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若将脸深深埋进他肩窝,贪婪地汲取着熟悉的气息,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衣襟;姬雪若闭上眼,感受着这短暂而珍贵的温存,将族长的沉稳暂时卸下,只做回那个与他心意相通的姬雪若。 “等你回来……”她们轻轻地道别。 没有更多的话语,三人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对方的气息、温度、心跳都刻印进骨血里。 许久,游苏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离愁,缓缓松开了怀抱。 “等我回来。” 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议事大殿,将那份沉重的温暖留在身后,也带走了两女满心的牵挂。 他没有立刻离开蛇族,而是走向那座熟悉的火山竹庐,淡淡的硫磺气息,仿佛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何疏桐已经不在,游苏是来找师姐的。 望舒依旧安静地躺在竹床上,玉兔面具遮住了她的容颜。 她的气息平稳悠长,周身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强大的玄炁波动,显然仍在突破洞虚境的深度沉眠之中。 游苏在床边坐下,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她。他凝视着那张冰冷的面具,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师姐沉静的睡颜。 “师姐,”他低声开口,声音在静谧的竹庐中显得格外清晰,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依恋,“我要走了,去中元洲。师娘被带去了恒高城,我放心不下……还有净世教……还有很多很多事,需要我去弄清楚。”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望舒垂在床边的一缕雪发,触感冰凉顺滑。 “局势越来越乱了,世界已经变得跟我印象中完全不一样了。真想……再回到莲花峰上,只有我们几个人的日子。”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怀念和一丝怅惘。 “可回不去了,师姐。”他的语气渐渐变得坚定,如同淬火的精钢,“为了你们,为了这个世界,也为了……能有一个不必东躲西藏、不必担心邪祟与仙祖的将来,我必须往前走。我会小心的,师姐,你也要快点醒来……”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对望舒倾诉,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将心底的担忧、决心、勇气,毫无保留地展露在这个唯一沉睡着的人面前。 说完,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望舒沉睡的身影,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即将踏出竹庐的刹那,一道小小的、白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望舒的枕边。正是那条通体雪白、宛如玉雕的奇兽——小花。 小花昂起小小的脑袋,定定地看着游苏,竟口吐人言,声音清脆稚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她说师弟放心走吧,她会乖乖的。等她醒来……”小花的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骄傲,“纵使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她都能找到你。” 游苏怔住了,他明明记得小花最初并不会说人话,只有师姐听得懂它说话,可它此时竟能口吐人言,分明是受了师姐带给它的造化。 这小花乃是玉环池之灵小白鱼的杰作,师姐更是最原始的天地之灵,两者某种程度上乃是同源,所以才那般亲近。 而在师姐沉眠之后,他和师娘无法与之交流,但小花却可以! 游苏眼中瞬间涌起难以抑制的波澜,他走回床边,蹲下身,目光温柔地落在望舒脸上那冰冷的玉兔面具上。 