”!同屋的石头还臭着一张脸,跟谁借了他的米、还了他的糠似的。 老封翁“白眼儿狼”的话飘在耳边,锤子猜测着自己的命运。此事当真不由己。如果要让他也回到山寨,他能跑得掉了吗?锤子盘算着自己的积蓄,并不多,也不知道…… 好容易,前面的宴会散了,锤子听到了人语响动,以及侯五的一声:“大人回来了!” 锤子从屋子里出去,人贴着院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外面脚步似乎往他这里走过来了,锤子将耳朵更贴紧了门板想听得仔细一点。忽然脚步好像停在了他的门前,他还没来得及动作,门被往内一推!锤子吓了跳,赶紧往内一跳,一个踉跄,被一只大手攫住了! 锤子一声惊叫卡在喉咙里,侯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走,跟我到书房去。”说着,放开了他。 锤子努力镇定地问:“是、是有什么事吗?” 侯五道:“大人有话要说。” 锤子更紧张了。侯五提起灯笼照了他一眼,道:“怎么这个脸?想石头了?” 锤子摇了摇头,侯五叹了口气:“走吧。” ………… 前院正堂,灯火通明,祝缨坐在主座上,锤子到了一看,左右两边老封翁与老封君、朱大娘都坐着,苏喆带了个面生的小侍女立在堂中左手边,她的身后是杜大姐等女仆。右手边是丁贵等男仆,他自觉地站在男仆的末尾。 祝缨对他招了招手,让他往前面站一站,锤子低着头没看到,被侯五又薅到了前面。 祝缨道:“这两天家里不对劲儿。” 祝大没忍住:“还不是石头那小子……” “我说的是家里,他不是咱家的人了。”祝缨的口气依旧很平和,不带一点生气的意思,听的人心里都打了个寒颤。 祝大也住了口。 祝缨续道:“这个家,是该有点规矩了。”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更担心了,祝大两口子还好,倒不怕什么“规矩”。苏喆觉得自己没管好侍女,脸上一红。花姐担心祝缨,祝缨是个不大爱讲“规矩”的人,看似温和,实则处处离经叛道,让祝缨说出“规矩”,花姐很担心祝缨因为石头的事太过伤心。她就已经很难过了,难以想象祝缨事务繁琐剧还为石头筹划了这许多之后会是这么个结果!那是小祝,有多少事要忙的…… 随从、仆人们心里把石头祖宗八百代都骂尽了:你小子得病,我陪着吃药?!平日在府里大家过得多滋润?大人,我绝不会做白眼狼!大人,你看看我的忠心! 张仙姑道:“你、你说。” 祝缨道:“先认一认人,定了名份。” 这话祝大爱听,他说:“对!” 祝缨看了他一眼,他又住口了。 祝缨指了指父母、花姐,道:“这家主人家只有三个人。大姐不在户籍,但是我姐姐,也是一家人。要称呼得明白。” “是。”丁贵先说,其他人赶紧跟着应声。 祝缨又指苏喆:“小妹虽不同姓,却是家中亲戚。” 苏喆马上说:“我虽然是异姓,阿翁是我阿妈义父,我在这里就听阿翁的。” 祝缨点一点头:“好。” 她没说锤子,别人也不敢提,都猜这是要干嘛。花姐道:“那现在?” 祝缨道:“各司其职,先分个事务吧。前面的事儿,老侯你多上心。后面家里,杜大姐多看一看。你们两个就是男女管事。前后账目,你们分别襄理,一总报到老封君和大姐那里核算。以后家里有了新人过来,你们将规矩讲给他们听。” 侯五是讲定了要在祝家养老的,自入祝家除了他自己的嘴不给他自己争气,做事一向可靠。丁贵等人并不能严格地算是祝缨的仆人,主要是补个吏目,也不适合让他们多插手家里的事。杜大姐到祝家最早,资格也老,她又是签了卖身契的且帮同花姐多年,所以由她守内宅。 两人都赶紧应声。 然后是细则。祝缨一气说了好些条,一些比较大的府邸的规矩大面上都差不多。 “第一,门禁要严。” 基本上第一条就是门禁,以及不许在宅子里乱蹿。