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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不太适合继续聚众说钱的事儿了。她宣布:“诸位都先回去想一想,有什么好的办法也可以讲。只有一条——本县的粮食还是得接着种!不成,这就是保命,成,也能保底。” 顾翁等人都说:“那是,不能忘了根本。” 祝缨道:“百姓如水,水流是不讲道理的,哪里有洼地就往哪里淌。一件事如果它能赚钱,为什么不干呢?但凡事有度。谁要毁田,我就毁他。” 众人悚然,低眉顺眼地说:“是。” 祝缨做了个“请”的手势,将这些乡绅客气地请出了县衙。 乡绅们有遗憾不能多种的、有思考如何打开销路的、又想如何编故事的,少有人想如果办不成会怎么样。一年多来,他们对祝缨越来越有信心。 心里有了底气也就有心情关心点别的事情了,过了一阵儿,他们闲了下来不免就想起来了——哎,那人命官司,怎么样了? ………… 这也不怪他们现在才想起来这事儿,人命关天,特殊情况除外。 福禄县里死人不算特别的稀罕,但是大多数的时候命案如许多其他案件一般,当事人都不愿意报案。 报了也得有人肯管不是?管也得能明辨是非不是? 如果报了案,县衙敷衍,没完没了逮着报案人一天问八遍,就是不见他抓到嫌犯审一审,那还报个什么案?一回两回的,心也就冷了。 如果县衙插手了,最后还是胡乱结案,指个破烂乞丐说是凶手就算破案了,报案又有什么意思呢?一年二年的,人们也就不给自己添堵了。 县衙管了事儿,下到村里还得好酒好菜招待着,何苦给自己找事呢? 许多乡民会选择私了,又或者请教于族中长者、村中老人、住在深宅大院里的乡绅。而乡绅通常又是乡间一姓一族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祝缨头回下乡就只有鸡毛蒜皮,第二回 也没遇着特别的大案,也有这种惯性的原因。 今天居然有人报案,这就有点奇怪、值得抽空想一下了。 这些事祝缨都想到了,但她还得先按照程序走一遍,既显示县衙不会不管百姓,也显得她是个县令、是有些朝廷威严在身上的,有事儿她会安排该履行职责的人去做。以她的经验,本地“民风淳朴”,犯人犯案手法也比较不遮掩,司法佐查不出来她再去看,也不怕时间长了会遗失太多的线索。 她派出了高闪之后,就又招了司户佐来。上县的司户佐也是四人,祝缨到了之后就给补齐了,现在四个人到了,她就吩咐下面的事情了:“将县内石匠的名册统计出来,我有事要派给他们。” 司户佐们一齐答应了。 祝缨又说:“另招人来服今年的役。要去采石场做活计。” “是。” 司户佐们并不质疑祝缨这个决定,也没人说“春耕刚结束,该爱惜民力”。他们只问了一句:“大人要用多少人呢?我们也好准备。” 祝缨道:“祁先生,你来跟他们讲。” 数目是祁泰给算出来的,按照“先县、后乡、最后村”的次序,凡人口超过二十户的村庄都要立识字碑。从全县征发相应的人手,再由县衙统一调度。否则二十户的村子让它自己立十几通石碑,村里自己去采石头、字还要刻得准确美观,村民第二天就能卷铺盖跑进山里投奔赵苏他舅舅了。 祁泰报了个数,祝缨道:“征发来的人今年就不再征别的役了。这一点要讲清,罢了,我出个告示吧。你们宣讲一下。” 司户佐们应了之后便出去忙碌了。 石匠在册的,通知一下开工的日期就行,粗活杂工则需要到乡村里去征调。 福禄县这种小地方的实际情况,与祝缨在朝廷的科条规定、律法上看到并不相同,这事儿她甚至有切身的体会。那就是乡下有许多人在户籍上是良民百姓,但是他们也会干各种其他的活计。 像祝缨虽然不是农夫,但是跳大神之外还会做些小饰品、能帮着祝大搭板棚房子、会修屋顶……等等。不少乡民于种田之外也会些石匠、木匠手艺的,但他们又都不在番匠的名册里。福禄县这个地方人口不多,在册番匠的绝对数量是很少的。 祝缨就要征发有点手艺的人来做采石、将石材粗制成石碑之类的活计,最后由技艺最好的石匠来刻字。 司户佐们最先报上来的是在册的石匠名单,祝缨拿了一看,正式在册的是六人。他们是俗称的“大工”,其他的都是“小工”,遇有事,让大工带着小工干,大工承担最复杂、最难的工程,小工干些粗笨的力气活和准备工作。对福禄县来说,六个石匠大工是够用的了。 祝缨今年也不打算翻盖县衙,有破损之处修补一下接着用。今年的人力之中,石匠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识字碑了。 