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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却被旁人拦住,一番攀谈才知道L何许人。” “我恨其不争,但又想靠老爷赏识才有口饭吃的自己确实没有资格指责他,我何尝没有夸赞过小少爷呢?久而久之我竟安慰起自己,随后又忘了这事。直到白象城发生了一场大案,说月族人又谋反了,闹得全城惶惶,要再抓一些月族人。我又安慰着,这与鼠族人无关,更与主人家的家仆无关,却不想我竟在刑场上见了他。” “命运何其的相似,种下红土的人和吃红土的人都被埋在了红土里。故而在讴歌罗威尔将军的伟大之前,我想用L的故事做‘序’,那同样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苏尼起初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翻开了报纸,却没想到一眼便看得痴迷,一时间竟是忘了时间,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浑然惊厥。 “好家伙。” 这是……他们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吗? 前文虽然枯燥无味,但越是往下看去,越看见了那皮下的鲜血淋漓,和幽灵一般无声的哭嚎。 苏尼嘴里轻声念着,只感觉滚滚惊雷回荡在耳旁,犹如振聋发聩的呐喊。 他不是婆罗行省的幸存者,但依然能从那字里行间听到那声呼喊——这儿的人们吃的哪里是土,分明是一代又一代被埋在土里的人!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紧攥着手中的报纸抢出了门外。 他的神情激动,精神抖擞,脚步如风,甚至没带那本从不离手的教案……因为现在的他根本不需要那玩意儿。 身为教师的职责告诉他,必须把这些文字念给那些孩子们。 他们坐在那里捧着书本不应该是为了一张船票,更不该是为了薯条港许诺的工作签证,或者去废土上找个乱七八糟的地方把自己卖了。 他们应该为了自己去学习!去学习真正的知识,去了解人与人的关系构成,去了解自然万物的运行法则,去思考自己在山川河流中的位置…… 他们需要灵魂! …… 凯旋大酒店的包厢。 不只是某个在庄严的课堂上纵情朗读的半吊子老师,某个颇有些老成的少年同样看过了写在幸存者日报上的那篇《红土》。 或者准确的说,是《红土》这本长篇连载小说的序言。 那个自称“鼠先生”的家伙,可以说把鼠族人的底裤都快扒下来了。 然而当听完了整篇文章之后,坐在包厢内的阿辛却是放声大笑了起来,右手连拍了两下椅子的扶手。 “哈哈哈,精彩!真特娘的精彩!” 一众正装革履的小弟神情严肃的站在他的身后,眸子里都是狠劲儿。 他们都是阿萨辛帮的骨干,之前和老大都住在总督府前的那条街上,其中自然也不乏鼠族人。 将文章念给他听那个姑娘眼中写满了惶恐,惴惴不安地看着坐在桌前的那个男人。 她是牛族人,之前是金加仑港的小贵族,迫于生计才不得不出来教人识字念书。 很明显,牛族人的身份在这儿已经不太管用了,谁能带着大伙们吃上饱饭、把腰包撑起来,谁才是真正的贵族。 就比如眼前这位鼠族人,就完全没有把她的血统放在眼里的样子。 不过,他对知识的态度还是很尊敬的,所以对她也很客气,似乎并没有因为她刚才念的文章而迁怒于她。 看了一眼时间不早,阿辛向旁边招了下手,取来一张支票,写了几个数字在上面递给了坐在自己的这位“家庭教师”。 “这是上个月的工资,接下来几天我可能会有些忙,提前给你好了。” 那姑娘迅速点了点头,匆匆接过支票一看,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10万加仑!! 她向他投去难以置信的眼神,却见他轻轻摆了摆。 “剩下的是赏钱……我的客人要来了,天色也不早了,回家吧。” 那姑娘说了声谢谢,便低着头,红着眼眶匆匆地走了。 目送着那个贵族小姐离开,库纳尔神情困惑地看向装模作样能看懂报纸的老板,嗡声道。 “老板……您没有感觉到得罪吗?” 阿辛一边试着将刚才学到的单词和句子对上号,一边耐心地说道。 “库纳尔,我的朋友,只有得了绝症的患者才会拿医生置气。如果一个人已经没有药可救了,让他吃好喝好风光大葬才是真正的善良,劝他少抽两根烟反而是害了他,也苦了他的家人们……而你我明显还没有走到这一步,你有吃土吗?” 库纳尔拨浪鼓似的摇头。 “现在谁还吃那玩意儿。” “是吧,”阿辛淡淡笑了笑,“至少金加仑港的居民已经不吃了,最多是河里游上来的那些人吃一下,但也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早晚有一天,那东西会和千柱之城的一千根针一样,被一个不剩的推倒。” 他还很年轻,整个婆罗行省的幸存者都很年轻,日暮西山的是那些封建主和旧贵族。 他很高兴有那么多年轻人和他一样义愤填膺,走在同一条洒满阳光的大道上,哪怕他们有着不同的想法。 正说话间,门口传来脚步声,一名人高马大的家伙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的腰间别着枪,身后只跟着两名随从,背在背上的LD-47突击步枪,却把周围一圈帮众的气势都压了下去。 这两个家伙都是上过战场的狠人,而且是冒着枪林弹雨冲锋的那种。 走前面的那人神色慵懒,眉宇卧着一丝桀骜,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完全没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 不过包括阿辛在内,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傲慢无礼。 毕竟这家伙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当所有人都被脚链拴着的时候,只有他接住了那位大人扔过去的枪。 如果说接住枪只是运气,接下来他又靠着一身狠劲儿,身先士卒地推着大炮去轰门,愣是把罗威尔营地给打了下来。 相比起自己这种躲在阴影之下的老鼠,阿辛很清楚这位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此人正是拉西,金加仑港港区民防办办公室主任,负责民兵团的战略调度和后勤,基本上相当于金加仑港军队的一把手了。 为了请来这位大人物,他可没少花钱各方面疏通和打点。 