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假善 第三日。 苏墨和书圣及胭脂照常走进了佛殿之中,如昨日一般,众多佛门弟子依旧坐在其中。 只是,与昨日不同的是,所有佛门弟子看着苏墨的目光皆是有一些惊恐。 而枯叶尊者也不复昨日那般的淡然,脸色有些苍白。 似乎,老了不少...... 见到苏墨三人前来,枯叶主动的运转伏妖塔,放出了妖圣的第三道神魂之念。 苏墨默默的收起了这第三道神念,看向枯叶。 他不再如第一日来时的那般淡然随和,反而有了锋芒! 那种压抑着怒火的锋芒...... 枯叶僵硬的看着苏墨,张了张嘴,“今日,陛下想论什么?” 昨日的论道,依旧没有胜负。 只是苏墨以无相布施反击了无相布施中想要证明的‘无我’! 苏墨的意思就是:既然世人拜佛有所求,那佛门就应该应供布施,而不是什么无相布施。 无相布施的‘无我’,说来是无我。 可是又何尝不是一种,于世苦所不见,只凭‘若为乐故施,后必得安乐’的‘假无我’! ‘无我’本无错,乃是佛门的大乘心境。 但是苏墨却借用佛门的无相布施,揭开了他们的‘假无我’之念。 苏墨看着枯叶,深吸了一口气,“今日便于尊者论论‘心’如何?” 心......念之所向。 万念皆由心,无有定义,可论之事繁衍苦杂。 枯叶看着苏墨脸上的神色,缓缓的点了点头,“今日,便由贫僧问于陛下如何?” 苏墨无所谓的坐在了枯叶面前,书圣和胭脂也坐在了一旁。 两人的神色格外的精彩,没想到昨日苏墨以佛门偈语斥驳了佛门偈语。 昨日之辩实在,精彩,精彩到让他们忍不住想看今日的辩论。 只不过,前两日皆是由苏墨先发问。 可今日枯叶想要先发问,如此,主动权实际上更是落在了苏墨的手中。 因为先说出观念之人,掌握主动,另一人只能讲与之相反的论调。 搞不懂,枯叶怎么想的...... 枯叶深深的看着苏墨,缓缓的开口:“贫僧知道陛下这一次前来的缘由,无非是因贫僧为了想要这‘人间无圣’而逼宫了先帝。” “那便论一论此事吧。” “陛下觉得贫僧为了天下苍生而要‘天下无圣’之心,对或是错?” 这个问题,实则是说:如果是苏墨来选择,是为了苍生而舍一人,还是为了一人而舍苍生。 毕竟想要世间无圣,如今来看,一个人得到天下气运去走上了登仙古路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因为帝皇和离族的存在,导致天下皇运一直处于一种无主,却无法被认主的状态。 在苏墨的出现之前,杀了帝皇和离族,是唯一的办法! 苏墨凝望着枯叶尊者。 “尊者想问的是,苍生之心和是非之心对吧。” 枯叶神色落寞的点了点头,他亦是知道,逼死无有过错的帝皇为‘错’,可是苍生在前,明知是错也只能这般选择。 而他如今只是想看看,悟性不弱于他的苏墨会如何选择。 苏墨缓缓的摇了摇头,“既然如此,今日便不以佛论佛了。朕给尊者讲一个朕家乡的故事吧。” 枯叶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苏墨转头,看向殿外的茫茫虚空,悠悠道来: “在朕的故乡有一个和尚,修菩萨道时,在森林里打坐。” “正在这时,天空有一只老鹰在追一只鸽子,那只鸽子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就飞到了那个和尚的衣袖里。” “那只老鹰飞到和尚的面前,让和尚放出这只鸽子,给它吃。” “但是那和尚想救这只鸽子,求老鹰放过这只鸽子,但老鹰说,如果我放了它,它活了,我就会饿死的,那么谁能救我啊?” “如此,也就陷入了僵局。” “交出鸽子,鸽子会死。可若是不交出鸽子,老鹰会饿死。” “若是尊者,尊者会如何选择?” 苏墨讲完,看向枯叶尊者。 枯叶尊者神色复杂的看着苏墨,“这是一个无义之题,不论帮谁,都是在害死另一人。” “这不是与尊者的题目无二吗?”苏墨冷笑了一声。 枯叶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思绪了良久,枯叶忽然开口:“若贫僧是那和尚,会喂自己的肉给那鹰吃。” 苏墨点了点头,“尊者的想法不错,与我家乡的那个和尚的选择相同......” “可是尊者在苍生之心和是非之心的选择中,却是割下了别人的肉去喂那鹰!” 枯叶摇了摇头,“贫僧的生死,无关大局,若是贫僧身为帝皇,也会自己交出天下气运......” “朕相信尊者的真心,毕竟能选出割肉喂鹰的答案,尊者不是伪善之人。” “可是尊者和朕家乡的那位和尚,似乎都忘了一个事情......” 