她翻看名单,又命将六人的户籍资料调了过来,看一看是不是跟庞石匠一样,还有能干活的成年儿子。一般手艺人会优先选择“子承父业”,然后才是“师徒相承”,也有招女婿的。官府、朝廷也希望他们一直是这样的,父是石匠、子也是石匠,则朝廷永远有用不完的稳定的工匠。 祝缨数了数,六个人里,有四个人有不止一个儿子,看年纪也都能当帮手了,心道:如此,人手是足够的了。即使手艺不足,令庞石匠指点指点也就是能行的。 然后,她又让小吴去把小江找过来。 …… 小江如今也不穿道袍了,带出来的几套旧道袍穿了一年多磨损了,就裁掉磨坏的稍宽的袖子边儿,改成了窄袖适合行动的样式。她的发式还没变,依旧是女冠的发式,把头发往头顶梳起来挽个鬏。看起来十分的清爽。 她出现在祝缨面前的时候身上还穿着一件本色的大围裙。 祝缨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小江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祝缨说:“大人,刚不久,张师傅出城了,我就收拾收拾停尸房!” 她自打入了仵作这一行就是学徒,到现在也还没有出师却已学了些本领,现在正是瘾最大的时候。死的是个男人,张仵作就不用带她去,小江心中小有失落,仍是打起精神来把停尸房又仔细地打扫了一遍,开窗通风,又点起香来驱虫。 正忙着,祝缨把她叫了来,她还以为祝缨是要派她也跟着过去瞧瞧呢。 祝缨道:“收拾完了吗?” “嗯!” 祝缨道:“验尸的事现在有张仵作,先让他看。这里还有一件需要你做的事——上回说的曲子,你谱好了吗?” 小江恍然:“哦!那个!识字碑已刻好了吗?!这么快的?” 祝缨道:“你都谱好了?” “嗯!您没放话,我也就压箱底儿没告诉别人,现在可以了吗?”只要有件事让她做,小江也就不在乎这件事是不是验尸了。只要有需要,什么事都行,不会她也愿意现学。 祝缨道:“石匠父子已开出两通碑来了,等会儿叫小丫陪你去那边看看是哪两篇,你就先教这两篇的。” 小江道:“好!我这就去!” 她一边走,一边解下了围裙拎着抖一抖,束成一条,左手拎着头,右手在中间一提再一抖,围裙就被折短了一半,她用力抽打了一下裙子上不知道有没有的浮尘,将围裙搭在了臂弯,喊小丫:“走,跟我去看碑去。” 小吴看着她的背影,吐舌头做了个被镇住了的怪样子。 曹昌用鞋尖碰了碰他,问道:“你干嘛呢?” 小吴鬼鬼祟祟地说:“哎,你瞧这样儿,怎么恍惚间跟咱们家大娘子似的?”这动作不得不说,它有点泼。但是小吴不敢把这个字当众用在张仙姑的身上。 曹昌道:“你看岔了吧?大娘子腿脚灵便着呢。” 祝缨咳嗽一声,两人顿时停止了讨论。 屋里安静了,祝缨又抽出之前记录的几种北方作物种植的册子,翻出那张图来,心道:春耕忙完了,得种点果树了。还记得他们跟我说过,树顶好在春冬栽种、移植,现在都有点晚了呢,得加紧动作了。 后面杜大姐叫人:“吃饭了!” 半天的功夫就过去了。 …………—— 祝缨吃完了饭,又叫人去把县城附近春耕前请过来的老农请回来一二位,请教种果树的事儿。 老农道:“现在是有点晚了,不过也不碍事,果树不是种下去就能结的。总要种下两年就行。只要今年不死,肥追上了,不耽误过两年结果子。” 祝缨放心了,跟他一块儿种橘子树。先刨坑,还得取水等等,直干到了太阳落山才回到城里,两个老农依旧住在上回住的地方。祝缨没再给他们安排新的铺盖上回她已经给过了,但是可以让人给他们家里捎信,搬取家中的铺盖回来。 饭食却与上次的一样,也是有荤有素且有主食管饱。 老农吃过了晚饭就歇下了,祝缨又在灯下观书,才看两页,侯五就跑了过来说:“大人!高闪回来了!” 他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跟后头有鬼撵着他们似的!” “回来了?” 侯五又没管住自己的嘴,说:“是吧?大人也觉得奇怪吧?!斜柳村离县城三十里,不算远,高闪有个骡子骑着,两个当差的就只能步行,走的快慢全看那两个腿着的人。来回六十里,哪怕不办案子,他们也得明天才能回来。现在怎么就赶回来了呢?!真是鬼撵的了?” 小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侯老叔,他们人都回来了?您老先在这儿跟大人回话,我去把他们叫过来跟大人如实一报,不就知道了?” 全家男仆帮手都是废物,就他顶用,小吴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好重! 小吴往前去,见高闪和张仵作、两个差役正在喝茶。