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有妻有子,他抛不下,她不愿为妾,生不逢时,两人慧剑斩情丝,从此除了在墨家议事论学时相见,私下便是相遇也互相退避三丈。 幸而楚昭显心有丘壑,并不一心扑在私情上,为天下止战而奋斗,对墨家精髓了解深彻,贡献斐然,因此三十岁时便得了“显子”的称号。 有这么一段过往,再加上墨家两派的对立,宋初一也就大致能推测出稽赭来拜访她的原因——为了求外力支持楚昭显成为巨子。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扶着案几起身,抄手倚靠窗棂望着月光里的繁花似锦,眉头深皱。 于私来说,楚昭显是赵倚楼的师父,有这层关系,她暗中推动楚昭显成为巨子,也有些利处。但她自从接手暗卫之后便仔细查过,入谷教授暗卫的墨家大剑师,全是巨子弟子,都是曲锢的师弟。 赢驷不可能丝毫不知墨家内部情况。 既然知道却还这么用,是什么原因呢? 从墨家一直以来的主张的角度来想,似乎不太可能帮哪一国调教暗卫,那么赢驷是用支持曲锢一派的条件作为交换? 宋初一认为极有可能。 若果真如此,墨家的事情,她就不能插手掺和了。 “怀瑾。” 宋初一旋首,看见赵倚楼一袭牙白色宽袍立于门口,月光从背后照过来,将他健硕的身形勾勒的清晰,却看不清那张俊美无寿的面容。 “怎么起来了?”宋初一眉间的结悄然松开。 “我都听见了。”赵倚楼声音微哽,他明白,若非因为他,宋初一不会这么尽心去查探墨家的事情,因为墨家这个虽然是主流学派,但对政局的影响力已经微乎其微了。原因除了利益之下人性的险恶越来越暴露之外,也与墨家几次内部分裂有极大关系。 宋初一啧道,“窃听机密还理直气壮,嚣张,霸气。” 赵倚楼一腔感动被她挖苦的去了一半,扭头哼道,“一直很霸气。” 宋初一失笑,转而问道,“如果你师父有危险,你会如何做?” 第279章 月光太刺眼 “自是倾力相救。”赵倚楼不假思索的道。 宋初一目光复杂,“世上太多事情知易行难,于你师父来说,朝闻道夕可死,性命反而没那么重要,倘若你想帮她就想办法助她一臂之力,而不是保全其性命。” 赵倚楼沉默,他明白宋初一说的都是事实,师父是墨家天才大剑师,可于大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自保自然绰绰有余,何须他来保护? 他声音发涩,“你也是如此吗?” 宋初一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微微愣了一下。 赵倚楼抬眼凝着她,那神情,分明是不听到答案不罢休。 “是。”宋初一诚实回答。 月色如水,忽然在赵倚楼眼眸中蒙上一层雾气。再艰难的生存他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此事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想失声痛哭。这世上有那么多蝇营狗苟的求生存,他更见过许多为了保全性命、追求荣华富贵而逢迎献媚的女子,为何偏偏他最依恋的这个最淡看生死? “啧,这么心疼人呢。”宋初一轻轻抚了抚他的眼睛,口中却紧接着斥责道,“我有认真谋划退路,如果不出意外死不了,我说过陪你隐居,你他娘的当我说话是放屁吗!” 赵倚楼拍开她的手,板着脸道,“是月光太刺眼,你少自作多情!” “噫,我还以为是飞虫入眼了,原来是月光刺眼。”宋初一毫不大意的嘲笑道。这个季节蚊虫最多,勉强有些借口,谁知人家愣是另辟蹊径。 “回去睡觉!”赵倚楼背过身。在她面前半蹲下来。 宋初一懒懒的趴上去,下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继续道,“是不是月光只刺美人的眼。为什么不刺我的眼呢?” 被人揪着尾巴不放,赵倚楼脸色涨红,额上青筋暴起。恼怒道,“宋怀瑾!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哈哈,信!信。”宋初一建好就收。 明月高悬,咸阳夜深。 次日清早,稽赭亲自上门拜访。 一番寒暄之后,两人在正堂就坐。宋初一早先听闻稽赭与楚昭显之事,对他便有些好奇。此时见了人,自然要多看几眼,她不着痕迹的仔细打量一遍,只见他须发如霜,面容却只有四十余岁的模样。一袭葛衣,气度闲雅,竟不似六旬老者。 “良师难求,离侠士对宋坚亦颇有眼缘,晚辈便索性成全了他们师徒缘分。不过此事是晚辈做的不对,还请前辈恕罪。”宋初一走下主位,到稽赭面前挥袖行了一个大礼。 “不敢当。”稽赭双手扶起宋初一,等赵倚楼过来接手扶她,才道。“宋坚之事,我已经知晓,师徒缘分本就强求不得,当不得宋子带伤赔罪,快请坐。” “多谢前辈深明大义。”宋初一再施一礼,回席坐下。 稽赭道。“数月前,老夫有幸拜读了宋子《灭国论》。” 宋初一谦逊道,“小儿之言,让前辈见笑了。” 稽赭对宋初一反应略有些惊讶,他从咸阳传出的那篇《灭国论》里能感觉到她洒脱不羁的情怀,便以为是和庄子一样的人物,没想到她竟如此世故。但转念一想,倘若她脾性真随了庄子,早就避世去了,哪里会入秦做官! 想及此,稽赭又释然,“宋子过谦,老夫读后颇有启发,宋子主张有许多与墨家不谋而合,老夫倍感欣怀。今日老夫前来,亦是为宋子《灭国论》末章所追求的大安之世而来。” “哦?”宋初一身子微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前辈请讲。” “宋子所求的安世,可谓是百家学派存在的最终意义,亦是墨家一直在努力达成的目标。百家学派前仆后继,为此付出心血和生命在所不惜,然而庄子大道超脱红尘、独善其身,大才匿世,令我辈深感惋惜,如今宋子能入仕,着实令人欢喜。” “前辈过誉了。”宋初一淡淡一笑。纵然庄子的确消极避世,稽赭的话也没有贬义,但她听着还是不怎么舒服,若非为了给赵倚楼面子,她或许连敷衍都免了。 稽赭察觉宋初一细微的神色变化,心中也不由淡了几分,倘若宋初一没有足够的胸襟,也不合适掺和墨家的事情,于是略顿了一下,直接挑明来,“老夫觉宋子是同道中人,因此冒昧前来,有件事情相求。” 闻言,赵倚楼抿起唇——恐怕,师伯的来意真是让她给猜中了啊! “前辈但说无妨。”宋初一道。 屋内没有仆婢,稽赭没有什么好顾忌,“想必宋子对我墨家内的情形也有所耳闻,巨子身体不好,觊觎巨子之位的人已经蠢蠢欲动。曲锢此人,有些才华,只是过于极端。乱世之中,墨家被逼无奈才选择以暴治暴,他却沉迷于此,倘若让此人掌权,实在祸害匪浅。老夫想请宋子为列国百姓,插手此事。” 想插手墨家之事的人比比皆是,若稽赭今日去求任意一个七雄国的君主,必然不会有人拒绝。但他也有他的考虑,请神容易送神难,倘若君主伺机控制墨家,更是得不偿失。 墨家是天下的墨家,不是哪一国的墨家。 而之所以稽赭找上宋初一,他说的理由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更重要的是,她是秦国新掌权的重臣,根基不稳,没有庞大的家族势力,在加上墨家在巴蜀的斥候传来消息,说她和赵倚楼是刎颈之交的关系…… 宋初一垂眸盯着手中茶杯里的倒影,手指轻轻摩挲杯壁。 