祝宅本身就有这一条,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家里也没放过乱人进来,男仆曹昌、侯五就是在前院的,花姐每天都亲自查看门锁。 祝缨将这一条又说了一遍,是为了再加一句话:“不是家里的人,不许放入。走了的人,以前再熟,也不许放入。踩进来半寸脚尖,开门的人一起滚蛋。我办他一个勾结强盗的罪。” 第二条是不许吃里扒外、刺探府中消息,不许泄漏府中的只言片语、互相之间也不得打听自己职责之外的事情。书房文字,除非她下令送出,否则片纸不得出门。 第三条是不许犯口舌、不许在不该说话的场合瞎张嘴,不许刻薄客人等等。 这一条针对的是什么事,大家就更是清楚了,又在心里骂石头。唯侯五有点心惊,他真不是故意会刻薄客人,他背后也说主人的不是…… 第四条则是分派了的活计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要将份内的事都干完,不许偷懒,也不许推给别人。 第五条则是不许夹带、不许偷窃。夹带是指从外面带一些违禁的东西进来,偷窃还包括了贪墨、盗用府中财物、勾结外人做假账等等。 第六条不许仗势为恶。包括但不限于仗着是刺史府的仆人收受好处、干预衙司事务、狐假虎威、强夺别人的东西又或者强买强卖、欺男霸女之类。她这儿不包婚配,不许调戏妇女。 第七条…… 第八条…… 第九条…… 条目讲完了,就是惩奖措施,没有惩奖的规定就是一张破纸,谁都可以不理会。一般而言,奖是比较物质的,给钱、物或者放假。罚就简单的多了,扣工钱、打。再严重就赶走。 祝缨明确了“家规”,又说:“吴、祁、项、胡是客居,所以家里的活计不用他们干,你们对他们要客气。一会儿老侯和杜大姐各自知会他们一声。”又指丁贵四人,说他们现在兼家里听差,所以这些他们现在需要遵守。 苏喆道:“我学阿翁,我的地方,学习阿翁的规矩。”虽然她觉得阿翁这手不够狠,不过听起来还挺周到的。 祝缨点了点头。 她对父母也有安排,等下私下再谈。 最后,她将目光看向了锤子。 锤子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祝缨道:“当年你与石头无处可去,现在我问你最后一遍,你是走是留,留,守我的规矩,还做我的学生,走,我也如待石头一般给你身份送走。” 锤子道:“我不走!” 祝缨道:“听好,其他所有人就都是外人了,包括石头。做得到吗?” 锤子顿了一下,用力地点头。 祝缨这才对众人说:“祝炼是我的学生。” 然后说:“这几日都累了,早些歇息吧。” 自始至终,祝缨的语气都很平和,没有发怒的样子,甚至没有带一点儿恼意。 众人这才缓缓散去。 侯五复又薅起祝炼,将他送回了厢房,到了厢房才说:“你小子运气真好啊!以后怕是再没有奴婢出身能被大人养作学生的事情了。”他看了一眼这处厢房,低声说,“你头一回投胎没看准,别辜负了老天爷给你投的第二回 胎。咱们大人,多么难得的一个人,走了是会后悔的。” 祝炼有点虚脱地点点头,说:“老侯叔,我知道。” 侯五道:“歇了吧。” 祝炼道:“好。” 侯五将门带上,祝炼心中仿佛炸了个大烟花,又轻松又明亮。将脸埋在手掌里笑了两声,放下脸打算才发现一手的汗,想去洗手才发现没水。又要跑出去打水。 那一厢,侯五又去通知吴、祁二人,才出小院就看到小吴与丁贵勾肩搭背的,在问丁贵怎么回事儿。侯五叫住了小吴:“就你机灵,你别勾搭他!来,我有话对你讲。” 瞧人家祁泰,多大的动静都不往这儿瞄一眼!也难怪在京城混不下去。 侯五对小吴讲完,小吴道:“真不是锤子掇撺的?石头跟个傻子似的……” 侯五道:“操多少闲心,大人没你明白?” 小吴对侯五扮了个鬼脸,侯五作势扬起巴掌:“你多大的人了?”两人打打闹闹去了祁泰处。 