小吴算差役里头一等的人物,那两个人都站了起来,说一声:“吴头儿。” 小吴笑着点头,又跟高闪问个好,问道:“一路辛苦了,吃了吗?今晚有很好的红烧肉……” “呕~”高闪茶也不喝了,一阵干呕。两个差役也说:“快别提了!谁还能吃得下呢?” 小吴问:“怎么了?大人虽等着回话,也不会让你们饿着,咱们大人最会体恤人了。” 高闪站了起来,说:“我们也吃不下东西,这就去见大人。” 张仵作也站了起来,说:“我也去。” 四人一同到了签押房,侯五正在背后说:“张仵作那张脸,惨白惨白的,他平日里看惯了尸首的,胆子怎么也这么小……” 祝缨咳嗽一声。侯五问道:“您怎么了?要不请朱大娘给弄点儿润喉的……” 小吴赶紧说:“大人!他们来了!!!” 侯五身子一斜、一出溜,溜到一排书架的阴影里藏着了。 几人进门,只当不知道还有个侯五,祝缨道:“不用多礼了,你们怎么没在那边住一夜再回来了?” 高闪脸色难看地道:“看完那样的尸首,实在是不敢住了。您问老张吧。” 张仵作道:“大人,小人从先父手里接过这份差使也有二十年了,从来没见这样的尸首!报案人没说错!” 高闪道:“起初咱们都以为他是没见过世面,哪知道没见过世面的是咱们!尸身剁得快成肉酱了。” 他们刚出城的时候,报案的那个后生一直哆嗦着说:“太、太凶了!” 高闪道:“死了人,当然凶了!好了,别抖了,等会儿拿到了凶犯,你们再做场法事,超度了就行了。” 后生只一个劲地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高闪听得直翻白眼。 等到真见到了尸体,别说白眼,他连黑眼珠子都不想露出来。 祝缨也是一惊,她见过的案子也不少了,死成这样的,哪怕拿到大理寺都值得被复核的人翻出来给同僚们一起看。她问:“找到疑凶了吗?” 高闪讪讪地道:“没有。一个村子都是同姓,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他虽不讨人喜欢,恨成那样的,全村的人都想不到他能有那样一个仇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獠人干的。” 又没发现痕迹、凶器等,就只能瞎猜了。 祝缨道:“他跟山上的人有仇?” 高闪也犹豫了:“听村民胡乱猜的,如此凶蛮的手法,它也像是蛮夷所为。” “证据呢?” “呃……” 高闪自认无能,将案子又还给了祝缨。 祝缨道:“罢了,你们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亲自去看一看。” ………… 她当晚嘱咐了吴、曹、侯三人都不许说出去,又让张仵作、高闪等人明早到县衙报到,与她同去斜柳村。 小吴请示道:“那……要不要请那位江娘子一同去?或者还是请杜大姐?杜大姐一走,后头大娘子和老翁就知道了,怕不好。” 侯五道:“不是有张仵作了?” 小吴道:“嘿,有用处的。”他上次想向庞石匠套话,连侯五都拉上了也没成,祝缨派个杜大姐轻轻松松就从小庞石匠和兽医娘子那里套到了话。小吴大受启发!办案,带个女人好套话。他们这些差役,村姑们见着了要么围观、要么躲闪,不大容易说话,女人就不一样了!小江还是个仵作的学徒,带着走名正言顺的。 祝缨道:“不错。”哪怕不带小江她也要从女监里调个人出来同行的,也是为了问话。如果她自己不装成个货郎、算命先生之类亲自摸底的话,顶好弄些身上官府味儿不浓的人去套话。女人最好,因为谁都不觉得女人能做官吏。 做官做吏久了的人,身上很容易就有一股与别人不太一样的气质,说不上好或者不好,但是容易被识破。 小吴心道:学会了一招! 赶紧去通知了小江。 小江这里接到通知还不肯信:“真的?” 小吴道:“当然!我哪里敢消遣你?纵不怕你,难道不怕大人识破了收拾我?” 小江道:“呸!你的鬼心眼儿可也不少呢。” “这不是好事么?大人身边儿的缺心眼儿够多的了。” 两人拌了几句嘴,小吴就走了,小江连夜跟小黑丫头说:“咱们跟那边儿胡大叔家借头驴,快!” 她出京之后自己是有车有牲口的,到了福禄县定居下来,自己再养牲口就不划算了,就把牲口和车都卖了。现在要去斜柳,步行的话小黑丫头还行,小江自忖自己非得拖后腿不可。连夜借到了驴,准备第二天上路的时候骑着走。 祝缨却是个周到的人,她给二女都准备了脚力,一看她们都准备了,就把自己准备的一头给了小黑丫头,一头给了张仵作。高闪有自己的代步。 听说她要去查看命案,县城中也有好事者想跟着去。春耕忙完了,下一轮的活计又还没铺开,正是难得的清闲时刻。