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昨日可曾说过,今日卯时三刻出发。”季桓依旧淡淡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此刻辛宜面前的红晕与羞涩尽数退去,细长的黛眉紧紧蹙起,有些急促抬眸道: “妾身以为郎君还在府内,故而——” “辛氏,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想起方才钟栎过来禀报,辛氏姗姗来迟,令府中众人等她一人的事,季桓面色凝重,深深地打量着她。 “辛违和宋雍便是这般教你规矩的吗?” 如此做派,季桓不由得怀疑,她是否故意为了某些阴私而拖延时间。 当下最好的做法,便是将人揪至眼皮子底下,看她还如何与外界传递消息。 季桓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辛宜一时摸不到头脑。 刹那间,昨日纱帐后的咳嗽声蓦然转入耳畔 春鈤 。辛宜登时睁大眼眸,当即反应过来。 她是从崔节那里接的单子! 而季府上得力的婆子管事,多半都被崔节收买。 这样一来,仲闻阁就算传来什么消息,也不一定能立即到她那里。 看来崔节就算病着,也还是不愿她将此事办好。 于崔节而言,自嫁进季氏两年,便一直掌管中馈,大权在握。这期间能捞的油水自是不少。 若有朝一日她接过中馈之权,那崔节先前的努力都付之东流,甚至还可能面临被她查账的风险。 无论如何,她顺利接过中馈,于崔节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竟又莫名被崔节摆了一道,辛宜有些懊恼,同时期待地看向季桓道。 “妾身……并未得到夫君的消息,以为夫君还未至,是以在此等候夫君……” 她才从崔节那儿接手这些事,季桓会不会怜惜她的处境不易? 然而下一瞬,听到季桓的话时,辛宜眉心突地一跳。 “这是要将过错推到二房和下人身上了。”季桓面色阴沉,语气不善。 没有质疑,季桓便直接断定是她诬陷崔节和府中下人? 季桓怎么会如此想她!难道连再门外等候他,于他而言也是错吗? 辛宜不知自己还当再说什么,一时间鼻尖泛酸,泪珠盈眶。 “今日之事我且不与你深究。” “你径自反省就是,往后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莫要再做,否则辱没我季氏门风,平白遭人笑话。” 说罢,季桓将杯盏放在桌案上,继续垂眸看向卷册。 莫名受了委屈,又被季桓冤枉,辛宜眼底湿润,滚下两行清泪。 可听到季桓最后一句话时,她坠地的心忽地又重新腾起。 季氏门风? 夫君这是愿意将她当成季氏中人看待了? 第8章 第8章 但愿她这个弟妇,能有一个善终…… 心中的秤杆随着季桓的一言一语升降起伏。 辛宜觉得自己方才莫名恍惚了瞬,竟然还顺着季桓的话点了点头。 如此,不是承认了方才自己污蔑崔节吗? 辛宜顿时有些气馁,悄悄抬眼看向季桓,却见他依旧垂眸看向卷册,心下不由得愈发凌乱。 可转念一想,辛宜不禁苦笑起来。 季桓误会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了? 自她嫁进季府,不是被包括季桓在内的季氏所有人认为是别有用心吗? 这件事,因为涉及到义父,她根本解释不得。 不过眼下能和季桓同乘一两马车,也是极好。 这样单独二人相处的时光,于她和季桓而言,除了那夜在仲闻阁外,几乎是没有的。 马车依旧在晃悠悠地缓行,辛宜竟觉得在这一刻,时光当真是快极了。 快到她闭眸再睁眼间,已经到了半山腰处。 由于道路泥泞,马车换成了软轿。 为防止弄脏衣裙,众人的马车下皆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又盖着一层松江白棉布,径直铺到每架马车对面的软轿上。 