苏墨猛的开口:“那鹰活下来之后,往后还有有无数的鸽子会葬身在其口中!” “它虽然无辜,只是为了活着,可其他鸽子就不是吗?” “尊者和朕家乡的那个和尚,自认为都做出了一个两全的选择。” “可又何曾明白,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枯叶尊者的脸色随之再次变得一片惨白。 枯叶尊者的神色茫然的看着苏墨,眼中闪过了挥之不去的迷茫......似乎被困在了因果之中。 “陛下是如何选的?” 苏墨摇了摇头,“朕当年也是认为无可选的答案,也觉得这个问题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直到朕的那位好友在遇到相同的问题时,做出了一个选择。”苏墨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悲伤,翩翩白衣,似乎陷入了思绪。 枯叶浑身僵硬,凝视着苏墨:“陛下的那位好友,是如何选择的?” 苏墨神色落寞的缓缓开口: “他以自己的命,将自己一身佛性引渡给了那只鹰,渡了那只鹰成佛。” “如此,他袖里的那只鸽子还有往后无数的鸽子,以及那只鹰都活了下来......” “只有他自己死了......” 第641章 金身不腐 枯叶尊者呆滞的看着苏墨,听着其口中的故事。 脑海之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一个绝世的高佛形象,那人......似乎比他更近佛啊。 殿中陷入了绝对的沉默,久久无人言语。 佛钟之声响起,回荡在整个古寺之中,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思绪。 书圣看着苏墨的神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在苏墨的话语之中,似乎能感受到......苏墨口中的那个老僧,似对他的影响很大。 而他来这悬空寺,似乎也与那老僧有关...... 而胭脂只是有些心疼的看着苏墨,眼中不自觉的有了歉意。 那人的弟弟啊,似乎受了很多的苦。 他一个人承载着裴氏的重担,孤身流落在世间,看着世间的疾苦。 饱经风霜,少年白头...... 苏墨似有些低迷,缓缓的转过头,离开了佛殿之中。 书圣和胭脂也跟了上去,偌大的佛殿之中,留下众僧茫然而呆滞。 三日论道,枯叶尊者皆已落败而终。 这位世间的帝皇,他们似乎看不懂了。 他身负佛性,很深的佛性。 只是他身为帝皇,如何懂得佛偈呢? 可谁又知道,他是否只是懂佛...... 枯叶恍惚的回过头,看向了殿中的那尊百丈金佛,缓缓的跪在了地上。 “阿弥陀佛......” 佛珠轻转,木鱼伴钟。 “尊者。”几个罗汉走至了枯叶的身后,双手合十,“要将这论道之事封锁在悬空寺中吗?” 枯叶手中的佛珠猛的一颤,随后摇了摇头,“顺其自然。” “输了,便是输了。” 罗汉点了点头,看向苏墨离开的方向,呢喃自语,“咱们的这位陛下,似乎就是尊者一直寻找的佛子啊。” 枯叶摇头轻叹,不曾回过头的脸上,不知是何神情。 亦是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仰头看了看那百丈的金佛,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佛光一闪而逝。 “阿弥...陀佛......” ...... 翌日。 日出的霞光照在云霞之上的悬空古寺,映出了一片金色的圣朝。 一块块大大小小的浮锥之地悬在云端之上,竟不知何时靠拢在了那最大的古寺之前。 那一片圣然的光晕之中,显得格外的宁静。 苏墨三人照常走进了佛殿之中,佛殿内外聚满了佛门弟子。 枯叶默然的站在殿中,等着苏墨的前来...... 今日是最后一日,似乎只等苏墨取走妖圣的最后一道神念。 可是,似乎却又知道,事情也许并未结束...... 书圣和胭脂看着悬空寺这般的大阵仗,顿时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这悬空寺这番大阵仗想要做什么。 只能暗自戒备着。 可苏墨却只是平静的走到了枯叶的面前,一身洁白的龙纹长衣随步履轻扬。 枯叶也没开口,只是默默的运转着伏妖塔,放出了妖圣的最后一道神魂之念。 