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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道:“大人,我们愿意随行。” 祝缨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们忍得住,只想护卫大人。” 祝缨道:“小吴留在了刺史府,我要有人在县里替我办事。你们,我有安排。” 项乐道:“不知是什么差使?” 祝缨道:“看家。林翁的女婿有点不对,我进山的时日里他如果登门造访,你们多留意。” 她有什么好叫黄十二郎图谋的?不过是县令的身份,一些相关的利益。要说黄十二郎是“景仰”才搬过来的,狗都不信。要么是想让她帮着谋利,要么是想让她帮着挡灾。这些她都不怕,但是担心黄十二郎会“做坏规矩”。 厚礼、谦辞,过于谦卑了,如果成为惯例,恐怕会开个坏头。 项家兄妹是商人,也知道黄十二郎,是个狠角色。忍了忍,仍是应了祝缨的安排。 祝缨此行便是携顾同、侯五等人一同前往,所带的县衙差役也不多,选的都是年轻精干之人。她与苏鸣鸾一起赶路,苏鸣鸾着急,不断催马前进,走得颇快。 顾同第一次进山,既好奇又紧张,不时握住刀柄,好像路边树丛随时会跳出个刺客似的。 到了中午,苏鸣鸾才对祝缨道:“阿叔,前面有个小寨子,咱们去歇息一下。” 祝缨听她的语速比平时快了将近一倍,知道她心焦,更知道此刻时间宝贵,便说:“从大路过去还要再多赶十里路,一来一回二十里,是歇息还是受累啊?就在路边吃两口得了。” 苏鸣鸾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道:“我有些……” “懂。走吧。” 一行人走了一天半,路上也不进小寨停留,深夜打着火把赶到了寨子。 顾同一路虽不叫苦,看到寨子的时候也发出了惊喜的呼声:“可算到啦!” 苏鸣鸾去叫门,寨门打开,树兄亲自迎接。他们急匆匆地进了寨子里,祝缨丝毫不敢放松,她佩着长刀,警惕地观察四周。寨子里静悄悄的,除了虫鸣和偶尔两声狗叫,再没别的声音了。好在他们安全地抵达了阿苏家的大宅子,穿过了宽阔的广场,到了阿苏洞主的居住。 阿苏洞主半躺在床上,他的妻子和寨里的巫师坐在床边。苏鸣鸾扑上前叫了一声:“阿爸!” 阿苏洞主问道:“你阿叔来了吗?” “嗯。” 祝缨上前一步:“我在这儿了。”她听阿苏洞主的声音颇为虚弱,走近了一看,人的精神果然不足,不好说马上要死,但也看得出来活得比较困难。 阿苏洞主听到了她的声音,道:“请、请过来。” 巫师与阿苏夫人让开了位置,祝缨也到了他的床边,阿苏洞主对其余人说:“你们都避一下,我们有话说。” 他们都一脸的担心,连苏鸣鸾也不肯马上离开。阿苏洞主恶狠狠地说:“出去。” 他们不得不离开。 祝缨道:“他们是担心你。” 阿苏洞主道:“我知道。阿弟,我快不成啦。” 祝缨道:“你两年前就说身体不好了的。” “呵呵,那不一样,你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人心肠又好,我才放心听你的许多话。我知道你也是为我们好,可我不能不小心,我这家里啊,你都看到了。得给小妹!可是难。我死了,叫小妹听你的,把你说的那些事慢慢办了吧。不给你们那朝廷办些事,他们也不能就这么痛快答应小妹的。讲价嘛,选好时候,不丢人。” 他说得很慢,有时候说完一句要停顿一下,又夹杂着咳嗽。 祝缨道:“我知道。” 阿苏洞主道:“你办事从来都是让人放心的。所以我仍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 “你说。” “小妹我不担心,她会苦会累,但我不担心。我担心我的儿子们,我将他们托付给你了。” “啊?” 阿苏洞主道:“你可得答应我,我死之后,帮帮我的儿子。” 祝缨差点以为他要反悔,将家传给儿子。 阿苏洞主重重地添了一句:“帮他们活下去。” 祝缨吸了口气,点点头:“不错,我知道了。纵使兄妹和睦,难保没有人从中生事。” 阿苏洞主道:“你帮我,把他们叫进来。” 祝缨出去开了门,道:“阿嫂,大哥叫你们进去。” 苏鸣鸾等人进去之后不久,巫师匆匆出去,将阿苏洞主的儿子们和另一个女儿都叫到了床前。人人面色凝重以为要办丧事了,都来听遗言。 阿苏洞主道:“阿弟,你过来。我要走了,就将这家托付给你。” “我……” “我走后,你们要像尊敬我一样尊敬你们义父。” “啊?” 