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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外的东西想要的话去拿就是了。 而部落与部落之间更不存在互通有无的情况了。 大家都是崇拜同一个神灵,遵从同一套生活方式和行为准则,你有的东西基本上我也有,并不存在人有我无的情况。 再加上这帮人活的就和“龙蜥”一样,平时吃饭靠打猎,缺粮食了就和圣树撒个娇什么都有了,要是以后不发生什么大的变故,搞不好真有可能在部落时代一直爽下去。 “这有什么为什么……” 夜十挠了挠后脑勺,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你们的社会还没发展到那个阶段,等你们……找到海就知道了。” 朵拉歪了下头。 “为什么是找到海?” 夜十言简意赅的说道。 “因为你们会发现森林中没有的贝壳,然后就会有人拿着森林中有而海边没有的猎物,去和住在海边的部落交换贝壳了……贝壳你知道吧?就是你下船的时候,在沙滩上看到的那些小玩意。” 那应该是最古老的钱币了。 眼看着朵拉还有问题要问,夜十连忙拉住了刚从电梯里出来的韩明月女士,把这个“十万个为什么”塞给了她。 “这位是联盟的社科专家!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她好了,她比我懂。” “等等,你在说什么——” “我突然想起我有东西落在房间里了,这里交给你了!” “喂!” 扔下了一脸懵逼的韩明月,夜十急匆匆的离开了酒店的大堂,闪身进了电梯。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脸上挂着一幅“我很好奇”模样的朵拉,韩明月还是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用掌心拍了拍额头,她让还没完全睡醒的自己清醒过来,看着朵拉柔声问道。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地方吗?” 朵拉有些犹豫的看向她,试探着的递出了手中的那张钞票。 韩明月哭笑不得的叫它推了回去,用耐心的语气说道。 “这点小事情不用付钱的……咳,我不知道那个家伙和你说了什么,但他大概率没有说清楚。这种东西的使用场景仅限交易中,明白吗?朋友之间互相帮一点小忙的话是用不上的。” 朵拉红着脸将钞票收了回去。 韩明月耐心的看着她,柔声说道。 “所以,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吗?” 朵拉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道。 “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 韩明月:“什么事?” 朵拉看向了酒店大堂的外面,那片稀稀嚷嚷的街道,小声说道。 “这里有好多我没见过的东西,我在这里生活的这段时间非常快乐,甚至一度想永远的留在这里。而你们告诉我,这里只是联盟的一角,这片土地上并不只有联盟,繁荣的地方也远远不止是这里。” 韩明月笑着说道。 “算是吧,最繁荣的应该是理想城,那里的繁荣能够从地表一直延伸到天空……你应该会有机会去那里看看的。” 朵拉转头看向了她,也冲着她腼腆地笑了笑。 “这里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令我惊讶了……有时候我不禁想,如果我在盖亚行星上的族人们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该多好。” 韩明月说道。 “他们总有一天会过上的。” “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呢?”朵拉认真的看着她,眨了眨眼睛说道,“你们说了,我们的身上流淌着至少一半你们的血,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如果你们愿意去我们那里,我们也会非常欢迎你们的……就像之前,夜十来到我们部落里的时候一样。” 虽然也发生过一些小小的不愉快,但他们已经认真反省过自己的错误了。 包括已故的酋长吞南。 而他的道歉也得到了始祖的宽恕。 韩明月的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过了片刻之后说道。 “其实……你提出的方案确实也是一种选择,但我并不认为我们的降临对于你们而言就一定是好的。” “为什么?” “你把我们想的太好了。” “难道不是吗?” 看着困惑不解的朵拉,韩明月轻轻摇了摇头。 “和是不是没有关系,它只是一种角度,就像你手上这张钞票的两面。我们的方法并不是完美的,并且我们相信未来一定会有更完美的社会形态取代现在的我们……而你们的社会,对于我们而言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我们只是处在不同的时期罢了。” 有时候她觉得,这个来自南门二的姑娘就像她的孩子一样。 纯净的像一张白纸。 当然,这么说是不准确的。 准确的来说,她应该是这颗星球上所有人的孩子…… 看着仍旧一脸懵懂的朵拉,韩明月笑着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趟行程还没结束呢,你看到的只是‘始祖’世界的一角。” “很快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这么说了。” 第1032章 失重 硬币的正面写着富裕,刻在另一面的自然就是贫穷。 理想城终究只有一个。 而在那上亿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绝大多数的仍然是荒芜。 自由邦的街头混战还在继续,而婆罗行省的内战已经结束了。 在联盟的调停下,婆罗国陆军最终放弃了北上,从羊州、鸟州的纵深撤回了塔桑河南岸平原背后的山区。 