屋内安静。 稽赭见她似乎是在沉思,便没有出言打扰。他这次来咸阳,主要是为了牵制住曲锢的势力,墨家虽然起了乱相,但毕竟没有真正分裂,他在墨家依旧能镇得住,其次才是拉拢外部势力。他不会将希望放在一个外人身上,因此时期成与不成,影响都不是很大。 “此事关系重大,前辈能否容我想上几日?”宋初一本意是拒绝,此话不过是顾全彼此颜面的推搪之言。 “是老夫请求太过唐突,宋子可慢慢考虑,老夫在咸阳等候消息。”稽赭说着已经缓缓起身,“事已毕,老夫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宋子了。” “先生!” 他话音方落,便见寍丫急急停在门口,垂首道,“军中急令,请将军速回营!” 赵倚楼神色微凛,朝稽赭道,“师伯,我有军务在身,不能亲自护送您回墨家分院,还请见谅。” “国事要紧。”稽赭道。 赵倚楼施了一礼,转头与宋初一轻声道,“我先走了。” “嗯。”宋初一点头。 赵倚楼离开,宋初一本打算亲自送稽赭出门,却因他执意推辞,她便只送到了院中折回。 在凉亭里坐了片刻,见赵倚楼大步从内院走出来,他已换上一身玄色铠甲,烈日之下泛着冷光,墨发整齐束起,俊容朗朗,双眉斜飞入鬓,隐然间已有几分煞气。 第280章 列国大纷争(1) 赵倚楼看见她,在亭外顿住脚步。 宋初一凝眸浅笑,“保重。” “你也是。”赵倚楼璀然笑意将煞气冲淡了几分。 军中急令,刻不容缓,赵倚楼收了心思,疾步出门。 宋初一走上曲径时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竟正好撞上赵倚楼回头。 四目相对,只会心一笑,赵倚楼的身影便在转弯处被茂密草木遮住。 她正要转身,却见一名护卫跑过来,“国尉!急报。” 一卷竹简呈上来,宋初一展开仔细看了一遍,忽而笑了起来,语气里是好不掩饰的赞赏,“好个犀首!” 这个公孙衍的确是一个极其出色的政客,才短短时日,他便迅速的把田需给挤下台了!他秉承一贯的行事风格,快、准、狠,如剑芒一般锋利,果然不负“犀首”之名! 原来,公孙衍在大梁守候月余,终于教他逮到了一个大好时机。田需主张与楚国交好共同对付秦国,在两国互派使者讨论结盟之际,公孙衍便求见了魏王。之前公孙衍入秦,魏国在他手里吃了大亏,魏王非但不恨,反而立刻请他入魏为官。 公孙衍便道:衍是魏人,去别国谋事实在是因为魏国看不上衍。食人之禄忠人之事,率秦军大败母国也是不得已,如今归国,王上胸襟浩瀚,还能容得下衍,衍无以为报,若是不为母国做一番大事,实在无颜受高官厚禄。 这一番话直骚到魏王的痒处,他平素最爱听有才之士归顺的言语。再加上见识过公孙衍的能耐,这会儿怎一个心花怒放了得! 公孙衍便请魏王出五万人马和齐国一起攻赵。 魏王一听他有办法用这么小的代价就能占大便宜,便立刻同意了。 公孙衍接着到达齐国,找到齐国大将军田朌商议此事。田朌是齐国名将。大小征战无数,自然不会相信如此轻易便能取胜。 公孙衍便直言相告:倘若说的太难了,两国国君不会同意出兵。但只要一出兵,国君但见有危险便会立刻增援。赵国经历内乱不久,打起来虽然不容易,但也不算太难,到时候只要打了胜仗,占了便宜,齐王还会问你罪不成? 田朌觉得很有道理。他为齐国立下汗马功劳,但齐国自从登上霸主地位之后,战事少了,武将地位便不如从前,他心中早想打仗立功。因此便采纳了这个计策,撺掇齐王出兵攻赵国。 