阿苏洞主对巫师道:“我要请你作证,要我的儿女拜阿弟为义父。” 巫师道:“是。” 祝缨再次被人认了义父,这回还是人家爹临终前给托付的。她轻轻叹了口气,就坐在阿苏洞主的床洞儿上被阿苏洞主的儿女们认认真真拜了几拜,又喝血酒。酒入喉中,她说:“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阿苏洞主咧咧嘴:“那我就放心啦。” 他办完这件事竟然还没闭眼,安排了祝缨去休息。第二天,祝缨起床也没见他死,他竟又一天接一天地活着,人人都知道他快死了,可他就是不走。祝缨无法在山寨上久留,又住几天,眼见阿苏洞主还是老样子,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第五天上,阿苏洞主竟然能下地走路了。 祝缨以为是因光返照,便不提离开的事。 第六天他还是好好的,祝缨便提出了告辞。 阿苏洞主扶杖将她送到了广场上,道:“叫你白跑这一趟呀。” 祝缨道:“咱们多久没见了?能见一面也是值得的。” 阿苏洞主道:“小妹就先留下来吧。” 祝缨道:“好。” ………… 祝缨进山一趟,没送走阿苏洞主又多了几个“儿女”。 回到县城,远远就见项乐从县衙里跑出来,看到她便说:“大人!可算回来了!” 祝缨跳下马,道:“进去说。怎么了?” 项乐道:“黄十二郎搬过来了,前天,还带着家眷到后衙拜见咱们家老封翁和大娘子她们哩。带了好多礼物,大娘子都没收,说是您吩咐了,不晌不夜的,不合收礼。” 祝缨问道:“他们有什么动静?” “就是搬家。不过有一件事儿,”项乐压低了声音说,“他将衙门上下都洒了帖子,请大家吃暖宅酒。小人看他与关丞还嘀咕呢,他给关丞他们也都送了礼。” 祝缨回头往后一看,顾同从一颗蔫菜变成了一颗鲜菜,跳起来道:“我去打听。” 祝缨道:“不用。项乐,把关丞叫来。” 顾同道:“您不先休整一下么?” 祝缨道:“哪里就累着了?” 顾同十分羡慕地看着老师,祝缨的精力他自认是比不了的,他快累成死狗了,祝缨还能接着干事。 关丞就在县衙,正在往外跑出来迎接祝缨,他与项乐撞了个正着,赶紧到了签押房见祝缨。进门先说:“大人辛苦,这汗出得……” 祝缨笑道:“你也辛苦,黄十二郎有事托你吧?” 关丞马上解释:“就是修水渠的事儿!您听我解释!他的田在两县交界之处,有点儿两不管、有点儿偏,咱们修水渠本就要修到他们那儿了,他想能将他那儿的先安排,也好多用一点水。” “又不是要拷问你,你急什么?水渠啊……” 祝缨到了之后就开始修路、兴修水利,因要顾及民力,都是轮着、依次来。总是离县城越近、建设工程搞得越好。往偏远的地方,首先是交通方便与县城联系,其他的都排在后面慢慢来。祝缨正在做的一项工程,是将一些水渠逐渐由土堤变成石堤,先干渠,再是支渠,省得每年都得挖。这样一来,清淤也更容易些。 祝缨问道:“你要怎么安排呀?” 关丞道:“今年就排那儿,一共九个村子,也都有人……” “等等!你说几个?拿图籍来!” 祝缨不敢说能把全县的人都认全了,有几个村子还是记得住的。两人扒拉了一回田簿、户籍,确认了——这里还有一处隐蔽的村子。 祝缨摸了摸下巴,道:“可真行啊!” 一个村子,朝廷的管辖范围之内,保持着人人有地种的世外桃源的状态的可能性有多大? “走!瞧瞧去。” 关丞多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敢答应一声:“是。” 祝缨没有马上行动,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关丞。关丞汗如雨下,举袖不停地擦脸上的汗:“大人,下官一定守口如瓶。不不不,下官去去去……” 祝缨道:“你与我同去,水利工程,不得先去勘查吗?” “是。” “啧!”她不知道黄十二郎最终的明确目标是什么,但是看得出来贼不走空,这人到了哪里都要占点便宜的。赵苏说他贪暴,暴还未见,贪是真的。 第182章 隐户 关丞内心忐忑。 他收黄十二郎的礼物的时候并不知道有这样的纰漏,心中大恨。 他顾不上黄十二郎,急着向祝缨解释:“大人,小人以前并不知道此处还有这样的事情!” 祝缨道:“我以前也不知道。” 县衙官员收受一些礼物然后在一些事情上给某些人一些便利,可谓“人情”。以前这么干,现在也还是这么干,连祝缨也没有说你不能一文钱不收。兴修水利、改善水利设施是福禄县一直在做的,问题是一点也不大。 关丞忙说:“是真的!黄十二郎给我说水渠的时候,可真没说隐户的事儿啊!” 祝缨好奇地问:“怎么?