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不停抽噎。 霍应瓷将她揽进怀里，宽厚的大手抚过她起伏的脊背。 好久没这样抱过她，她瘦了，背后一节节凸起的脊骨甚至硌得掌心发疼。 “哥。”旁边的秦思存缓缓开口，“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被停飞？” 幽深如墨的眼底看不出一丝波澜，霍应瓷抽出一只手，把档案袋递了过去。 “我被人举报了。”他坦然承认，接着低低地笑了一声，“是我在公司里最信任的人。” 郁绥青缓过劲来，很快意识到：“李峰？” 他点了点头，开始复盘：“他举报的理由是我有心理疾病，还有证据。上次录制的时候很混乱，他大概是以拿台本的理由翻了我的包，顺便拿走了我包里的药。”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漫长的思绪忽然被拉回到几年前，在此之前，霍应瓷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在他看来的好心举动，竟让李峰整整记恨了四年。 “峰哥早些年为了早点放机长不要命地工作，常常用超出工时的时间去攒安全飞行时长。有一次他身体状况实在不好，被我拦住了没飞，结果升机长的时候碰巧就差在了这一趟时长，最后他比我晚一些才放的机长。”他说，“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别的了。 可难道，李峰一直以来对他的好和照顾，全都是演出来的吗。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人的演技怎么能精湛到这种程度？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郁绥青和秦思存异口同声地问。 霍应瓷微顿，心里明白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不知道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懦弱。他想了想，认真地问：“青青，小存。你们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一趟？” 第九十六章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黑色的宾利停在霍宅门外，铁质雕花大门在此刻缓缓打开。那株名贵稀有的罗汉松下，霍靖和的警卫员守卫在侧，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预料。 在没有任何特殊事宜的情况下，霍靖和从西北回来了。 像是领会到了什么，霍应瓷唇边泛起一闪而过的笑意，收敛极快。 温釉珍与霍靖和，他的父母，此刻就在客厅里，他们端坐在沙发上，鎏金香炉里飘出清雅的鹅梨香。见他们进来，审视般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下来。 “青青，小存。”温釉珍的声音最后顿了顿，只说，“来了。” “爸，妈。”霍应瓷垂目，直视着瓷砖地面，开门见山，“我被停飞了。” 他平时从不会在父母面前展露一丝脆弱，可现在说话的语气里却让人听出来几分委屈。 霍靖和放下手里的茶盏，看上去挺耐心：“什么原因？” 他没回答，而是问了一句：“您怎么从西北回来了。” 霍靖和的眉头重新蹙起，突然又变得很严肃：“我需要向你汇报我的行程吗？” 好吧，不需要。 “停飞是被一个同事举报了。”霍应瓷重新回答起父亲刚刚的提问，“他手里有我的一些……” 他没说下去。 既然霍靖和今天坐在了这里，能了解到的东西必然不会少，他想。 他缓缓抬起头，对上霍靖和的目光。压迫、威严，霍靖和久居高位，眼神里的情绪很难让人轻易读懂。 半晌，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开口，语调很低，似是嘲弄，又带着点喟叹：“那场迫降，对你的影响就这么大？” 郁绥青在旁边听着，不太喜欢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 她有些看不明白霍应瓷的用意了，难道大老远来一趟，就是为了收获一次不太愉快的谈话吗？ “挺大的。”霍应瓷的手心先是攥紧拳，接着无力地摊开，又重复了一遍，“挺大的……” 温釉珍的视线将面前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她什么都清楚，但还是收起了自己的恻隐之心，冰冷地宣布：“那刚好。你确实也不适合做飞行员了。” “什么意思？” “你爸也不年轻了，再多几年就要退下来，他手里的班，你刚好可以准备接了。”温釉珍说，“要么回港城，去帮大姨做事？