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没有白玉簪,崔长乐也不会再背上刺杀王爷的骂名了…… “崔长乐,祝尔往后心有所成,愿有所想,此生不悔。” 从今往后,我也自由了。 荒草坟地前,雪在风中纷纷扬扬飘落。 金銮殿烟花璀璨,宫中人人皆在为除夕之夜欢庆。 看着漫天的烟花,看着朝我走来的阿兄阿姐,还有朝我伸出手的母妃。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真好,今年守岁,我们一家人一起过。 雪霜纷飞。 那满身是血的小王爷,朝前伸去的手重重砸落在地—— 而此时。 北京,南楚博物馆内。 解说员走到景川王的棺椁前。 声音越飘越远,渐渐消失在空中。 只能隐约听见。 …… 元和二十五年,除夕夜。 金銮殿,烟花绚烂。 宫中觥筹交错,歌舞笙箫。 盛帝皇后坐于主座,一边饮酒赏歌舞,一边看着外面璀璨的烟花。 崔长乐心不在焉地望向不远方漆黑的宫殿,眼底的情绪起伏翻涌。 今夜是宫中家宴。 她以景川王王妃身份参加宴席,嬷嬷前去请裴景川前来入席,却迟迟不见踪影。 谢寒羽走了过来,眼底带着明目张胆的爱意。 “长乐,我知你还在生气我用手段换取娶你的旨意。” “但爱一个人,若不能长相守,定会心有不甘。” 他举杯和崔长乐相碰,语气里带着势在必得之气。 “今年的守岁之愿,我要和你共白首。” 崔长乐蹙紧眉宇,没有喝下杯中的酒。 她莫名想到了先前和裴景川在雪天并肩而行时,大雪纷纷落在了他们身上。 那男人笑着对她说:“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如今,宫中欢聚守岁,他却独处冷清的宫殿,迟迟不见人影。 突然,右手倏地失力。 酒杯“嘭”地一声砸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崔长乐心头一闷,莫名有种空荡感。 她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下意识握紧了几分,却感觉什么也握不住。 莫名,她想去看那个男人。 对他说一句,守岁快乐。 就算白玉簪已还,情意已清。 但名义上,她依旧是景川王的王妃。 那个男人,和她也是结发夫妻。 倏地,外面传来一阵喧嚣。 一个嬷嬷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在殿前噗通跪下。 “景川王……薨了!” 嘭——!! 烟花倏地绽放,照亮了崔长乐惨白的脸。 赶去冷宫的途中。 崔长乐的心腹走了过来,将这几日调查出的情况一一汇报给她听。 “属下去太医院探查,发现王爷的病不是简单的风寒,而是中毒。” 笯聺討硉理孿甭琂暡荺虨釩葲喚罢動 崔长乐的心揪到了一起:“什么毒?” “落回毒,能使人神志不清浑身无力昏迷,中毒者三月内必死。”心腹答。 崔长乐心弦刹那紧绷,数不尽的不安、困惑尽数涌来。 犹如被一颗重石砸重。 她步态匆忙,几近趔趄。 身后之人看着她,觉得很是奇怪。 帝师反应这么大作甚? 九王爷裴景川,自幼不受帝宠,外人都在传,皇帝许婚,说不准是存了警告帝师的意思。 南楚国兵力式微,文臣却不少,但像崔长乐这样的不同。 王爷死了,不是更好? 雪还在不断的下,皇宫里却依旧是红墙绿瓦,屋檐的积雪很快就被宫人架着梯子爬上去清扫得一干二净。 偶尔,还有些轻轻的私语。 “九王爷死了。” “那是谁啊?陛下有那么多王爷。” 左边的侍卫酸道:“就娶了帝师那位。” 右边的侍卫瞪大了眼睛:“天呐,那我岂不是有了机会!” 年长的嬷嬷赶来,狠狠的剜了他们一眼:“有功夫嚼舌根,活干完了吗?” 众人立马闭上了嘴,继续手上的活。 嬷嬷看着他们,叹了口气。 暮色降临了皇宫,蒙上一层暖色,地上的雪,闪着细光。 皇帝吩咐人将王爷的尸体送到了帝师府。 崔长乐驻足在灵堂内,盯着裴景川的尸体,不由自主攥紧的衣袖。 王爷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染血的袖口贴合着他清瘦的腕骨,露出一双白皙的手。 “升起白幡。”崔长乐声凉如水,朝下人命令道。 在一片鸦雀无声的氛围里,下人忍不住拱手道:“大人,陛下有旨,王爷是不详之人,不能葬入皇陵。” “您看,我们将王爷葬在哪?” 崔长乐淡淡道:“先停灵,我去面圣。” 