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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过,似乎她打心里相信他,这份信任令人悚然,她竟对他感到如此安心。 裴云暎哼笑一声,没与她计较,双手枕着头躺了下来。 屋子里灯油静静燃烧,阻挡门外风雪,火炉那点微薄暖意在这凄冷天里其实并不能温暖多少,但屋中二人却并不觉得冷,沉默着,各想各的心事。 裴云暎躺了片刻,目光瞥见床脚处似有一截长物,他以为是蛇,蹙眉坐起,银刀一挑,却发现是条绳子。 是条很粗的麻绳,不长不短,似乎常年被人用过,已有些磨损痕迹。若用来捆绑药材,似乎短了些。 他用刀尖挑着那条绳子,侧首看向榻上陆曈:“怎么还有条绳子?” 陆曈坐起,见他手中所持之物,登时面色一变,一把夺了回来。 裴云暎瞥见她脸色,目光微动,须臾,沉吟开口:“这里不会真是黑店?” 这绳子的长短,上吊不够,捆物勉强,用来绑手绑脚最合适。殿前司审刑室中,捆绑犯人手脚的绳子正是这个长度。 陆曈心中一跳,冷冰冰回道:“你都住进来了,说这句话未免太晚。”又怕被他窥见自己神情马脚,把绳子往床下一塞,自己背过身躺了下去,不说话了。 裴云暎转眸看着她背影,好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躺下来,神色不如方才轻松,倏然想到什么,又抬眸去看头顶的土墙。 搭被褥的地方挨着墙头,他刚进此屋打量时,已发现墙上有抓痕。 那些抓痕的位置微妙,不太高,挨着墙脚的地方更多,痕迹明显杂乱,像是有人在痛苦之中跌倒在地,留在墙上的指甲印。 从前在殿前司牢狱中审犯人,有些犯人在牢房中,痛苦难当时,会在地上翻滚、抓挠墙壁,其中痕印就是如此,他看得很清楚,也很笃定,再联想到方才的绳子…… 裴云暎微微蹙眉,看向榻上。 陆曈背对着他,赌气似的面向着墙,只将一个后脑勺留给外头。 他怔了一下,随即有些好笑。 无人荒山,共处一屋,他好歹是个男人,以陆曈一向谨慎个性,居然这样就将后背露在外头,全无防备…… 还真是半点对他不设防。 他再看了一眼墙上划痕,收回视线,重新躺了下来。 …… 夜更深了。 落梅峰的雪越来越大。 风从窗缝灌进来,能听到门外树枝摧折的声音。 这样冷的天,过去她总是很难入眠,但不知今日是太累了,还是因为屋中多了一个人的缘故,陆曈躺在榻上,望着屋中昏暗的光,望着望着,便觉眼皮渐渐发沉,慢慢昏睡了过去。 大雪下得越来越大,银白的雪飘着飘着,就变成了一片如云似的裙角。 有人在她耳边唤:“十七。” 十七? 她抬起头,顺着声音望过去。 嫣红梅花树下,坐着的妇人眉眼娇丽,放下手中书册,对她招了招手。 “过来。” 芸娘…… 她茫然地走过去。 芸娘坐在树下,身前小火炉里,热热偎着一只陶罐,罐中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在冰天雪地里凝成一股细细热雾。 有清苦药香从其中散发出来。 芸娘伸手,用帕子握着罐柄将药罐提起来,倒在石桌上的空碗中。 药碗即刻被填满,妇人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道:“你上山三日了,可还适应得习惯?” “习惯。” 芸娘满意地点头,“那就好。”她笑,“既上山,我来带你认识几位朋友。” 朋友? 陆曈愣了一愣。 她从常武县跟着芸娘一路来到苏南落梅峰,自上山后三日,从未见过一人,整个落梅峰似乎只有她和芸娘两个人,哪里来的朋友? 芸娘牵着她的手,如慈爱长辈,耐心又温柔,走到屋后一大片开得烂漫的草丛中,陆曈不知种的是什么,只觉草木茂盛颜色鲜艳。 妇人在草丛前停下脚步。 “你看。”她说。 陆曈看过去,随即毛骨悚然。 丛丛草木中心,隐隐隆起一排排黑黝黝土丘,陆曈一开始没看清楚,待看清楚,不由头皮发麻。 那是一排排坟冢。 埋得不甚认真,略显潦草,然而常武县大疫时,病死无数,田埂边常有这样潦草的坟冢,她见得太多。 陆曈声音发颤:“这是……” “是你的十六位师兄师姐,”芸娘笑着解释。 “他们都与你年纪相仿,”妇人柔声道:“也在落梅峰陪我度过一段日子,就是体弱了些,陪我的日子太少。” “小十七,”芸娘道:“你可要陪我久一点。” 陆曈恐惧得发抖。 芸娘一直叫她“十七”,她不知道何意。如今却在这排排坟冢中,窥见出一点端倪。 她将要成为埋在这里的第十七个,她是第十七个死人。 似是被她陡然煞白的脸色逗笑,芸娘惊讶:“怎么那副神情,以为我会杀了你吗?” 妇人抚了抚她的头,嗔道:“傻孩子。” 她已吓得不敢动弹,双腿发软,宛如一尊木偶般任由芸娘牵着,回到了草屋。 “小十七,当初你救我家人时,告诉我说,你什么都能做。” 陆曈望着她,一颗心渐渐下坠:“小姐想要我做什么?” 芸娘走到石桌边,拿起方才那只倒满了汤药的药碗递给她,微微一笑。 “喝了它。” 褐色汤药在碗里微微荡起涟漪,她在碗里看见自己那张惶然的脸,那样的恐惧无助。 她别无选择。 陆曈喝光了药碗里的汤药,芸娘拿出帕子,替她擦拭嘴角润湿的药汁,笑着开口。 “别怕,这不是毒药,也不会要你性命。只是会让你难受一点。” “我瞧你刚才喝药很是干脆利落,看来是个不怕苦的好孩子。” 芸娘把她往草屋里轻轻一推,随即“哒”的一声,门被锁上。陆曈回过神,猛地扑到门前拍门,听到妇人含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刚才那碗药,叫‘渡蚁阵’。” “服用后一个时辰,会有一点点疼,宛如蚁群爬过,无处可解。若你能忍过三个时辰,药效一过,自然无碍,但若忍不过去,可就要小心喽。” “你前头那位小十六姐姐,可就是没忍过这碗药,拿根绳子悬梁自尽,解下来的时候,模样可难看了。” “小十七,”她说,“你可要坚持住呀。”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任由她如何拍打屋门,再无回音,芸娘已经走了。 她被一个人留在这间屋里。 屋中昏暗,窗户也被锁住,她无处可去,步步后退,脚却踩到什么东西,差点绊了一跤,低头一看,原是一截绳索。 那截绳索挺粗,绳索之上遍布一点暗沉血痕,陆曈忽然想起方才芸娘说的那句“你前头那位小十六姐姐,可就是没忍过这碗药,拿根绳子悬梁自尽”。 那是前面那位喝药人留下的、悬梁的绳索。 宛如被针扎到,陆曈手一松,粗大绳索应声而掉。 她猛地避开。 陆曈扑到门前,再次拍门:“小姐,芸娘!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直到她拍得累了、倦了,从门上缓缓滑落下去时,也没有任何回声。陆曈坐在门后,抱肩蜷缩成一团,看着那截带血的绳索,心中一片绝望。 她会死的,她绝对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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