没有过多的犹豫,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摘下了那张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美到令人屏息的脸,却再无半点虚幻之处。即使在沉睡中,那份遗世独立的清冷气质也未曾稍减,反而更添了几分静谧的神性之美。 游苏知道,等师姐真正突破洞虚之时,便是她的脸定型之日,那意味着她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他俯下身,带着无比的虔诚和珍重,在那微凉的、花瓣般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短暂的吻。 一触即分,如同蜻蜓点水,却饱含了千言万语——是告别,是祝福,是无声的誓言,更是心底深处最深的眷恋。 “等我,师姐。”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然后,他不再停留,将面具轻轻盖上望舒的脸,对着小花郑重地点了点头,便毅然转身。 他大步流星,融入了外面渐起的风雪之中。 身后雪声沙沙,仿佛在为他送行。 采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上挑的媚眼中闪着异样的兴奋。 “都交代完了?” 游苏拢了拢领口,重重点了点头:“送我去港口吧……嫁祸金鹏族的事情都做妥当了?” “有那羽挽月相助,一切比想象的更加容易,她也是你的女人?”采苓语气危险。 游苏摇头,“你送我去港口,不会耽误自己的事情?” “我是东瀛的天听仙官,早用洞鬼留下不少甬道,比那些不成熟的传送阵可好用多了。在这东瀛,我去哪里都超不过半日时间。”伏采苓像是在炫耀。 “这能力还真是厉害。”游苏感叹。 “后悔了?”女人挑眉,仿佛还在记恨游苏不肯杀她的事情,“本来太岁加上洞鬼,只要不是仙祖出手,你怎么都不可能死的掉,这是师尊为你留下的最大保命符,可你偏要见色起意。” 游苏哑然失笑,瞥了女人一眼,“那就当是我见色起意吧。” 采苓的眼神被寒风吹乱的刘海盖住,她缄默良久,才幽幽开口: “你若擅自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游苏搂住了她,将脸埋进她乳香四溢的胸怀间,顿觉安心不少: “这句话,我也送给你。” 第五百二十五章:趁虚而入的梓依依 中元洲,这片被誉为“五洲之心”的富饶大地,此刻却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铅云之下。 游苏等在路边,气息内敛得如同深潭古井。他身上再无半分昔日“游苏”的痕迹,在如今已是邪修的梓依依帮助下,他化作了一个面容普通、气质阴郁的中年散修,就连气息都被一只名为“食息鬼”的邪祟扭曲,呈现出一种驳杂晦暗的假象。 即便是洞虚境修士,只要没见过这只梓依依从闻玄仙祖那里继承来的邪祟,也难以窥破他身上这层伪装。 梓依依默默走到了他的身边,一袭素净的青衣,面容清丽隽秀,身姿挺拔矫健,仿佛她还是某个冉冉升起的正道仙子,而并非采苓口中那个天生邪修的梓依依。 需知晓梓依依入门不过短短一年,饲养的邪祟数量却已经超过了伏采苓。游苏得知此事时还担心是梓依依在勉强自己,但真的见识到后,发觉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本就相识的两人结伴而行,为了避开恒炼远征东瀛的大军,两人的小舟耗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抵达中元。 半月有余的漂泊,将他们困在方寸之间的船舱里,狭小的空间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和气息。他们与世隔绝,唯有海风呼啸、浪涛轰鸣以及彼此的存在是真实的。 恒炼的阴影、东瀛的战火、未知的中元之行、师娘的下落……每一件都足以让游苏喘不过气,他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在舱内一角盘膝打坐。 每到这时,梓依依便会与他说话,她的声音总是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疏离感,却掩不住其中的关切。 她对闻玄仙祖的谋划并不知道多少,闻玄仙祖也没有给她安排太多的任务,她会拜在闻玄仙祖座下做一位邪修纯属机缘巧合,或许仙祖也是感念她视梦主为敌的决心。 “人生在世,其实并不怎么需要别人的建议啊。”