而即便如此,这位大人物也只是答应见他一面,除此之外的什么也没答应。 阿辛迅速站起了身来,脸上做出和煦笑容的同时做了个请的动作。 “将军,快请坐。” 径直坐在了他的对面,拉西倒也给了他几分薄面,开门见山道。 “你请我做客,是怎么个意思啊。” 用眼神示意侍者们上菜,阿辛笑容和煦地看着他。 “听闻将军最近郁郁寡欢,鄙人只是心念将军为民操劳,想为将军排忧解难。” “呵。” 拉西用鼻子哼了一声,推开了侍者伸向酒壶的手,自己拎着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将酒壶搁在桌上。 “帮我排忧解难……你又懂特娘个锤子。要我说,生意人就老老实实做买卖,少干些违法乱纪的事儿,少把手到处乱伸,免得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今天这酒我喝了,但该送你走的时候我可不会手软。” 库纳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被两名士兵盯着,肩膀却不敢动一下。 阿辛倒是神色如常,毕竟他也不是头一回被枪指着了。 “将军说笑了,我‘在金加仑港’做的都是合法买卖,我甚至还帮联盟捣毁了几次走私du品和人口的买卖。我的手下要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不用那位大人提点,我自会清理门户。” “那不关我的事。”拉西挥了下筷子打住他,只顾着吃菜,“说你的事。” 阿辛微微晗首,恭敬说道。 “北边有一支月族人抵抗军,不知道将军是否听说过?” “听过……呵,听过又怎样。”拉西冷笑了一声,撇撇嘴道,“一帮不成气候的玩意儿,一个村儿都能立七八百个山头,吵吵闹闹不成体统,做事也不利索,办大事儿更是束手束脚,拿着最好的装备打最呆的仗,被二流的军队撵着走,比流寇都不如。” 阿辛心中一动道。 “那以将军的高见,他们该如何?” 拉西不假思索道。 “我的高见?呵,依我说,哪用那么多废话,喊他们往东就往东,往西就往西,说走几步就走几步,我看谁敢多走一步少走一步,不听话杀了便是。想把仗打好,先得对自己人开刀,不敢动手趁早滚回家种田。” 拉西越讲越来气,光气都气饱了,丢下筷子直摇着头。 他肚子里确实没什么东西,也讲不出来多少军事理论,但看着那帮家伙打仗还是着急,打了这么久连一个聚居地都没啃下来。 他是很同情那帮同胞的,包括薯条港的月族人,甚至包括联盟的人都很同情他们,甚至对他们寄予了厚望。至少在那位方长看来,这些家伙吃过受迫害的苦,日后推翻了帝国肯定不会再重新走帝国的老路。 为此百越公司不止一次联系过那些打游击的月族人,给了钱又给装备,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这帮家伙连个做买卖的地方军阀都打不赢,反倒被对方利用,养寇自重了起来。 他不止一次找过方长,也找过联盟的其他人,但联盟的人都嫌他杀气太重,担心他管不了婆罗行省。 每想起这事儿,拉西心中就气不过,凭什么他管不了? 联盟的办法固然是好的,但上岸的也就几百人,金佳伦港的改造能进行的这么顺利,难道就没有他一点儿功劳? 为了震慑那些顽固派和趁火打劫的暴徒,他可没少杀人,杀的那些牛鬼蛇神们气都不敢喘一口,说往东走绝不敢往西走。 到头来,金加仑港的改造结束了,他反倒成了夜壶,被那位先生一招明升暗降削了兵权,放在办公室里当吉祥物,算成是给当地人的交代了。 阿辛其实倒是能理解这家伙心中的怨气,毕竟他干的买卖其实也算是一种夜壶。 金加仑港的基建需要庞大的劳动力,同时还要吸纳永流河淌水过来的移民。 庞大的劳动力不受管束必然滋生暴力,而光靠法律或者念经是没办法在没有某方面传统的土地上完全镇压暴力的,必须得用一个筐子把那些无处安放的力气给装起来,免得他们发泄在普通人身上。 阿萨辛帮就是借着这股东风起来的。 至于蕉头湾则是他给自己找的退路,包括投资那些军阀等等。 等到哪天金加仑港的基建完成了,联盟打算把他这个夜壶扔了,他也能靠着在蕉头湾以及帝国领土上的投资,给自己和家人们谋个退路。 不过他要比拉西幸运的多,金加仑港的基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他只要在联盟的眼皮子底下收敛点,倒也不会引来联盟的收拾,最多是被金加仑港当局敲打敲打。 “……我很理解您的苦衷,像将军您这样的大才应该在战场上施展抱负,而不是在酒桌上。” 拉西呵呵笑了笑,没有在意他的奉承。 “少在那拐弯抹角了,直接说你到底想干啥吧。” “月族人的抵抗军软弱无能,在北边被猛虎军当猴戏耍,我认为归根结底是缺少一名英勇悍将,能将他们团结起来,能带着他们打!” 阿辛目光炯炯的盯着拉西,右手搁在了桌子上。 “以将军的才能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有您能把那些曾经的奴隶拧成一根绳子!再加上您又学了联盟的新式军事理念,定能打的那帮封建贵族满地找牙!” 他无比认同这位的观点,他的阿萨辛帮正是因为团结才能打败其他帮派,在金加仑港拥有一席之地。 拉西闻言哈哈大笑了一声,自然不会被这几句话给煽动,反看着他调侃了句。 “你这小子倒有意思,变着花样拍我马屁,我不拆穿你,你倒还上瘾了。你我坐在这儿说的轻松,炮弹和子弹你给我变出来?” 他是个粗人不假,但他可不傻,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拉西再有本事,离了联盟也什么都不是。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小伙子却干脆地点了头,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给!十万人的弹药我给,一百万人的弹药我也给!只要你肯出山把那皇帝老儿拉下马,我阿辛就是倾家荡产也支持你打!您若不信,我现在就去银行把钱取来!” 拉西眯起了眼睛,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无事献殷勤,非奸必盗,我倒想问问你到底图啥。” 阿辛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份《幸存者日报》放在桌上,轻轻推到他面前。 “我阿辛是个生意人,做买卖只图财,但只有这事儿不为别的,就为争一口气……我们鼠族人不是天生吃土的命。” 看着那报纸上的标题,拉西呵呵笑了声,抓起了那份报纸,放下了翘在膝盖上的腿,抖抖衣角站起身来。 “巧了,我们月族人也不是,不过这么大的事儿我给不了你答复,给我三天的时间。” 说完,他剩下的饭菜也不吃了,视如生命的酒也不喝了,袖子一挥拿着报纸就带人走了。 看着满桌没怎么吃的菜肴,库纳尔有些心疼,看向了阿辛。 “老大……您觉得他靠谱吗?” 阿辛轻轻的坐回了椅子上,拿起了未动过的筷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库纳尔,你觉得什么才是真正的靠谱,真正的靠谱又得等到什么时候。或者说,他做的事情是需要考虑谁才配做或者谁不配做的吗?” “我……不知道。”库纳尔挠了挠后脑勺,苦着脸说道。 “我们的将军能不能成功不重要,这就好像猛虎军的军阀明明和我们有生意往来,我们却要一边投资他,一边投资他们的敌人。” 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阿辛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废土正发生两百年未有的剧变,河谷行省在熊熊烈火中重生,锦川行省也在火焰中找到了希望,海涯行省也是……我们安静了两百年,也需要一把火。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真正的帝国都在清算旧的问题,继续两百年前那场没有彻底结束的战争,谁都没空搭理我们。趁现在必须有人开一枪,让其他蠢蠢欲动的人看见骑在他们头上的巫驼是个什么玩意儿。” 外人只能看见他们骨子里的顺从和隐忍,但身为鼠族人的他比外人更清楚,这两个单词的后面其实还藏着一个词。 那就是叛逆。 或者说反骨。 就像老鼠一样,平时被猫追着跑,被猫丢着玩儿,但真逼急了连人都敢咬。 说着他环视了周围的弟兄一眼,和颜悦色地说道。 “……都过来坐下吃吧,你们知道我不喜欢浪费,这么大一桌子菜本来就是给大伙们点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您不是给拉西点的吗?”库纳尔一边招呼着弟兄们坐下,一边在他耳旁疑惑地问了句。 阿辛淡淡笑了笑,替大家先动了筷子,即便他用的还不是很熟练。 “那位大人不会和我们这样的人吃饭,传出去对我和他都不好,喝一杯再走已经很给我们面子了。” “他的野心可比我这种小角色大太多了。” 第768章 意料之外的来信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就从八月中旬到了九月初,曙光城的街上不知不觉便带上了一丝秋的凉意。 由于天气转冷,不少赶时髦的居民已经将清凉的短袖换成了棉质的卫衣或者皮夹克,一方面是因为方便,一方面则是因为便宜。 这段时间棉花和皮革大概是游戏里跌的最狠的大宗商品了。 百越行省的物产丰富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而金加仑港的庞大劳动力又将它们加工成了物美价廉的制成品。 以皮带为例,最便宜的一条只要100加仑,而且还是真皮,最多只是异种的来源品种特别了点儿。 扣去关税、物流等等损益,也就十一二三银币,对曙光城的中间阶层居民而言干一个小时的活儿就够了。 当然,金加仑港的居民也不吃亏,许多人之前连衣服都没得穿,现在满大街的自行车快的像风一样。 对于曙光城中生活富裕的那些居民来说,服装的选择则更趋向于多元化。 藤藤小屋的橱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然成为了时尚界的标杆,甚至输出到了理想城,乃至那些威兰特士兵的家属们身上。 或许是废土客对避难所居民审美偏好的无意识模仿,也或许是人类对“神秘感”追求的天性,越来越多的黑丝出现在了街上,还有一些明显不符合时代背景的服装。 这其中不乏令人眼睛一亮的穿搭,但也有不少过于离谱甚至于辣眼睛的产物。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一“离经叛道”的景象放在《废土OL》中却意外的合理。 毕竟废土的文化理念本身就包含有“剪裁”这一特性。 即,将多种截然不同、甚至于反差极大的元素拼接在一起,并用原始的社会行为对后现代的科技产物进行解构。 比如用未来高科技水管做的铁管步枪,用步枪残骸做的弩,以及把本该穿在腿上的丝袜套在脑袋上等等……当然后者是少数,而且这么干的多半是不愿抛头露面的玩家。 各式各样的服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还记得两年前,同样是这里的人们,为了保暖不得不将旧时代的废钞当成棉絮,塞进麻袋里裹在身上御寒。 仅仅两年的功夫,曙光城的幸存者们衣柜里便塞满了新衣服,甚至富裕到了有闲心思考出门穿哪件衣服和那双鞋的程度。 而在“筹码”统治着这片土地的时候,这份惠及多数人的富足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我总是在想筹码的问题出在了哪里,照理说筹码和银币是没什么区别的,但现在的生活却是以前完全无法想象的。” 曙光城,菱湖边上的小屋。 望着窗外那环境清幽的花园,还有摆满窗台的多肉,双手托着下腮的多莉忽然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一时间不禁思绪万千。 她仍然记得那个黑暗中卑微而又渺小的愿望——她想养一盆多肉,因为听说能吸收辐射。 虽然后来某个大坏蛋告诉他,那玩意儿是骗小孩的把戏,辐射并不是什么可以被“吸进去”的东西,只是一种能量以电磁波或者粒子的形式向外扩散的现象。 如果把光合作用解释成吸收辐射的话,理论上任何植物都是有吸收辐射的效果。 也正是因此,这话只能算骗小孩的把戏,并不能算是说谎。 真正高明的骗术是不需要说谎的。 坐在她的对面,手中握着报纸的方长莞尔一笑,那宠溺的眼神就如多莉注视着窗台上稚嫩的绿芽一样。 “……当你还在工具上探寻对错的时候,就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里。” 他是三天之前回来的,主要是为了处理百越公司上市的一些事情,比如对部分资金的用途进行解释什么的。 尤其是百越公司在金加仑港拓展业务时期,哪些支出是通过公司支付的,哪些支出又是通过港口当局支付的,这些都必须一一作出解释。 方长倒是理解监管体系的严谨,毕竟海外业务是最难监管的一块儿,如果不严格一点儿,股东的利益完全无法保障。 比如最简单也是最笨的方法,他们用股东给的钱修地铁,亏损运营,然后再用一个私人的公司代收地铁票狂薅羊毛。 