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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道声音再熟悉不过,每每她听见这道声音都会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拥有如此特别的声音。 它疏冷而华贵,却又有一股莫名的魔力,仿佛能勾引出人心中最深刻的欲望。 这正是华镜首座的声音。 华镜首座越过周围的教众,缓步而来,好似周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天地中只剩下她一人。 绛紫色的裙摆柔和地覆盖着她极尽曼美的躯体,银白色的头发顺着她身躯的曲线淌下,脸上则是一团迷雾,她的整个人有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般的尊贵气质。 梓依依双膝颤抖,几乎忍不住就要跪下。 可她微微低头,紧咬贝齿,坚定不肯向这个自己视为榜样的主人认错。 “首座大人……” 梓依依躬身行礼。 华镜首座声音幽幽:“你平时都是喊我华镜大人。” 梓依依的头更低了些,保持沉默,似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一向是最乖巧听话的,甚至偶尔犯了错也会第一时间认错,以至于本座都不忍心责罚你。可这一次……” 华镜首座微蜷玉指,周围的气压都随之加重,叫人呼吸沉重,“你不肯认错?” 游苏一脸茫然,站在一边不知梓依依何错之有。他已有些分不清眼前之人是真是假,故而没有行礼,只能静观其变。 “依依姐……” 在华镜首座的身后,钻出一个粉雕玉琢的稚嫩少女,她紧紧蹙着秀眉,大眼睛布灵布灵的,看向梓依依的眼神满是忧心。 梓依依对上了自己好姐妹的视线,她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息,心中复杂难言,终是单膝跪地,猝然道: “请首座大人责罚!” 华镜首座半响不言,倏然长叹一口气: “你不是真心求罚。” 梓依依听到这话,眼神晦暗无光,娇躯摇摇欲坠,似是已然心死。 游苏清楚地能用肉眼看见这三人模样,心中更感疑惑,明明梓依依是斩杀心想佛的大功臣,怎么片刻间变成了负罪之人? “华镜首座。” 游苏向前一步,隐有护住梓依依之意,“晚辈游苏想请教华镜首座,依依姐以坚韧除邪之志破解这邪祟阴谋,何罪之有?” 梓依依略微抬头,看见少年为自己仗义执言的背影抿紧红唇、心如乱麻。 桃夭夭则看着游苏出头的模样,顿时花容失色,赶紧躲在华镜首座背后,朝游苏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最懂自家首座大人的性子,向来都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辟邪司里哪怕是首长老都不敢轻易质疑她的决定…… “坚韧除邪之志?” 华镜首座转头看向游苏,她脸上遮掩的迷雾依旧不散,游苏却跟初见她一般有一种几乎被看透了的感觉。 “为了斩邪而去接受邪祟的力量,你觉得这样的坚韧,是好还是坏?” 桃夭夭有些出乎意料,华镜大人居然没有直接漠视游苏,而是试图说服他?大人对游苏,也太重视了吧…… 游苏抿了抿唇,“至少依依姐不是故意的,而且她也成功斩了邪祟,现在难道不应该是想办法替她祛除邪气,而是去责罚一个一心除邪的人吗?” “不是故意的?” 游苏听得出来,华镜首座是在讥笑。 “游苏神子,你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本座留意过你的履历,你大多数时候远比同龄人表现得更加成熟冷静,可在亲近之人的身边,你又盲目的宛如那海里的盲鳗。 本座非常欣赏你的才能,所以给你一个忠告。游苏神子若是想要成为一个真正凌驾沧海的绝顶修士,还是不要把身边之人想得太美好才是……” 梓依依双膝一软,噗通跪在地上,声音甚至带上了些颤抖,恳切道: “华镜大人,是依依鬼迷心窍,依依甘愿受罚!” “你怕我继续说下去?” 华镜首座一双白瞳看尽世间鬼蜮伎俩,对梓依依的心思了如指掌。 