她说。 所以她只与游苏聊相对轻松的话题,聊她与桃夭夭的过去,聊她成为邪修这一年来的经历,聊游苏与他的道侣们相知相遇相爱的过程,也聊伏采苓对他的喜欢有多病态。 游苏的回应与讲述往往简短,甚至有时只是沉默的听着。 但梓依依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寡言,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她倾诉的对象。这份温柔而坚韧的陪伴,像黑暗船舱里一盏微弱却持续燃烧的油灯,确实在某种程度上驱散了游苏心中最蚀骨的孤独和恐慌。 这份慰藉,游苏无法否认,他会想此行要是只有自己独行,怕是要捱出心病。 但梓依依为追寻力量继承了闻玄仙祖的大量邪祟,也带来了强烈的反噬。她时而会一个人躲起来强忍邪祟啃噬之痛,这个时候的她再不是清秀仙女,而变成了一个扭曲怪异的人形邪祟。每每这时,她怎的也不肯让游苏看见。 游苏无法坐视不管。 相处之间,他隐隐能感觉到梓依依那份因自身“堕落”而产生的复杂情绪——愧疚、自卑。 她觉得自己是污秽的,游苏却没有半分嫌弃,这份信任与包容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悄然融化着她心中因身份转换而筑起的冰墙。 大半月的航程,风雨如晦。在这与世隔绝的方寸之地,巨大的压力如同磨盘,碾碎了表面的客套与距离。 船舱在巨浪中呻吟,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 谁先靠近的已不重要。压抑的喘息,滚烫的肌肤,冰冷的舱壁……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 这次结合,两个人就像在惊涛骇浪中抓住浮木的溺水者,在绝望和寒冷中本能地寻求着一点可怜的温暖和存在感。 是孤独的宣泄,是压力的释放,也是两个相似孤独的人找到了共鸣的出口 游苏将她也收作了眷属,目的是为了能用真主之力彻底压制住她体内各种稀奇古怪的邪祟。毕竟体内有了主君坐镇,那些闹腾争夺身体主导权的邪祟也只得俯首称臣,她便再不会受尽折磨。 “谢谢……”她说。 那一刻,游苏心中没有多少柔情,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责。 游苏明白自己对梓依依只是一种在患难与共、相互扶持中无可避免产生的情愫,还谈不上情感上的喜欢。自己伸出援手,也并非全然出于纯粹的关心,亦是他这颗在命运漩涡中挣扎的灵魂在渴求慰藉。 可他却清楚梓依依对自己是存有好感的,否则她不会在聊起采苓与他的事情时透出隐约的酸意,更不会在聊起师妹师姐她们时目露艳羡。 情感上的不对等让清醒后的游苏觉得自己好似是在利用梓依依对他的关心,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谴责之中。 梓依依却格外的清醒,清醒得让游苏心头微涩。 “我很满足。”她轻轻开口,“比起你与她们那些轰轰烈烈、生死相许的故事,我只是卖卖惨就上了车,也算是幸运了。” 她的唇角甚至弯起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带着点自嘲,更多的是知足。 她知道自己在游苏心中的分量远不及别的女子,知道这次结合多少惨杂了点情势、环境、氛围的因素,若没有这些,她不可能趁虚而入。 她的卑微,并非摇尾乞怜,而是一种清醒认知下的自我定位——能在他身边,能得他片刻温存,能为他分担哪怕一点点,于她而言,都已是填补了她心中某个空洞的慰藉。 她所求不多,能“上车”,便已知足,至于“票”能否补上,在朝不保夕的乱世里,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这份卑微的知足,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游苏心头,不剧烈,却持续地带来隐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 “依依姐,我会记着。” 游苏低声说,声音在狭小的船舱里显得格外郑重。这并不像是情话,更像一个背负太多的人所能许下的唯一诺言。 “傻子。”梓依依笑。 他将原因全都归咎于他自己,却从没想过她可是邪修啊,她哪里是初见时那个故作清傲的仙子。能被伏采苓说成是天生邪修,又怎可能心思纯白如纸。 她本以为他与她,不过是两株在狂风中偶然纠缠的浮萍,但看来他还打算负责,倒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这一年邪修,早将梓依依的天性释放,她当然不可能说出自己其实早有预谋的事实。