一套操作下来能把曙光城的居民割的明明白白,怒气还能转嫁到金加仑港居民的头上——“这帮有命赚钱没命花的臭老鼠,偷钱偷到你曙光城爷爷兜里了?呸,喂不熟的白眼鼠,干他丫的!” 管理者显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已经预判了管理者的预判,很早以前就对百越公司的财务和牛马集团的财务做了明确的规划。 甚至包括金加仑港当局的账本,每一笔钱花在了什么地方,从哪个账户流到哪个账户都记录的明明白白。 不过让他意外的倒是另一件小事儿,和他对接工作的竟然是小鱼。 那个小姑娘还和以前一样,总是把楚光说的话挂在嘴上,而且做起事来一丝不苟。 蓝外套的光环对她根本没用,她心中装着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对其他人即便心存感激也不会有任何手软。 那双盯着账本的眼睛就像显微镜一样,一些咄咄逼人的问题更是问的他冷汗直冒。 尤其是在涉及到百越公司对月族人抵抗军的投资为何没有一个具体的执行标准,比如达成什么阶段目标给多少钱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擦了下汗,承认这确实是自己的疏忽。 也怪论坛上一帮人的起哄,再加上那时候拿了一大笔战利品,他花钱的时候确实有点飘,或者说太自信了。 他以为给钱给装备就会有结果,还特意安排人去找那些游击队,鬼知道那帮蠢货一说起平等就各抒己见,一打起仗来就丢盔弃甲,被NPC当成了野怪刷。 摸着良心说话,他花那笔钱的时候真没安什么坏心思,只是希望加速婆罗行省正在发生的变化……用他认为合适的方法。 “……楚大哥不反对你们投资你们认为值得投资的东西,但你必须给投资人一个解释,你们要达成什么目的,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得花多少钱,存在哪些风险,回报又是多少。” “为此您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不用具体到每一步由谁执行,必须像任务系统一样,分阶段的给予执行人支持,以及有计划的止损。” “在看到这份计划书之前,我建议您最好还是不要离开曙光城。” 留下了这三句忠告之后,那个目光如炬的姑娘结束了听证会。 坐在听证会席间的方长感慨了良久才起身离席回家。 如果这游戏所有的NPC都能像他可爱的多莉一样天真且充满正义感就好了。 朴素的正义感其实没什么不好。 太聪明反而不那么可爱了…… 此时此刻的多莉并不知道心上人在心中对自己的“夸奖”,还在想着关于筹码的问题以及正在撰写的报道。 若是知道的话,回过神来的她保不齐会咬这家伙一口。 蓬松的翠绿短发轻轻晃动,多莉茫然地看向方长,不自觉地歪了下头。 “你是说筹码没有问题?” 方长想了想说道。 “用你熟悉的东西举例容易让你带上主观的印象,我姑且用Cr来举例好了,你觉得Cr是好的还是坏的。” 多莉轻轻皱起了清秀的眉毛,思索良久后说道。 “我觉得……其实还挺好的吧?” 理想城的繁荣是整个废土都有目共睹的,说Cr不好未免也太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但她总感觉这个坏家伙不会好心的出一道简简单单的题,所以在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的时候多少是有些犹豫的。 方长淡淡笑了笑,没有给出评价,只是用闲聊的口吻说道。 “Cr的本质是全社会信用总和为锚发行的去中心化货币,它能够将社会中的一切自然人从旧时代的债务关系中解放,基于量子算法编程的智能合约保证了交易的绝对公平,无需依靠中央银行调节利率,所有参与社会活动的人都会因为社会整体的繁荣而平等获益……这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妙?” “确实……所以说Cr是好的也没什么问题的吧?的吧?”多莉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好奇地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方长缓缓说道。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布格拉自由邦的货币实际上就是仿照Cr设计的呢?” “啊?!” 多莉吃惊地看着他,不自觉地张大了小口,“是这样的吗?!可是……那为什么布元贬值的那么夸张?” 她听说那儿的人买东西动辄需要一串零,纸币最小的面额都是1000。 那种东西居然是仿制Cr设计的?! 欣赏着多莉脸上吃惊的表情,方长淡淡一笑,用调侃的口吻继续说道。 “事实上不只是布元……在清泉市历史上昙花一现的S币也是Cr拙劣的仿制品,你是写过那东西的报道的,你应该很清楚它是什么东西了吧。” 多莉懵逼地点了点,脑袋中的思绪还没有从那震惊的线索中回过神来。 她仍然无法相信,布元和Cr在本质上竟然是同一种东西。 方长侃侃而谈地继续说道。 “我刚才提到了,Cr是全社会信用总和为锚发行的去中心货币,事实上布元也是同样的东西。然而有一点不同的是,在布格拉,‘社会信用总和的量化标准’并不是去中心化,而且比传统货币——甚至原始的贵金属货币更极端的掌握在一小撮人的手上……如果理解不了这个概念,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吃喝消费刷卡买单时签字的笔。” “你是说他们使用的方法错了?”多莉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听到这句话,方长哭笑不得地说道。 “你看看你,我说了这么多,你还在讨论是非对错——嘶!你别用牙啊!”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多莉已经羞愤地张牙舞爪扑了上来,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她明明很认真的在思考这个想不明白的问题,明明很认真的在请教,但这家伙总是时不时的打个岔,炫耀一下智商上的优越感。 这家伙别的都好,就这点讨厌。 不过是稍微聪明了那么一丢丢,有什么了不起的! 还不是……还不是……总之反正也有被她骑在头上踩在脚底的时候! 不过当她看到他疼的呲牙咧嘴的模样,还是不由自主地收了些力气,红着脸松开了那根印满了一排排整齐牙印的胳膊。 “谁要你总是讲谜语……就不能好好解答我的困惑吗?” 