梓依依像是被戳中心中所想,头埋得更低,可她却不敢再阻止华镜首座戳破她心中的邪念。 “本座早就警告过她,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带你进入山谷深处,可她还是带你来了。” “是我察觉了白鸟的规律,强行要入谷的,依依姐是被我无故牵连……” “那她该做的是拦下你,而不是纵容你。如果她连听话都做不到,又怎么配做本座的亲侍?” “因为这‘心想佛’,这谷中散发着奇怪的氛围,会驱使人无意识地屈服于自己的欲望……是我没能扛住诱惑,不怪依依姐。”游苏还想替梓依依开脱。 “所以你觉得这欲望只对你有效,对她无效?” 游苏回想起梓依依率先跨出的那一步,不知该如何继续辩解。 “你能在心想佛前闭口不拜,说明你尚存理智,倘若谷外她能多拉你一次,你或许早就清醒。与其说是你连累了她,倒不如说是她没能战胜自己的欲望,连累了你。” “依依有错……请首座大人责罚!” 梓依依甚至已经有了些许哭腔,语气中满是后悔之意。 “你会得到惩罚,却不是来自于本座,而是辟邪司。” 华镜首座语气叹惋,这话听的桃夭夭和梓依依皆是娇躯一震,她们很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华镜首座不会私下处理此事,而是要将梓依依送上辟邪司的审问台。 “华镜大人不要啊!依依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再给她一个机会吧……”桃夭夭鼓足勇气,为姐妹求情。 梓依依眼酝泪花,紧咬着颤抖的下唇,甚有血丝渗下。 “本座难道没给过她机会?游苏神子问她何罪之有,偏偏她罪无可赦。她若只是没能扛住诱惑随你入谷,至少没能酿成大错,本座岂会怪她? 她在邪祟面前跪地臣服之前,本座已经失望透顶,但还愿意出言提醒她,可她却心存侥幸,以为我非真我。即使她真的成为邪魔眷属,也不会被本座发现是她心甘情愿……” 华镜首座摇头不已,“可她却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她的所有邪念,本座都尽收眼底。” 游苏愕然张嘴,“可您与夭夭姐,不就是邪祟眷属吗……” 华镜首座蓦然看向他,“游苏神子,对本座如此不信任?” “不是……”游苏有些眩晕,“只是我以为您是假的,但您又变成真的了……” 他话音一落,更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华镜首座的头颅竟猝然滚落在地,连一滴血水也没有溅射出来,这颗头颅落在地上再无迷雾的遮掩,可迷雾之下却是一张皱纹密布的粗糙面容。 游苏很是诧异,这个至高无上的女首座,她的身段带着女子梦寐以求的曼妙,雪白的肌肤更是泛着莹光,怎么会有一张如此衰老且枯瘦的脸? 而她身后桃夭夭的人头同样哐啷坠地,然后那张可爱稚嫩的脸庞竟开始变化,变为了一张一看就是风吹日晒后形成的老脸。 游苏这才明白,这两人的确是假的。 恰在此时,游苏感受到从未留意到的角落蓦然出现了两道气息,而他无法直视到她们。 他知道,这就是一直窥伺在侧的,真正的华镜首座与桃夭夭。 “依依,你可记得你拜入我座下之时,我曾问你,是否有决心能够与我一起,亲手将那梦境之主钉死在大地上?” 华镜首座莲步轻移,这位尊贵的首座大人说起往事竟不再自称‘本座’。 梓依依双手撑地,几滴晶莹已经从她的眼中落下,唯有无言的悔恨。 她当然记得,那是她与自己敬仰的华镜首座的初见。以梦境之主为敌,注定会遇到数不尽的鬼蜮邪魔,但她相信自己的决心与定力,跟号称梦主克星的华镜大人一样。 可此时的她…… “你丢失了自己的信念,但你比谁都清楚,本座永远不会。这种蛊惑人心的东西,在本座这双白瞳前不起半点功效。 你看着那具傀儡跪在荷叶上,明知那是假,却很期望那是真的吧?好像这样就能为你心甘情愿向邪魔祭拜洗去一些罪恶感,可惜本座让你失望了,你……也让本座失望了。” 游苏总算是搞懂了来龙去脉,他早该想到,梓依依身为华镜首座身边的亲侍,怎么可能会轻易被邪魔蛊惑。 她在心想佛面前表现得太脆弱,根本不像一个与邪祟常年战斗的人,现在想来,这原来都是她故意为之。 “虽然败给了欲望,但依依姐也是为了除邪。” 哪怕华镜首座说的再清楚,游苏还是对梓依依感到有些愧疚,毕竟最开始深夜让梓依依带自己进落星谷查探的是他。 “为了除邪?本座才与游苏神子说的忠告,你就忘了?” ——不要把身边之人想得太美好。 “可依依姐……” “她知道本座就在深谷之中,要除邪,何需她用拜邪除邪这样献祭自己的手段?你以为她是大义凛然,实则那是她的虚情假意。” “那也不至于罪无可赦才对……” “她坏了本座的计划,让那心想佛逃了,这还不算罪无可赦?若是换作别人,本座当场就会了结她的罪孽。留她命到辟邪司,已是本座看在往日情面。” 华镜首座双手负后,气势凌人。 “逃了?” 游苏这才想起重中之重的事,那团粉肉死了,眷属关系解除后的梓依依也应该散失邪气才对,而自己却依旧能看见她! 可他亲眼目睹那团粉肉化为脓液融于大地了啊…… 这只能说明,真正的心想佛另有其‘人’! “让你死个明白。” 华镜首座冷声淡语,梓依依知道,这是在对她说。 桃夭夭忧心忡忡,知道该自己说话了。 可生性欢泼的她有些不适应如此严峻的氛围,显得有些娇怯,双手紧张地垂落在腹前纠缠,却将这副童颜下的浑圆挤得更加伟岸。 “我和华镜大人隐藏修为潜入谷中,发现了有这么一个邪教的存在。带我们进来的那个女邪眷见我们漂亮,就向邪魔许愿变成我们的容貌,这也给了华镜大人暗中控制她们的机会。 华镜大人发现这心想佛只是个摆在台前的冒牌货,本想继续控制这两个女邪眷深挖出真正的心想佛。但神子和依依姐来了……华镜大人故意出言提醒,却也还是落了个打草惊蛇、前功尽弃的下场……” 梓依依听完之后心如死灰,就连泪意都停止了,好似再也哭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自己真的罪无可赦。 “自己说出理由,本座或许会从轻处置你。” 梓依依恍若失神,嘴唇嗫嚅不发一音。 “因为神子?” 游苏身子后倾,不知为何会扯到自己。 桃夭夭看着好姐妹的脸,虽然她喜欢开梓依依对游苏动心的玩笑,但却没想到梓依依会为了游苏做到这种地步。 “游苏神子,你觉得我这两个侍女如何?”华镜首座蓦然问道。 游苏眨了两下眼:“都是才貌兼备的卓荦仙子。” “孰优孰劣?” “自是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如神子不弃,本座可以下令,将桃夭夭许配给神子。” 话音一落,桃夭夭与游苏一齐双瞳瞪大,不可置信模样。 而梓依依跪落在地,更瘫软了些。 “看来不是,或者说,不全是。” 华镜首座将梓依依的表现尽收眼底,一副洞悉人心的语气,“神子太过耀眼,你自卑了,这让一向矢志除邪的你产生了动摇。你开始怀疑自己,所以为了力量,你低下了你的头。” 闻言,梓依依彻底伏地,像是认罪。 桃夭夭面露苦涩,为姐妹的失足感到惋惜,也为她的毫不辩解感到无奈。 华镜首座除了首座的身份外,还是一位极为罕见的真言师。 在她的面前,绝无说谎的可能。 “心想佛的真身一日不除,你就还是邪眷身份,这是你应得的结果。本座不会让辟邪司的人动你,你将终身待在中元洲的西岸战线,在那里除邪赎罪。” 华镜首座下达了最后的处决,在她的角度看来,已是仁至义尽。 可游苏却瞳光闪烁,察觉到了古怪。 华镜首座为何能控制邪眷? 而且她还能安然躲在假佛面前而不暴露,完全有机会在梓依依邪化前阻止她啊,这可是她的亲侍啊…… 这让游苏不由得想起那些吸引他入谷的白鸟,落星谷围了这么多辟邪司的人,若这白鸟真有规律,难道只有他才能发现吗? 他与很多辟邪司的人都打过交道,深知他们中大多数都不是蠢材,而是有着崇高使命感的天才。 他越发觉得古怪,就好像这白鸟刚好是在他来的时候就有了规律一般。 老九……会不会也是在华镜首座的控制下呢? 第二百九十六章:华镜首座的请求 “夭夭,带她离开吧。” 华镜首座挥袖转身,昏暗的深谷之中只有点点篝火,飘舞的银丝却仿佛也带着皎月般的荧光,如梦似幻。 “至于游苏神子,则跟着本座继续寻邪。” “华镜大人……”桃夭夭目露不忍,低声央求。 “你也要为了她来忤逆我?” 华镜首座也不转身,曼妙的背影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孤冷。 桃夭夭紧咬贝齿,终是只能无奈地长叹一气。 她走到梓依依身边,轻轻挽起梓依依的小臂,准备将伏地认罪的梓依依拉起来。 “依依姐,走吧……” 桃夭夭也是这才发现,自己相伴多年的好闺蜜此时已是浑身瘫软、面如死灰,这让她更感心疼。 