你们以前会说的吗?” 关丞一个老男人差点被逼哭了,语无伦次地说:“不会说,不不不,会说一点。其实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以前嘛,乱七八糟的,您来了就……不是,我是说,数目也不知道,就知道可能会有。哎呀,也不是。”说到最后急得跺了脚。 几年以来,福禄县上下已有了些默契,关丞更是知道祝缨在意的是什么,什么事儿不能碰。平日里祝缨是非常好说话的,有些事情却是不能的。 关丞没有想到的是,居然由此引出了一个隐户、隐田的事儿!黄十二郎竟一个字也没有提。 祝缨没来之前,福禄县的默契是:我知道你有隐田隐户,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有隐田隐户,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有隐田隐户,但是,只要你别让县里的账太难看,给我塞够钱,我睁一眼闭一眼当不知道。需要办事的时候,比如这次修渠,乃是将隐藏的田地与在册的田地一样的处理,也修渠通过那里。 关丞他们也没有掌握住隐田隐户的具体数目。反正只要官吏与乡绅双方都得利,那就行了。 祝缨来到这里三年有余,一样样的手段施展下去,隐户隐田也是她在意的地方。关丞自己就吃过类似的教训,年终的考评还捏在祝缨的手里,至于当时另一位顾翁也是被好好敲打了一番的。 好好地做了一阵子人,关丞就把之前做鬼时的事儿都给忘了,当自己一直都是个有底线的好人了。他现在只认定黄十二郎是个坑。 关丞也不敢把祝缨已经发现有问题的消息再透露给黄十二郎,黄十二郎给的可不够他担这个风险的。祝缨精明得很,他只说了个村子大致的名字地方,祝缨就马上反应过来数目有问题。整个福禄县都在她心里,怎么通知怎么瞒?黄十二郎自求多福吧! 关丞生怕祝缨以为这次的事情跟上次侵吞军囤田地的事情一样,他都从中有预谋有获利。天地良心!他就前几天收了黄十二郎一点礼物而已! 关丞赌咒发誓:“回去就将东西都退还给他!”说完忽然想起来,黄十二郎之前大张旗鼓地送礼,是被祝缨给退回去的!难道县令大人之前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嘿!怪不得人家是县令,还是京城里出来做官的。自己果然还有些不足之处。 祝缨看他的样子不似作伪,忍不住笑了:“急什么?又不是要追究你。” 关丞喘着粗气,道:“下官洗心革面,可不想栽到这小子身上呀!大人,咱们现在要怎么办,怎吩咐。” 祝缨道:“有什么好着急的?你受了他的请托,本县原本就是要做这项工程的,我听了便要去看一看工地,这有什么问题吗?嗯?” 关丞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在自己身上就算过去了。 祝缨没再道:“项乐啊,去叫上祁先生,哎,你不也会核算的么?你们兄妹也同来。” 兄妹俩抱拳:“是。” 祝缨对关丞道:“刚才我说的话,记住了吗?” 关丞脑子一片空白,用力回忆了一下,越回忆越想不起来。祝缨摇摇头:“去收拾收拾,咱们马上就去。” 关丞浑浑噩噩走出去,离得远了些,突然想起来祝缨说什么的。哦!懂了!是叫我当不知道。应该是不要惊动黄十二郎的意思。关丞一点也不同情黄十二郎,他娘的,差别被这小子坑害了。他有点同情林翁,日子过得好好的,要被女婿拖累了。 他很快收拾停当,赶紧到祝缨面前听令。祝缨也到后衙换了衣服,叫上人要走。张仙姑在后面追着出来:“哎,你才回来,不歇歇就要走啊?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失火了吗?!” 祝缨道:“差不太多。” “啊?” 祝缨笑笑,提着刀大步走了出去。 ………… 她有心理准备,黄十二郎必然会种种毛病,正经的积累财富通常是很慢的。财富要迅速积累,必得有点非法的勾当才行。在这偏僻地方想积累出黄十二郎那样的财富,内容完全可以想象。 黄十二郎这么“坦白”地把这些都摆到她面前,是她没有想到的。 祝缨回来,原本会有不少人前来请示又或者投帖拜见的,但是她行色匆匆又叫了关丞,不急的事务就都不往前凑了。 祝缨带了人直往村子里去,他们都骑马,行得自然快。天没黑就到了,此时白昼变长,人们都在准备晚饭了。夏日里,很多人将桌凳搬到房前土场上,吹风吃饭。 祝缨和关丞核对了村子,圈出了多出来的那一个,他们不先往那里去,而是去邻村。邻村是个大村,人口几百。