都可以，你自己选。” 两条路，都是曾经摆在霍应安面前的，现在又要让他重走一遍。 温釉珍的语气温柔至极，实则一点余地也没留。 “爸，妈，我都快要三十岁了。”他强调了一下这个事实。 他已经失去了培养的价值，他更不是那个聪慧过人的天之骄子，他现在唯一会的技能也就是开开飞机而已，没能力也没自信觉得自己能接过这么大的家业。 “你是我生的，我当然知道。”温釉珍对他的反抗不予理睬，“这影响不了什么。” 他们实在没有共同话题，聊天到这里中断了。 沉默了一会儿，霍应瓷突然问：“你们就不想知道，我今天回来是干什么的吗？” 霍靖和笑了笑：“那说说吧。” 听罢，霍应瓷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平静地说：“来求你们。” 猝不及防地听见他说这样的话，郁绥青简直被吓了一跳。 她盯着霍应瓷的背影，一如既往宽而瘦削的肩背，那身藏蓝色的飞行员制服还穿在身上，是她昨天亲手熨的。而机长的金色肩章在现在看来是那么刺眼。 这个背影她看了很多年，可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如此陌生。 求？ 这是她喜欢了十多年的人会说出口的话吗？ 她还在想着，旁边秦思存关怀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爸，妈，我求你们。”下一秒，她就听见霍应瓷很正式地说。 “我人生中第一次求你们是在二十二岁那年，求你们不要把小存送走，你们没有答应我。今天是第二次，希望你们能答应。” 磁性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记得小安出生的那年爸升了少将，温家重新成了港城首富，所有人都说他是带着吉兆出生的。他也确实很争气，简直称得上是完美人类的范本。你们对他有偏爱，培养他做继承人，这是你们的自由，我没意见。” 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太自怨自艾，可今天却莫名有一股力量驱使着他想要说出这些话。 “可后来有人使坏，拍了几张照片，就像我今天这样。” 他看过那些照片，在未公布之前就被人放出“霍家少爷和养女恋爱”的预告，最后被霍靖和截了下来。 照片里，秦思存的正脸清晰可见，却只能看见霍应安模糊难辨的侧脸，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正在接吻。 “你们怕影响到他的名声，把我推出来了，但这毕竟是我自愿的，我认了。就算当时的流言蜚语再不堪，我们现在还是熬过来了。” 他的神色绷得很紧，内容也不太连贯。 “……我说这么多不是因为我嫉妒小安，相反，我很爱他。”霍应瓷的声线开始颤抖，“虽然你们一直因为小安的死怨恨我，但是我毕竟，也是你们的孩子吧……” 千言万语，最后被提炼成一句：“我真的不想被停飞。” “我从小到大也没怎么拜托过你们，当飞行员是我唯一的梦想，我求求你们，就帮我这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霍应瓷的话音落下，郁绥青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良久之后，霍靖和才消化完他这番推心置腹的“忠言”。 “你就为了这个？”霍靖和的声音像淬了冰，“说了这么多，给谁听？能换回你弟弟一条命吗？” 其实霍应瓷和霍靖和长得并不像。他更多的继承了母亲美艳绝伦的五官，父子俩唯一称得上像的便是眉眼，同样的深沉而英朗。 但此刻，这两对相似的眉眼间却凝着截然不同的情绪。 霍应瓷只听见他开口时的语气，便觉得自己愚蠢得有些可笑。 霍靖和的目光依旧冷硬，寥寥几语之间便为他判了死刑：“你要我们体谅你，那你呢，这么多年，有体谅过我们吗？”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恐怕真正到临死前闭上眼的那一刻，也剜心彻骨。 他的语气稍稍放缓：“小瓷，你是聪明人，知道哪条路才是最好走、最该走的。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 终于得到这个答案，霍应瓷缓缓转过身，下颌线绷成一道锋利的弧线。 “等一下。”目视着霍应瓷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步伐，霍靖和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强硬地叮嘱，“青青，你别想着帮他。” “也不要想着去找泽舟和裴宿了，我提前打过招呼，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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