季桓和季珺等男子则骑马上前。 辛宜下了马车,抬眼望去,这才发现抬轿的轿夫个个魁梧高大,蜂腰猿臂,与两旁的黑衣侍卫别无二致。 虽然诧异,但知这定是季桓的主意,辛宜也未深究,遂而上了软轿。 一路无事发生,巳时末便行至净云寺。 好在未耽误时辰,寺内的法事终于午时三刻开始。 身为季桓的妻,辛宜理所应当认为自己该与他一同祭拜卢夫人。 对此,季桓没有制止。辛宜就在他身后的蒲团上跪坐着上香叩首。 一旁的季氏族人虽面色古怪,可也不得不随着季桓祭拜卢夫人。 法事持续了两个时辰,由净云寺的衷慧法师主持,替已故的卢夫人颂经超度,满愿升天。 此间事了,季桓则要带着季氏儿郎去天梧山的季氏祁陵,将卢氏的遗骸重新埋下。 这些事情,女眷不再适宜露面。辛宜这个季氏宗妇便要开始安置众人夜宿的厢房事宜。 季氏本枝人丁稀少,且此次又随着季桓去了祁陵。 为了便宜,辛宜就将本家的厢房安置在了祁陵附近的天水庵。 其余的旁支则随着他们选择。 倒只有一点,除了禄苍庵。 令辛宜诧异的是,天梧山上寺庙庵堂如此多。倒还真没有人选择禄苍庵。 季氏的护卫将半座山头都防御了起来,倒也不必担忧夜宿安危。 布置完这一切后,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四周起了水雾,笼罩得山间越发潮湿。 季夫人不愿再迁动,遂留在了净云寺。而季珺和季桓还未归来。 吃过素斋后,辛宜有些闷,就近带着素听素问在天水庵四处走动。 “山上也有白山茶吗?”行至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辛宜抬眼就看见了花池中盛开的白山茶。 昨夜山上落了雨,此处的白山茶竟然无事,辛宜暗暗诧异。 “夫人若是喜欢,打这出去,那有好大一片山茶园。”正在打水的老妪停了下来,指着洞门外对着的一条幽径道。 辛宜眼眸忽地亮了起来,提着裙摆就要过去。 “夫人,此间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去吧。”素听劝道。 辛宜顿了瞬,又转身问向老妪道: “师父,那园子远吗?” “不远,下了台阶几步路就到了。”老妪笑道。 这话说得辛宜愈发心动,也不待素听素问,直接提着裙子下了去。 “台阶湿滑,夫人您慢些!” 二人见自家夫人已经走远了,无奈地只能快步跟上。 此时,老妪看着三人离开的方向,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真如那师太所说,下了台阶就到了。半山坡上,一片绚丽浓白惹眼至极。 “也不知谁如此有雅致,在此处栽了许多白山茶。”辛宜看着一望无际的花海,感慨道。 “也有可能是野生的呢?”素问折了一枝,放在手中端详道。 “那也不可有这般多,而且此处的山茶树干大多腕子般粗细,倒像是旁人栽的。”辛宜道。 “夫人,那我直接折些花枝,等回去插在瓶了可好?”素听和素问道。 辛宜笑着点了点头,又径自顺着山坡而下,步伐轻快。 若要说,她长这般大,还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白色山茶花。 世人更偏爱红山茶的浓艳绚烂,而此处却尽是白山茶,可见此间主人的崇高雅致。 辛宜想着,抬手折了一枝花枝,打算回去同素听素问汇合。 四周的暮色彻底沉了下来,不见星月。只有周遭零星的萤火。 对于暮色,辛宜并不畏惧。幼时在并州时,她和阿兄经常在外捉萤火虫。 那时候经常因为回来得太晚被父亲责罚。每至此时,阿兄就会默默将她挡至身后。 因着阿兄是义父的嫡子,父亲也不好再说她什么。 鼻尖掉落一片绿叶,重新将辛宜拉回现实。此刻她抱着一枝山茶,虽迷了方向,却也不着急。 