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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姜倾禾却像是不曾瞧见。 窗外,那颗成亲时种下的枇杷树已亭亭如盖。 她站在书房正中央,抬头,就能看到枝头金黄的果。 “年初的时候,答应过祖母要回家摘枇杷的……” 庭院风轻轻,卷着姜倾禾的念想升空。 从眼底砸落的眼泪,却被永远困在了这四四方方的深宅大院。 当天夜里,姜倾禾就搬到了偏院。 院落荒废,打扫的人也不尽心。 姜倾禾住进去时,窗子都是破的。 门口人随意把包裹扔给她,打着哈欠就走。 院子空下来,穿堂风过,吹的姜倾禾心头也空。 她捡起包裹走到房里,强忍了一天的痛意,在夜里彻底爆发。 她一夜未眠,落英院也闹腾了一整夜。 天擦亮时,姜倾禾还能听见丫鬟艳羡的声音。 无非是说祝萱仪福气好,就算没了孩子,有了晏毅琛的宠爱,她的后半辈子也不会难过。 姜倾禾听过,扣进床缝的指尖顶到了头,承受不住裂开来。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出门找郎中开了一副下胎药。 这孩子,注定是留不得的, 大抵是觉得这面,见一次少一次,把药递给姜倾禾时,郎中还是多说了几句。 “没了这孩子也好,夫人你身子已是强弩之末,落了这孩子,好生将养,许还能等到第二年开春。” 姜倾禾却只是笑。 笑望路对面,自马车上相拥而下的二人。 冬天,太难熬了。 回了屋,她没借别人的手,自己亲自熬的药。 胸腔里的血涌到嘴边的时候,她才把一封曾经晏毅琛为她做的画扔进火里。 她像是不知疼,淡淡将血擦去。 手下麻木的重复着扔东西的动作。 直到把和晏毅琛的所有过往全部扔进炉子,落胎药也出了锅。 姜倾禾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药还没进嘴,口里却先苦的人落泪。 “别怪娘亲心狠,只是阿娘撑不了多久,将来注定护不住你,实在不该叫你来这人世间受苦,再托生,记得找个好人家,阿娘今夜,送你一程。” 她端起碗,眼泪悬在眼眶,手都在发抖。 紧闭的门却猛然被人踢开。 “你在干什么?!” 寒风灌进屋子,姜倾禾抬头,就见晏毅琛沉着一张脸,恨不得杀人。 晏毅琛几步走过来,带着股屋外森冷的寒气。 他这模样,哪里像是不知道的样子。 姜倾禾嘴角平平:“你既知道,还非等我说一遍干什么?” “你疯了!” 晏毅琛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汤药砸在地上。 黑色的汤汁落地还冒着热气,多半溅到姜倾禾的小腿,她眼神却麻木空洞。 晏毅琛心口一股闷气发不出,额角青筋都暴起:“姜倾禾你当真狠心!你与我闹脾气,孩子何其无辜!?” 已经记不清,晏毅琛是第几次说她闹脾气。 姜倾禾听过,只觉疲累,厌倦。 她落下眼,无声发笑:“是啊,我心狠,可再狠又哪里抵得过晏大人,那样多的誓言,说忘忘……” 她望着他腰间新配的玉佩,忽然有些记不起那里原本挂着的香囊是什么模样了。 只依稀想的起,成亲那日,她亲手为他配上那枚手缝的香囊时,他幸福满足的样子。 他说:“爱妻当爱姜倾禾,你待我好,我心里都知道,此生我必不负你,这香囊,我定时刻佩戴,亦如你时刻伴我左右,解我忧思。” 誓言说过就散在风里,而今,香囊也被光泽的玉佩所替。 晏毅琛意有所感,顺着她的视线垂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这玉佩我只是替人所佩,解人相思,你别胡思乱想,过几日我就将香囊换回来。” 姜倾禾静静看着。 没问,没怨,没闹,静如枯叶。 好像,风一吹,就能将她彻底带离他身边。 晏毅琛心间无端生出异样的不安,来时路上积攒的怨怒,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惶恐。 他居然有一瞬觉得,自己要永远失去她。 可她就在他身边。 她是他的妻,孕育着他们的孩子,离了这里,她还能去哪? 晏毅琛望着那双了无生趣的眼,终究还是放软了语气。 “孩子出生前你不用思虑太多,我会陪在你身边,等你安心生下孩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别再和我闹,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姜倾禾安静依旧,只是看他的眼睛里,因为这句话,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放妻书,也行吗?” 她想回家,她真的不想再当他的妻。 她来时赤条条,她不想走的时候,还要挂着他妻子的名头。 从前她怕誓言不应验,现在她唯恐成真。 她怕,下辈子还要遇见他。 晏毅琛脸上的柔软瞬息消失。 看着姜倾禾那张无波无澜的脸,他心头发闷。 散去的怒气再度回笼:“还当你在这屋里住了几日也该反省出个名堂,你若还要继续跟我闹,那便闹个够,孩子出生前,你就给我待这屋子里,如果孩子有任何闪失,我必定在朝堂上好好‘关照’你母家。” 原是亲近之人,最是能伤人心。 为了让祝萱仪有个孩子,他居然连她母家都搬了出来。 萧瑟的风自破窗灌入,冻的人浑身血液冰凉。 姜倾禾看着他怒不可遏的走,扶着肚子的手,紧了紧。 悬了半晌的泪珠最终还是砸在地上,氲出朵朵水花。 “阿娘正怕黄泉路黑,无人作伴,想来,是你心疼阿娘,执意要陪阿娘一起是不是?” …… 之后的日子,姜倾禾再没见过晏毅琛。 自她门前路过的丫鬟倒是变多了。 姜倾禾被囚着出不了门,整日就听着她们有意无意的闲聊。 今日是晏毅琛为哄祝萱仪开心,给她放了满府的纸鸢。 明日是祝萱仪身子不适,晏毅琛守了她一天。 大后日又是晏毅琛陪了祝萱仪去赏荷。 姜倾禾就静静地听啊。 每听一条,就自脑海里划去一条和晏毅琛有关的曾经。 春去秋来,衣服下的肚皮越拱越高,这副身子居然也熬到了来年初秋。 这一年里,姜倾禾见晏毅琛的日子屈指可数。 唯有耳边他和祝萱仪的甜蜜不断。 窗外树叶落光的时候,姜倾禾已经快瘦脱相。 整日里,清醒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又一次合上眼,睡的模糊时,她的身子忽然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和往常许多次一样,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身后人像是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 她睁不开眼,但能感受到一双大手落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怎么瘦了这么多?是孩子太闹腾了吗?” 没等到回答,男人又沉沉叹了口气。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生下孩子,我们真的不闹了,和从前一样安安稳稳过日子,好不好?” 久违的温柔声音,听的姜倾禾心酸。 再睁眼时,她下意识转过头,身后却只有一片冰凉。 果然,是梦。 姜倾禾唾弃自己。 那样的人,哪就那么忘不掉呢。 她掀开被子,想下床,动作间,却瞥见枕边摆了个平安符。 这段时间她的记忆总是乱糟糟的,可印象里,她似乎没有这样的东西…… 不等她细想,门外忽然进了个凶神恶煞的老嬷嬷。 “你这孩子早晚得生出来,不若就今日,也好抱给祝姨娘当生辰礼。” 她手里端着碗黑漆漆的汤药,姜倾禾本能皱眉要躲。 她却一把掐住姜倾禾的下颚,动作粗暴,三两下把药灌了个干净。 怕她催吐,老嬷嬷还谨慎的抓住了她双手。 姜倾禾动弹不得,药水进到肚子没多久,腹中就开始传来剧痛。 姜倾禾没有丝毫准备。 疼痛加重,她死死抓着身下的被褥,痛的没法思考。 “产婆!去把产婆叫来!” 嬷嬷却只是冷冷将她扔到床上。 “上头只说了,让您今晚产子,可没说还要母子平安。” 姜倾禾一颗心冷到极致。 她眼前已经开始发黑,还强撑着:“那就去把晏毅琛叫来!” 他说过,他会陪着她生产。 有他在,这些人总不至于明目张胆下黑手。 嬷嬷却只是漫不经心给自己倒了杯水。 “今日是祝姨娘生辰,大人赠了姨娘满城烟花为贺礼,哪有空来这晦气地方。” 像是为了印证嬷嬷话里的真假。 她话音才落,外头就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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