她只是默默地、亦步亦趋地跟在游苏身边,像一道安静的影子。 在这风雨飘摇的末日序曲里,让游苏暂时不再那么孤单,便是她能想到让游苏能牢牢记住她的唯一方式。 “恒炼没有成功抵达东瀛。”梓依依将刚刚打探来的情报告诉游苏,“他率领的修士大军没有南阳至宝庇佑,横渡东海时引来了海底邪潮的包围。” “是采苓做的手脚?” “我们只是邪修,怕是没这个能耐。许是师尊留下了暗手,引动了海底的邪潮。他老人家筹谋无数,师姐也不过只是其中一条而已。” 游苏闻言目露喜色,这已经算是他们上岸七天来听到最好的消息。 梓依依见他松了口气般,又轻笑道:“我还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当然想听!”游苏重重点头。 “那你牵着我的手。”梓依依伸出手来,春冬之交,她的手微微泛红,见游苏迟疑,她又补充道,“既然要装作散修道侣,自该装的像些。” 游苏抿了抿唇,将她的玉手牵起,犹豫片刻,他又将那手拿起,哈了口气帮她悉心搓揉,与帮爱人暖手的小情侣别无二致。 梓依依心中暖意融融,完全不在意游苏这行动是出于真心还是表演,“师姐已经如你所愿成功洗白,她借邪祟演了一场坚韧不屈的大戏,让所有人都误以为那些邪祟是恒炼的手笔,认定他来抓你就是个朝东瀛出兵的由头。如今恒炼被迫滞留在海上,东瀛则已经在海岸边建立起了严密的防线,至少这第一战妖族完全不落下风。” “那便好了……”游苏暗自庆幸。 “更好的消息却不是这个,”梓依依捏了捏他的手,“师姐给我传来密信,她停在化羽圆满多年,终于寻到了自己的本命物,要开始突破洞虚了。” “真的?那太好了!”游苏目露惊喜。 一个具有空间之力的洞虚修士,绝对远超正常水平的洞虚尊者,这也就是凭什么采苓化羽境就能成为一洲仙官的原因。而等她突破洞虚,定然也是极大的一道助力。 他又好奇问道,“如今局势动荡,她又远在东瀛,如何给你传密信?” 游苏给采苓和梓依依也都送了一部手机,以方便联系。但遥遥之隔,没有信号的手机并不能跨越中元与东瀛的距离通讯,所以他更对她们的传讯之术好奇。 “邪修生命力顽强,天下邪修也不止我们,这种时候传见不得人的消息,也只能靠他们。但邪修嘛,多是不值得信任的,能成功传一次消息都是烧高香了。” 游苏闻言略微颔首,又关心问道,“只是怎么这么突然?她的本命物是什么?” “她传来的消息上没说,但我猜测,该与你脱不开关系。”梓依依勾起唇角,笑意促狭。 “我?”游苏愣了一愣,旋即瞳孔瞪大,“你是说……我的心头血?” “不然呢?我这师姐就没想过突破洞虚的事情,她一直等着那日为你而死,洞虚只会与她毫无关系。可你宁愿挖心也要救她,如今她活了下来,自然要往前走,你的心头血不是她的本命物,又能有什么是?” 梓依依慢慢的走,慢慢的讲,语气中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不过更多的还是感慨,感慨这两人的羁绊之深。 游苏则是默然良久,心绪难平。他并不想让伏采苓为他而死,可执意救活她的他还是成了她活下去最大的意义。以心血作一生本命,采苓的这份情意浪漫至极,却又无比沉重。 游苏将所有誓言都放在心里,又问:“蛇族呢?她们有消息吗?” “只知晓蛇族已经上了神山,放心吧,一切都会步入正轨的。”梓依依冲他柔柔一笑,“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虽是恒高神山的天牢,但为了掩人耳目,不可急于奔走。放轻松些,权当故地重游了。” 游苏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牵着梓依依继续赶路。 天术尊者的尸骨就镇压在神山天牢的最深处,但如梓依依所言,为了防止被人盯上,他们不能表现的目的性太过明确。 好在游苏也有去处,他想要先去找千华小狗一趟。说来也觉奇妙,曾经两人势如水火,如今游苏却觉得在这中元,她才是自己最大的倚靠。 既然目的地是千华阁所在的锦华城,倒也印了梓依依那句“故地重游”。想当初他就是躺在狭窄的马车上,与师妹、师姐还有梓依依三位仙子从莫邪城开始,一路经过锦华城等城池游山玩水回到神山,遥想那时候的幸福美好,只觉怀念神伤。 然而,令游苏唏嘘的却不仅是重游故地,而是故地也变了模样。 他与梓依依从海岸走到接近内陆,空气中那股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气息便愈发浓重。 城门外巡逻的修士身着统一的暗金色劲装,袖口绣着狰狞的兽首徽记,梓依依告诉他说这是恒炼手下“镇邪军”的标志。 