游苏还怔在原地,只觉那个猜想越发成型。 从方才说要将桃夭夭许配给自己来试探梓依依心思的行为来看,游苏觉得这就是一个为了试探人心不择手段的女人。 在一个即将饿死的人面前故意放上一个染了邪浊的苹果,用她是否会吃这枚苹果来判断她的好坏。 游苏觉得这是不恰当的行为,因为极端条件下的人性根本不能考验。早在设下这个考验之初,设下考验的人就不尊重和不信任被考验的人。 但他却也没有证据去证明,这一切都是华镜首座在背后左右。 “华镜首座,晚辈觉得……” “游苏神子,你是觉得本座太好说话了吗?” 华镜首座无情打断,她的声音如冰雪般冷冽。 “我……” “神子大人,不必再说了,这都是依依应得的,幸好没能酿成大祸,害了神子。” 梓依依终于说了她被定罪之后的第一句话,她嘴角浅勾,笑的有些凄凉,眼角藏着一丝委屈,眉梢却又有一丝解脱。 游苏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抿了抿唇,没再言语。 他的猜测毕竟只是猜测,根本没机会证实,梓依依企图拜邪却是既定事实。 “神子大人,还请借剑一用。” 梓依依即将与游苏错身而过,却蓦然停住。 “依依姐,别……你还有祛除邪气的机会,不至于自裁的……” 桃夭夭赶紧扯了扯梓依依的袖子,担心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梓依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依依自小被华镜首座抚养长大,早已将除邪卫道视为己任,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去。” “那你要剑干嘛……”桃夭夭还是放心不下。 比起桃夭夭的关切询问,游苏则显得洒脱的多。 他抽出墨松剑,细心地握住剑锋,将剑柄对向梓依依。 梓依依冲他莞尔一笑,微屈双膝行了个谢礼,然后就接过了墨松剑。 只见她将这柄锐不可当的宝剑举于头顶,桃夭夭登时惊得花容失色,眼瞪如铜铃。 而电光火石间,她便手起剑落,她的雪白脖颈完好无损,风中却飘下了一缕银白色的发丝。 那是她额间刘海中最特别的一缕,是她为了表达对华镜首座的敬仰之情,特意在华镜首座的允许下染成的银白。 而她现在,亲手斩断了这缕牵绊。 “梓依依已是邪魔之身,不配再做华镜首座之侍。此番入邪,都是我咎由自取。华镜首座不必为我通融,辟邪司无论给予我什么惩罚我梓依依都一人受之,与华镜首座与桃夭夭无关。这么些年,依依谢过华镜首座的恩情,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再作报答。” 梓依依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拉着桃夭夭愈行愈远。 桃夭夭水汪汪的美眸中尽是怜惜,强忍着才没能落下泪来。她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梓依依的人,她深知梓依依这副波澜不惊的面容下是多么沉重的苦痛。 游苏只觉唏嘘,如果真的是华镜首座在背后操纵,又怎么能说她入邪是与华镜首座无关呢? 要想给梓依依翻案,为今之计,游苏也只能想办法先确定华镜首座是否真的什么也没做。 这缕银发随风飘摇,最后竟落至华镜首座的鞋边。 华镜首座微微回头,用余光打量着身后将去的侍女,她没有言语,甚至连叹气都没有。 “她断绝关系,是为了不牵连你们。”游苏忽地说道。 华镜首座的贴身侍女入邪,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不愿接受华镜首座为她定下的赎罪方法,甚至还与华镜首座断绝关系,其实都是为了保全华镜首座的名声。 “嗯。” 华镜首座回应的很平淡,她当然看得出来,却好似并不在乎。 “所以华镜首座还觉得这样的人有罪?”游苏毫不犹豫地反问。 “她犯了什么罪,难道还需要本座再向神子解释一遍?”华镜首座毫不留情。 言下之意,犯了错就是犯了错,无论如何,这一点颠扑不破。 游苏欲言又止,最后紧了紧拳。 “你若真想帮她,最应该做的是找到真的心想佛,替她斩断与邪魔的眷属关系。” 华镜首座冷淡开口,旋即莲步轻踏,“走吧。” 