里正家里有几个帮工还有个丫环,住着一所大屋,夏天仍是习惯在屋外用饭,帮工把桌椅搬了出来,丫环正拿碗筷往桌上摆。 村里的顽童们跑了过来:“三叔,外面有贵人哩。” “呸,你又认得贵人了?” “嗯!穿得可好!都骑马呢!” 里正听这孩子说得详细,也出来看,没到村口便见到了祝缨。他认得祝缨,也认得关丞。他曾往县里缴过粮,还跟这二位搭过两句话。忙上前道:“大人!草民叩见县令大人,叩见县丞大人。” 祝缨翻身下马道:“你不是王占么?起来说话。” 王占爬了起来,祝缨还记得他,这让他很高兴:“正是小人。贵足贱地,不知大人有何吩咐?小人一定办好。” 祝缨道:“看看水渠,走累了,先讨口水喝吧。” 王占忙将一行人让到自家场院上,催仆人重新烧热水,将碗筷煮过,再打井水、拿出自己珍藏的茶来沏上,又张罗着杀鸡做饭。 祝缨道:“别忙那些个啦,我本是来看看水渠好不好用,路好不好走,为乡亲们以后更便利的。你这一忙,就是我们给你添麻烦啦。” “不麻烦不麻烦的!”王占连忙说。 祝缨道:“天热,也不大想吃东西,有什么弄一点儿就成。” 项安很熟练地掏钱给王占算菜钱。王占还不敢接,祝缨道:“收了。” 王占捧着钱,一时下唇哆嗦了一阵儿,大声说:“哎!”他以前听说过祝缨下乡会算饭菜钱,但是没想到自己也遇上了!就没见过会给他饭钱的官差,更不要说县令了。话又说回来了,他活这么些年也没见着县令会每年都往村子里跑亲自督办种种工程的。 他赶紧安排了饭食,又让人把祝缨等人的马匹牵去喂草料、饮水。 祝缨等人吃完了饭,又叫来王占询问。她本来就是要修渠的,修之前做些勘查也是情理之中。王占自然高兴:“水渠每年冬天都清淤的,平日里还够用,每年最要紧的那几天就太吃紧了!要是能疏通了之后拓宽一点,砌石堤,那可真是太好啦!” 祝缨也不早睡,跟他打着火把看了一回渠道,又说:“明天白天再看一回。” “哎!” 祝缨当晚就宿在村里,这个村子看起来还算可以,村民身上的补丁都不多。王占家有点当年朱家村于妙妙家的模样——比较富裕。所以这一晚她住得也不错,有艾草驱蚊,马匹也照顾得不错。 祝缨睡前叫来关丞问:“他也托你了?” 关丞就怕她提“托”,忙说:“没有没有的。真的!这一片本来就是要动工的,下官才顺手应了这人情。姓黄的田产大多在思城县,他在看咱们这儿没有九个村那么多的地。就俩。下官想着,这本事就是县里的工程,就顺手给夹进工程里了。委实不知他还有这样的肚肠。” 祝缨道:“你呀,平时多留心,他找你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儿多出一处村子了。” “是是是。” 祝缨道:“事情我知道了,这等事没有下一回。” “是。” “忙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次日一早吃完早饭,祝缨又看了一回水渠。祁泰等人随行,祁泰这个人,以前主业是算账。到了福禄县之后,祝缨宛如那种不讲理的上司“你不是会算账么?合账是加紧成除,计算工程土方也是加减乘除,你都干了吧。”祝缨实际给他的待遇比之前他讲的条件要好,也不逼他交际,祁泰忍了,从第一年起就兼职算这个账,几年下来,连简单的土木工程都懂了一点。 算完了,祝缨不经意地问:“这水流向哪里?你们争水用水有没有口角的?” 王占憨厚地笑笑:“还好还好,那是黄大官人家的田,也争也闹,不过黄大官人家势力在思城县,咱们也不怎么吃亏。” 祝缨道:“为什么争?还不是因为少,大家都想要?能多一些,争斗也会少一些。好啦,老关,咱们去那边瞧瞧。” 王占苦留吃了午饭再走,祝缨道:“不啦,还有事儿。那边儿里正是谁?” 王占道:“他们村管事儿的姓黄,听说跟黄大官人家沾点儿亲,就住那儿管事儿哩。” 祝缨皱眉道:“不对呀!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王占道:“他们是不怎么去县城,哎哟……”他眨眨眼,表情有点慌。 王占等人平常就是种地、交税,连上县城都很少,也就这两年祝缨来了修了一点路,他们村往县城的次数才多了一些,也有年轻人秋收后去县城干点零工,搬点橘子之类的。更没有“隔壁是隐户”的概念了。 相邻的村子之间交往也不太多,村里哪有将事情弄得那么清楚的人呢? 王占此时突然回过味儿来,那村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儿吧? 祝缨道:“你张罗几个人,跟我一同去。” “好嘞!” ………… 祝缨从王占的村子那儿就地带了二十来号壮丁,浩浩荡荡地去了隔壁村。 