镇邪军们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与戒备,扫视着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惶恐,偶有交谈也压低了声音,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难见笑容,只有深深的忧虑和麻木的顺从。 游苏与梓依依沉默地排在进城的队伍中,努力扮演着一位麻木、疲惫、带着一丝惶恐的中年修士。 轮到他们时,修士冰冷的目光扫过梓依依递上的伪造路引和身份玉牌,又着重感应了两人身上那被食息鬼精心伪装过的、驳杂晦暗的气息。 “锦华城如今可不是安稳地儿,想寻安生还是趁早换个地吧。”为首的镇邪军语气不善,却可听出一丝善意。 “谢大人提醒,就来碰个运气……”游苏声音沙哑,带着卑微,便被镇邪军放进了城。 游苏记忆中的锦华城,是仙凡融洽、商贾云集、彩旗招展的乐土,如今却也不复往昔的喧嚣繁华,行人寥寥,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门庭冷落。 一些宗门的别院挂上了“征用”或“查封”的牌子,偶尔有孩童的哭闹声响起,立刻便被身旁的大人惶恐地捂住嘴,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游苏目光扫过告示上自己那张被描绘得有些狰狞的脸,内心毫无波澜,只有更深的警惕。 曾经随处可见的、象征各大商铺的彩色旗帜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悬挂在各处显眼位置的恒炼徽记和“镇邪安民”的标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仿佛一根绷紧的弦。 而游苏一路走来,很清楚锦华城这样巨大的转变,并不是个例。 “锦华城竟变成了这般模样……”游苏低声呢喃,心头沉重。 更大的疑惑在他心头产生,那恒炼的目标既然是他,又何必以铁腕统治中元洲,让这片富饶的土地失去往日生气? 第五百二十六章:主人就在隔壁(5.2k) 高耸入云的琉璃塔楼依旧矗立,但往来修士行色匆匆,脸上少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谨慎与忧色。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纯粹的灵气与宝材异香,而是掺杂了焦躁、观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游苏与梓依依混杂在略显稀疏的人流之中,踏入了曾经宝光冲天的千华阁。 两人都收敛心神,尽量不引人注目。 在假装逛了几圈衣服后,游苏自作主张给梓依依挑了一件水蓝色的纱裙,梓依依心中欢喜无比,紧紧抱着他的胳膊,显得恩爱至极。 等到难得的一个客人结账离开,柜台前又空了下来,游苏这才走去付钱,可他拿出来的却不是灵石,而是几枚规规整整的圆币。 结账的侍女目露诧异,只是用一双灵动的眸子在游苏脸上迅速扫过,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了然和敬畏。 因为这圆币不是俗物,正是她们千华阁自己内部使用的钱币,可比灵石要贵重的多,也正是此物激发了千华尊者以新币统一天下货币的野望。 “带我见你们阁主。”游苏压低声音。 “二位贵客,请随我来。”侍女的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她带着游苏与梓依依穿过大厅,又绕过几道回廊,才从一处不起眼的暗栈上楼,将两人安置在了一处布置雅致的偏厅。 “请贵客在此稍等片刻,尊者现在正在面见贵客,稍后便至。” 侍女说完后就准备躬身退下,却被游苏叫住。 “小姐且慢,可否解答我几个疑惑?”游苏微微蹙眉。 侍女并不认识改头换面后的游苏,但还是表现出了很高的职业素养:“贵客请问。” “千华阁之前都是宾朋满座,怎如今这般凋敝?” “是……是恒炼尊者的缘故。”侍女有些犹豫。 “恒炼还能影响到千华阁?”游苏语气渐冷。 那侍女见游苏敢直呼恒炼而不带尊者,想必也是个看他不惯的人,话匣子便也打开了些: “客人有所不知,我家阁主之前为了争夺天醒灵光得罪了恒炼尊者,这才引来他的刁难。他执意让我们千华阁为他西征东伐提供经费,我家阁主以自身难保为由拒绝。他便对整个锦华城进行报复,如今锦华城许多商铺都开不下去了,要么被那镇邪军吸干,要么就是已经跑路。我们千华阁根基在此,他虽不敢直接对千华阁下手,但锦华城凋敝了,我们千华阁也自然好不起来。” 