下人应声道是。 崔长乐披上了斗篷,朝皇宫而去。 不详之人,这样的话,也就只能唬唬无知的世人。 她淡漠的想,若世上真有鬼神,那手上染着无数冤魂的南楚国皇帝,怎么还未曾得到报应? 为九王爷求求情,这样,也算是对这些日子与他夫妻一场的交代。 夜幕四合,金銮殿内依旧点着灯。 崔长乐站在殿外,便见里边走出一个太监,小心翼翼道:“大人,陛下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您若是无事,早些回去吧。” 意料之中,她也不失望,只淡淡点了点头。 旋即转身朝后宫走去。 目送她的太监目瞪口呆,立马拦住她:“大人,您走反了。” “这边才是出宫。”她指了指巍峨的宫门。 崔长乐拢了拢袖袍,脸上面无表情:“我朝律法,京中丧事陛下抽不出空,就去寻皇后定夺,我去找皇后,有何不可?” 正如她与裴景川的婚事。 纳采、纳吉、请期,都是由了皇后过目的。 想到这,崔长乐微一愣,她怎么会想起与裴景川的婚事…… 明明,她之前只嫌婚礼繁琐,对这门误点鸳鸯一点都不期待。 雪一直下,盖了厚厚一层,崔长乐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好像,对裴景川过于在意了。 京都谢家可是连崔长乐都要尊上三分的存在,当年谢皇后的父祖位列国公,满门荣耀,何其威风。 凤仪宫。 “帝师怎得来求我?”皇后细细端详她,眉梢含笑,“你不是不喜欢九王爷吗?” 崔长乐微垂着头,长睫掩下淡淡的阴影。 “皇后娘娘长耳飞目。” 虽然被夸,凤座上高贵的女人嘴角的笑,连弧度都没有变过。 宫里没有秘密,皇后自然知道她曾经想嫁的,是谢寒羽。 她盯着眼前玉树兰芝的帝师,又想到了御书房中的帝王,不免幽幽道:“你们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 崔长乐淡淡道:“局面如此,若是不安葬九王爷,那便只能入我崔家的宗祠了。” “啪嗒。” 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崔长乐循声望去,玉盏摔落,与地贴了个近。 一抹红色自两侧的檐柱走出,露出谢寒羽那张俊俏精致的脸。 “你害得我摔碎了玉盏。”谢寒羽看向地上被茶水染深的地毯。 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 崔长乐面色依旧沉静深晦,做全了礼数:“娘娘的病还是未曾好吗?” 皇后不复方才的高高在上,神色有一丝哀哀:“我的病,是心病。” 谢寒羽接话:“听闻琴声能治病,崔大人琴艺高超,不知今日能否一闻?” 皇后幽幽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立即便有宫人取来一张雕刻桃花螺钿纹的古琴,置于案前。 崔长乐拱手行礼,便端坐到一旁了。 左手先寥寥拨动几弦,已有清心之意,她右手又落下,衣袖翻飞,一曲仙乐便泄于指间。 谢寒羽是武将,习乐不深,只觉得好听。 他抬头朝他的姑姑看去,却见谢皇后闭上眼,竟落了泪。 谢寒羽心一惊。 等崔长乐弹奏完,皇后扶着宫婢慢慢起身,朝侧殿走去,边走边道:“本宫还未入宫前,也喜欢抚琴,只是后来静不下心了,这琴便送于与崔大人……” 紫檀屏风隔断了皇后的身影。 崔长乐拱手道谢,谢寒羽看她,忽然伤感起来:他不懂她。 正见她起身,谢寒羽去追。 追到了长长的宫道上,他不由问:“王爷死了,你伤心吗?” 崔长乐的脚步骤然一停。 入夜,寒风肆虐,雪花飞扬。 夜色下,谢寒羽长眉入云鬓,墨发如瀑,卸去戎装后的面貌,少了凌厉与杀气,英气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润。 崔长乐转身看向他,平静的回复:“我只是想给他一个安身之处。” 说伤心倒是不至于,只是心情莫名有些奇怪。 在看到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的时候,她忍不住疑惑,瘦的脱形的那个男人,真的是那个裴景川吗 真的是那个将白玉簪归还于她,要与她诀别的王爷吗? 回过神,才发现谢寒羽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长乐,你该高兴。” 