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征召的很好理解,就是人头不足了,额外的抽丁。 常备的就是日常的兵役。这种兵役有年限,也有些待遇。常备兵又分两种:边军、禁军。即在外的,与在京畿及附近的。 这里面又有轻重之分,这很好理解。 祝缨点头。 冼敬道:“他们日常怎么维系呢?又分两部分……” 一是朝廷会划拨一些粮饷,一就是分一片地,给你们经营,主要是种粮自己补贴。在梧州的时候,祝缨就遇到过,她与几个校尉相处得都还不错,他们除了种粮还会种甘蔗呢。 冼敬苦笑道:“将校与文官不同,他们领了一支兵就不会轻动。兵士调动频繁,不利战事。上战场,都是以性命相托付的。” 兵将互不相识,士兵对将领的信任度就会降低,容易一败即溃。 祝缨道:“是。” “如此一来,在一地久了,就要出事了。” “什么事?” “空饷是其一,侵占土地是其一,再有将士卒视作私属部曲,还这还能为国家作战吗?冷将军是打赢了,可谁都看出来赢得蹊跷,对不对?他自己都说,对方是试探。但是你看看他呢?一行动,向朝廷要了多少粮草?除了贪墨,其中还有是不能说的窟窿、烂账都是靠这一仗给填平的!” 祝缨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平账的好机会。” “再说土地,抽丁的,隐田隐户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军屯的土地,呵呵!” 祝缨也叹了口气,这个她懂,福禄县之前的军屯,不提也罢。各地还有没有类似的情况呢?不好说。再说她后来拨给后到的军士的荒地让他们开荒,出力的是士卒,产出归谁管呢?军官。可不就是军官的私属吗? 当时只顾着福禄县,现在想想,如果认真清算,不该是那么样一个结果。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的又何止是“不归我管的我不担责任”,而是“不在那个位子上,很难想到其中的问题”。 冼敬道:“都看出来胡人有南下牧马之意,你还能安心睡觉吗?他们吃空饷,有多少?我们虽摸不清,但是吃个两成不算少数吧?再不管管,就要出大事了!他们出兵伸手要钱粮,打完了伸手抚恤。以前风调雨顺,还能支应!如今朝廷也不能任由他们施为了啊!” 军屯再叠加一个隐田隐户,两条腿都折了!这个时候就要看朝廷的底子了。 说到底还是运气不好,这一年的收成是真不如之前的许多年!从南到北,南方好点儿,有双季了,两季的收成比一季总数好一些。朝廷还能比之前多收上来一点儿。北方还如之前,又受灾,余粮虽有,但朝廷得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 冼敬轻声道:“郑相公是个聪明人,无奈对地方上的事还是知道得少。他家又是那样的一个出身,在军中有旧情啊。” 祝缨道:“王相公要怎么改?这么剧烈,这些人脾气上来可不比地方上那些士绅好应付。士绅还与你打打嘴仗。今天这个,能直接打起来!” 冼敬道:“我怕北地要先打起来,除非胡主横死,又或者胡相暴毙。胡人上马为兵、下马为民,十四、五岁咱们这儿还不成丁,人家已经是劲卒了。人家不管干什么,都很快!” “想怎么改?” 冼敬道:“募兵,先练一支劲旅,也不让他们种地自筹钱粮,由朝廷按人头拨给……” “这是要顺手把兵权给收了?端谁的碗、受谁的管。陛下心里一定是愿意的。可你们一群书生,要让谁来干这个事呢?” 冼敬微笑道:“老师又不是什么都不懂!此番对战胡人,虽然不尽如人意,倒也能看出一、一新出之辈。挑出来,换个地方,让他先做!” “又要掰腕子了!人家傻啊?” 冼敬摆了摆手,道:“老师会与郑侯他们协商的!只要各家有将帅之才,绝不压抑!” 祝缨道:“为什么不先与他们商议?你们任过地方,知道地方上的积弊,做事有分寸。军中事务你们又懂多少?