游苏也明白此理,于是老实跟在这位首座大人的身后。 就在走出这座带池佛坛的时候,游苏再回头望去,只见佛坛之中燃起了熊熊烈火,方才静止一般的邪眷们在火中癫狂地挣扎,试图爬过佛坛的石门。可恰在此时,石门轰然阖上,将这些信仰邪魔之人锁在了这炼狱之中。 他这才发现,原来之前那种天地间只能注意到华镜首座的感觉不是错觉,而是真实的。 这位首座大人用了什么神奇的阵法或是术法,导致方才邪眷们都注意不到站在邪祟堆中的他们,手段惊人。 “华镜首座……他们只是误入谷间挖矿的矿工而已……” “不要因强弱来判断别人,要用本质。你起怜悯之心不是因为他们是矿工,而是因为他们很弱小。这样的怜悯是虚假的,改变不了他们已是邪祟的本质。” 华镜首座的发言总是带着一股独立山巅般的清醒。 “可祛除了心想佛,他们有机会变回来普通人才对……” “你觉得现在一定能找到心想佛?没找到之前,他们怎么办?他们若是害出了人命,谁来负责任?难道全部靠辟邪司的人豢养他们吗?” 华镜首座用一连串的反问回应了游苏的忧虑,最后道: “且不论以上,你已经把心脏献给了邪神一次,会介意第二次吗?” 游苏无言以对,暗提一口凉气。 他觉得仿佛在面前这个女人看来,只要染上邪祟便是一辈子的污点,无论前因后果、无论悔过与否,都无法洗清这个污点,染邪者在她这里就是罪无可赦的罪犯。 游苏只是默默跟在华镜首座身后,他扪心自问,实在无法去评判华镜首座这个准则的好坏。 辟邪司处置邪祟有一整套流程——寻找并判断邪祟,抓取并诛杀邪祟,关押并研究邪祟。 而作为辟邪司的三位首座之一,华镜首座一直都严格把控着对付邪祟的第一道关卡。 她竭尽全力地保持着人类社会的纯净,可这会有太多无法预料的复杂情况产生,她根本不可能去衡量那么多的因素,这也注定了华镜首座只能用这看似‘一刀切’、‘不近人情’的粗暴标准来执法—— 只要染了邪,那就是罪孽。 为此,其实华镜首座一直是外界最为诟病的首座大人。 因为剩下两位首座面对的只是邪祟,而她要面对的却不止邪祟,还有人。 人们不会恨给亲人挥下铡刀的刽子手,人们只会恨那个给无辜亲人无情定罪的官员。 但哪怕对华镜首座的非议一直不绝于世,这位奇女子也用自己的能力与坚持,实实在在的洗涤人间,得来敬仰无数。 游苏幻想自己易地而处,恐怕在那个位置,他根本坐不了一天。 方才因为华镜首座不近人情判罪依依姐的怨怒,也消解了一些。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他那猜想不成立的情况下。 “神子觉得,这心想佛会躲在哪里?” 两人在幽谷中行了一阵,华镜首座率先打破了沉寂。 游苏抬头看去,只见漫天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就连之前的邪祟都没深入到这么深的地方。 “晚辈不知。” 游苏摇头,却也略感好奇了起来。 对方才是中元洲寻邪最厉害的大能,他若是没这双眸,怕是不如对方一根脚趾厉害。 可怎么华镜首座一路行来什么法宝符箓也不用,怎的跟他一样只会拿双眼睛看?若是心想佛躲在看不见的地方,岂不是毫无办法? 她忽地驻足,“你应该知道的……” 华镜首座的话让游苏有些摸不着头脑。 “晚辈……” 华镜首座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而是自顾自接着道: “人都道,华镜首座一双白瞳乃是世间至纯至白之物,故而能看穿一切虚妄。可你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来的吗?” 游苏微微错愕,华镜首座一向高贵地自称本座,此时却自称起了‘我’。 “游苏不知。” “望舒是天赐的神女,而在望舒之前,还有数代人造的神女。而我,就是其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游苏不解华镜首座怎么忽而向他说起了往事,他总觉得有一种托付遗言的意味。 “回想起那段回忆,我唯一能想起的只有痛苦,痛彻心扉的痛苦。” 对于那段痛苦她一句带过,游苏却好似嗅到了痛苦化为实质的苦味。 “不过幸好,我熬过来了。这双白瞳能够看破所有的伪装,虚假之物在我面前无所遁形。这让人族修士最为棘手的梦主之属的邪祟,在我眼中清晰的宛如白天里的漆黑蝙蝠。