方长其实压根儿没感觉到疼,毕竟玩家是感觉不到超限度的疼痛,甚至还有点儿……好吧,说出来又显得变太了。 出于谦让的绅士风度,他还是揉了揉胳膊上的牙印,做出有被威胁到的模样。 “咳,我不是有在好好解答吗……你总说对错对错,我正在纠正你这种想法,你怎么知道火石集团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呢?” 多莉愣愣地看着他:“……故意?” “火石集团是要破产了,还是自由邦的人都活不下去了?他们的经济并不比我们差,我们还在走路的时候他们就在跑了。我们笑话他们开个冰箱门都得看三十秒广告,他们指不定在笑话我们连冰箱都没有。” 其实不吹牛的说,真和布格拉打起来,就算他们不拉上大裂谷,联盟想要在不首先使用战略武器的情况下通过常规战争打赢他们也是得花些力气的。 至少得做好牺牲掉黎明城的准备。 至少在北线的表现,猎犬特种部队的战斗并不比100山地师差多少,装备可能逊色一些,但人员素质却比后者明显要高。 联盟曾与布格拉在边境上发生过一些小的军事摩擦,但双方都没有派出过主力部队,而是很谨慎的互相试探。 他印象中的一次,联盟这边派出的是当时还不属于联盟的101号营地的仿生人,布格拉那边派出的更是一支实际上由威兰特人军官雇佣的三流佣兵团。 其实回过头看,那次摩擦事实上既是管理者与西格玛之间的较量,也是双方对彼此之间底线的试探。 西格玛很精准的察觉到联盟的弱点在于“边境控制力较弱以及对伪装成流民的准军事力量难以甄别”,而楚光也对自由邦的痛点予以了强有力的回应,即“强悍且不受约束的个体会给自由邦虚假的自由造成巨大的隐患”。 一个仿生人就能杀穿一支百人队,如果一百个仿生人或者一百个比仿生人还要麻烦的觉醒者混进自由邦…… 对于西格玛而言,这比“在正面战场上依靠正规部队堂堂正正的歼灭一支百人队”带来的威慑力要大太多了,而这才是双方一直以来都很默契地控制冲突规模的真正原因。 这游戏的NPC就像真人一样,越往深处去想越是如此,他不是头一回如此认为。 顿了顿,方长看着似懂非懂的多莉,言简意赅地继续说道。 “……所以你在讨论他们是对还是错,是好还是坏的时候本身就走进了死胡同。枪比刀更快,枪中还有更快的枪,但削苹果真不一定比一把水果刀好用。” “回到你最初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筹码无关好坏,也无关对错,它就是一件工具。拿着它的人根据自己对它的理解在使用着它……包括发筹码的人,用筹码的人,仅此而已。” “至于筹码为什么没有和银币一样,因为把筹码举起来的那个家伙从一开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也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至于最后玩脱了或者没玩脱,那又是后话了。” 布格拉也是一样,包括布元、董事会架构在内的一系列工具都是仿照理想城设计来的,他们和废土上的绝大多数废土客一样无比羡慕着理想城的繁荣。 至于理想城的其他东西他们以为自己很了解,但其实一窍不通。 而这也就导致了布格拉的赛博朋克式社会——超高的科技水平与极低的生活标准同时出现在一个聚居地里,每一个人都像奔跑在钢丝上的仓鼠。 这与科委会存在相似之处,但又截然不同。 据说联盟的科考团社会研究科有对这些现象进行立项分析,包括联盟自己当前的社会学现象。 不过这是一项需要持续进行的长期事业,指望在当下得出关于当下的结论是不现实的。 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懵懵懂懂的多莉,把后者气的面红耳赤,张牙舞爪。 “……就像卖多肉给你的小贩,他既不是为了你的健康,也不在乎什么辐射不辐射,只是为了赚你兜里的银币,区别只是有些人清楚,有些人不清楚……嘶!你别乱咬啊!” 看着多莉像猫咪一样跳到了桌子上,方长赶忙把没喝完的咖啡给挪开,生怕把她给烫着了。 然而由于因此失去一只手,面对多莉的进攻他很快败下阵来。 等到房间里打闹的动静总算是结束之后,面红耳赤喘着粗气的多莉总算注意到了桌上那张被揉皱了的报纸。 “这是幸存者日报?”她的脸上浮起惊讶的表情,尤其是当她发现报纸的排版与曙光城的幸存者日报不同之后。 方长将报纸铺平,淡淡笑了笑说道。 “金加仑港分报……和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幸存者越来越多了,上面偶尔也会出现一些令人眼睛一亮的文章。” 他长期不在金加仑港,也需要借助当地的报纸了解那里的情况。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那个装满了奴隶、没有任何希望可言的海港居然也能发出这般惊天动地的吼声,实在是让他惊讶。 或许再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真能赶上通往新世界的船也说不定。 其实除了给钱之外,他也是有帮助他们培养一些人才。 比如在总督办公室担任秘书的约杜,就是一名能力不错的温和改良派。 包括在民防办公室当主任的拉西,有魄力也有执行力,对新事物也有接受的能力,虽然言行举止粗野了点,但不是什么大毛病。而且客观的讲,金加仑港的改造成功是有他一份功劳的。 毕竟再没有什么比一名握着枪杆子的月族人对旧贵族的威慑力更大了,尤其是这家伙不管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人都够狠。 为了活命,那些旧贵族甚至比新阶层还要卖力的讨好联盟。 毕竟他们也怕,怕唧唧歪歪多了联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联盟的人是讲道理也讲纪律的,但联盟养的狗明显是不讲的。 这家伙是个可造之材,放在办公室里打磨一下心性是比较好的。 不管他想当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不该把心里的想法写在脸上。 这是从政的基本功。 练不好的话,那家伙这辈子注定也就能当个民兵团一把手了。 “红土……这文章写的不错啊,不像是刚学会写字的人写的。”报纸上的文章从头看到了尾,多莉的脸上愈发的惊讶了,甚至于惊喜。 或许曙光城的《幸存者日报》也可以引用这篇文章。 不—— 这似乎不是一篇文章,更像是某个长篇文集的序言。 作为《幸存者日报》的最早一批员工,以及挖掘到《觉醒者波尔》这一文学瑰宝的编辑,她敏锐的察觉到这名为《红土》的文集有着不输于前者的潜力。 