为王爷的死高兴,为她的自由高兴。 崔长乐沉默了,抱琴转身离去。 皇宫门口的马车早已等候她多时。 可等她踩上石凳上车的时候,心情依旧提不起来。 车轮转动的轻响传入耳中,崔长乐坐在车上,微阖双目,她想了很多,比如,最近公事繁忙,她只是太累,才心情低沉。 再睁眼,她只轻声道:“自欺欺人。” 回到帝师府,崔长乐将一身滚银绣边的官服褪下,换上一身素衣自顾自躺上床。 她闭眼假寐,香炉燃着的幽幽檀香,漫满房内,缠得她密不透风。 裴景川死了,皇帝暗查在她这的暗棋,也算拔去了。 “笃笃。” 一道沉闷敲门声响起。 崔长乐冷冷道:“……何事?” 下人很是死板回话:“大人,已快四更天了,马上就要上朝了,您还要睡吗?” 崔长乐眼也不睁:“替本官告假,丧假。” 下人离开了。 可直至黎明破晓,崔长乐也未曾睡着。 她披着狐裘,大步走出门,见着院里白纷纷的景色。 冬日的风,最是寒冷。 崔长乐不由怔怔的想,皇宫里的冷宫也是这样冰冷透骨的吗? 青宜走了过来,行了礼后,便安静的站在一侧。 只是她的眼睛很红,像是哭过很久。 崔长乐不免问道:“你这是?” 青宜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声音染上几分哽咽:“奴婢只是想到了王爷……” 她只是想到了王爷,死后连归处都没有。 天上的雪簌簌落下,让崔长乐的神情也带上了几分冰冷。 她在青宜开口的一瞬间,又想起了那张苍白的脸。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毕竟,她崔长乐并不欠裴景川什么。 只是话虽这么说,她心底却是一阵淤堵。 青宜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崔长乐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悲伤,不想沾染上这些纷纷伤情,转身就要大步流星离去。 身后青宜喊住了她:“王爷自成婚起,他的笑越来越少。” 崔长乐脚步不停。 青宜继续高声道:“凛冬到来,王爷病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整宿都睡不着,那个时候,大人您也没有陪在王爷身边……” 崔长乐身上的狐裘落满了雪,地上的脚印却还在增加。 见她如此冰冷无情,青宜轻声道: “奴婢真替王爷的爱觉得不值……” 顿时,崔长乐顿住了脚步,转身皱眉看她:“你说什么?” 青宜微愣,想起了眼前的人终归是帝师,声音变得微不可闻起来:“青宜没有说什么。” 崔长乐心底一沉,面色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我已听到——王爷爱我?” 她冷眼,真是稀奇事。 可随即,她想,裴景川大约也是如同朝中皇子一般,要么,看中了她的皮囊,要么,看中了她的家世。 陛下不就是因此,而将她指给九王爷的吗? 她又想起了二人指婚的那道圣旨,那上面夸奖她和裴景川的词,都是那么刺眼。 什么温婉贤淑,什么年少有为,都不过是让她为王妃的借口罢了。 她就不信,皇帝在背后还能那么夸她和裴景川。 回过神,崔长乐转眸看去,青宜还白着脸站在原地。 “你出言冒犯,我不追责你,但我望你,不要再哭哭啼啼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对她而言,有些不成体统。 青宜心一沉,面如土色:“谢大人宽宏。” 话落,她行礼转身离去,与四遭的雪景化为一色。 崔长乐转身,看着帝师府的景色依旧,下人还是有秩的扫着雪廊。 心里却像空了一块。 绛云院前,挂满白幡。 只让人觉得清冷无比,偶尔有几个下人路过,是为了清出院子的东西。 南楚律法——王爷死后,若是未有子嗣,聘礼尽数归于宫廷。 裴景川带来的嫁妆里,却不像其他王爷一样,有一千马匹,数辆车轿。 唯有一些布帛、钱两、首饰、脂粉。 下人打开地面上的木盒们,一一呈现给崔长乐过目。 “大人,都在这了。” 若无主人吩咐,下人谁敢随意清理王爷的东西? 崔长乐神情清冷,翻看着手中的定帖:“今日先整理这些……” 闻言,下人小心翼翼的询问:“大人,王爷生前还画了一些丹青,您看……要不要烧了?” 总不至于连画都要还给皇室…… 崔长乐沉默了片刻,抬了抬下巴,示意下人将画轴放原处。 下人拱手,将东西放下。 