我也被誉为了梦主之属邪祟的天敌。” 游苏也不知该夸还是该叹,只是默默听着。 “我的父母创造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三大邪神之一的梦境之主,为此,他们甚至都献出了生命。我继承了他们的遗愿,在无数蛊惑人心的邪术中破茧而出。我自认此生唯一的宿敌,只有藏在不可知之处的那头最大的祸心之源。” 游苏心神提起,呼吸凝滞,只怕自己马上听见‘但是’两字。 “但我错了。” 游苏握紧拳头,感到莫名的沉重。 “神女能够随你出行,其实是我在替你们开路。这点忙无足轻重,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原来不是首长老吗…… “华镜首座请讲,游苏一定竭尽所能!” “在帮这个忙之前,你还需要过我的最后一个考验。” 游苏蹙了蹙眉,关注点聚焦在‘最后’这两字之上……难道之前华镜首座就已经考验过我了? “华镜首座请说吧。” “我再问你一次,神子觉得,这心想佛会躲在哪里?” 游苏怔怔失神,结合华镜首座方才的表现,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他断断续续,给出了答案: “在……您身上……” 话音一落,夜幕之下,游苏双眼聚焦—— 只见满头银发如银河泄地,照亮了这张极致淡漠的脸,也照亮了这具曼妙绝伦的身躯。 可这婀娜身段本该流露出的妖冶之色皆被她这双纯白无瑕的双瞳洗涤干净,她仿佛漠视着一切。 这是一张美到能与师娘争辉的脸,对上这双白瞳,就连游苏也生出了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你说的没错。” 华镜首座收起了那团用来遮挡她绝美面容的迷雾,其实她只是为了用它来遮住她的双眼。 “早在你们来之前,心想佛就在我的身上。” 游苏愕然地张开嘴巴,喉结滚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明白华镜尊者为什么要向他坦白。 明明她不主动暴露,就连游苏都没能看穿她的伪装,这在游苏的眼里看来,还是第一个…… “不必怀疑自己,你这双眼的确能看见世间所有的邪祟。你看不见我,只是因为刚才的我……不是邪祟。” 华镜首座淡然开口,冷漠的声音语调娓娓。 而在祟字落下之后,这张美到极致的脸突生变化,整右半张脸都变作了腐烂的污肉,与左半张极致淡漠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在互相吞噬侵蚀,怪诞到了极点。 “我……我要怎么帮您?” “我要你杀了我。” 第二百九十七章:我会当着你的面欺负你喜欢的男人!(6.3k求订阅!) 偌大的空旷幽谷之中万籁俱寂,只有鞋底踩在沙面上发出的细微声音。 这是一天夜里最黑暗的时刻,也是身边这个姐妹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桃夭夭如是想道。 她一只手亲昵地挽住梓依依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提着与梓依依同款的金纸灯笼照亮前路。 她觉得自己也该像是这黑夜里的灯盏一样,为梓依依照亮前路。 可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缄默不语地慢行,想为好姐妹拖延这即将面临的结局。 她紧紧抿着娇嫩的粉唇,眼角的泪光闪烁不止。 “往后我离开了,你怕是要多辛苦一些了,抱歉……” 还是梓依依清亮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寂。 桃夭夭一直觉得梓依依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枝头上昂首的杜鹃,有一种天然的高贵。而不像她一样幼稚,二十一岁的人了还是小孩姐一般让人毫无欲望的声音…… “我要跟你说抱歉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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