隔壁村不明就里,王占骑驴,先进村去叫了黄管事出来迎接县令。黄管事知道要修渠的事儿,满脸堆笑迎了出来。心道:十二郎办事还是一如既往地痛快。 王占不自觉地也露出笑来,与黄管事先寒暄几句。 黄管事上前道:“小人见过大人,还请大人堂上奉茶。” 他在这儿住的地方比王占家还要好些,因为要应付黄十二郎派来收账的人,他这儿的茶水也更好一点。 祝缨道:“先看看水渠和田地吧。走。” 黄管事陪着他们一行人看了田地、水渠,黄管事指指点点:“这里这里,一片都是,只有这边流经,那一边能吃到的水少。可得再开一道渠。开一道渠要费不少地呢,又得少种一些庄稼少些收成了。顶好能算准了,水够用,又不用多占用耕地。” 祝缨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一片得多少人种啊?你这儿有多少人?” 黄管事笑道:“也没多少,就这一村儿。” 他们粗略地逛了一圈,祝缨在心里暗暗记数。太阳很毒,关丞被晒得头昏眼花,可也不敢叫苦。终于,他听到祝缨说了一句:“我都知道了,回去细说吧。土石方、人工,都得算。要征调。” 黄管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哎!大人,这边请。”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了,回去又走了一段长路。太阳西偏,祝缨等人到了他的院子,马还没牵去饮水,祝缨道:“哎?以往我怎么没见过你?” 黄管事一怔。 祝缨站住了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黄管事眨眨眼:“大人事务繁忙,哪有功夫见小人呢?” “哦,你们这儿耕牛还够么?” “勉强支应。” 祝缨道:“不对呀,这些里正、村长我都见过,每年秋收我都要亲自督查。县衙为各乡贫户担保租牛,也是要由里正、村长来领。我没见过你。怎么回事?你户籍在哪里的?以前交没交过税?服没服过役?” 黄管事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什么修渠变成查户口了。明明都看到地方了,不是吗? 祝缨也不跟他废话,一声令下:“拿下!” 管事大声喊冤,祝缨道:“去,叫几个村里的人过来。” 再往村里找人来问,他们本来就没在户籍上,再狡辩也辩不上来。何况一般的农夫也不知道怎么狡辩,就只会死咬着:“我不知道啊,他们来收,我就交了。” 祝缨名正言顺地把黄管事一条绳给捆了:“带回去细审!” 黄管事喊冤叫屈:“大人,大人,我是黄大官人的人呐!” 关丞一脚踹了上去:“大人面前,我看哪个敢自称‘大官人’?!” 黄管事道:“就是那位黄家十二郎啊!他是林翁的女婿!好大家业!您不是知道吗?” 祝缨道:“账在哪儿?” 黄管事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只管说自己真的是黄家人,啥事儿都没干。 祝缨问道:“以前县衙没问你要过账,是么?你现在拿出来,我当无事发生。” 黄管事道:“小人只是看他们种地。” 他一脸晦气,被冤枉得真情实感。 祝缨叹了口气,简单地先打了他二十大板。二十板子下去,黄管事懵了:“大人,小人没有说谎啊!真的是!” 关丞大骂:“我看你是失心疯了!这个时候还敢说这个话,还不从实招来,你们是怎么隐匿户口的?” 黄管事道:“小人真的是……” 关丞道:“大人,此人装疯卖傻,恐怕一时问不出来,不如带回去上刑。细细拷问,才能拷问出来。” 祝缨道:“去账房,把账封了带走!” 黄管事被带走,村民们都惊惶无计。祝缨进村的时候是被黄管事恭迎的,当时黄管事叫她“县令大人”,村民们便不敢围攻她。 祝缨安慰村民道:“大伙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本县有事要审问此人,与你们无关。” 有老农大着胆子问:“大人,那要是东家来问呢?小人们可吃不消呐!”说话的时候他的双膝弯得更厉害了,像是随时会扑通一声跪地上似的。 祝缨道:“谁来问,就叫他到县衙找我。我叫祝缨。谁要是打你,你也可到县衙来找我,我为你做主。” 老农低声道:“是。” 祝缨道:“上封条,走!” 童立等人将黄管事的住处的门窗都上了封条,征了辆车将黄管事往上一放,一行人扬长而去。 …… 祝缨向来是县城人的焦点,她匆忙出城大家不意外,回来又拖了辆车、载了个像是挨了打的人,这就有点奇怪了。 