房内空旷,冬日的风格外的冷冽,吹得屋内幔纱飘拂,像是有人站在纱雾后走动。 崔长乐在案前坐下,将丹青上的绳子松开,红绳落案。 画展开了,现出一副山水图。 不是画的她…… 崔长乐皱眉,本能的想合上,脑中却闪过了什么,她看向题在一旁的字。 ——问何物,能令尔喜?我见青山多妩媚。 后面那句“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却没有写上,崔长乐愣住了。 若是换了旁人,绝对看不懂这样隐蔽的话…… 可她是谁,南楚的帝师,怎会看不懂这词上明晃晃的爱? 脑子里翁的响了一声,她垂下眼,藏匿自己的心神。 只坐了片刻,她又将起身去拿房间内其他的画卷,尽数摊开看。 这回,裴景川画的都是崔长乐了。 四周霎时一片静谧和压抑,让人觉得连空气都狭小了起来。 想起那双总是含着悲伤的眸子,她心像是被猛然一下攥紧。 深夜,帝师府。 崔长乐因今日之事,早早走回房内歇息。 屋内依旧染着炭火,生着暖意。 “吱——” 房门推动,下人却进来道:“大人,王爷中毒而亡之事,京都府门开始着手调查了!” 崔长乐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调查清楚王爷被何人投毒,对她来讲——是件好事。 既可以为她也解疑,也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毕竟,京中近日不知为何起了谣言,说是她崔长乐对王爷不满,便荒唐定言是她下毒给裴景川。 下一瞬,下人慌道:“哎呀,大人,他们将谢公子带走了啊!” 崔长乐攥紧了手,眼神一沉。 “他们以什么罪名抓的人?可有说何时放人?谢家怎么说?” 一连三问出口。 任谁都看出了她的急。 下人擦汗,立马回禀信息:“京都府门抓人,理由是,从前与王爷有恩怨的,少而又少,算起来,只有谢公子一人……” 谁不知道,谢公子曾经还被王爷逼得自尽的事? 按照寻常道理来说,若是谢寒羽心存怨怼,给人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但在众人眼中,谢公子驰骋沙场,他怎么可能做这种如此明枪暗算之事? “至于放人,京都府门说,要查清了才能放。” “谢家很着急呢,据说连忙遣了女眷入宫去谢皇后处,求皇后帮忙。” 一切脱离的崔长乐的掌控了。 可她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垂眸思索片刻,她让下人退下,唤来暗探:“夜已!” 一身黑色紧身衣的男子如同鬼魅一般,迅速的从暗处走出,拱手跪下:“大人,属下在。” 崔长乐食指敲了敲桌面,神情难测:“你去搜寻一番,找出能证明寒羽清白的证据。” “另外也去查查,是谁散播谣言,说本官下毒给王爷的。” 世人以讹传讹便也罢了,若是无知者听了,没准觉着她崔长乐心存不轨之心,要谋逆造反! 虽然,她动过这个心思。 但却从未实践过。 夜色酝酿,京城的雪还在飘,也不知何时才能迎来春日。 崔长乐听着暗探查来的消息,竟然觉得有些冷了。 她就说,京都府门怎敢动谢寒羽。 原是背后有人命令。 皇帝让人放的谣言,抓的谢寒羽。 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打压谢家、又可以让她这个位极人臣的帝师染上风言风语,受天下读书人不齿。 见崔长乐陷入沉思,暗探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说。 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大人,属下还查到了其她的东西。” “谢公子,上吊自尽,不是被王爷逼迫的。” 那一日皇宫门口,有小宫人偷懒,躲在石狮子后偷偷睡觉。 将谢寒羽逼问王爷的话,一五一十记住了。 宫里的人主打一个,耳朵灵,嘴漏风。 是人,就会有把柄,打听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倒也不难。 崔长乐脸色仍旧淡漠,嘴硬道:“那也与王爷脱不了干系。” 暗探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开口:“王爷的毒,是王爷自己下的。” “有人查过,王爷与大人婚前,去过藏书阁查卷宗。