那一厢,杜大姐也将事情转告给了项、胡二人,两人都说知道了,并未对此事做出评述,内心实是赞同。 杜大姐、侯五又执行起任务来,巡视了府内各处,安排了门房值夜才回房。 侯五没有马上睡觉,先去看了一回男仆们,他们果然正在与小吴在一起说话。侯五将众人骂散:“说了不许犯口舌,你们还在这儿串连呢?” 小吴笑道:“老侯,你有官威了。” “你个正经的官儿说这个话,你要不是客人,我必与你好好理论理论。”侯五与小吴是旧识,说话也稍不客气一点。他将小吴拖走,低声道:“大人才说不许犯口舌,你的机灵收着点儿。” “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在同他们讲大人当年的事情,叫他们都老实点儿。” “你都讲过八百回了,还没讲完?” 两人渐行渐远。 杜大姐也没有马上睡觉,因为花姐还没回房。 ………… 花姐和祝大、张仙姑都担心祝缨,他们到了祝缨的房里。 祝缨换了衣服,正在看一张纸,见他们过来,问道:“有事?” 三人左看右看,见她完全不像是家里出了一个白眼狼的样子。张仙姑道:“老三呐,你要是生气就骂出来吧。” “啊?生什么气?” “石、石、石头啊……” 祝缨轻笑一声:“就为了这个?咱都没有正事儿好干了?” 花姐道:“你……” 祝缨道:“巧了,你们来了,正有话对你们讲。” 她让三人坐下,先对祝大和张仙姑说:“咱们关起门来,说说自家的事。是我把石头放到爹娘那里的,这事儿是我没办好。以后,到咱们家的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份,我会先讲明白的。郎家的阿发,过两天就要住进来……” 祝大抢着说:“绝不像养石头那样养了!” “他也是我的学生,你们先看看他,也看看他带来的仆人。他只有五岁,有保姆带着,也有两个小厮年纪都不大。他的话还说不利索,还在学话,我安排仇文每天抽空过来给他教些语言。家里人只要多跟他说说话就行。” 张仙姑有点犯愁:“咱不大会说他们的话啊!” 两老口学话比较慢,本地的方言还说得更偏福禄方言一点,各族的话就更没有怎么学。由于跟阿苏家交往得早、锤子石头又是利基家的,他们平常接触这双方更多一点,稍懂一点两家的日常用语。 祝缨道:“没事儿,他也不大会说咱们的话,他还小,你们就说点儿简单的。” “哦哦。” 她又说了点家里的事情,张仙姑道:“你真没事儿啊?” 祝缨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我遇到过多少事?” “那都不是在家里。” “都一样,”祝缨说,“今天折腾一天了,都休息吧。” 花姐终归不放心,去而复返。祝缨不等她开口就说:“路上有个水洼,踩着了溅了点子水湿了点鞋面,我是不会往水洼里一坐,万事不干就哭天喊地破口大骂的。抖抖脏水擦擦鞋,该干嘛干嘛,我接着去好地方,该吃吃该玩玩。” 花姐“噗嗤”一笑:“不愧是你。” “那过两天他们走了,你同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育婴堂。” “你是想?” 祝缨指了指刚才看的那张纸,花姐拿起一看,却是她之前拢给祝缨的账目,就是之前算的石头的花费。当堂烧了一张,现在这张是祝缨的笔迹,内容分毫不差。 祝缨又指了另一张纸,花姐拿了起来,道:“这是?” “育婴堂的账。” 京城有育婴堂,梧州城当然也有,不过要寒酸一些,因为梧州也穷、人口也没有京城稠密。这种地方照例官府是要管的,有一笔正式的开支,另外如果有善款也可补充。不过许多人更愿意将钱捐给寺庙积功德。 花姐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育婴堂的孩子平均一个月花不到两贯,这里头还包括照顾他们的妇人的工钱之类。 