县城的人都有经验了,这样的,一般就是有了案子,大人过去办案了。可是之前没听到有人敲鼓告状啊! 大家围观了一下,但都觉得黄管事十分面生,纷纷窃窃私语。 祝缨将黄管事带到县衙,先往大牢里一关,让关丞等人都回家休息。她自己也到后衙去洗沐更衣,张仙姑抱着衣服进去站在浴桶边说:“哎哟,肯洗澡啦?看来事儿办完了,不用再跑了?” “嗯。” “哎呀!你小心着点儿皮都红了,搓破了怎么办?要留疤的。” 祝缨身上本来还有些刀疤,都已经破成这样了,再大夏天出去的晒,又用力搓,搓坏了怎么办? 祝缨道:“我是没数的人吗?”她洗澡也快,眼见洗完,张仙姑把衣服放一边,说:“头往外枕枕,我给你洗头,这样的天儿,不得臭了吗?” 祝缨舒舒服服地洗了个头,拿条布巾包了头发披了衣服,说:“香的。” 张仙姑直皱鼻子,说:“大热的天,你就歇两天吧。” 祝缨道:“嗯,接下来都很容易了。” 张仙姑笑道:“那就好!哎,又有新果子了,我看她们煮糖水,也煮了点儿,正好你在家好好喝一些。” “成。” 祝缨说的“容易”大概跟张仙姑理解的不太一样。 第二天,黄十二郎人没到,第三天也没到,接着,他就往县衙送了一个妖治的女子,女子凹凸有致,肤色白皙,一头乌发,是个漂亮的妇人。她还有一个侍女一个小童随侍,这两个都在十一、二岁的样子,眉眼可爱、白嫩而柔软。 人是被一乘轿子抬到后衙偏门的,来人去敲了门就要将人送入。 张仙姑在后衙里,夏天她都在县城里,并且只在天气凉爽的时候或者早晚太阳没出来的时候出门。杜大姐来说:“大娘子,有人送礼……” 张仙姑道:“什么礼呀?就给你吓成这样了?” “人、人、人……” “啊?” 杜大姐说了三个“人”,送来的就真是三个人。张仙姑从未收过这样的“礼物”,惊呆了一下,旋即生气了:“这是要干什么?老三呢?怎么能这么干?一定不是她要的!” 这不废话么?祝缨要是能讨个美妾就出了鬼了! 张仙姑想起来自己女儿曾经被知府送给周游,险些回不来,气得更厉害了。她不能把周游怎么样,却能说一句:“不收不收,把人送回去!好好的人,送来送去的,人家也有爹娘的!谁这么缺德呢?” 黄十二郎送财物不成,送人亦不成。因人被送了回来,林翁也知道了,忙对他说:“咱们祝大人不好这个!你不要画蛇添足才好!” 黄十二郎不得不虚心请教:“那大人喜欢什么?” 林翁想了一下,道:“倒是爱民如子,更怜贫惜弱,还维护老幼妇儒。爱好么……贤婿,我看你不妨奉公守法。” 黄十二郎道:“我的人都被他拿了,屋也封了!还问为什么不在户籍,这是要清查户口啊!岳父大人,你遇到了这样的事能认了?” 林氏也帮着丈夫说:“阿爹,不是我们多事,为了家业,总是要想想办法的。可禁不住他们这么查。送些礼物,保下人和地,还是划算的。” 林翁道:“就算如实报了,也没有不划算。” 林大郎道:“自大人到了福禄县,凡听话的,只有更好的,没有更坏的。” 林八郎补了一句:“背后弄鬼的,就不一定了。” 黄十二郎撇了撇嘴:“是么?” 林翁道:“那是当然啦,我们算过账的。你隐一处田一年能避多少税?大人按律征,咱们再在的税是十税一,大人并不多征。报了之后,凡修路、修渠等都筹划入内。又有耕牛、种子等如果缺了想调剂,也都在县衙的册上。遇有灾异,县衙管,不用我特意多操心……” 他没有对女婿报自己家账上的具体的数目,譬如一年如实要多交多少钱粮,但是从中能获取多少实惠,数目一加减,反而省了多少钱。只笼统地一讲道理。 黄十二郎嘴角牵动,磨牙道:“失策了。” 林翁又认真地说:“贤婿,你今年三十四岁了,县令大人只有二十四岁,他恐怕是凭真本事做到县令的。与咱们以前遇到过的那些或不来赴任、或醉生梦生的人不同。你可不能再漫不经心了呀!” 黄十二郎懒洋洋地道:“好吧。知道了,就当是我送给他的礼了吧!哼!” 他心里算了一笔账,如果真的按照林翁说的,那他现在就算如实上报,也确实没有什么损失的。可如果不用上报,他岂不是能赚双倍? 黄十二郎心道:这小县令果然难缠。也罢,现在还要借他的门路,我在福禄县的田地也不算太多,暂且忍耐就是了。还是思城县好啊!这一步既已踏出,就得回本儿再赚些才好再转回思城县! 林翁父子见他又比较配合地上报隐田隐户,十分欣慰,黄十二郎平日里骄横一些,但是见到县令大人之后还是懂事的、不会闯祸的嘛! 黄十二郎道:“还请岳父大人代为说项,请放了我的管事,我情愿上报田亩和佃户人口。” 林翁欣慰地道:“那便好、那便好。” 黄十二郎道:“岳父大人知道的,我一向不亲自管什么账,怕也说不清楚,我叫汪甲去县衙报账。” 林翁道:“行。