之后更是自己去了冷宫里的小巷,给钱贿赂小太监去买那落回毒。” 闻言,崔长乐僵住。 心里像是被一块石头砸中,而后是漫天的重石不断落下,几乎要将她的心压崩。 明明是在燃炭的屋内,她却觉得越来越冷。 崔长乐僵坐着,直到天色越来越暗,她整个人被黑暗包围。 她在院子里的树下,挖到了裴景川服毒用的毒瓶。 弯身将沾着泥土的瓷瓶握入手中,她只觉冰冷。 下一瞬,一道抑扬顿挫的声音闯入了她的耳中。 元和二十六年,正月初。 那个弱小的、可怜的、孤独无依的裴景川,没有在崔长乐的记忆中逐渐泯灭,反而随着日子的推进,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她的脑海中。 相反的是,被遗忘在牢里的谢寒羽,只有谢家人去探狱。 崔长乐一回都未去看过他。 她往钦天监和礼部送了些人情世故,二者向皇帝进言,终归是定下了裴景川的昭陵。 可是天公不作美,大雪封山,临近年关,工部不好再征召民工去修陵。 但是陪葬的东西,却已经都准备好了。 崔长乐去看过,大多都是一些镇墓兽,作成了各类的模样。 随从李雀拿起一个狮面兽身的细细打量,阴阳怪气的说:“他们心里还是记着王爷身上的不详诅咒,才这样的小心。” 崔长乐扫了一眼,表情淡漠。 紧接着,她脑子里又出现了那道声音,是个比较沉稳的女声。 崔长乐屏息片刻,没等到下文了。 风雪声簌簌,门外传来一道尖锐细柔的声音:“崔大人,陛下找您。” 崔长乐回过神,迈出长腿朝金鸾殿而去。 金鸾殿,隐隐传出钟鼓乐声。 盛帝正在用膳,见崔长乐来了,像是真的招呼自家的爱卿一样,语气和缓:“崔爱卿可曾用了午膳?若是未曾,一起用罢。” 可是一桌佳肴上,却只有一副碗筷,停留在盛帝跟前。 皇帝只是客气客气。 崔长乐面不改色,拱手道:“陛下厚爱,臣心领。” 盛帝坐在椅上,笑了笑。 一侧的侍膳太监拿起一根银簪子,对桌上的菜品一一试毒。 盛帝见崔琴河依旧低着头,淡淡道:“朕可是听闻,自谢家公子入狱后,你可是一眼都不曾去瞧过他啊。” 崔长乐心一沉,又想起了,裴景川的死因——自己服毒而亡。 可是事到如今,她却只能佯装不知道:“京都府办案,臣与谢寒羽有交情,自然是能避则避。” 盛帝默然的看了她几眼,见这崔长乐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模样,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对她毫无干扰,心中对她的不喜又重了几分。 太监已经停下了验毒,默默的退后至远处。 话题一转。 “景川的丧事,你似乎办的不太顺啊,朕给你加派人手如何?”盛帝一边夹着菜,一边似乎不经意的问起,“也好叫你这个肱股之臣早日回朝堂替朕办差事。” 崔长乐眼眸一沉,恭敬道:“多谢陛下,只是现在京城大雪,修陵一事,怕是要缓很久。” 盛帝看了看崔长乐,崔长乐立马反应过来。 “陛下若是有差事,任凭差遣,臣虽不在朝野,却也会尽力而为。” 盛帝面色隐忧:“会不会太麻烦你?” 崔长乐躬身行礼:“臣为陛下分忧,是分内之事。” 盛帝擦了擦嘴,起身丢掉手帕,笑道:“马上就是每年一次的祭祀大典了,礼部和崔爱卿一向走得近,这次便交给崔爱卿主办,礼部协助了。” 崔长乐不想接,却不得不接,出殿时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金鸾殿。 从前,裴景川,也是这样不愿娶自己,才会服毒自尽的吗? 北风骤起,帝师府屋檐上的冰锥却没有丝毫的撼动。 崔长乐走在白纷纷一片的道路上,心底依旧像是被细线打成了一个死结。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不断传来小贩的叫卖声。 “卖炭,菊花炭。” 有人被声音吸引过去买炭,却发现价格极高,追问:“你这菊花炭,不仅易爆火花,烟也大,你倒给我钱,我都不要……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开这么高的价?” 小贩低声道:“九王爷知道不,他在帝师府的时候,就是用这种劣炭。” 崔长乐步伐一顿,直接走到了炭火摊前。 她拿起一块黑色的炭细细的看,直到手被风吹得有些冰冷,才堪堪将炭放回。 帝师府,管事处。 崔长乐冷冷的看着一众下人,寒声道:“为何要克扣九王爷的炭火?” 