最后果然如公孙衍所说,两国攻打赵国时候处于下风,齐魏两国立即增援,公孙衍指挥得当,只花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联合齐、魏国共用十八万人大败赵国,得了六百里土地。 两国各自出了九万人马就各自分得三百里土地,齐王、魏王两国都很高兴。 公孙衍便趁机与魏王说。说他与燕、赵两国国君有旧交,两国国君多次派使者来相邀,这一次他正好前去游说两国入伙,共同对付秦国。 魏王已经十分信任公孙衍,当即便同意了,赐了六十辆车和一批财宝丝帛。公孙衍大张旗鼓。对外宣扬出使燕、赵之事。 楚王在田需的煽动下同意和魏国结盟,可心里这件事情仍有疑虑,公孙衍要出使燕、赵的消息一传来,那些不愿与魏国结盟的臣子便趁机挑拨,楚王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的,觉得自己被田需欺耍,勃然大怒。 楚、魏结盟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而公孙衍此时名声大噪,他抵达燕国之后,立即得到燕君接见。公孙衍趁机宣扬自己的合纵大计,燕国与齐国宿仇,自从齐国成为霸主国之后更是被压的不能翻身,燕国君主得遇公孙衍如此大才,当即赐予相印,将国事委托于他。 赵国刚平复内乱不久,国内百废待兴,疏于邦交,公孙衍去了,自然受到赵国君主的重视,亦赞同合纵之策,把相印赐予他。 消息迅速传遍列国,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与燕国相邻且是宿仇的齐国。自从孙膑过世之后,齐王一直没有寻到可堪与之媲美的人才,他耳闻公孙衍的大名,觉得不可错过此等人才,于是主动派使者请公孙衍入齐,仿照燕、赵两国的做法,赐予相印,亦将国事托付于他。 短短时间,公孙衍身配三国相印,一时风光无两!他的合纵之策如狂风,瞬间席卷列国,天下哗然。 震动最大的莫过于秦国。 燕、赵、韩、魏、楚,正好是南北纵向,五国结盟称之为合纵。五国结盟之后,向东可攻霸主齐国,向西可打正在崛起的秦国,而如今公孙衍既然领了齐国的相印,自是不会率军攻齐,那么他的目标只有秦了! 此事非同小可,赢驷迅速召集肱骨大臣,积极应对,连正在养伤的宋初一亦得到招令。 议政殿中一派肃杀气氛。 “齐王果然老辣。”张仪叹道。 这件事里最精明的莫过于齐王了,他在事情尚未形成之前,便做了决断。 用齐国相印试探公孙衍,倘若公孙衍拒绝,那么合纵多半就是为了对付齐国。凭着齐国霸主地位,齐王无论如何也得想个罪名把公孙衍给料理了。而公孙衍若是接受相印,他作为合纵的发起人,必要守信,既然领了相印就要为国家着想,否则拿着齐国相印还反过来对付齐国,这让其他盟国如何信任他? 公孙衍自然能想到这些,反正齐、秦两国只能择一而攻,他索性就爽快接受了这锦上添花的相印。 齐王的行事,看似是爱才惜才,其实不过为了逼迫公孙衍携五国攻秦,齐国则隔岸观火。说不定等到两败俱伤,还能趁机捞些好处。 樗里疾拧眉道,“秦国从前也面临过这样的情况,但因着没谈拢瓜分秦国的利益,结盟成了死胎,这一次有公孙衍发起合纵,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结。” 张仪双目明亮的惊人,不以为然的笑道,“如今的诸侯国,哪有信义可言,嫌隙多着呢,只要行事得当,不难拆分。” “善!”赢驷看向张仪,“有丞相此言,寡人心安。” 张仪是个策士,更是个纵横家,早已提出连横之策,比起公孙衍更擅长纵横。 “大将军和国尉怎的不说话?”赢驷忽然问道。 第281章 列国大纷争(2) “臣只会打仗不懂纵横。”