不摸一摸将军们的底,不问问他们的心,就动手?” “你要早早与他们讲,他们必是不肯接受的。又或面上糊弄过去,没几天故态复萌,真要用的他们的时候,有不顶用了,不知道要拉扯到什么时候去。 他们或许还要从旁的地方,譬如地方上的兼并等事再生出事端,令人无暇他顾。直指中心,让他们知道厉害,才有得谈呢。” 祝缨道:“刀架在脖子上了,傻子都知道有危险,靠骗是不行的。这些人,不、不必他们,我现在就问你,若有人上表,哦,不,只传些流言。陈相公急流勇退,刘相公闲云野鹤,施相公一十年太平宰相。王相公为何恋栈权位?王相公要如何应对?不,他连答话的人都没有!因为没有人当面问他。” 整王云鹤的办法,祝缨都能想出来许多种。别人,就更不会留情面了吧? 冼敬道:“我倒说,一切都准备好了,让他们结结实实地吃一场大败仗,他们不改也得改、反对也无用了。都死在大战里,还省了许多事呢!正好换上些好人来!可老师说,那是要拿将士的性命来换的。兵败之后,边境百姓又能有多少人可以活命呢?纵活下来,有多少□□离子散?多少人伤病残疾?多少人被掳为奴隶?” “与其损百姓军士,不如损我,”冼敬悠悠地说,“老师是这么说的。” “确切吗?你们关于军中的消息,知道得确切吗?”祝缨认真地问。 冼敬道:“窦朋都快气疯了,他查的。大军行进得埋锅造饭吧?甭管要了多少钱粮,吃饭的人就那么多。派个人,途沿一问,空饷多少就知道……” 其他的以此类推,在朝廷的地面上,对自己人防备不深。窦朋又是个精明能干、见微知著的人,查出来也不难。窦朋知道事情不简单,没有当面质问冷将军,只是暗中扣他抚恤之类,背后却给王云鹤说了。 “他还真是聪明。” 冼敬道:“他肯掀这个盖子就不错了,多的是糊弄过去的人!”说着,不由切齿。他以前也干过户部的,当时没尚书,他一个侍郎管户部,觉得自己尽心尽力,管得效果还挺好。哪知下面也是糊弄他,现在这个局面,冼敬自觉脸上不好看。 如果让冼敬遇到这件事,他或许也能查出来。但是没遇到,他也就不知道。祝缨明白这个道理,但没心情安慰他,只说:“这一关不好过。” 冼敬道:“所以拜托你啦,我知道老师是会得罪人的,咱们能给他转圜一下不?” 祝缨道:“转什么转?不如把实情对他们讲了!挑明了,要么身死家败,要么就认真起来。不过据我看,难。” 冼敬道:“那可也没办法了。对上了就对上了吧,总也无愧于天地了。” 祝缨道:“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同他们讲的。” ———————— 与冼敬道别之后,祝缨没去见郑熹,他等了一等,拦下了面圣完的王云鹤。 王云鹤微笑道:“怎么?” 祝缨道:“我才见了詹事。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说了什么?” 祝缨简要复述了一下兵制上了问题:“郑侯他们刚才还在政事堂,我先去对他们讲。” “你站住,不要动。冼敬糊涂!该我说的,你能说什么?”王云鹤严肃地说,“你莫要管。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要留下来。只是日后你与他们分道扬镳的时候,不要太伤心。” 祝缨怔住了。 王云鹤笑笑:“你呀,心太软,得让岁月磨一磨才能出锋刃。” 祝缨道:“您还当我是孩子?” 王云鹤道:“冼敬对你说什么了?” 祝缨道:“您要抢时间。” 王云鹤笑了:“他也不懂!我可以告诉你,不会马上就动郑、冷等人大战在即,临阵换将已是不妥,何况这样大动干戈?动,也不会马上动边军!募兵不过试行,数目也不会太多。但有这么个说法,我就可以逼他们自己整肃!让他们能够应付马上要来的一战。”打完了再动。 祝缨放下心来,对王云鹤笑笑。 王云鹤却不笑了,他缓缓地往政事堂踱了去,胖胖的背影越来越远。 “我不会伤心啊。”祝缨喃喃地说。 王云鹤回到政事堂,冷将军等人仍在。