祝缨道:“我不会养孩子,得改个法子。” “怎么改?” “石头那样的养法,不划算。新法子其实是我之前做过的。”祝缨决定改个法子,她又不是保姆,就不挑战这个事儿了,反正都是掏钱,她要广洒网,再选拔,过个筛子,筛出种子来。 就像立识字碑一样,会唱歌、能悟出来对着歌词认字的,就能在墙上打个洞,就有了钻出来的机会。或许十年之后,会有一个人因此识了字,再经过努力,能在某些方面露头也说不定。 只是要花费的时间比较多。人,是要慢慢才能长大的。 花姐道:“我能做什么?” 祝缨道:“咱们先去看看。” “好。” “不担心了吧?”祝缨打趣她。花姐冲她一皱鼻子,扭脸走了。 ………… 祝缨第二天且不能去育婴堂,她还得给山雀岳父饯行。 山雀岳父这一次比较满意,他也不敢托大,态度十分的友好,宾主双方都忘记了之前石头的事情。 山雀岳父的儿子林风也被从番学里带了出来,这孩子看起来在番学适应得不错。学生宿舍没有家里那么的舒适,因为没有贴身的仆人。但是番学里配杂役,洒扫之类的工作都有人做。林风觉得有点新鲜,更兼交到了新朋友正在兴头上,他对山雀岳父道:“阿爸,学校挺好的,博士也是我认识的!” 他没说的是,他已经跟阿苏家的人约了个架,等会儿回去就开练。 山雀岳父满意地离开。 然后是喜金等人依次离开,郎锟铻最后。他是来送儿子的,之前因为尴尬暂停了这个举动,如今岳父都走了,他就带着儿子到了刺史府,亲自托付。 祝缨笑问:“孩子母亲不亲自来送,舍得吗?” 郎锟铻摸摸脖子,说:“一提这事儿就哭,索性不见,让我一个人来送。” “过年学里放假,会让他回去的。我让仇文每日抽空过来教他读写,待语言通畅之后,再开始授课。” 郎锟铻道:“他?” 祝缨道:“让他到府里来教。” “好。”郎锟铻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郎锟铻道:“阿发还没有一个能写起来好看的名字,还请义父给他起个名字。” 郎锟铻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也就将儿子的名字一同拜托给祝缨。祝缨道:“阿发……唔,叫郎睿吧。” 郎锟铻道:“好!就叫这个名字!”又唤了儿子过来,郑重给祝缨行礼。 祝缨道:“来!” 郎睿的服饰也改了样式,仍然是仿着山下孩童的衣服,但是花纹等细节又是山上的特色。小孩子行个礼也有点模样,想是事先也有人教过。祝缨道:“很好。我一会儿带你去看你的屋子。” 她将郎睿也放在后宅,与苏喆的小院子一前一后,两人成了街坊。郎锟铻道:“他们俩住得相近,这个……” 祝缨道:“他们两个迟早是要打交道的。” 郎锟铻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又命人奉上儿子的行李。郎睿这一次就预备住上一个月,可是东西一样没少,铺盖、摆设乃至于小弓箭之类一样不少。郎娘子人虽未到,却给儿子配了一个保姆,两个小男仆、一个成年的男仆。他们也一人一个包袱卷儿。 祝缨道:“孩子和保姆都可以住在后宅。”成年的男仆安排在前面同小柳他们住一起,同时还有一个苏鸣鸾的男仆。两个男仆见面,又是一阵眼神的交流,看着也挺想肢体上交流一番的。 祝缨笑道:“有的是地方,你们可以明着比试,但不许私下殴斗。” 待郎睿安顿下来,郎锟铻才行告辞。祝缨先去看了郎睿的住处,亲见保姆将他安排好。保姆在铺床,祝缨就与郎睿聊天,不多会儿就知道这小孩儿已经学了一些语言,文字却几乎没有学。郎睿不能说多么的聪慧,倒也是个在长脑子的小孩儿,反应也不慢。 祝缨摸完了底,又传令,这个也是亲戚,府中上下要礼貌对待,如果苏、郎发生冲突,也要告知她。 郎睿安顿完,苏鸣鸾等人又离开。 