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做了文章。或者他们买通了主考官,请人替考。再或许,你的文卷与别人文卷调包,你的名次自然成了旁人名次。”“你只有纸笔和学问,却没有银子与门路,吴公子,就这么点东西,怎么能与别人争求公平呢?”“轰隆——”又一声惊雷炸响,瑟瑟寒风哭号着从门外刮来,像是要刮到他心里去。吴有才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陆瞳笑笑,“你仔细想想,这些年下场做的文章,当真如此糟糕吗?”犹如一个闷雷打在脸上,吴有才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若他不是对自己有自信,何故会坚持十二年?他并非固执不知变通之人,若真觉了无希望,自会寻其他生路——这世上哪种活法不是活,他也并不是非要一条道走到黑。他只是不甘心。士人朋友都说他文章华灿,旁人无所及也,他自己也是如此认为。谁知十二年过去,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庸庸碌碌的中年人,一年又一年,摘取金莲仍旧遥遥无期。邻人们的目光从艳羡渐渐变成了揶揄促狭,或许还有同情可怜,他无法回避那些期待,在每一个夜里问自己,他真的有才学吗?他真的还能有高中的那一日吗?然而今日却有一个人,告诉他这么多年夙愿难解,是因为有人拿走了“公平”。“要是真的,”儒生嗫嚅着嘴唇,目光炯炯似有烈火燃烧,“我要去举告他们,这样舞弊之风罪大恶极,礼部的人会好好彻查——”“谁会信你?”“官府会查!”“官府自己都身在其中,难道要他们自查?”陆瞳言出讥讽,“恐怕你前脚将此事举告官府,后脚连官府门都出不去。”她声音轻轻,却让吴有才的心彻底冷沉下来。陆瞳说的极有可能。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每当怀疑到此处,犹如一个禁忌般,便不敢再往下细想。仿佛直觉再想下去就是无底深渊,然而今日却有一人,将虚掩的假象毫无顾忌撕开给他看,这难以面对的、赤裸裸的现实。心中思绪纷乱如麻,吴有才望着陆瞳哑声开口:“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在浑浑噩噩中告诉他真相,又在告诉他真相后逼他承认根本不可能改变的现实,让他认清自己的无能。“因为,”她说,“我想帮你。”“帮我?”陆瞳微微一笑。棺柩是黑的,挽幛是白的,冷与暖界限一片模糊,她眉眼在灯火下娇丽得不可思议,鬓边那朵绢花却开得簇然淋漓。如那些从精怪志异中披着美人皮的恶鬼,在某一个雨天,从书中走出来与人做交易。你知道她不怀好意,但你无法拒绝。她道:“如今整个科场都被买通,礼部中人也被勾串,十二年间换过无数主考官,每一次你都落第,每一次都有不该中举之人中举,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代表每一年的主考官都被人收买。”吴有才木然回答。“是的,如果科举舞弊一事不被处理,那等你挂孝烧纸、买地茔葬母亲之后,今后也会如从前一般,终身蹭蹬,屈于庸流。这是你的宿命。”这话太可怕了,吴有才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望着陆瞳,犹如望着在地狱中陡然降临的菩萨神女,目光甚至带一点虔诚,渴望对方能在这深不见底的长渊中为他指点一条明路。“陆大夫,我该怎么做?”陆瞳问:“吴有才,你想要公平吗?”“想。”“如果礼部的人真被买通,这么些年你屡次名落孙山其实是因科场舞弊,你愿意将其揭发,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哪怕是自己的性命?”“愿意。”“好。我告诉你怎么办。”吴有才茫然看向她。“下场前举告,无凭无据,官府的人多半会将你抓起来,甚至灭口。除非下场后。”“下场后?”“不错,下场后,所有考生都在舍内,若有替考者,连人带卷人赃并获。不过……”“不过什么?”“不过你人微言轻,狗官沆瀣一气,说不定会找个理由将你抓起来,待秋闱后放出去,证据也就没有了。”“那不就没有办法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将事情闹大。”吴有才一愣:“将事情闹大?”“不错,”陆瞳语气轻松,“如果考场舍内出了人命,死了个把人,那就不是单单礼部能压得下来的小事。审刑院、昭狱司甚至兵马司都会出场,人越多,越不好大事化小,各方利益一掺杂,原本简单的事也会变得复杂。”吴有才抓住她话中关键:“出人命是什么意思?”陆瞳笑笑,没有回答。天色更暗了,狂风在院子里呼啸,云层中电光乍隐乍现,暴雨快来了。吴有才看着陆瞳。女子单薄侧影笼在素白衫裙中,纤纤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方油纸包好的纸包。她的声音也是温柔的,含着几分不动声色的蛊惑。“那些主考官衣冠狗彘,扰乱官场,使得有才者反被无才之人凌压,若换做是我……”吴有才喃喃:“若换做是你,会怎么样?”她微微一笑,将手心的纸包放进吴有才手中,俯身凑近他耳畔,一字一顿地开口。“当然是,杀了他。”“轰隆——”一声。惊雷滚过,一道闪电照亮幽暗灵堂,也照亮了她淡漠的眼。院子里,大雨落了下来。 第七十章 绯闻 盛京这场雨来得急。窗前桂树叶被雨打得叶子落了一地,檐下雨帘绵密不绝,天地好似白茫茫一片。文郡王府中,文郡王妃裴云姝站在门口,匆匆起身将外头的人迎进来。年轻人一身绯色锦袍被雨打湿几分,从院子里进来,风狂雨骤中,衣履风流,倒是半分不见狼狈。裴云姝拉着胞弟进屋,边埋怨:“突然来也不说一声,芳姿告诉我时还吓了一跳,外头这么大雨,怎么不拿把伞……”裴云暎笑着止住她话头:“办差路过这里,顺带来看看你。”顺带?裴云姝看着他手下送进来的大箱小筐,抿了抿唇,没说话。掌灯时分的夜浓如黑墨,只有沙沙雨声丝丝密密将天地包裹。婢子芳姿给裴云暎送上干净帕子,他拿帕子擦了擦身上雨痕,见不远处站着个端药的丫鬟于门口踌躇,眉头微挑:“还在吃药?”裴云姝愣了一下,摇头道:“安胎药早已没吃了,是郡王让小厨房做的粥食。”裴云暎点头,声音不咸不淡:“这么晚了,再夜宵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言罢,笑着睨一眼端药的婢子。婢子闻言,脸色顿时白了白。这位昭宁公世子隔段时间就要来郡王府,说是看望长姐,实则是给不得宠的长姐撑腰,连郡王都要对他忌惮三分。别看他在家姐面前亲切随和的模样,刚才他看过来的那一眼,虽是含笑,目光却十分冰冷,简直……简直像是被狼盯上一般。婢子打了个冷颤,不敢说什么,赶紧同裴云姝行礼退出院子。待这婢女的身影消失在院外,裴云姝方叹了口气:“这郡王府上上下下都被你恐吓过了。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年轻人回过头,方才面上寒意尽数褪去,在裴云姝面前坐下,接过芳姿手里的茶盏低头喝了一口,笑道:“说了路过,顺带来看看你。”裴云姝望着他,心头微黯。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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