王云鹤毫不尴尬,先与郑熹等人打过招呼。再质问冷将军:“军中积弊,究竟如何?” 冷将军梗着脖子道:“都是旧例!绝无越轨之处!” 王云鹤抽出一个本子扔在桌上:“是吗?” 郑熹揭开了一看,不由皱眉,试探地问王云鹤:“这?” 王云鹤道:“容不得你们胡乱应付了!” 郑熹笑道:“您可真吓人,我还道您要不管不顾了。” “我可没有吓你们。你们做得成还则罢了,一旦有失,就什么都掩不住了。到时候就不是我要如何,是胡人会把朝廷官军如何了。”王云鹤冷冷地说,“元光你也是知道的,这两年朝廷赋税如何,还禁不禁得起他们这样挥霍?一旦战败,百姓遭殃不说,你们就一定能保全首领吗?” 冷将军后颈发汗,在王云鹤目光之下腰越来越弯,最终埋下了头去。 王云鹤对郑侯、冷侯点点头,郑熹也对一人使眼色,一人微笑对王云鹤致意。 次日,许多人都等着王云鹤怎么与郑侯等人对上。不想冷将军先上了一本,道是一场大战下来,发现了军中有些事情需要整顿,申请自己动手。否则,等到下次与胡人再战,可能会吃亏。 皇帝批了。 虽然批了,皇帝却又以“备胡”为名,下令再组建一支新军,赐名“忠武”,钱从户部出,人从民间招,选“良家子”,直属皇帝。人不多,先练三千。 这些都不是祝缨的主职,她像是听进去了王云鹤的话,蛰伏了。大理寺该做的事还是照做,不再特别的针对一些地方——害!一年过去了,该换的都换差不多了。 郑熹又找到了祝缨,询问王云鹤是不是以后都要照忠武军的样子改了。 祝缨双手一摊:“我并不知道,让我别问呢。” 郑熹看了她一眼,祝缨坦坦荡荡:“我本来就不懂兵事,能给我说什么?你们弄吧,我回家睡觉去了。再不管这些破事了,没意思。” 郑熹笑道:“怎么就突然丧气了?打起精神来,宫里还有喜事呢,耷拉着脸,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陛下娶儿媳妇犯着你什么忌讳了!” 祝缨扯出个很假的笑来,郑熹又笑了。 齐王娶的是旧勋王家的女儿,祝缨在宫里吃了喜宴。 接着,各地刺史又来不少。今年卓宇没来,他的上司与祝缨也不熟,但是又有别的几个南方出身的官员投帖到了祝缨府上。 冷将军等人私下做了什么祝缨不知道,可确乎有些宴席上有些人传出王云鹤的闲话。说他看起来为民请命,实则自己把住权柄不放之类。流言渐渐传了开来,以至于一些闲人也听到了。 到了最后,祝府的李娘子一边剁着肉馅一边骂:“王相公忒好一个人,我恨不得他一直做丞相哩!换个别人,做甚?欺负百姓么?” 京师之内不好骗,京城之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信了这种说法。 嘀嘀咕咕,传言不止,以致到祝府的南士们也忍不住想打听王云鹤的为人了。:,m..,.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352. 过招 天道有常。 “哦?是吗?外面还有什么说法呀?”祝缨状似很感兴趣地问,丝毫看不出来生气的样子,完全不像传闻中那般与王云鹤十分亲近的样子。 不熟悉她的人看不出一点儿破绽,熟悉她的人多半是见过王云鹤的,心中满是不解。 现在坐在祝缨厅里的是一个出身南方的方刺史,根本不是梧州人,甚至与祝缨的各路关系都搭不上边儿。只因听到了一些传闻,又自思籍贯离京近两千里,于朝廷方舆的规划上算得上是“南方”,便也递了张帖子,自己找上了门来。 今天是他第三次登门了。 第一次登门的时候,他在祝府等着,祝缨与他客气地见了面。互致了问候,他携带了一份礼物来。明着的理由是感谢大理寺之前在他们州的一桩案子上没折腾他们,案子虽然有毛病,但是大理寺给的批复很详细具体,重审之后很快就过了。 方刺史道:“多亏大理有文书,我才能硬气起来。本也觉得事有蹊跷,然而吃罪不起。”这又是一个“休致的老大人家”的故事,老大人自是希望“家丑不外扬”。可是事情闹得有些大,方刺史知道有内情,却无法彻查。 