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 “……现状。” 她垂下眼,语气轻讽:“现状就是,阿姐被重活了一回的太子殿下哄得团团转,错将仇人当爱人,掏心掏肺为负心人做事,傻傻以为这会是她的天定良缘。” “错了。” 裴彧声音平淡:“她从未将孤当做所谓天定良缘,她嫁给谁,都会这样尽心尽力。你是她亲妹,安能不知?” “正是因为我知,所以我才为阿姐不值。” 含之忽而激动起来,一时间被灌输了太多信息的大脑疼得难忍,她狼狈地弯下身子,一手勉强撑坐着: “我阿姐这样的人,嫁给谁都能过得很好,偏偏嫁给了你裴彧!上一世她下场凄惨,而你呢,独坐高台得天下人供奉……人人都称赞你待先皇后情深义重,后宫空置,不过是踩在我阿姐的尸骨上得享美名,借此掩盖你冤我明家,杀我父兄之过而已!” 她此刻心绪震荡,满是不甘,对眼前人的恨与怨胜过了理智:“你杀父弑弟,克妻克子,乃是天命不祥之人……我要带阿姐走,我不会让阿姐因你再死一回!” 她不会让阿姐再身处从前那般困境,不会让阿姐待在深宫之中候着一个负心人。含之双眼发昏,从榻上站起身来,想往外去。 “你带不走她。” 裴彧冷声开口:“她是孤的发妻,从生到死,她都只会留在孤身边。你问她,亦是这个结果。” “既然当真将她当做发妻,为何当初还要拦我?” 含之跌落在地,双眼恍惚起来,分不清现世与前生:“我分明找到法子了,让阿姐重活一遭,改变这一切的法子……是你拦我!” 阿姐去后的第十二年,她终于得遇机缘,寻得了一逆天改命的法子。 天道是公平的,若想有得,必定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以命易命,改换命格,将那亲缘福缘浅薄之命与她作换,或能寻得转机。 此法十死无生,几乎必死,可她痴心妄想,就是想要赌这一回。 那方士告诉她:以命易命,乃是逆天而行。换命之人必须是其因缘纠缠之人,不止如此,还需遭受极深重的代价。 如此,大千世界或有其一,能容那命如浮萍之人。 若败,则死。若成,则会在数年内五感消退,形同枯木,宛若活死人,直至命数将至那日,血尽而亡。 时限有长有短,皆看换命之人,该亡于何时。 含之捂着胸口,强忍着心口的钝痛,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阿姐?” “就为你是她拼死也要护住的人,孤不会让你去死。” 裴彧将长剑递给她,让她握住剑身,勉力站起。 “你心中若当真有阿姐,可知她临去前,与我说了什么?” 含之抬眸,在微弱火光中看着那张沉寂莫测的脸。 前世,裴彧问过她,阿姐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明蕴之未曾留下任何笔墨,话语,唯有的一句,是以静山之口,转告裴彧。 以她性命,换小妹一生安乐无忧。 现在,含之一字一句道:“阿姐说,若有来生,不愿再入帝王家。她想要回到柳园,再不入世。” 裴彧握住剑柄的手骤然抓紧,因着太过用力,发出了几声“咔咔”的声响。 她摇晃着虚弱的身子,直视着他:“你可曾尊重过我阿姐的选择?你有告知过她未来的结局吗?她现在不知,所以傻傻将你当做如意郎君,可她知道了以后呢……她当真还会情愿留在你身边?” 裴彧那张冷峻的面容覆上了难喻的寒:“她不会知晓。” “前世今生太过虚妄,她是注重当下之人,也不会信你的胡话。你最好知晓分寸。” 若非她是蕴之亲妹,是她亲自护佑之人,这般威胁言语,她连开口的机会都不会有。 含之摇头:“你说,阿姐或许不会信,但我不同。前生之事我本不愿告知阿姐,徒惹伤痛。但你若誓不放手……” “你与我,在阿姐心中,孰轻孰重。” “……要赌吗?” 含之缓缓拔下发间银钗,抵于咽喉。 窗外风声愈大,远远送来了几道人声。女子声音遥遥传来,似絮语说着什么。 明含之握紧了手中的银钗,尖利的前端陷入雪白的皮肉,洇出红痕。 脚步声更近了。 裴彧:“你要如何?” “陛下富有四海,荣华富贵,佳肴美人,应有尽有。不差我阿姐这一个。” 含之:“你心有宏图大业,而我阿姐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你们本就不该硬合于一处,何必强求?” 窗外风声呼啸,那脚步声停了停,似是听外面的人说了什么。 裴彧声音渐沉:“若孤当真,偏要强求呢?” “拿什么求?拿我狱中惨死的父兄,还是我阿姐那没能出世的孩儿?” 含之目光讽刺,毫不留情地刺与男人面颊。 风声吹动窗棂,将屋中帘帐高高吹起。昏暗的室内,裴彧声音冷澈,带着几分雪意未消的孤洁: “拿孤帝王之命格,与天道一搏,保她千岁无忧,可够?” 可够? 无尽飘散的思绪在这一瞬间齐齐归位,因杂乱的记忆而剧痛的大脑忽而恢复清明,宛若听得一声佛钟长鸣。 明含之怔怔松手,银钗掉落在地。 “轰隆——” 雪白的闪电划破天际,一声震耳雷鸣,雨落满春。 “你……” “含之怎么起来了?” 明蕴之快步进屋:“方才遇着大夫,细细聊了聊你这几日的梦魇,调整了方子,说不定过几日便好了。” 含之听得阿姐的声音,猝然失力,跌坐在了床榻上,满耳皆是方才所听到的话语。她抬眼,欲说些什么,却见屋中空荡,不见人影。 好像方才种种,都只是一场大梦。 “在看什么?”明蕴之回了回头,屋中无人。 含之闭上双眼,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阿姐,”她声音沙哑:“我好想你。” …… 雨水淅沥不停,夏松瞧见人影,撑起伞,往庭院中去。 他将雨水与殿下隔绝开来,忍不住道:“殿下近来总是咳嗽,怎还能淋雨?属下该在门口守着殿下的。” 裴彧眸色淡漠,带着几分春夜的冷。 他低下头,轻咳几声。 一直以来所珍藏着的帕子上,透出了点点鲜红,被雨水晕开。裴彧敛眸,将其收入袖中,连夏松都不曾看见。 那一年,他同时失去了所有的仇人,与唯一的爱人。 平宣二十八年那场连绵不绝的雨,终于还是落到了今日。 第65章 第 65 章 “蕴之,为孤生个孩子吧…… 第65章 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 含之总觉得阿姐的死与自己脱不开关系。 她恨裴彧,恨皇权,恨那些将阿姐称作祸国妖后的朝臣。恨来恨去, 其实最恨的是当初的自己。 裴彧残忍杀害父兄,却只将阿姐软禁,她不知裴彧究竟是为了阿姐腹中的孩子网开一面, 还是对阿姐有几分真真假假的情谊,无论如何,当时的裴彧应当是不想让阿姐死的。 是她那夜冒死上山,告知了阿姐父兄惨死狱中的消息。那时的她只有亲人亡故的愤恨,拼着一口气不想让阿姐被人蒙蔽。那一口气死死憋着,直到瞧见阿姐惨白到可怖的脸色,和素衣上渐渐绽开的血迹,才忽然清醒过来。 她眼里始终温柔强大, 好像什么也不害怕,一直鼓励她让她去做想做之事的阿姐, 如今也只是一个怀胎四月的妇人。她需要得到精心的照顾和呵护, 而非这等噩耗。 她怎么能……她怎么能在此时刺激阿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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