五县县令等人相继离开后,祝缨终于有了功夫,邀上花姐一同往育婴堂而去。 第248章 改进 育婴堂的位置较为偏僻,为的就是取一个“僻静”,谁扔孩子的时候也不想叫别人围观。 祝缨和花姐两人带上了小柳和牛金两个,再加一个胡师姐,五个人都着便服。冬天时节,五人衣服保暖,让人一看就知道家境不错。越往育婴堂走越偏僻,通往育婴堂路上亦有人家。 这些人家见惯了穿着不错的人去育婴堂,从门里往外一看,一男一女看着像主人家夫妇,又带小厮、女仆,心道:看着像是殷实人家,不知道哪个小东西要走好运啦。 祝缨路过一间临街的小店铺,见一个老头坐在门槛上晒太阳,周围一片安逸。 走近育婴堂就听到里面的孩子吵吵的声音,小孩子尖细的声线袭来,听着还挺活泼的。 小柳抢上一步,看了一眼道:“咦?大白天的,门怎么关了?” 他拍了拍门,里面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问:“谁呀?” 小柳道:“来看孩子的。” 一个驼背的老头开了门,抬起昏花的老眼打量了一下小柳,问道:“你是什么人?是要什么样的孩子?” 小柳道:“主人家要先看看。” 老头往他身后看到祝缨和花姐以及牛金、胡师姐,道:“要抱孩子?好模好样的小子向来抢手,要是府上找几个整齐的丫头,养上两年就能做活计的倒是有不少。要是不计较脑子、只要有人卖力气干粗活,小子也是有的。不管带走哪个,育婴堂养了他们这些年,要带走须得算还些房宿钱。” 小柳道:“您老人家说这一堆做甚?我们进去自己看。” 老头道:“年轻人,慢来慢来,里头还有人哩!有人看时,你们不能见的。等会儿里头的人走了,轮到你们,也不叫别人看着你们带了什么人走。送养的跟领养的不见面,领养的人也都岔开了不叫别人知道你来过,这是规矩。” 小柳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规矩?”他还年轻,并不会无事逛育婴堂,老头不认识他,他也不知道育婴堂还有这等讲究。 老头道:“送来的都是养不活的,父母不养,就是断绝人伦了,此后生死听天由命,不再找回。不然,谁个替你白养孩子?养个一二十年,将孩子好好地养成了人,扔了孩子的父母知道了,又将孩子抢了走,别人岂不冤枉?那谁还来抱养?” 小柳被老头说得一愣一愣的,也不便硬闯,跑去对祝缨和花姐讲了。花姐道:“既然里面有善心人,那咱们过一时再来吧?”祝缨看着这座育婴堂,牌匾已经很旧了,房子看着虽然结实,却是透着股破旧的气息。她点了点头。 育婴堂的门在他们面前关上了,小柳有点好奇地又回望一眼,心道:怎么这么巧?也不知道是谁…… ………… 小江冷着一张脸。 她和江舟一大早就到了育婴堂,她想领养个孩子。育婴堂向来不拒绝“正经人家”领养孩子,开了门就请她们二人进去了。照例是稍作询问,得知小江是梧州的官员之后,育婴堂的妇人立时变得热情了起来。必要给她“找一个好的”。 妇人拉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对她说:“您瞧这个,面相看着是不算俊。可是个好孩子呀!又老实,又听话,是个以后能顶门立户的!” 小江伸出手中的手杖,将他们拦了一拦,道:“我屋里不要男的。” 这话一说出来,妇人就摸着她的底了,心道:原来是个雏子,哪有亲自来看的?这不就露底了?不都得托个信得过的做中人? 妇人叹了口气:“我这儿女孩子倒是有,您既说是要养,我得给您挑个好的,不能坑了您。女儿是贴心,再贴心长大了还是要嫁出去的。纵您不发嫁了她,要坐产招婿,到时候还得挑女婿不是?还要看女婿人品。女婿哪有儿子靠得住?不如打一开头自己养个儿子,自己养出来的,知根知底,将家业交给他也放心,多好?” 江舟道:“娘子要看女孩儿,你就带女孩儿来便是。旁的事儿,娘子自会斟酌。” 