苏墨收起妖圣的最后一道神魂,而后看向枯叶。 “阿弥陀佛,妖圣的四道神魂之念都已经交给了陛下。”枯叶双手合十,缓缓的开口:“不知今日,陛下要与贫僧论什么?” 苏墨摆了摆手,“今日不与尊者论道了,有一事想要问问尊者。” 枯叶似乎早有准备,并无意外,只是点头道:“陛下但说无妨。” 苏墨缓缓的坐在了枯叶准备的蒲垫之上,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尊者可曾听闻,僧人死后,肉身不腐反而化为了金身,是何缘故?” 苏墨的话语中似乎有些忐忑,也有一些不安。 枯叶闻言身躯一颤,猛的看向苏墨。 “陛下说的,是陛下的那位好友?” 苏墨也不隐瞒,只是点了点头...... 枯叶看到苏墨的确定,双目一阵涣散,神色迷茫。 佛殿内外的所有佛门弟子瞬间也是如同枯叶一般,无法相信的看着苏墨。 书圣和胭脂疑惑的看着众佛门弟子的反应,似乎一下子有些不解。 似乎苏墨说的话语,让这些悬空寺的弟子十分的震惊。 苏墨凝望着枯叶,却见枯叶转身看向了百丈的金佛,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阿弥陀佛......” 苏墨看着枯叶的背影,皱起了眉头,“尊者还没有回答于朕。” 枯叶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苏墨,而是缓缓的讲起了一个故事: “传言天地鸿蒙初开,有一僧人行走世间,看遍人间之苦,只是这位僧人不明白,世间苦多之人为何不愿意放下执念。” “这位僧人褪下袈裟,走入红尘之中。” “他想要看看,这世间之人执着的是什么?明明只需断执,便可超脱。” “似乎唯有走入红尘,方能寻到将红尘之中的人带出来。” “于是,这位僧人去经历了世人的一生。” “他遇到了一位堕入红尘的女子,他不解的问女子为何要执着于苦海。” “女子笑问他:何为苦海?” “僧人便回答:红尘既是苦海!” “女子反驳说:和尚非我,焉知我是在苦海而非极乐?” “僧人不知如何作答,在他眼中,极乐亦是苦海。” “可是僧人依旧执着的想要渡女子出红尘,红尘是毒,女子的时日已无多。” “于是,女子与僧人约定,只要僧人能让她感受到比红尘更为极乐之事,她便从红尘出来。” “僧人为救女子,舍了法身,与女子结为伴侣。” “他们相伴数载,女子退出红尘,却似乎依旧处于苦海之中。” “僧人无法理解,日渐消沉。” “日夜相处之中,僧人动了凡心,两人相爱有加。可女子却还是死在了他的怀中。” “女子死前,曾问他:何为极乐?” “僧人摇头不止,似乎就连他也迷茫了起来。” “女子看出了僧人的迷茫,笑着给了僧人答案...” “生...亦是极乐!” “僧人葬下女子后,退出红尘,与世间渐行渐远。” “终于,这位僧人来到了一个山上的一棵树下。” “想着女子的话语,僧人终于明悟......” “弥留之际,他摘了一颗树上的果子吃下。然坐于那颗树下,坐化成佛。” “金身不腐......” 第642章 带你成佛 金身不腐,坐化成佛。 苏墨的双眼之中,似乎闪过了一抹难以抑制的激动。 “然后呢?” 似乎,是一样的...... 与故里传说之中的记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世间可能真有那他想要的东西。 枯叶看着白衣翩翩的苏墨,继续开口道:“那位僧人坐化之后,法身就一直留在了那棵树下。” “而他吃下的那颗果子,却让他的法念得以长存下来。” “创建了这座悬空寺......” 苏墨赫然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凝视着百丈金佛。 枯叶凝望着苏墨,似乎已经知道了苏墨这次来到悬空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就连书圣和胭脂也对苏墨的想法,有了一个猜测。 不等他人发问,苏墨率先开口:“那棵树...在哪?” 清风吹入殿中,带着苏墨的一丝期望。 枯叶看着苏墨,摇头轻叹,“须弥山!” 果然,苏墨果然是为了那个东西...... 须弥山上菩提树,菩提树上菩提果。 苏墨要的就是那一颗菩提果......可以让慧空复生的菩提果! 慧空肉身成佛,化为金身。 其神魂在金身之中,不散也不显。 或者说,慧空的根本就没有死! 当年的慧空,万法不侵,却在一柄凡剑之下坐化。 更是渡了雨古,苏墨便一直怀疑,慧空并没有真死。 