那侍女诉着苦水,游苏同样怒意暗生,千华小狗为了他与恒炼当面为敌,精明的她不可能计较不清其中利弊,这份恩义让他感动,却不曾想她为了天醒灵光好歹也算是师出有名,这恒炼却睚眦必报,为了报复千华小狗还连累了一城之人。 “这恒炼着实可恶,我一路行来见到许多城池民不聊生,难不成都是他的杰作?” 侍女眸中闪过一丝忌惮,“贵客还是小心些,阁中雅室的隔音阵法乃是五洲最顶级的,咱们在这针砭一下时弊尚可,等出了千华阁,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 侍女又压着嗓子补充道,“那恒炼尊者就是以‘肃清邪魔’之名,行扩张集权之实。偏偏他背后还站着天听仙官,一切都有仙祖应允,谁人敢不从他?” “那他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吧?”游苏眉头深蹙。 “肆意妄为又如何?现在中元的人都说,大世之争便是仙祖之争,恒高仙祖就是要借恒炼的手,将中元洲的权力重新集合起来,以方便他吞并西荒洲和东瀛洲。那么这手段强硬、铁面无情的恒炼尊者,就是最适合仙祖的人选,所以中元修士也只得敢怒不敢言,盼着将来中元洲版图扩大,如今吃到的苦头将来也能偿还回来。” 能在千华阁本部的侍女自然也是核心骨干,眼界自非外界修士能比,游苏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现在想来恒炼这般铁腕,恒高仙祖自是看在眼里,然而仙祖却是支持纵容,想必正应侍女所说,这就是仙祖希望看见的。 而恒高仙祖想要重新集权的动机也并不难猜,大概率并不只是为了一心对外征讨,也是为了瓦解闻玄仙祖在中元洲留下的各种手段,让闻玄仙祖的布置在恒炼的高压统治下翻不起波浪。 “神仙打架,苦的还是普通百姓。只顾自己集权而不顾凡人死活,也枉为仙祖之名了。”游苏摇头浅叹。 那侍女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中年打扮的游苏一眼,便忙称自己不可久离岗位,下楼去了。 梓依依看着侍女消失的背影,又环顾这间明显是接待重要客人的静室,清秀的眉宇间浮起一丝讶异: “你连仙祖都敢骂,给人吓跑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还与千华尊者有关系。连通报都不必,就被接待到了这里,想来是交情匪浅啊。” “的确是有交情。”游苏没有否认。 ”梓依依语气轻松,带着点看热闹的揶揄。 游苏哪里不知她意指何事,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形势所逼,迫不得已。” 他含糊其辞,实在难以启齿千华在他这儿追寻的那种特殊的“受虐”倾向。 “她们知道吗?” 游苏愣了愣,抿唇答:“总会知道的。” 梓依依会意颔首,想来这千华尊者的处境应该与她有些近似,都是不能放在台面上来说的。 瞧游苏的表现,或许最开始的确是迫不得已,但现在与千华尊者的关系恐怕绝非单纯眷属这么简单。这让她不禁联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在游苏心里占领更重要的位置也说不定。 “不过我记得,你不是与碧华尊者走得近吗?还帮她一起建了碧华阁,与千华阁针锋相对。我尚在在辟邪司时,随华镜大人参会,起初可只有她为你说话。后来在首长老的肯定下也有部分人支持你,但那些声音里她依旧是最大的。”梓依依回忆完毕,又促狭道,“你难道不知碧华尊者与千华尊者有隙?堪称死对头也不为过,也不知碧华尊者知道你与她最讨厌的女子关系亲近,又会作何感想。” “依依姐莫要取笑我了,三长老她……她会理解的。”游苏无奈地低声说,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位体态丰满、外横内柔的三长老来,也不知自己惹下的天大祸患,对她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想来她在辟邪司时就常常为他说话站边,两人又同是玄霄宗之人,如今那恒炼当权,放眼整个中元洲,她一定都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她虽起初对自己拜入师娘门下颇有微词,可逐渐也被他打动接纳了他,表面不说,暗地里对他却百般照顾。师娘闭关修炼,无论是在辟邪司还是玄霄宗,取代师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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