小男孩儿看了看他们,知道眼前人是看不中自己了,他低下了头,用力吸了吸流出来的两管黄鼻涕。 小江心底生出一股烦躁,说:“走吧。” 妇人忙说:“娘子请留步!端正的丫头也是有的!还有才送来的没断奶的,一准儿不记得亲爹娘的样儿,打小养,容易养得熟……” 小江看了看门外、墙边往这里看过来的眼睛,不动声色:“下次再说。”拄着杖站了起来。 妇人道:“哎,那您这边儿请。娘子,您再想想,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小江走出了育婴堂,脸色不太好,江舟道:“娘子咱们不急!哎?那不是?”她伸手往前一指。 听到大门打开了,小柳下意识地一回头:“咦?” 他这一声让另外三人都回过头去,却见两个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步态有些眼熟,其中一人手中拄着一根手杖。 几人都是等闲不来育婴堂的,一般人也不会没事往这地方跑,此时一遇,都觉得对方有事。小江以为祝缨等人应该也不会是来育婴堂堵她的,那就是巧合了?刺史应该不至于要抱养育婴堂的孩子吧?难道是要养仆人? 两下对望四下一片安静,一阵细风吹过,微冷。 育婴堂的门又打开了,老头喊了一声:“那位小官人……”送走一人,他要喊下一人的,却见两拨人还是撞了个对脸。 祝缨道:“一起去看看?”又顺口问小江,对育婴堂有什么看法。 小江道:“就那样,大人看了就知道了。” 她没有马上走,而是跟着祝缨又折返了,边走边说:“都是父母双亡的孩子,哪有不苦的?哪个都巴望着有人来领她们走,见了你就拿一双眼睛看着你。心肠但凡软一软,就得哭着出来了,什么时候再提起来心里都不好受。” 她始终认为祝缨是个心软的人,这样的人进育婴堂是令人不太放心的,带着江舟又跟着杀了回来。 老头却对小江道:“这位娘子,您不能与旁人见面。” 小柳道:“您老的话好多,您还看不出来么?我们是认得的,一起来看看。” 老头这才闪过身,冲内叫一声:“张大娘,又有官人来了!”然后对祝缨道,“官人,您里边儿请。” 祝缨打量着这个育婴堂,她到南府以来没到过这里,不过于府衙日常开支里支取这么一笔时签个名画个押按时拨付钱粮。南府升为梧州之后,也给这里再涨一点钱。她要项安不妨雇女工,项安也曾汇报往这里挑选过几个小女工。有家的女工颇有两个家里容易闹事的,这里的女孩子无父无母更没个兄弟丈夫也要向糖坊讨工钱,孤儿充做学徒干活拿钱,非常便利。 育婴堂的房子式样已经比较旧了,好些地方有了破损,整体看起来还算结实,不知道是哪一位善心人用心修的,看起来还能再住个二十年。院墙很高大,一面墙上开个长方形的洞,一个钉了五面板子、只空出上盖的木盒正正好可以放在这个长方形的口子里,仿佛一个大抽屉。外面送孩子的天黑后将婴儿从“抽屉”里放入,里面的人听到哭声从里面拉开“抽屉”将孩子抱进来。双方不见面,放进“抽屉”之后孩子的一切都同亲生父母无关了。 一个稍显精神些的中年妇人快步,迎了出来,看清面前的人就叫了一声:“哎呀!大人?!朱大娘子?咦?江娘子您怎么也回来了?” 妇人忙跪下来迎接,老头吓了一跳:“这……这是……” 妇人对他连连做手势:“这是刺史大人!快点儿!” “轰!”育婴堂里连孩子带帮工的大人都炸开了,他们挤着上前,也要来拜。 孩子们大小不等,入眼前的约有十个上下,听动静,后面还得再有一些。有男有女,男少而女多。女孩子大部分看着比较正常,男孩子看起来总有点不协调。孩子们的衣服都很旧,补丁也多。 妇人又吆喝:“都老实点!”又转过脸来向祝缨解释,育婴堂是她丈夫在管,但是男人平常也不大过来,女人看孩子更合适。她家也在这附近,往来也方便。她丈夫姓张。 祝缨道:“张六?” “是。” “都甭跪着了,起来说话吧。” 