斜柳又不远,于是关丞也想去、莫主簿也想陪,司法佐们也想跟着“见识见识,学些本领”。 又有张翁等人,卖橘子的事儿他们都想参与一二,既然祝缨现在被命案绊住了,他们中就有人想跟着一同去。常在祝缨身边晃晃,晃得更眼熟些,肯定就能多得一点好处。也有人想看看祝缨真本事的。小案子不算,命案破了才是本领呢! 呼啦啦,乡绅就来了八位,每位至少带一个僮仆伺候出门。 祝缨道:“都看景儿呢?没正事了吗?” 张翁笑道:“好奇,好奇而已。咱们只跟着看!本县许久没有县令亲自断命案了。” 以前的汪县令对下有一个口头禅:“我不知道,不用问我,你看着办。”等出了纰漏就是:“这事是你办的。” 张翁想看看祝缨怎么办人命官司。 祝缨就没再拒绝。 ………… 去斜柳的路祝缨也知道,她去年去过斜柳,高闪依然自告奋勇在前面引路。祝缨坐在马上,心里却产生了疑惑:我上回看到了斜柳分明是很正常的一个村子! 祝缨对“正常的村子”的理解与别人不太一样,她从不粉饰太平,以为一个小山村里面的人就全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鳏寡孤独皆有所养。一个正常的村子里,必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的,也有跟邻居吵架的,也有抱怨父母偏心的。还有跟别人媳妇儿看对眼的…… 有爱有恨有仇有恩,但普通人的爱恨一般都不会过于浓烈。斜柳村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以至于尸体能够把张仵作都能吓到? 一行人不良于行的都有代步,走得也不慢,午饭前就直到了斜柳村。里正等人都了出来,祝缨问道:“案发何处?” 里正道:“那边儿,头头上的那一家。” 张翁等人还对这里指指点点,说这里景还不错,祝缨已往死者家里去了。 斜柳村全村都姓常,不过跟常寡妇家没什么关系。死的人是个二十七岁的男子,名叫常命。里正一边带路一边说:“家里还有一个老娘、一个娘子,平日里就是种田做活。他爹才死没两年,哎,到了。” 这房子一看就不是富人住的,院子里养一笼鸡,堂屋三间,厢房三间,也有厨房。房子是半新的,不是砖瓦房,而是与这里许多民居一样,下半截砌点石头,上面是木板,顶上却是个草顶。这个院子的隔壁还有三间破败的老房。 里正道:“那是他爹娘原住的,为了娶媳妇儿才盖了这新的。他爹走了以后,他老娘就住这儿了。老房子也没个人住。”他站在门口叫:“他嫂子!大人来了!” 里正也姓常,他辈高,儿子跟常命他娘一个辈份。院子里也有些女人陪着,死者常命的母亲被人扶着出来,哭得眼睛成了一道缝儿、鼻涕也不停地掉,挣扎着跪了下来,一边说:“青天!要为我儿报仇啊!我就这一个儿子啊!没指望了啊!儿啊,你死得好冤啊!” 一边往祝缨的方向爬。 祝缨一看一院子的人,道:“快把人扶起来。再有,都不要动!” 里正忙让村里人不要动,祝缨对张翁等人说:“你们也不要轻动!高闪,带路,张仵作、小江咱们进去先瞧瞧。” 高闪和张仵作的表情像是从碗里翻出一只苍蝇,祝缨道:“愣着干什么?!” 常命住正房,他娘住厢房,刚才他娘就是从厢房里出来的。 高闪低声道:“大人,留神。常命在正房东间里……” 祝缨等人跟着他进了房间,祝缨留意脚下,却发现这里地面十分的干净。普通人家的地都是泥土地。打得平整光滑的都能沾上小康人家的边儿了,能铺点地板或者青石板、地砖之类的得是财主,能铺地毯的都是豪富。 家境再差一点的,屋里的泥土地都不平常,呈现出一种凹凸不平。如果再潮湿一点,昨天吃剩的鸡骨头能被一脚踩得嵌进土里,打扫的时候得用抠的。 常家的地面是土的,略潮湿,照说应该有很多足印的。但是,东间卧房外的正房有些杂乱的、极浅的脚印之外,卧房里几乎没有什么脚印。 有一道长长的滑印,应该是常命的,又有他母亲的,还有…… 祝缨没看尸体,先问:“他不是有个娘子么?人呢?” “哎哟!”常命的母亲惊叫了一声,“人呢???” 祝缨道:“去找。” 然后自己带着张、江二人靠近了床,股难闻的味道涌入鼻腔。 这是一张木床,上面还雕着喜字,漆成红色,可以猜出来是干什么用的。光席和尸身上覆盖的一幅极薄的夹被也被染成了暗红发黑的样子——血还挺多的。高闪说没发现痕迹和证据,其实地上有点点血痕的,也不知道他怎么看的。 祝缨上前揭开夹被,一具尸体显了出来。她知道为什么卧房的凶杀现场会保存得这么好了——尸体呈一个很扭曲的姿式,仿佛一根脆萝卜被人拗成了几节又没有完全的拗断,上半身被砍得稀烂。右臂、双手、手腕上也有伤痕。脖子像是生手厨子手下的鸡脖子,这破烂厨子怎么砍都不能一刀把鸡头剁下来。 