而慧空的尸体化为金身,更是在苏墨的心头如同一个希望一般。 那颗菩提果,便是可以让慧空金身之中神魂复苏的唯一办法。 他只是在成佛的路上,少了一个东西...... ...... “须弥山在哪?”苏墨问。 枯叶看着苏墨,深深的一叹,“世间无人可以走上须弥山,要登须弥山,不比登仙古路简单......” “陛下想要复活好友还是另谋出路吧。” 苏墨平静的开口道:“我知道,须弥山非至佛之人,登不上去。” “可是...”苏墨回头看向枯叶,“朕与尊者三日论道,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朕的佛性不比尊者低上多少吗?” 三日论道,为的就是此刻。 苏墨知道,如果世间真有须弥山,必然在悬空寺。 这也是他如今最想做的事情。 枯叶深深的望着苏墨,良久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贫僧可送陛下入须弥,但是须弥山还需陛下自己走上去。” 也许,苏墨真的可以登上须弥山! 一旁的书圣和胭脂闻言立刻站了起来,“长生,不可。” 苏墨回过头,平静的看向书圣和胭脂,展颜一笑:“让我去试试,否则,我心难安......” “阿弥陀佛。”枯叶叹了一口气,“须弥山虽然难如登天,却并无危险。” 听到这话,书圣和胭脂略微松了一口气。 苏墨转头看向枯叶,“多谢尊者。” 枯叶苦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殿中众多佛门弟子,轻轻的摆了摆手。 众多佛门弟子退了下去,枯叶走到了金佛的面前。 “金佛之上,即为须弥。” “须弥之中,万法皆空......陛下若想带那位友人上须弥山,需在须弥之外将他取出来。” “且,须弥之中任何的道法都将虚无。” “陛下,只能凭借着双腿走上去......” 苏墨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苏墨运转修为,将灵海之中的慧空金身唤了出来,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看着苏墨背上的慧空金身,枯叶神色一阵恍惚。 真的是法相金身...... 恍惚之间,枯叶缓缓,回过头,一抬手,将自身的佛力注入进金佛之中。 刹那间,金佛一晃,化为了一道金色的波澜。 书圣和胭脂顿时一怔,回想起苏墨前日说的,这个东西是打不来的。 只有枯叶自己愿意,方有机会获得。 苏墨,是如何知道的? 苏墨背着慧空的法相金身,走到了金色的波澜之前,回过头看向了书圣和胭脂两人,“书圣前辈和嫂嫂,我入须弥后,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们去帮忙。” 他不知道须弥山到底有多难登,也许会需要一些时间。 而他害怕这个时间之中的变故,他顾及不到。 胭脂扫了一旁的枯叶一眼,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在这等你。” 苏墨一人在悬空寺,她不放心。 书圣看了看一旁苦笑的枯叶,然后也摇了摇头...... 苏墨想了想,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书圣前辈回到桃源洞天吧,让嫂嫂在这里等我。” “我有一事,需要前辈回到桃源洞天。” 书圣一愣,耳中随即响起了苏墨的传音...... 片刻之后,书圣双目一凝,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苏墨点了点头,背着慧空朝着金色的波澜走去...... 那波澜之后,仿佛通往的是另一片天地。 忽然,枯叶叫住了苏墨,“陛下。” 苏墨一顿,回头看去。 “要登须弥山虽然并无危险,可是却要经过五座净台...”枯叶尊者缓缓开口。 “五座净台会照出登须弥之人的‘五毒心’,陛下化神之时未斩凡念,恐怕会有意外......” 苏墨淡然的摇了摇头,一步迈出,背着慧空的法相金身消失在了金色波澜之中。 胭脂看了枯叶一眼,缓缓的走到了金色波澜之前,坐下身躯,守在之前...... 书圣看向胭脂,两人相视了一眼,暗中点了点头。 书圣扭头离开了佛殿,化为长虹消失在了悬空寺中。 枯叶摇头轻叹,双手合十走到了佛殿之外,盘膝坐下。 “阿弥陀佛......” 他,也守在了这佛殿之前。 ...... 漫天的金黄的落叶,随风飘舞。 一座直通入云的巨山,如同天阙一般出现在了苏墨的面前。 青的山石之上积满了枯红,被风一吹,整个山似乎在摇摇晃晃...... 苏墨的面前是一条铺满了红叶的阶梯,蜿蜒曲折,似乎绕着山壁直通山巅。 只是那登山间的路上,似乎缥缈着丝丝云雾,将整个山笼罩在了其中。 苏墨背着慧空的金身,朝着青色的古阶,一步一步的踏了上去。 苏墨的眼中平静而期待,似乎已见到昔日的故人在向着他微笑...... “慧空...” “我带你去成佛......” 第643章 疑净台 那直入天穹的须弥山似乎有无尽之高,而整个须弥之界中万法皆空。 苏墨只能背着慧空的金身,一步一步的朝着山巅走去。 在须弥山上,灵海打不开,修为无法使用,万灵法则似也无用...... 盘山古路很陡,路崖之畔偶有探入山路之上的草木,而另一边既是悬崖。 “这就是须弥山吗?” 苍生笔的声音从苏墨的束发之上传来,似乎对于这须弥界十分的好奇。 “你听说过?”苏墨侧目,脚步却不曾停下。 苍生笔晃了晃,似乎无法飞起,只能无奈的待在苏墨的束发之上。 “我曾经听老家伙说过,老家伙说须弥山在须弥界,是一片独立于世间之外的世界。” “也是佛门起源......” 苏墨点了点头,仰目看向山巅,并未说话。 山壁陡峭,苏墨走的很慢。 似不知要多久才能登上山巅。 整个须弥山上,似乎没有规则,也似乎没有灵力。 在这个须弥界中,果然如同传言的那样,万法皆空...... 没有危险,也没有任何的禁制存在。 苏墨登须弥山,就似一个凡人,要登上凡人世界的一座高山一般。 不能使用修为,也不能飞。 可苏墨似乎却十分的自然,这让他有一种宁静的感觉。 只是......慧空的金身有些重。 苏墨背着慧空的金身只觉得有些累了。 好在他有神躯的血脉之力,那是他自身力量,无需依赖修为。 一步...一步...... 远远看去,一座宏大的圣山之上,那一道渺小的白衣身躯背着一个法相金身,艰难的朝着山巅而去。 白发飘飘,白衣轻舞...... 一片枯红落黄中,白衣显得格外的醒目。 不知走了多久,须弥山上似乎没有时间,只是觉得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到苏墨的身躯,亦是觉得有些乏力...... 山路一旁的悬崖之上似乎渐渐的飘起了云雾。 云雾飘向山路之上,打湿了苏墨的白衣...... 渐渐的,一个宽约数十丈的石台,出现在了苏墨的面前。 这石台之上积着片片落叶,其上平的犹如镜面一般。 而石台却似乎很长,仿佛是一条苏墨需要走过的必经之路。 “佛门的五净台之一......疑净台。”苍生笔待在苏墨的束发之上,缓缓的开口。 “疑净台,可以照出走上之人的一生之疑。” “让其,直面自心......” 苏墨看向净台,停下了脚步。 苏墨看到,那些一片片落叶在石台之上,却似乎被净台照出了落叶的疑心...... 落叶也有疑心,那是一缕缕秋风。 落叶是真的,秋风却是疑净台照出来的虚幻之物。 落叶疑的是那年将他们吹下树桠的秋风...... 它们不解,为何那风要将它们吹落于树下。 “要不,你把我放在这里吧,我就不上去了,等你回来再带上我......”苍生笔有些纠结的开口道。 它似乎并不想被这五个净台轮番照一遍... 苏墨默不作声,没有理会它。 “好吧,当我没说。”苍生笔撇了撇嘴,“不过也无所谓,我正好想看看你的‘疑’是什么......” 苏墨摇了摇头,沉默着一步跨出,踏上了净台....... 刹那间,苏墨脚下的净台发出了一道金光,落在了苏墨的身上。 随后,又将其疑念幻化而出...... 那是一个人,一个身穿白衣的书生,他就那么站在了苏墨的面前。 看着那个人,苍生笔陷入了呆滞。 “你的‘疑’,竟然是你自己!” 苏墨缓缓的起身,背着慧空的金身,走到了那书生的面前。 那书生也看着他,似乎脸上充满了不解。 “你是谁?”书生看着苏墨,缓缓的开口。 苏墨眼中似乎也有些迷茫,“不知道。” “那我又是谁?”书生又问。 苏墨还是摇了摇头,眼中愈发的不解。 沉默之中,风吹上净台,卷起了两道白衣的长发。 只是那书生的长发却是青墨之色。 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苏墨面前的书生忽然笑了起来,“我是你,却也不是你。” “你知道什么?”苏墨问。 书生笑了笑,缓缓的坐在了地上,指了指自己的身旁,“要坐吗?” 