妇人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上前道:“大人来是……要用工?还是要用丫头?都有!都有!还是……要抱个养来给将来的小郎君小娘子就伴儿?”看到祝缨,她就不猜是要收养了,这里的孩子最好的下场就这些了。 祝缨将这妇人上下一打量,只见她穿得朴素整齐,衣服上有两块小补丁。 祝缨问道:“这里有多少人?” 张娘子赶紧说:“数目在小妇人丈夫那里。三丫,快往家去,把你爹叫来!”一个面目平平无奇的女孩子答应一声,跑了出去。张娘子又解释这是她女儿,也是在这儿帮忙的,因为人手不够。 一边解释一边请祝缨等人进正堂里坐下,这里打扫得倒是非常的干净。摆设也还能看得下去。又有几个看着伶俐的女孩子过来奉茶,女孩子也都有七、八岁的样子,都偏瘦,脸色微黄,面目都还周正,也不说话,但是眼睛都是忍不住的往祝缨等人身上看,脸上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期盼。 张娘子解释道:“在这儿的孩子咱们都用心照顾着,可谁也不能吃白饭不是?学着干点儿活,以后出去了才能养活自己。谁个能养他们一辈子呢?都是调-教得手脚利落的,您要教她们规矩,领回去说一说就行的,都听话。” 花姐问除了现在看到的,是不是还有更小的孩子。 张娘子道:“有,在后头搁着呢。” 她们于是起身去看,后院一间屋子,一排通铺,上面摆着五个杂色的襁褓,有好有坏,新旧不一。有婴儿在哭,一个哭了,连着几个跟着哭。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女孩儿赶紧上前抱起一个哄着,又说:“许是尿了,刚才喂过粥了。我这就给她换尿布。” 张娘子陪笑对祝缨道:“这儿就小妇人几个人,如今孩子多,在这里吃饭的都有十来个,就叫她们大的带小的。”她的身后,几个粗糙的妇人脸上也都带怯,生怕被挑刺。体面保姆的工钱高,育婴堂也不可能雇奶妈子来一人一个的看孩子。就只有这三、四个人,还得负责做饭,也洗衣服、缝补。遇着孩子之间打闹、争抢之类,她们还要拆解。 祝缨伸手在窗户边上试了试,有点透风,张娘子又赶紧说:“晚间都会堵上的。” 这里看着比当时思城县那个收容过祝炼的地方好一些。 祝缨未及细问,张六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心里直呼倒霉。他平常也小小偷懒,但是贵人们一般不亲自往这儿来,谁知道今天就叫刺史大人给撞上头?张六跑得头顶冒烟。 祝缨不动声色,花姐和江舟之前已有些不忍,现在看着这几个孩子都有点走不动了。 祝缨抬脚就走,小江一手一个,扯着袖子将二人拽了一下,又拄着杖笃笃地跟了出去。花姐回望了两眼,狠了狠心,跟着又回到了前堂。 前堂,张六垂手站着。这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眼前他们一家三口看着比别人显得健康一些,可见平日生活也比别人好一点。不必祝缨,小柳都能猜着些,想必有些活计是使唤一些小丫头干的。 祝缨又问育婴堂内有多少人,张六道:“男女一十七口,原本有二十一口,前阵儿糖坊要工,挑了四个十来岁的丫头去做学徒工了。她们都十一了,有生计就该搬走啦。” 祝缨知道这两口子虽有些小油滑,已算不错了的。如果他们真不要良心了,必能过得很富裕。 祝缨问道:“育婴堂常年能有多少孩子?每年送走多少?新有多少?死亡多少?” 张六道:“也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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