他头扭曲着,后脑上也是数道刀痕。肚皮朝上,也被砍了许多刀,最长的一道划破了他的肚子,肠子也流出来了。 尸体的下身几乎是完好的,不好的是两脚踝也被砍得露出了骨头。 这么样的尸体虽以令人望而生畏,既不敢轻易踏进这个房间,也不愿给他收敛。地上的脚印很少,除了县衙几个,就只有里正、常命母亲、常命以及一双应该是女子的鞋印。发现命案的是常命的母亲,她的惊叫人叫来了里正,里正派人报的案。 高闪又开始翻白眼儿,小江也把半声惊叫卡在了喉咙里,不自觉地攥着小黑丫头躲到了祝缨的身后,张仵作昨天已经看过了,今天也不由倒退三步,说:“大人,就是这样了。呕……” 祝缨将尸身翻了一下,发现尸体后背左肩上也是一道长长的创口。 “呕~~——哇!”张翁等人见祝缨进去了许久不出来,听村民说“凶”他们还不大信,心道,能有多凶? 他们也不敢硬要闯进,只将窗户扒拉开一道缝,伸头往里瞧。一瞧之下肠肚里开始翻江倒海,跑到墙根边吐了起来。 祝缨神色如常,出来站在门口问道:“他娘子呢?找到了没有?” 外面人说:“还没有。” 里正埋怨:“你怎么当婆婆的?不知道儿媳妇去了哪里?”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我哪知道?没用的东西,娶了她进门来也没能看住男人。” 祝缨对小江道:“你们先出去。打听一下这家人家的为人,尤其是常命的娘子。” 小江掏出个小瓶子,打开闻了闻,脸色好了一点,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张仵作对小江稍有点意见,年轻女子,不找个好人家嫁了,当仵作?张仵作有点看不下去,甚至觉得小江是不是别有所图,以及脑子不好使。想要接近大人,你学什么仵作啊?!但这样的尸身…… 此时他忍不住说:“大人,她才见着这样的尸身受了惊讶,让她缓一缓、歇一歇吧。女人家哪能看这个呢?别再派差使啦。” 小江道:“我可以的。” 她和小黑丫头出去,先装成受了惊吓的样子向村里的年轻媳妇讨口水喝,那人面相挺和气,说:“我家离这儿不远,娘子跟我来吧。” 小江一边喝水一边同她聊天,说:“太吓人了!” “是啊!” “什么仇什么怨呢?” “是啊!” “我师傅张仵作当了这么些年的仵作都吓得不轻哩!”小江又表露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果然引起了年轻媳妇的好奇。这媳妇问:“你也是仵作?” 小江有点自豪地说:“正学着呢!要是有女尸,是不好叫男人瞧的,就得用上我了。这个是男尸,就先不用我。” “原来是这样!”这媳妇的抵触之心就减了几分。 小江道:“不过我的直了一眼死者,看着挺年轻的,也不知道他娘子以后日子怎么过。寡妇门前是非多……” “额……那倒不一定哩。” 两人渐渐说了开来,小江频频点头,心道:原来这男人不是个东西,天天在家打老婆! 哪里男人不打老婆呢?但能打到全村人都觉得过份的还是不多的。据年轻媳妇说,他这老婆真是个好女人,老实本份,什么活都干,也不顶嘴。起初,常命只是随便打打也不声张,顺手一巴掌、抬腿踢一脚,这媳妇挨了打就默默地哭,也不诉苦。一开始,年轻媳妇堆里也不知道,大家戏闹的时候发现她的异样,挽起袖子一看都惊呆了。 被发现之后,常命觉得难堪,打起来就肆无忌惮了。从十五岁过门,打到了二十五岁。本来婆婆还是心疼儿媳妇的,拦了几回没拦住,这儿媳妇也不知道诉苦,弄得婆婆最后也要掐她两把了。 小江骂道:“这母子俩真不是东西!” “是哩,也是花钱聘了来的!怎么能这么对待呢?” “她娘家人不管?” “收了彩礼了。跑回去又叫娘家人送回来了。” 两人叽喳说了一阵儿,小江心道:顶好这小娘子跑了! 她又担心,常命死得如此凄惨,万一凶手穷凶极恶,会不会已然连常命的妻子也杀了?又或者将她挟走了? 她站了起来,说:“多谢啦,我得回去听招呼了。”拿了几文钱谢这个小媳妇,小媳妇道:“这怎么好?”三个指头往里拽、两个指头往外推。小江把钱塞到她手里,道:“也没多少,买个花儿粉儿的,不用跟男人讨。” 然后又回到了常命家,他老娘正在满地打滚:“可不敢这样干啊!!!我的儿啊!!!” 张仵作道:“我也不想看这么晦气的尸首!大人肯要带回去验尸已是要给你查案了,你倒好,尸首不让验,还要拿贼!这人是不是你杀的?” 高闪等人一齐点头,并非认为张仵作这话多有道理,而是他们遇到不听话的人都是这么扣锅的。要结果,又不让查,必有猫腻,谁反对,谁就是犯人。抓起来一顿打,打到承认自己是凶手为止,结案。 