裴景川本就身体孱弱,冬日里最缺不得的便是炭火了。 下人手足无措,怯怯道:“谢公子吩咐的……” 谢寒羽?怎会牵扯到他? 崔长乐蹙了蹙眉,神情冷漠的扫了他们一眼:“继续说。” 不敢相瞒,下人全盘脱出:“谢公子说大人清廉,王爷嫁给了大人,也自当做出个表率,这才将王爷房中的金丝炭换成了菊花炭,不过大人您放心——” “谢公子还说,九王爷是从冷宫出来的,必分不清什么事劣炭和好炭。” “这不,九王爷从没有说过一句不好。” 崔长乐神色无比的冰冷:“谢寒羽说什么,你们便做什么,是吗?” 下人唯唯诺诺,面面相觑。 见状,崔长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走出管事处,冷声吩咐其他人:“把王府管理府中炭火的胥管事打发出府去。” 下人一惊,却还是照作了。 此事虽了,崔长乐心中却压上了一股奇怪的沉重。 她是和裴景川说过,她只会是他的妻子,但是不代表,他要如此忍气吞声。 为何他却丝毫不说?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暮色四合,寒夜肆虐。 崔长乐早早便回房歇息了。 昏昏沉沉。 崔府内喜红的一片,崔长乐的闺中密友醉醺醺的笑道:“长乐,如今新帝登基,你也卸去了帝师之位,准备远离那些是非尘埃,何不与我大醉一场?” 崔长乐微愣,心中生起一丝怪异:“什么?” 崔母走来,和蔼的看向她:“大喜的日子,别让新郎久等。” 看见母亲的那一刻,崔长乐只怔怔点头。 来到婚房前,崔长乐推开门走进,看到屋内有个男人在房中宽衣。 她看不到那张脸。 桌上的龙凤烛光摇曳,衬得一切都带着朦胧的美。 她心中无感,只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顿住。 那男子温声唤道:“长乐,怎么了?” 崔长乐摇了摇头,眼中闪过暖意。 转身对上的那双眼——却不是谢寒羽的,而是裴景川的。 再睁开眼,崔长乐神情一惊,猛得坐起身。 外面的雪还在下,她揉了揉眉心,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怎么会梦到裴景川? 大雪纷飞,又是一日过去。 谢家来人了,说是请帝师一聚。 崔长乐心知是谢寒羽还在牢里的事,她也不推辞,出面去见了。 她也终于承认:“我对寒羽,只是欣赏之情。” 她以为谢家会很生气,可事实出乎她的意料,谢家的人朝她走来,只笑道:“多谢帝师将这事如实告知。” 这些年,皇帝对谢家的忌惮,谢家自己也看在眼里。 故而,他们谢家人根本不愿——谢寒羽和崔长乐扯上任何瓜葛! 况且,谢家已经出了一门皇后,压根不需将儿子也陷入皇权之争中。 闻言,崔长乐眼里闪过一丝僵硬,只能用“嗯”的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谢家人很欣慰,又不无恳求,试探道:“不知帝师能否有空去天牢一趟?和寒羽讲明白些,也好给寒羽一个死心的机会。” 崔长乐眸色清冷,回道:“我会去和他说个清楚的。” 说完,她转身大步朝京都府衙而去。 京都府兆见是帝师来了,立马恭恭敬敬的放人进了天牢。 昏暗的天牢,说是天牢,实则是地牢。 只有一条长长的往下廊道,黑甲士兵整装守在两侧。 石壁上的烛灯幽幽,引人瞩目。 一进去,一股潮湿的霉味便扑鼻而来。 崔长乐走到一个牢门前,发现里面的环境竟然十分的整洁,不见任何的蛇虫鼠蚁。 看来牢狱们不敢对他不敬。 谢寒羽正坐床上打坐,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只冷声道:“我说了,不是我给裴景川下毒,你们休想让我认。” 崔长乐站在牢门前,缄默良久,终是缓缓开口:“我知不是你。” 是裴景川服毒自尽,可这话不能说。 谢寒羽闻声,从床上弹起,看见真的是崔长乐,双眸一亮:“长乐!你终于来见我了!你是来救我的吗?” 崔长乐摇头,心情微妙。 见状,谢寒羽脸色微僵,他想像以前一样去触崔长乐的素雅衣袍。 崔长乐原地不动,门却将他们二人隔开了,他没有触碰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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