这片废土上受苦难的幸存者不只有巨石城的波尔,还有白象城的L! 她听见了那直击灵魂的呼声,她相信其他人一定也能听得见,尤其是经历过那场变革的工友会成员们! 他们已经结束了自己周围的废土,但更广阔的废土还没有结束。 她相信那时候联合起来的伙伴们不会只满足于今天的肋排和啤酒,一定也会愿意去拉那些同样受苦难的人一把! 至少一些人是会的! 比如斯伯格他们。 “我想为他写一期专栏!”多莉眼睛闪闪发亮,看着方长说道,“应该有更多人听见那里的声音,而不仅仅是享受当地幸存者供应给我们的廉价商品……不对,确切的说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如果让他们继续被奴隶主盘剥,最终我们的利益也会受损对吗?那时候银币会变成另一种筹码,就像你刚才说的那些。” 说着的时候多莉目光炯炯的盯着方长,那小机灵鬼的模样一点儿也不似一小时前的蠢萌。 只能说不愧是巨石城的家伙,鼻梁都是反骨做的,在曙光城对任何404号避难所居民之外的任何人说这句话,可都是得被问候全家的。 方长淡淡笑了笑,却没有否认她的说法。 “恭喜你,当多数人还留在上一个版本的时候,你已经提前进入了下一个版本,我的意思是……你说的问题确实是存在的,而且是我们打算在下一个阶段去做的事情。” “早在繁荣纪元之前的工业时代就已经证明过,单方面的吸血是不可持续的,不平等的关系最终都会在到达临界点之后崩溃……无论是人与人的关系,还是不同聚居地之间的关系。我们在特定时期采用的一系列手段都只能延后临界点的到来,为更灵活的决策争取空间。” “我们最终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设立一个类似于奇点城一样的保护区,将婆罗行省隔绝在主流社会之外一边观察一边等待新的进展。要么推动他们登上新世界的船,共同参与到讨论如何结束废土纪元这一庞大的议程中。” 他对于金加仑港的规划是“第二产业基地”,婆罗行省则是人力资源以及矿产的供应基地,但如果那里能变成一个庞大的消费市场,他同样是乐得见到的。 不只是因为那对百越公司更有利,更是因为他不太想站到联盟其他聚居地和幸存者的对立面。 黏共体对海涯行省的战争事实上是掩盖了一些问题的。 黎明城和巨石城光是吃军需品和物流配送的订单就能吃饱,整个黏共体都在给河谷行省的聚居地打款,而河谷行省的居民所需的消费又能用黏共体打的钱从其他地区购买。 等到战争结束了,或者联盟扩张的速度慢下来,亦或者爆发了新的危机,一些原本搁置的问题难免会浮出水面。 管理者之所以选择在这时候批准百越公司的上市计划,想必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而身为服务器的T0梯队玩家,自己必须得让自己的阵营BOSS手上有牌可打。 心中如此琢磨着,方长忽然笑着说道。 “看来不只是你这么觉得这文章写的还行,我其实也这么认为……你觉得把它写进金加仑港的教材里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多莉眼睛闪闪发亮,用那百灵鸟一般悦耳的声音继续说道,“比起我们给他们的教材,果然还是他们自己的故事更能引起自己同胞的共鸣,他们需要自己的符号和图腾!” “哈哈,那就这么办好了!” 短短几秒钟的功夫,方长便把这事儿决定了下来。 当天晚上,在完成了小鱼要求的那份报告之后,他抽空和金加仑港的总督办公室拍了个电报,把将《红土》编入金加仑教材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燃烧兵团刚登陆金加仑港的时候了,一份战报得送个两三天才能到曙光城,一个来回仗都打完了。 信息基建也是基建的一部分,联盟的通讯基站和公路铁路从来都是同步进行的,通过设置多个信号中转站的办法,曙光城的电报已经能绕过干扰直接发到金加仑港。 等到海底电缆铺设完毕,打电话甚至开视频都没问题了。 没等多久,他很快收到了总督秘书约杜回复的电报。 不过让方长意料之外的是,回电的内容却不止是关于本地化教材的事情,还提到了拉西。 辞职了还行?! 没想到那家伙居然这么有脾气,方长也是一时惊讶,愣了好半天。 那封辞职信附在了电报的下方,他没有停留,顺着那封电报继续看了下去。 虽然贴在这儿的不是原件,但他相信约杜那家伙不会在这么大的事情上糊弄他。 将辞呈反反复复看了两遍,方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好家伙”。 这玩意儿是他自己写的?! 第769章 要想让草长得好,得先放火烧一烧 金加仑港总督办公室。 一人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一人神情焦虑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 矮桌上放着两盏茶,一盏还热着,一盏已经冷了未动。 拉西眼瞅着那捏着下巴沉思的约杜迟迟不作答复,忍不住骂了一声。 “……你他娘的能不能别绕了,你不嫌晕,我看着都晕。” 约杜瞟了这家伙一眼,又瞟向了窗外,重重叹气一声摇头。 见这家伙想说又不说,拉西的眉头狠狠抽搐一下。 “有话就说。” 约杜终于开口。 “将军可知道方长先生为何将您从一线调到后方?” 拉西端起茶杯吹了吹,不咸不淡回了一声。 “知道。” 约杜眉心狠狠跳动了下,忍着脾气继续问道。 “那您为何如此急躁?” “急躁?呵,帝国杀我同胞,屠我亲族,你问我为何如此急躁?”拉西扬起眉毛,眼睛却眯成了一道缝,两道目光射向了他,“老子在这里每消磨一天,就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 “我永远忘不了罗威尔营地中的事,而那特么的只是这四百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一粒灰!一片草!我告诉你,我恨不得现在就上天都剁了那皇帝老儿的一家老小!拆了那千柱之城的一千根柱子!” 约杜还想说什么,拉西却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蛇族人,死在十峰山上、卫府荒原上的未尝没有你的同胞。你看过幸存者日报,那种死法连炮灰都称不上,而巫驼那个草包却非但不反省,还喜出望外,又打算继续派人去那鬼地方送死,你劝我之前不妨先想想自己的同胞罢——” “够了!” 约杜忽然咆哮了一声,打断了拉西的喋喋不休。 他胸口起伏着,那张写着世故、圆滑、以及隐忍的脸上少见出现了一丝失控。 