馥郁的山茶香气萦绕在鼻腔,辛宜心下竟愈发安定。 下意识间,辛宜抬眸,发现前方竟有一丝昏黄微暖的光晕。 辛宜定住脚步,疑惑地看向来人。 迎面走来一白衫女子,眉眼清致,手持灯笼,看到辛宜时笑道: “夫人,我家夫人有请。” “此处……”辛宜看着她,又有些心虚地看向怀中的山茶花枝。 “此处的园子,正是我家夫人的。” 听罢,辛宜腼腆地笑了,不由自主随她前往。 对方称呼她为夫人,定是知晓她的身份。而且,能在此处种下一片偌大的山茶花,也当是高雅不俗之人。 故而,辛宜也不担心对方是否暗藏他心。 侍女领着她转过几道陡坡,又上了三四转台阶,最后进了一处庵堂,在一树白山茶旁停下。 “我家夫人就在里面,夫人进去就好。” 辛宜笑着颔首回应,轻轻推开了房门。 馥郁的山茶香扑面而来,辛宜抬眸,见对面坐着一位黑衫女子。 那人正俯身点茶,见她来了,抬眸看来,唇角微微一笑。 那女子长眉入鬓,眉眼清冷疏离,乌发高高束起,竟无一丝装饰。 只是,随着那女子的动作,辛宜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脑海中闪过今日给卢夫人做法事时 春鈤 的场景,辛宜后背登时一阵发凉。 她终于知道此处的诡异之处了。 这黑衣女子,竟与季桓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清冷疏离的眉眼。 “卢……”辛宜一时语顿。 “我是季桓的阿姊。”黑衣女子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我等你很久了。” “阿姊?”辛宜诧异得睁大眼眸,不由得目瞪口呆。 她只知道,季桓有个早已出嫁的阿姊,却从没见过。 “你也可以这般称呼我。”季泠笑道。 “季桓今日在山上,是给母亲做法事吧?”季泠喝了一口茶,又递给辛宜一杯。 “是,在净云寺,后来夫君又去了祁陵。”辛宜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样……”季泠的视线落在远处,语气无奈。 “你定然很好奇,今日这么重大的日子,为何我就在这山上却不露面吧。”季泠自问道。 “先喝茶吧,喝完茶我再与你细说。” 一开始看见季泠时,辛宜被她周身的清冷疏离惊讶。明明与季桓一母同胞,神韵又相似。 可没想到,季泠的性格却与她周身的气质南辕北辙。 坐了一刻钟的功夫,辛宜也差不多听季泠说了季桓与季家的种种过往,尤其是他们的母亲卢夫人。 永嘉六年,也就是十二年前。那时候胡人攻入京都,引发永嘉惨案。 时年,季选为了跟随皇帝去西京,混乱中抛弃了卢夫人与季桓。 一年后,季桓回到冀州清河,卢夫人则于那次动乱中香消玉殒。 回到清河的季桓,自然就此与刚娶了继室的父亲反目成仇。从此也是性情大变,寡言少语,阴郁深沉。 事发时季泠在清河,自然不知母亲与弟弟遭遇了何事。 后来,她也是恨的!恨父亲狠心抛弃了母亲和阿弟,恨父亲在母亲殒命不到半年便娶了新妇。 可恨又能怎样,母亲殒命后,范阳卢氏的外家与季氏从此水火不容。 她与阿弟再没了依靠,全然要仰着孙氏的鼻息而活。 那时候孙氏刚有身孕,又得父亲宠爱,一时间风头正盛,直将矛头指向她和季桓这两个眼中钉。 可季桓又太过刚硬,死活不肯向父亲和孙氏低头。她这个阿姊只能想着法子让他们好过些。 “所以,夫君便以为阿姊与孙氏他们是一伙的,以为阿姊忘记了母仇……”辛宜皱眉道。 那时季泠刚刚及笄,也不好与季选和孙氏闹得太僵。 季泠点了点头,无奈道:“故而,我夫新丧后归家,阿桓便让我在此带发修行,不得再出现在他眼前……” “这些事堵在我心中太久了,找个人说出来,果然好受了些。”季泠感慨道。 “相信有朝一日,夫君会明白阿姊的良苦用心。” “其实,我今日在此等你,委实有事相托。”季泠转身从挂屏上取下一架黑稠包裹的琴。 “此琴名为涧素。”季泠认真抚着琴,抬眼望向辛宜道,“曾是我阿母留在这世间唯一的东西。” “后来,又传至阿桓那里。” “阿桓十四岁时,因为这琴与父亲大吵了一架,那时我为了讨好父亲……将这琴摔了……” “也正是此后,阿桓便恨上了我……” 季泠眼底凝满复杂与心酸,良久,看着涧素琴眼眶湿润。 “后来我悄悄将这涧素琴收起,又令人将之修补完好。” “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机会还给阿桓,今日我便将这涧素琴交由你,辛宜。” 知晓季泠的苦涩与艰辛,辛宜沉重的接过琴,“阿姊还有什么要我带给夫君的吗?” 季泠摇了摇头,支撑着身子静静地看着辛宜。 良久,二人隔空相望,只有烛火噼里啪啦的响动声。 眼看着辛宜抱着琴,行礼后转身就要离去。 季泠忍不住轻声道: “辛宜,阿桓他性子冷漠,不易近人……其实他这些年过得也甚是不易……若是有何不周到的,我这个阿姊代他向你赔罪了……” 辛宜停住脚步,转身笑道:“阿姊放心,夫君他……待我很好。” 望着辛宜越来越远的身影,季泠眼底凝满忧虑。 联想起孙氏和季汐以及她自己如今的结局,真不知辛宜如此,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不管怎样,但愿她这个弟妇,能有一个善终! 第9章 第9章 他倒要看看,辛氏能做到什么地…… “夫人,出了禄苍庵奴婢便不能再送您了,从这林子一直往东走,就是出口。” 侍女说着,将灯笼给了辛宜。 “禄苍庵?”辛宜有些疑惑,旋即反应过来,当初她向季桓请示时,他明令避开了禄苍庵。 如今大概知晓这其中缘由,辛宜看着怀中的琴,叹了口气。 怪不得八年前,十六岁的少年便有如此冷肃凌厉的神情。 他能一箭射杀了劫持她的叛军,却不能救他的母亲和他自己。 山风掠过耳畔,灯笼下的黑影左摇右晃,一阵寒意袭身,辛宜将涧素琴抱得更紧了。 她出来这般久,素听和素问找不到她,也不知会急成什么样。 辛宜步伐加快,顺着林中小径,迅速穿过山茶花林。 鞋底踩过枯枝,发出咯吱的响声,耳畔除了风声隐约还夹杂着夜枭的哀鸣, 辛宜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林子,看到了右前方的台阶,提着裙摆匆匆上前。 风声渐渐有了实质般的存在,在耳旁叫嚣着,眼前的昏黄忽地湮灭。辛宜顿时停了脚步。 灯笼灭了…… 眼前漆黑如墨,夜空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辛宜弃了灯笼,紧紧抱着怀中的涧素,强行维持着镇定。踏着台阶也变成了一步一试探的动作。 那夜去仲闻阁便是这般。 周遭的树叶沙沙作响,将夜幕的恐惧尽数渲染放大。 几道白光闪过眼前,看清那是何物后,辛宜心跳加速,蓦地躲到了一旁的树后。 夜幕遮掩下,几个黑影迅速闪过,他们手中的冷刃却炫着白光。 按理说,季桓的人不是将半座山头都防御起来了吗,怎么会有别的人? 今夜季桓还有诸多季氏族人都在山上,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辛宜不敢想象那时的情景,她既然看见了,就得赶紧在事发之前,将此事告知季桓。 不然,这一整晚怕都是难眠之夜。 那几人走后,辛宜迅速摸索着,急忙赶回天水观。 刚回到天水观,恰巧碰上正准备出行的季桓钟栎等人。 见她仓惶回来,男人眼底的诧异只持续了一秒便转瞬即逝。 不容拒绝的压迫目光紧紧将她打量,从上到下。 辛宜抱着怀中的涧素,莫名觉得有些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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