苏墨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的慧空金身,“不方便。” 书生点了点头,“我是过去你,你是未来你。” “什么意思?”苏墨还是不解。 “嗯,这个......”书生仰头想了想,“我也解释不清楚。” “但是,我的出现,说明你在怀疑你的过去......” “只是不知,你在怀疑你自己过去之中的什么。” “是吗?”苏墨陷入了沉思,似乎确实有些疑惑, 他在‘疑’自己的过往,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亦或者,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他怀疑整个世界,亦是在怀疑自己...... 似,看出了苏墨的眼中的迷茫,书生笑了笑,“真真假假重要吗?” “重要!”苏墨回应道。 书生摇了摇头,“我觉得不重要。” “为何?”苏墨问。 “这是在哪?须弥山啊。”书生笑着开口道,“佛门眼中,虚和实本身就没有界定。” “你认为是有的,他就是真的。” “你认为是无的,他就是假的。” 书生继续开口,“所以,真假对你而言并不重要,怀疑自己做什么?” 苏墨摇了摇头,“若一切都是假的,那所行之事都没有意义。” “不,有意义。”书生反对道。 “什么意义?”苏墨又问。 书生笑看着苏墨,“你当年不是已经有过答案吗?你自问自身,何为存在。”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你在思考,你就存在!” 苏墨苦笑了一声,“我那只是骗我自己的。” “可你当年在神域的幻境之中,在认为一切都是虚假的幻境之时,为何还是要让顾雨帮你守着那个梦?”书生问。 “我怕那是别人的梦,不想让那人的梦中有遗憾。”苏墨回答道。 书生深深一叹,“你温柔对人,为何又如此苛求自己呢?” 苏墨缓缓的低下了头去,“因为我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累吗?”书生问。 苏墨点了点头,“很累......” 第644章 书中之人 “为何要让自己这般累呢?你明知道,很多事情本与你无关。”书生摇了摇头。 苏墨这一生走来,很多事情,本就与他无关。 比如九天十地之中的城西之案,比如妖域之乱,比如九天之劫,又比如这浮生关...... 可他却将一切都担到了自己的身上,任何事情都有原因。 苏墨做这一切,也有原因。 只是......他却从不曾说...... 苏墨哑然,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似乎就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书生看着苏墨,望着苏墨,又似乎在看着苏墨的内心那从不曾显露过的哀伤。 “想知道答案吗?”书生问。 苏墨抬头看向书生,点了点头。 “因为你时刻记的自己不是这世间之人......”书生悠悠开口,止不住的有些哀伤。 “这世间的一切,都让你觉得不真实。” “你想要跟这世间的一切产生瓜葛,让自己融入其中,而不是一个看客......” “很累,也很苦。” “但是这种感觉,却让你觉得......真实。” 苏墨一颤,随即恍惚的点了点头。 凉风吹起,苏墨束发上的苍生笔不知何时陷入了沉默。 苏墨转头看向净台之外的云雾,似陷入了回忆。 “当年,初来这世间,我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虚幻。”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世间,似乎与我格格不入。” “我陷入了一种,身在万千人中却依旧孤独的感觉。” “直到我见到了一个快要饿死的流民,我心中不忍,将自己的吃食分给了他。” “那人对我感恩戴德,他眼中泛起的泪花,很美。” “我很开心,自己能帮他。这让我觉得,自己似乎也并非完全的游离在世间之外。” “只是,我自己却因为饥饿,摔倒在一块石头之上,很痛!” “那种痛,也让我觉得真实。” “我也唯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这世间,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自那时起,我每逢遇到需要我帮助之人时,我都会出手。” “唯有如此我才觉得.....