大理寺的公文给了他一个查的理由。 祝缨收了他的一些礼物,又回赠了四样礼品。 第二次再登门的时候,两人就亲切了不少,方刺史是以请教为名而来的,听说祝缨也在南方任职过,方刺史是询问一下祝缨对“南人”的看法。 祝缨则是回答:“人无分南北,皆是赤子。” 眼下是第三次了,方刺史凭自己的本事跟户部、吏部周旋了出来,公事办完,闲适地与祝缨坐着喝茶聊天。做陪的是赵苏,今天他和祁小娘子抱着孩子过来看祁泰,那边祖孙三代共享天伦,这边则是说着些散布京城的小道消息。 京城的小道消息祝缨当然是知道的,祝青君渐渐在京城熟悉了起来,比起祝缨当年在京城厮混了近十年的熟稔差了一些,却也上了正轨。 祝缨想知道的,是方刺史周围关于王云鹤的流言。 方刺史道:“不过是那么一些,我冷眼瞧着,王相公情势不利呀!哎呀,做了一辈子的好人,晚节不保未免可惜了。可惜可惜!” “就这么可惜?” 方刺史道:“王相公以往都好,我见他时,他也不曾刻薄于我。以往也不曾见他弄权。可是近来传闻很多,他做丞相已经很长时间啦!算起来,先帝朝几位丞相秉政的时间都不短呢!我一时也弄不明白,他竟是为自己多,还是为国家多。” 祝缨道:“最好是公私两便。咱们也能舒服些。世上多的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 方刺史道:“也对。” 方刺史又约了等到下回下雪红梅开了,他在京城包个园子请祝缨去喝酒:“还有一些同乡,都想拜见您呢,只他们不好意思。央了我做东请您。” 祝缨笑道:“那怎么好意思?我必是要还席的,正好,我这里还有几个年轻人,都是梧州学子。” “那可真是太好了!” 祝缨微笑着把他送了出去,方刺史道一声:“留步。”赵苏再接着将他送出大门,方刺史又额外与赵苏再多聊了两句,赵苏也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帖,方刺史与他交换了名帖,扳鞍上马,在寒风中意气风发地走了。 赵苏回到厅内,见祝缨伸指敲着桌子,上前低声道:“王相公的情势虽然不妙,可他做事一向稳重。有受损的,也有获益的,仕林也有为他说话的人呢。” 祝缨道:“当然有啦,只可惜声量不大,且容易为人误导。你想,这世上是见过他的人多呢?还是没见过他的人多?是与他共过事的人多,还是没与他处过的人多?他这一回,是真的要受损了,好在情况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 赵苏问道:“最坏……” 祝缨摇了摇头,心道:还没到那个时候呢。 赵苏低声道:“可惜了,王相公确实,秉政太久。” 祝缨看了他一眼,道:“咱们的人,在外面不要评论这件事。” “是。” 赵苏最终忧虑地问道:“义父,王相公能够平安终老吗?” 祝缨道:“他自己不在乎。” “可是……”赵苏说了两个字,没再说下去,他还是有一点在乎的。他自幼聪颖,但是打开他眼界的第一本文集,是祝缨带给他的——那是王云鹤写的。 他以前不怎么相信“君子”,认“义父”也是权衡利益居多,祝缨只要“买卖公平”他就愿意投效。长久相处,才对祝缨多了许多的信任与依赖。祝缨在京城有两个比较亲近的人,一个是郑熹、一个是王云鹤,二人是迥然不同的! 人就怕对比。二十年下来,他也看明白了祝缨对这二人的不同。起初,他看祝缨给两人送礼之厚薄,以为对郑熹更加亲近。亲近他,就多给他好处,这是最朴素的道理。但是到了现在,即使祝缨给郑家仍然送着厚礼,与郑府戏笑自如,在王云鹤面前还持之以礼。 他还是觉得,自己的义父应该是对王云鹤更亲近的。 义父,不担心吗?还是别有打算? 赵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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