你这里准备好了,叫他先到我那里去,我带他去县衙。” ………… 林翁答应得痛快,到了县衙却是陪着小心的。 哪知县衙一如既往,并不刁难他,将汪甲带来的账核对,再登记到黄十二郎的名下。司户佐又带人亲自过去,将人口一一登记。无论是算成黄家的奴婢、佃户,还是普通的百姓,只要在册的,哪种身份都有相应的赋税,这一条是无法改变的。 祝缨给司户佐下令:“就因一个身份,要断了多少人的上进路呢?能记成编户齐民,就记成编户齐民。说是奴婢的,必须有身契,如果没有……” 司户佐会意:“下官明白。” 再有是丈量土地,祝缨抄了账本儿,这是她的老本行。再派人去核实数目,最后是让项乐带着汪甲去启封,将院子归还黄十二郎。 这一件事来回往复,办了半个月才一一厘清。 关丞来复命的时候,天气变得更热了。他跑前跑后,十分卖力,盖因黄十二郎对他不太客气,怨他不讲规矩。关丞才想起来:是哈,以前是这么干的。 他当时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要说以前,我再将旧账倒回来与你重新算算,如何?” 他说得硬气,心里却没有底气,他也怕祝缨给他倒旧账。半个月下来,他瘦了一圈儿也不见祝缨找他的后账,他才小心地说:“终于赶在大人去州城之前弄好了。” 今年六月末,祝缨还是要去州城的。虽是鲁刺史定下的规矩,但是待冷云也不能比对鲁刺史更无礼。除非冷云说不用去了,祝缨还是要去的。 祝缨道:“还一个月呢,不用着急,账目清楚了吗?” “下官核对了一回,祁先生也看了一回,小项也看了一次,这要再出事,下官就认栽啦。” 祝缨接过了簿子道:“何必说得这么丧气?将那管事发还给他吧。” “是。” 关丞走后,祝缨核对了几日账目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依旧将这一片村子依据之前勘查,纳入了今年水利工程之内,灌溉的渠道不能全照着黄管事提的要求那样修,那就搞笑了,照他的法子修,他的水足足的,附近别的村子的水可就不足了。 祝缨与祁泰等重新定了方案,祁泰道:“大人,我可不能保证这样就准行啊!我不是干这个的。” 祝缨两手一摊:“每回都这么说,你怕什么?你要不行,别人就更不行啦,你看这全县上下,有几块料能干这个的?至少你会算啊!” 用祁泰也是万不得已,福禄县这个文化水平,识字的都少,再专门学工程?几乎是没有的。盖房子还能找几个匠人,淘井的也能找到,独这样大型的工程,没人。都是自己上。 两人正在一处闲话,祁泰如今还是不喜欢与人交际,奈何祝缨太“实在”,祁泰与她相处觉得特别的轻松。上司只爱听实话,说了实话也不生气也不打击报复,祁泰特别满意,渐能与她讨价还价,再说笑几句了。 他们又说笑几句,外面的鼓响了,童立跑了过来:“大人,有人递状子,听口音不是咱们的人,问了是思城县的,来告黄十二郎!” “哦?” 童立道:“告他强抢民女,霸占了妹子。” 第183章 现形 童立眼睛不自觉地瞪大,双手成拳,等着祝缨下令。 祁泰恰恰相反,童立进来他就住了嘴,现了原形,又变回了一只怕生的兔子。全不见刚才说“大人,县学里那么多的学生,您再弄俩转明算科吧。就那么几块料,没几个能读书读出来的。不如学些实用的,也不致荒废了光阴”的模样。 祁泰抢先起身,将本子往算盘上一叠,捧着就要走:“大人有事,在下先告退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本来还想嘱咐一句“别太生气,着急上火的”,一看有生人,又想起来祝缨平常也不大喜大悲的。就将话又咽回了肚里,心道:大人真是干大事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啊! 祁泰脚底飞快,一点想打听的意思也没有。 在他的身后,童立还在等着祝缨的令。 祝缨道:“带进来吧。” “是。” 童立脚步比平时快了一点,出门先吆喝一声:“快,站班去!大人要接状子了。”将一班衙役赶去大堂准备,然后才去衙门口。 告状的还在,童立很快就去将他带了进来。 升堂,衙役拄着个水火棍。 祝缨看这个男子,他三十岁的样子,穿布衣,个头是南方的平均身高,黑瘦,衣服上打着几块补丁但是洗得很干净。头上包着块头巾,嘴唇干裂。他的肩上还挂着个半瘪的搭裢,脚上的黑布鞋蒙着一层土灰。手脚粗大、关节突出,手上露出来的皮肤也有显干,连蓄的短须都干枯纷乱。 男子眯了眯眼才看清堂上坐着的人,童立喝道:“见了大人还不下跪?” 祝缨道:“不要吓他,你是何人?