祝缨道:“他娘子找到了么?” 小江上前说:“他们说,昨天和今天都没见着她,不知道去了哪里了。大人,她别是也被凶手给害了吧?” 祝缨又问常命的母亲:“家里丢什么东西了吗?” 这人被张仵作吓得不敢打滚了,坐在地上说:“没。我也没心查看。钱在我那房里,没丢。” 不是为财,就是有仇了? 祝缨有点担心。按照她的经验,女人死了,她会怀疑一下丈夫,男人死了,除了妻子还会有更多的嫌疑人。因为女人囿于内宅接触的人少,凶手多半是身边人,男人就不一定了,外面什么仇都能结下。且夫妻身份尊卑有别,事发后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一样。 再有,如果是女子行凶,相当一部分人会选择一些技巧,比如下个毒什么的,一个例子就是毕晴。正面搏杀的不多。 常命这个样子,以常理而论得是外来悍匪作案。祝缨也不认为是“獠人”,虽然他们的名声在福禄县称不上好,仍然保留有一些“古朴”的风俗。但是他们杀人祭天得带回去跳舞奏乐上祭台,杀得十分讲究。 仇人? 祝缨低下头看着卧房里的脚印,就那么几双,其他人都在这里了。哪怕再不愿意,她也得承认一个不太可能的事实——或许真的是常命的妻子干的。除非常命的仇人是妖怪,来无影去无踪。 有经验的贼会清除痕迹,但是不可能只清掉自己的而完全不破坏其他人的痕迹。如果被打扫过,则地上应该只有常命母亲发现命案之后进过房间的人的脚印。现在常命夫妻俩的脚印都在。 要么寡妇杀了长大成人的儿子,要么是杀夫。权衡一下,凶手是妻子的面儿更大些。 小江低声道:“这人打老婆,他老婆太惨了……”慢慢将打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祝缨。 祝缨心道,那倒合上了。问她:“你敢再看一遍尸体吗?” “敢!”小江说,声音有点发颤。 祝缨拿夹被把尸体上半身头脸躯干都盖了,让她先看脚,再看手,问:“能看出什么来吗?” 张仵作也凑了过来,不看砍得太惨的部分,只看手脚他也能看出些来:“凶器不太锋利呢……” 侯五也凑了过来,说:“呀,这人力气不大。” 祝缨问:“怎么说?” 侯五道:“呐,甭管兵刃是不是锋利,力道大和力道小的是不一样的。稍钝一些的兵刃,只要力气够大、出手够快,也能一击毙命的。您瞧这个,就是劲儿不够。”侯五专司与人搏命的勾当二十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小江一面听他们说,一面记着,她的心有点乱,对祝缨道:“大人,我还想再去打听一下。” 祝缨问:“去问问,常命的妻子除了自己家还会去哪儿。” 周围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小江更是惊讶:“大人,你怀疑她?” 祝缨道:“先把这屋子封了,找一找人吧。如今常命生前熟人都在这里了,只有她不见了。至少是有嫌疑。先找。” 她看出来那双女人的鞋印走出了屋子,她先在屋内搜寻,找到了一双女鞋,与地上的鞋印一比,大小正好。鞋底的手艺也十分相似。 她出了房子,让所有人都在原地不要动,一步也不许挪,自己抽了根柴,提着在房前屋后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几枚脚印。她在地上画了几个圈,圈出脚印,一路走一路画,顺着脚印推开了一所破败房子的门——这里是常命家的旧房子。 她慢慢走了进去,一脚踢开了房门,只见一堆干草上伏着一个干瘦的身躯,干草边上一把柴刀,刀身上是暗红的颜色。 祝缨扬声对隔壁道:“都甭站着了,过来吧!小吴、老侯、童波,你们和小江、小丫一起过来!” 第146章 李氏 侯五等人闻声而至。 侯五跑得最快,踏进院子看到祝缨独自一人站在门口连忙抽刀上前护在祝缨面前,眼睛往屋里一看,轻声道:“死了么?” 小吴、曹昌等人也赶了过来,高闪到得比小江、小丫还要早一些,等小江一瘸一拐赶到的时候,连张仵作都站在了门口。 张仵作回头对小江道:“这是你的事了。你头回验尸,仔细些。有看不真切的就说。” 小江心头一沉,慢慢走上前去,众人给她让开一条路。祝缨突然伸手一拦:“先不要上前,刚才动了一下,好像没死。” 乡下土屋采光并不好,旧屋子比常家新起的屋子还要矮小,门窗也不如新房开得大,光线昏暗之时大家第一眼并没有能够看清楚。直到刚才,祝缨看到这地上伏的人隐约动了一动。 众人更小心,小江深呼吸,轻轻提脚、轻轻放下,往前又走了两步,侯五道:“大人,要不咱们先把人弄出来,再叫江娘子看?” 祝缨点点头。 