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拉西,他恨不得上去揪住那家伙的衣领,但又忍住了。 “我特么是在担心你!你特么个短命鬼,北边什么情况你不是不清楚,那帮蠢货是你的同胞不假,但就那帮连封建主的军队都不如的玩意儿,你去了那里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拉西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倒没觉得冒犯,只是没想到这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家伙居然也有这般直爽的一面,遂哈哈大笑起来。 “笑话!缩头的乌龟活得久,老子当乌龟作甚!你笑我短命,老子还笑你命长活不腻,嘿,老子今天还就当定这短命的鬼了!” 约杜哭笑不得,见他茶喝完了要走,又亲自上去给他倒上了半盏,把人给拦住了。 “我的将军,我的祖宗,你也考虑下实际情况——” 拉西撇撇嘴:“北边什么情况我不比你清楚?你别忘了战报是先送到老子的办公室!老子拿着一手的战报琢磨,还不比你一个看二手战报琢磨的多?一群猪头尽打呆仗,我是越看越气啊,气得我一瓶接着一瓶喝!” 说着说着,他似乎是又想起了那些战报,顿时咬牙切齿了起来。 约杜叹息一声。 “可将军您去了又能有什么变化呢?” 拉西毫不犹豫道。 “抵抗军无能,我不无能!我月族人更不无能!” 约杜忍不住又道。 “那万一输了呢?” 拉西淡淡说道。 “有死而已。”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 约杜怔怔看着他,只以为刚才那句短命鬼是玩笑话,却不想他是来真的。 这家伙是真的把命给赌上了…… 他的喉结动了动,默不作声拿起自己的茶杯,向着将军敬了一下。 “没想到您有这般觉悟,是我失敬了。” “别特娘的整的像送老子上路一下,老子还没死呢。”拉西和他碰了一下杯,咧嘴笑着说道,“不过就算死了,老子带着他们去死,总好过他们这般半死不活的窝囊,到头来没把皇帝拉下马,却凉了婆罗行省众青年心头之热血,实在不快!” 两人正说话,办公室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青年推门走了进来。 “约杜先生,来自曙光城的电报。” “电报里说什么!”不等约杜开口,拉西已经先站了起来,抢声问道。 那青年小心翼翼地看了约杜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才接着说道。 “方长先生说……准了。” 拉西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哈哈大笑了几声,朝着约杜拱了下手。 “告辞!” 说罢他便脚步如风地走出门外,一刻也不停留,只留下约杜和那青年两人。 看了一眼拉西离开的方向,那青年又看了一眼约杜,片刻后迟疑问道。 “约杜先生……这样真的好吗?” 他是马族人,在市政厅担任公务员之前虽不是贵族,但也是帮贵族做事的人,因此家底颇为殷实。 对于拉西这样的人,他的心情可以说是既欣赏又害怕,还有一丝丝的嫌弃。 欣赏是因为旧贵族和老爷们害怕这家伙,害怕自然也是因为这家伙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喜怒无常,下手狠厉。 至于嫌弃,多半也有点嫉妒的成分。 带着当地人修铁路、修地铁、高城区改造的是市政厅,然而广大中下层平民心中却更欣赏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的拉西。 相比起约杜而言,拉西在金加仑港民间的威望反而要高上不少。 如果不是其本人毫无当市长的兴趣,尊敬的约杜先生想要和那家伙竞争是有一定难度的……如果不耍手段的话。 “也许方长先生有他自己的判断吧。”约杜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当了这么久的“代理市长”,他多少也感觉到了方长先生的不容易。 大多数时候,他要做的都不是从两个靠谱的选项中选出最好的一个,而是从两个都不靠谱的选项中两害取其轻。 是摁灭了那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苗,还是让那火烧下去看看能烧出个什么东西…… 他觉得自己若是站在方长先生的位置上,搞不好也会这么选。 其实那家伙也没那么坏。一个摆明车马自己就是要当帝王当军阀的家伙,总好过北联邦那个喊着自由却当了皇上却自称总统的查拉斯。 前者姑且是有的改的,至少婆罗行省的青年尚不觉得平等是什么祸害,至于拉西一个人怎么想那不重要。但后者可就难了,是非会颠倒过来,而只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或者一场燃烧到极致的大火才能从头再来。 身为一名改良派,他其实并不是很讨厌拉西这种人。要排个序列的话,这种人总归是比保皇派讨喜的,虽然他也欣赏不起来就是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约杜摇了摇头,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审读教育工作者协会送上来的新编教科书方案了…… 另一边,离开市政厅的拉西停在了市政厅的门口。 他忽然回头看向了市政厅前广场上飘荡的金加仑旗和联盟旗,随后摘下戴在头上的军官帽,搁在了伫立着旗杆的旗台上。 “您说不准跪,我今日便不跪了。” “它日我婆罗行省幸存者皆以鞠躬、握拳替跪礼,谁特娘的再敢跪,管他跪我还是跪谁,我先锯了他奶奶的腿!” 说罢他连鞠了三个躬,挺直了腰杆儿,转身便走了。 当日,金加仑港市政厅接受了民防办公室主任拉西递交的辞呈。 与之一同辞职的还有100名民兵团的军官以及士兵。 据说拉西当天回军营讲了番话,递交辞呈的人便多了一倍不止。 而对于这些辞呈,金加仑港当局也在总督秘书的指示下,一一予以了批准。 那些年轻的小伙子还了当局发给他们的军帽军服和肩章,也还了背在肩上的枪。 从今日开始,他们便不再是那令人敬畏的民兵,只是普普通通的金加仑港居民。 不过当他们走出军营的时候,却获得了整个金加仑港全城幸存者的欢呼。 人们聚集在街上,向他们抛出鲜花,递给他们水果,和他们拥抱,就像在为一群出征的英雄们送行。 当所有人都在对帝国的无耻怨声载道的时候,这群年轻的小伙子们站了出来。 