司马错道。 他不是不懂,而是不精通。司马错便是这样一个人,不妄言,不干没有把握的事情。 宋初一迎上赢驷的目光,接着道,“破坏合纵之事有丞相操心,臣只想着,该从哪里找个突破口。” “突破口?”司马错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不是说不管纵横吗,那是要找什么突破口? 宋初一眼眸中浮上一抹笑意,声音缓缓淡淡,却十分笃定,“软硬兼施,双管齐下,才是称霸之道。” 纵横要行,计谋要用,但是强兵也得用,否则在这等乱世,再出色的纵横家,再精妙的计谋,也不能不费一兵一卒取得天下。 “看来国尉对丞相信心十足,大善!”赢驷的面容依旧冷峻,但眉宇舒展,显然心情不错。 若不是有信心,怎么会跳过这个火烧眉毛的事情,直接去谋划其他? 将相和,是国事兴起的好预兆,作为一个志在天下的雄主,心中自然觉得慰藉。 “左丞相觉得眼下危急何解?”赢驷问。 张仪沉吟片刻道,“当从齐、楚着手。” 他顿了一下,仔细理清思路,才继续道,“齐国并未参与合纵,不过是想作壁上观,甚至坐收渔利,但五国联盟,对于齐国来说也威胁不小,齐王心中恐怕也十分戒备,臣自有法子拉齐国下水。至于楚国,楚王就是那篱笆墙上的草,哪阵风吹便往哪里倒。只需手段得当,想煽动他对背弃盟约并非难事。” 齐国和楚国,一个是实力雄厚的霸主,一个是实力犹存的大国。只要他们肯搅局,这合纵九成要散伙。 谋划说起来几句话就能概括,然而纵横就是这样。知易行难,同样的事情,有能力办成的人屈指可数。大体方向定了,但具体还需要仔细谋划,张仪虽然自恃口才,却也不认为光凭口舌之利就能说服两国国君。 众人知道这件事的难度,因此即便得了张仪的回答。也无人敢放松半分。 既然需要时间谋划,赢驷便立刻放了几人回去。 四人沉默走出宫门,宋初一才开口与张仪说话,“左丞相,上车一叙?” 樗里疾与司马错见他二人有话要说。便各自骑马先行。 “好。”张仪点头,上了宋初一的马车。 距离得近了,宋初一才看清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眼睛里也布满红血丝,这段时间怕是累的不轻。 “公孙衍怕是记恨大哥了啊!”坐在车中,宋初一便不再呼他“丞相”。 张仪笑道,“纵横便是如此,我连横他合纵,我们这类人才有存在的价值。且是必然。” 张仪连横之策一出,列国不可能束手待毙,面对强敌,自然就会想到合力对抗,而只有这样,行纵横才能达到最大的效果。所以今天合纵的不是公孙衍也会是别人,只是恰巧两人有些仇怨罢了。 “其实为兄五六年前便与犀首相识了。”张仪第一次坦白这件事情,提起当初,神情怅然,“我是魏国人,初出茅庐,头件事便是想到为母国效力,所以便怀着一腔热血回到母国。我在魏国盘桓两年有余,却连魏王的面都没见着,花重金请人帮忙转递的策论也如石沉大海。后来,我终于得到魏王召见,满心欢喜的前去,谁知这公孙衍利用职务之便,刻意使魏王在接待孟子的时候召见我。” 他陈年仇怨依旧难消,说到最后,语气依旧有些愤愤。 “他倒是用得一手好阳谋。”即使是敌人,公孙衍也是个值得欣赏的敌人。 这也是公孙衍使计的特点,别人明明看见他挖下的一个大坑,却还不得不跳进去。 孟子一向厌恶策士,觉得所谓策士就是逢迎谄媚、没有节操的小人而已,宋初一能想象当时的情形。孟子德高望重,魏王肯定会请他评价一番,孟子的批判言辞定然不怎么委婉,张仪又是初出茅庐、浑身锐气……关于这场精彩的口水战,宋初一前世便有所耳闻。 “师父一直很欣赏儒家,所以我对孟子甚为尊崇,可他却当着众人面,言纵横是妾妇之道!