侯五上前,先一脚踢飞了地上的柴刀,那刀撞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钝响,干草上的女人忽然又动了一动,接着她慢吞吞地收缩四肢。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先是曲起肢体,然后发力,撑着地面缓缓地坐了起来,还揉了揉眼睛。 小吴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案子是分给高闪的,他没能查出什么来就跑回了县衙,此时急着表现,道:“哎,你是不是常命的娘子?” 女人坐在地上,看起来不像传说中的二十五岁仿佛有个三十五岁一样,凌乱的头发上沾着了几条干草,脸上也有点脏,身上、脸上溅着血点子,脸上的血有抹擦的痕迹。她听到“常命”的时候,整个人颤了一下,没说话。 侯五上前俯身拣起了柴刀拿回来给祝缨看:“大人,这上头的豁口像是砍坏的。” 高闪上前,放缓了声音问道:“是谁把你掳到这里的?你看清歹人的脸了么?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女人依旧呆坐在干草上,小江慢慢上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对她说:“没事儿了。” 女人点点头。 祝缨道:“咱们避一避吧,让她们说说话。” 高闪努力拍马屁:“大人带个女差真是带对了,正好做安抚之用。”他跟在祝缨身边出了院子,又狠拍几记。诸如“大人高明,竟能找到这里。”“早听说大人办案神乎其技,桃枝什么蛛丝马迹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又拿出官场上很常见的“请教”大法:“据大人看来,凶手能逃到哪里去了呢?” 祝缨听他的意思是觉得凶手另有其人,她问道:“据你看,凶手是什么人呢?” 高闪很想说“是獠人”,但是县令大人之心路人皆知,大人要招抚獠人以做功绩,他就不好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以免坏了县令大人的好事。他说:“兴许是路过的江洋大盗吧!发个海捕文书。” 祝缨心道:你可真是个天才! 高闪见她脸上似有笑意,心道:这回我可猜着了! 此时,里正等人已拦不住村民了,张翁等人也过来凑热闹。他们又不太敢进来,就怕再看到一个像常命那样的尸体。都在老宅的院门外面站着,抻着头,又好奇又害怕的样子。里正被村民们怂恿着推为代表,进来看看情况。 高闪对着里正又挺直了腰,带点不耐烦地说:“人没死,活着呢。受了惊吓,再找两个妇女来好好安抚。拿套干净衣裳给她换上、梳洗一下好问话,人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他自认这又是一记响亮的马屁,因为县令大人是个无事的时候十分随和的人,他看那女人一身的血、衣服也脏乱不堪,抢先把县令大人会说的话给说出来,以示自己也是个极好的官吏。 里正慌忙答应了,叫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媳妇:“赶紧的!没听着大人怎么说么?” 又进了院子里来解释:“常命这孩子,脾气急了点儿,打老婆手重了些。他倒是没坏心的,不是有意折磨妻子的。” 高闪道:“谁问你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了?这小娘子被歹人给打了!” 里正家婆媳俩也进来,她们胆战心惊的,虽然说人没死,但是要她们照顾牵涉到命案里的人,她们也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几步走到屋里一看,说:“来,起来吧,咱们换衣裳去。” 小江道:“且慢!” 婆媳俩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女、女、女大人?” 小江道:“大人,我同她们一起去。梳洗换衣裳的时候顺便看看她身上的伤,免得日后再验第二次。” 祝缨道:“好。” 哪知这女人坐在地上,哪里都不肯去,还打了个哈欠:“我挺好的。” 小吴低声道:“别是吓傻了吧?” 祝缨道:“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里正呢?过来瞧瞧,这人是不是常命的妻子?” 里正看了一眼,道:“是的。”