有功名官职吗?”有身份的人见了县令倒也不用跪,有些人家虽穷,身上也可能有故事,所以要先问一下。 男子心凉了半截,咬咬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小人家里没官儿,有官儿也不能叫这么欺负了,求大人为小人做主。” 童立道:“大人问你是谁。” 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状纸来:“小人李大,状告黄十二强抢民女,将小人的妹子霸占,求大人做主。” 童立上前将状纸接了,递到案上来。祝缨道:“给他碗水喝。” “是。” 祝缨没有压低声音,正常说了句话,李大听到耳朵里,心头像被雷劈了一样,重又燃起希望。 他膝行几步,一边叩头一边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人是个好人!本来想是没指望了,这辈子就这要了,后来听说大人又能叫不收他的礼,又叫他缴钱,就想,大人兴许与别人不一样。才大着胆子过来的。” 他磕头磕得山响,咚咚的,祝缨道:“把他搀起来。” 一个衙役上前提着他的肩膀把他提了起来,又有一个左手提着茶壶右手拿着茶碗过来,给他倒了一碗茶水。李大偷眼看祝缨,见她正在看状纸,衙役道:“瞎看什么呢?” 李大慌忙低下头,将两只掌心在身侧衣服上抹了抹才伸手捧住了碗:“谢这位小哥。” 他渴极了,喉咙抖两抖,一碗茶就没了。衙役道:“没人跟你抢,喏。”又给他续了一碗。 李大感激地笑笑,衙役摇头叹了口气。 祝缨这儿早就把状纸看完了,见李大在喝水,就故意多看了两遍。上面写的是,李大是思城县的乡民,家贫。他妹妹到黄家帮佣,被黄十二郎酒后玷污。他父母去理论,知道这事儿不好宣扬、告也难举证,更难告赢,只要把女儿带回家就好。 哪知过不多久,证据却自己跑出来了——妹妹怀孕了。本来这种事儿黄十二郎并不很放在心上,走就走,可一朝听说她有了身孕,黄家就不肯放人了。 过了些日子生下一个男孩儿,他们想,孩子都给黄家生了,人该放了吧?又去领人,黄家更加不放,竟是长久把他妹妹给霸占住了。他们家只好到思城县告状,但是连县衙的门都进不去。尝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期间思城县换过县令,他们不死心又试了一次,还是这样。黄十二郎知道之后,倒派了人到他们家,把家里人都打了一顿。 直到现在,听说黄十二郎到了福禄县,他就跑到福禄县来告状了。请求祝缨给主持公道。 状子写得很直白,还杂着几个错字,写的人不是个熟手。熟手写状子,多少要摸着官员的喜好,文一点,对仗一点,骈一点。这状子都是白话,换个官员,看一眼可能就没有太大的兴趣了。 看李大缓了一点精神,祝缨将状纸往桌上轻轻一放,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是属实?” 李大又跪了下来:“千真万确,有一句假话管叫天打雷劈。” 祝缨道:“你得有证据呀。” 李大茫然地眨了眨眼:“我妹子还在他家呢,这不是证据吗?” 祝缨点点头,忽然问道:“家里都还有什么人?打得重吗?” 李大道:“家里十三口。小人爹娘都在,还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子就是叫那畜牲抢走的。小人也娶了妻房,有了儿女。”他吸吸鼻子,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妹子是为了我娶妻攒钱才去干活的!呜呜……” 祝缨叹了口气,等他哭了一阵才问:“挨了打之后,身子骨还好么?还种得了田么?” 李大道:“还、还行,田也不多,还能给人打点短工。” “你妹妹现在哪里?” 李大磨牙:“就在黄家,他们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她叫什么名字?” “叫福姐。” 祝缨点点头,说:“传黄十二、李福姐。” ……—— 黄十二郎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告了,他才搬到福禄县,正在四处拜访。福禄县的大部分百姓不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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