他们的出生并不光荣,履历也谈不上英勇,祖上更没有赫赫的战功,但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眼中视死如归的勇气和决心。 走在人群中的小伙子们也是抬头挺胸,望着向他们献花的人群,眼中写满了骄傲。 一生能有这么一回,死而无憾矣! 他们不少人都是记得的。 类似的事情曾发生过一次,就发生在帝国战败的那一天。 只不过当时那些鲜花是撒向联盟的人,而不是同样流过血的他们。 他们并不嫉妒联盟抢走了他们的荣光,毕竟他们清楚只靠自己是不可能打赢帝国的,而他们的表现也确实不如那些家伙们精彩,百来个人便追着上万人抱头鼠窜往河里跳。 不过即便将金加仑港居民对联盟的崇拜视作理所当然,他们心中也是难免有些羡慕的。 他们何尝不渴望得到同胞的认同? 又何尝不憧憬那些已经团结起来的人们! 尤其是当他们通过那些漂洋过海的书本和报纸,了解了曙光城、黎明城、巨石城等等发生的一切之后,那憧憬的光芒更是放大到以至于变成了一种新的信仰。 奇迹不是生来就有的,也不是理所应当一定会有的。 金加仑港居民的觉醒始于《幸存者日报》,而他们的觉醒从与那些人并肩作战的一刻开始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必须有人迈出第一步! 现在轮到他们去走那些人曾经走过的路了! 就在小伙子们昂首阔步往前走的时候,从港口区警局被调来现场维持秩序的帕鲁正在找被人踩掉的皮鞋。 那是他花半个月工资买的,足足花了他九百多加仑。 总算在人群的角落找到了它,他喜出望外地扑了上去,将它抱在怀里长出了一口气。 “感谢马神保佑!” 嘴上默念着,他匆匆将鞋穿上,又昂首阔步回了人群中。 两手一翻左摸右探的指示,训斥了几个凑热闹的孩子,等到那天黑了,人群都散了,出了大力气的他抹了把汗,走到附近警卫局的休息室里歇了个脚。 警卫局里都是些小伙子,也都在义愤填膺的议论着帝国,咒骂巫驼不把鼠族人当人,不把帝国的普通人当人。 “参加黏共体当然是好的!但就不能换一种方式吗?管理者先生又没逼着所有人都必须把脑袋拴裤腰带上支持全人类的事业,换一种方式不可以吗?” “就是!明明可以拿着黏共体给的抚恤金买一些工业设备,然后再接一些黏共体的订单,这狗曰的巫驼却要拿人命去换!” “钱也不知花在哪儿了!” “哎,希望那些小伙子们能赢……” “克拉芭市场好些个摊位都有募捐点,开染坊的和开纺织厂的老板都在号召捐钱,我昨天也去捐了点,” “靠谱吗?” “怎么不靠谱,那个阿萨辛集团的老板自己就捐了一百万银币!他们那些做大买卖的惦记你这点钱?” “嘶……有这钱都够买辆坦克了!” 骂帝国在金加仑港已经成了一种时尚,人人都在骂,包括原本怀念着尼哈克的帕鲁最近也不咋喜欢那个过气的玩意儿了,偶尔也跟着骂两句。 但说到那些造成交通堵塞、给他添了大麻烦的小伙子们,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们就不能趁着夜里不带一点儿声音的悄悄走吗? 尤其那帮倒霉玩意儿,还差点把他的新皮鞋给害丢了一只。 不过坐在这儿他也不敢当众唱反调,只小声哼哼了句。 “呵,莫说是那种东西了,就是给他们动力装甲都没用……跟着拉西那个酒鬼,就怕一腔热血也白洒了。” 正巧也坐在人群边缘巴夏克听见了这声抱怨,诧异地看着同事,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 他对工作之外的事情漠不关心,但他对那些敢为人先的家伙至少不讨厌。 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了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永流河里淹死的冤魂会少一些了。 见有人搭自己话茬,帕鲁轻蔑一笑说道。 “这需要我说吗?那个拉西怎么能成事,一个奴隶出身的家伙,没了联盟什么也不是,他还以为那些人怕的是他不成?” 似乎觉得只这么说没有说服力,他又忙补上一句,生怕漏了的样子。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没有思想。” 巴夏克哭笑不得道。 “那,那又是什么东西……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情吗?” 他还以为这老前辈会说那些小伙子们出门的时候没带枪。 见这小子果然年轻,帕鲁呵了一声,翘起嘴角如数家珍道。 “神灵只是虚构的枷锁,思想才是斩断枷锁的利剑!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发财致富要靠双手和大脑,尊重他人就是尊重自己……你这家伙怕是没看过幸存者日报吧,连思想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还怎么当警卫!小伙子作风很成问题啊!” 巴夏克愣愣的看着他,还真记不得报纸上写了这么多,只记得联盟来的伙计和他说鼠族人也能当警卫,不识字可以慢慢学。 面对老前辈的训斥,他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热,一时间竟反思起自己平日工作、待人接物是否真讲了平等。 “那……你有那东西吗?” 巴夏克本是心虚的问出这番话,有点想请教的意思。 却不想被帕鲁听见之后,前一秒还在得意的老前辈,却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 “贼眉鼠眼的家伙,你怎么敢说我没有!我当然有!我,联盟刚上岸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些团结所有人的家伙准能赢!” “而且,若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上岸,他们还没那么容易赢咧。要不你琢磨为什么我在港区当警卫,而你这家伙只配在骑士路打杂?毛长的家伙见识短,你个没毛的家伙怎么也这般见识!” 巴夏克愣愣地看着这位激动的老前辈,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有些怜悯,却又有些害怕。 他害怕的倒不是这老家伙的嘴真开过光,葬送了那些小伙子们的命,毕竟神灵确实不存在,而是猛然想到河的那一头全是这样的家伙。 他们像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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