里面他妻子和儿媳妇也都说:“是她。” 侯五道:“认清了?她这鼻青脸肿的你就能看准了。” 里正道:“要不是这鼻青脸肿,也不能就这么快认出来了呀!不是歹人打的,就是她男人和她婆婆打的。” 高闪大惊,他一看之下就当这女子是个受害者也是因为这女子的样子——干枯瘦小,脸上都是伤,行动也迟缓。一准就是被歹人打伤行动不便,连叫喊都叫喊不出来的弱女子!这伤怎么能是丈夫打的呢?仇人还差不多。 里面,里正家婆媳俩在哄劝常命的妻子:“常命家的,跟我去我家换衣裳吧,一会儿大人还有话要问你呢。你男人死了,他……” 常命的妻子说:“我杀的。” 高闪听傻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看这女人,再看看里正,最后把目光直勾勾地放到了祝缨身上:“大、大、大人?这怎么可能?” 高闪办案的本领平庸,做人的常识还是有的,哪有丈夫把妻子打成这样、妻子又把丈夫砍成那样的? 祝缨道:“一同带走吧。” 在当地人看来,事情出现了奇怪的转折,小江却跑到了祝缨面前道:“大人,这事儿有蹊跷!我请再验尸,再好好问一问这个女子。” 祝缨道:“都带回县衙再说。” 常命的母亲还不想把儿子的尸身交出去,她想办个丧事把儿子入土为安了。那一边,乡民里已经传来了常命的妻子承认杀夫,村里一时议论纷纷。也有说“难怪”,也有说“下手太狠了,这女人真毒,难怪常命要打她”,也有说“真的是她么?别是衙门找不到真凶随便就扣到她头上的”。 常命的母亲却信了,要:“姓李的小贱人,我跟你兑命!” “姓李的?”祝缨问。 里正忙说:“这媳妇娘家姓李。” 祝缨对高闪等人说:“维持秩序。” 这个活儿高闪、小吴等人会干,一顿喝斥,再举起皮靴棍棒等一阵驱赶,场面就安静了下来。 常命的母亲被里正婆媳拦着、压着,祝缨又把常家宅子重新搜检了一遍,不曾发现有从外入侵的痕迹——至少卧室没有,院子不好说,来过太多的人了。常命的妻子除了说了一句“我杀的”之外,就再也没说什么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是一种空洞与麻木,又不是常说的那种“呆滞”,如果非要找一个词的话,就是“无所谓”。 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里正弄了辆驴车,招呼人把尸身抬到了车上,拿了张破门幕盖了。那条染血的夹被也被当成证物带走了。连同柴刀等物,都放在了运尸体的车上。车是拉货的平板车,尸首和物证都露天亮着。 常命的老娘还在闹,又说自己要跟着上县衙去。祝缨对里正道:“她还有别的儿女吗?” “没了。” “就是无人赡养了?” 里正苦着脸:“是啊。” 祝缨道:“你们要照顾好她。能起这样的屋子,家里也该有点营生,是不是还有田产?我知道的,村里的寡妇日子难过,尤其是死了儿子的!我看她这个样子还走得动、闹得动,她要是很快就死了,我就要怀疑有人欺负她了。” 里正不敢跟祝缨争辩,心里苦得要死,道:“那不能!都是一家人!” 转脸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叫你嘴欠,叫你找人报案!现在寡妇成你娘了!”斜柳村不是最穷最苦的,但也不富裕,就算富裕,里正养一个同族的寡妇,还得好吃好喝供着,它说出去也不好听! 小江趁此机会又走访了几家村民,证实了常命生前经常打老婆,妻子总是不反抗之类。也知道了斜柳村的人打算跟李氏的娘家再闹一场。 她飞快地回来,就听到祝缨跟里正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曾见过一对寡妇婆媳,倒能互相扶持。” 她站住了脚。祝缨道:“回来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这婆子要想上县城,那就一同去。里正,你们一家人,你安排吧,得找个人陪着她。她想告李氏,你也为她办一张状子,你们一家人……” 里正被这左一句“一家人”右一句“一家人”挤兑得,整个人都萎了,叹了口气,道:“是。小人安排。” 祝缨就先带着尸首、嫌犯回县城。 留下里正将全村人都召集了起来,说:“常命再不好也是咱们常家的人,咱们不能坐视不管。上县城吃住都要钱,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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