真真气煞我也!”张仪恨恨道。 将纵横比喻成妾妇之道,是说张仪这类人像妇人一样,男人喜欢什么她们便做什么。这已经不能算是讽刺了,而是辱骂。 从一位自己很尊敬的人口中听见如此刻薄的言辞,张仪又是恼怒、又是失望,“我当时便狠狠反击了,虽则当时就被魏王丢出宫,但我至今不悔!” 宋初一笑道,“我琢磨着,若是我遇上这等情形,恐怕亦是同大哥一样啊!” “哈哈,这才是我辈男儿血性!”张仪大笑着伸手拍拍她。 张仪不是那容不得指责的人,但是旁人可以不屑,可以讽刺,他却不能接受当面受辱,还是在那种大庭广众之下。就忽略“血性”不算,在那等场合被人随意侮辱却不反击,日后还如何在列国间立足! 张仪往车壁上靠了靠,闭上眼睛,“怀瑾,我预测,半年,最多一年,秦魏之间要有恶战,强兵之事都要仰仗你了!” “大哥放心。”宋初一道。 宋初一见他面容沉静,像是要睡着的模样,不禁起了点坏心思。 她轻咳一声道,“鬼谷子如今在咸阳……” 简直是平地一声雷,张仪唬的霍然睁开眼睛,神情又惊又喜,“当真?!” 宋初一就猜他整天忙于政事,对此不知情,“嗯,我前些天见着大师兄了,他说的。” “魏道子?”张仪心情大好,“我有些年头没见到师父和魏道子了,他们如今在何处?” 宋初一果断的摇头,“不知道。” “净拿我作耍!你不知道白刃和金戈那两个小畜生成天闹的鸡飞狗跳,如今连你也不给我省心!”张仪无奈,恹恹倚靠在小几边上,叹道,“这日子真是没法活了!” 张仪可不是头回说这话,但如今还活着好好的。 “对了,军队紧急戒备究竟为什么?”宋初一问道。 张仪懒懒的抬了抬眼睛,不搭理她。 宋初一双手抱拳,嘿嘿笑着,“小弟这里给您赔礼了,大哥莫和小弟一般见识。” 话说着,她心中却想,下次得问完事儿才气他。 “得了,少来那一套。军队集合还能有什么事,打仗呗!”张仪哼哼道 第282章 心意不可辨 “哪儿起的战事,我怎么没听见消息?”宋初一很有耐心的问。 张仪面色微敛,坐直了身子,再无半点懒散。沉默了半晌,冲宋初一看了一眼又一眼,见她笑盈盈的等着,却莫名让人觉得很固执。 “唉!”张仪叹了一声,抄手一脸无奈的望着她,“罢了罢了,不说你早晚也会知道!秦、赵眼看战事要起,这次赵刻将军是攻赵主将。” 宋初一心底猛的抽痛了一下,垂眸掩住神色,“是君上要你瞒着我的?” 若不是刻意瞒着,宋初一身为国尉,这种军政大事应当最先知道,毕竟调动粮草、军队的事情还要经过她。宋初一忽然有些恼怒,“秦国将军又不止他一个,为何偏偏使他为主将!” “咳,怀瑾,你别激动嘛,这种事情又不是头一遭,当初魏卬在秦的时候,不也是领兵打过魏国?”张仪安慰道。 “这次既然瞒着我,说明战事不小,是不是?君上是想让整个赵国仇视倚楼?”宋初一心里的怒气转瞬间平息下来,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凌厉。 张仪见她想的通透,便放心许多,“君上看重赵将军勇武非常,亦欣赏他品性,想用做肱骨之臣,但他毕竟是赵国公子,更曾经为赵君,倘若不彻底斩断,君上岂能放心?” 赢驷看人的眼光一向精准,他能看得上眼,说明赵倚楼的确有本事,这让宋初一既高兴又担忧。 片刻,宋初一缓缓吐出一口气。“大哥与我说说赵国战事吧,秦、赵不算接壤,赵国从何处出兵?” 张仪道,“义渠。” “这怕又是公孙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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