我是真实存在于这世间的。” 苍生笔听着苏墨口中的那些话语,感受着苏墨心中的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悲伤,无法开口。 原来,这才是他一直在做‘圣人’的原因啊。 因为孤独....... 书生凝望着苏墨,似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可是你发现了吗?” “你在这世间做的任何事情,最终都会反应在你自己的身上......” 苏墨点了点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我用自己的吃食救了那个流民,让自己险些饿死。” “我帮城西的冤魂平冤,让自己身陷局中。” “我带上了丫头,让自己承受了失去丫头的痛苦。” “我帮那群被仙人屠戮的村民报仇,让自己深陷神域危机。” “我帮世人平息了妖界之乱,让自己被世人唾弃和咒骂。” “我为第九天平下红雾之劫,却让自己承受了亲手斩杀千万人悔恨。” “我以自身托起浮叶,却让自己身死而无法回到九天。” “我想让世间的所有人平安喜乐,生死簿却让我感受每一个死去之人的痛苦......” 苏墨的话语很轻,似在回忆,却也似在惋惜。 惋惜自己的命不好,他做的每一件好事,都会让那件好事的不好后果放在自己的身上。 苍生笔怔怔的听着苏墨的话语,心中感知到的却是一个少年的无尽苦楚。 他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能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样,变得美好。 可是,那种不好的因果,却要这少年郎独自承担...... 他一直都知道,知道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会将苦果引到自己的身上。 “其实,当年慧空跟我说,我会比世间所有人皆苦之时...”苏墨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我就知道了。” “慧空他也知道,所以他想带我出苦海。” “就像当初在轮回镜中的轮回一样,只做一个平凡的苏举人。” “可是如此,我将又会回到那种游离于世间之外的孤独之中。” “那种孤独感,会让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我自己也是虚幻的......” 书生摇头轻叹,“值得吗?” 苏墨缓缓的笑了起来,那笑似清风温柔,又似春霞般明媚。 “不重要,反正痛苦...” “......也能让我觉得真实。” 苏墨转头看了看脚下的净台,仰头看了看高不见顶的须弥山,“于我而言,感知这世间的真实,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希望,我所经历的一切,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梦。” 书生缓缓的站起身来看着苏墨,“若这一切真的都只是一个梦呢?” “那便做下去,将这个梦做成一个让人心中温暖的美梦。”苏墨说。 “若这一切只是一卷书册,而你只是书中之人呢?”书生又问。 苏墨微微一愣,凝望着书生,觉得书生就是自己,却也与自己有些不同。 “所以你就是写书之人吗?” 书生摇了摇头,“是啊,你即是我,我既是你。” “有何区别?我们皆是写书之人,写着每个人各自的那本书......” “有的写的好,有的写的坏。” “可书中之事,却不受我们自己控制不是吗?” 苏墨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这世间何人不在写书?有的人写的是喜剧,有的人写的是悲剧,可不论如何,写的都是自己的‘书’。 可至少,书中之情是真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书生说。 苏墨想了想,笑着开口道:“我既是书中之人,自也是写书之人。” “那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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