当然。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实在是打不下去了。 从天水往南,婆罗行省最肥沃的土地上爆发了百年未有的饥荒,再加上大量生产设施被人为的破坏,哪怕前线的补给还能维持,勒紧的裤腰带也已经锁在了肋骨上。 再一个,东帝国不想打了,对婆罗国的军事援助来了一波货币化改革。 换而言之要枪要炮,那就拿钱去新西帆港买好了。 其实这几乎已经是陛下的“明示”了。 在见到了联盟的太空电梯以及近地轨道防御平台之后,萨伦已经彻底放弃了争夺陆上霸权的想法,转而将心思打到了太阳系的外面。 这也是麦克伦将军从太空电梯回来之后向他提出的建议。 他的手上有大批“护卫舰”核心,这些东西能安在飞艇上自然也是能安在星舰上的。 甚至只要装个超空间引擎和等离子体引擎,再强化一下飞船结构强度以及气密性就能直接当成正儿八经的星舰用。 联盟对他手上的这些好东西一直都非常感兴趣,而他也恰好对太阳系外的那些星星感兴趣,甚至将其视作为弯道超车的好机会。 其实大家本来也没必要在这片巴掌大的地方上死磕。 一起开拓未来也挺好的。 就这样一个以“远视主义”为核心的全新派系,正在重获新生的东帝国冉冉升起,一场关于太空的赛跑也正式开始了。 而由于东帝国与联盟达成了共识,婆罗国的北上也只能戛然而止。 双方各自宣布了自己的胜利,随后各自退回了最初的边界线上。 猛犸国占据婆罗行省的东北角,并以塔桑河流域两侧的平原为界划河而治。 婆罗国这是保留了原有边界,包括在与南方军团的战争期间就已经通过合邦加入婆罗国的虎州、豹州以及除金加仑港之外的罗威尔州地区等。 双方各自清点了自己的伤亡。婆罗国方面宣称阵亡3万人,击毙猛犸国百万士兵。而猛犸国则宣称阵亡5万人,击毙婆罗国一百五十万士兵。 不过这显然是吹牛。 双方大概把死在战争中的平民甚至是牛都给算上了,而且算在了对方的头上。 曙光城《幸存者日报》综合双方数据并通过现场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婆罗国方面阵亡应该在27万左右,负伤接近40余万,并且接近三成的减员都是因为疟疾和传染病。 猛犸国方面阵亡应该是12万,负伤17万,得益于良好的医疗条件非战斗减员较低,但相对于其处在劣势的人口数量而言仍然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由于沙瓦召回了大量海外劳工回国参战,这场战争的余波甚至冲击了南部海域的劳动力市场。 另外,曙光城《幸存者日报》还针对双方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平民伤亡进行了调查,并惊人的发现这场战争中平民伤亡的比例竟然远远高于之前与南方军团的战争,达到了令人咋舌的250万! 在这场战争中,双方奇谋频出,一次又一次击穿了人类的下限。 戈帕尔效仿已故“战神”阿赖扬,在后者的基础上推陈出新的开发了“羊群战术”,即将逃难者向羊州、鸟州一带的城镇驱赶,然后再用利用炮火和机枪逼迫其冲击猛犸国的战壕。 不得不说,他确实无愧于阿赖扬的左膀右臂,也的的确确继承了“战神”的威名。 就连“铁将”格罗夫在他的不择手段面前,都输在了一丝下不去手的仁义。 由于格罗夫下不去手,戈帕尔便把从南方军团那儿收编的威兰特人、中部仆从编成了驱赶羊群的“牧羊犬”连队,让威兰特人去驱赶婆罗人难民。 这招确实产生了奇效。 那些在上一场战争中就杀红了眼的家伙,听说立功可以减刑,在杀起婆罗人的时候就像疯了一样,机枪突突突的乱扫。 这下不存在下不去手的问题了。 甚至不止如此,等这场仗打完了,戈帕尔还可以把责任往威兰特人的身上一推,自己置身事外。 可以说是双赢了。 不过戈帕尔没有想到的是,站在他对面的也是个屠夫。 作为前冲锋队的队长以及拉西的义子,沙瓦“屠夫”的威名早在猛犸城之乱中就已经体现过了,放到内战中自然也不会手软。 就在戈帕尔催促着“铁将”格罗夫向前进攻的时候,沙瓦直接将南方军团前婆罗行省战区总指挥古里昂派到了前线上。 此招一出,交战双方前线士兵都被干懵了,包括指挥作战的格罗夫。 之前他虽然在“北风行动”中让古里昂吃了些苦头,但那毕竟是在古里昂正全力以赴面对联盟以及婆罗国主力部队进攻的时候捅的刀子,古里昂虽然恨的牙痒痒却没机会答理他。 这下双方是对上了,而且是面对面的拼刺刀,再也没有谁扯着谁的门牙和后腿了。 虽然格罗夫的手上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和相对强势的火力,但对方修龟壳也是专业的,并且是被联盟的轰炸机调教出来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家伙杀起婆罗人来同样不会手软。 戈帕尔的羊群算是撞到了铁板上,还没来得及冲击猛犸国的阵地就被突突突在半路上。 格罗夫也是,而且他面临的状况更令人头疼,原本被他安排在前线的南方军团旧部开始出现大批大批的逃跑。 而且是军官带头逃跑。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吉普森,也就是那个他在南边俘虏的万夫长! 他之前还写信给东帝国的人,想让东帝国的人给这家伙提升军衔……虽然东帝国的人拒绝了。 没想到这狗东西竟然跑了! 吉普森基本上是他手上级别最高的威兰特人军官了。 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发生,他只能将威兰特人部队从前线撤到后方,担任培训新兵的教官,重新将自己人派去了前线上。 包括副指挥官约卡勒的嫡系第十一万人队。 背叛北方野战军之后这支部队曾过了一段时间的风光好日子,还带着鲜艳的花环登上了天都的《幸存者日报》。 可如今北野的其他人都死光了,就连后勤辎重队的牛都给打没了,这群天之骄子们似乎又成了旧时代的尾巴,不得不去最前线证明自己的忠诚。 唯一逃过一劫的只有约卡勒自己。 不过如今的他已经成了光杆司令,手上一个兵都没有了。 就算都是家人,也总有人的血脉比其他人更浓,看起来更像是家人…… …… 塔桑河边上。 一座混凝土堤坝屹立在湍急的河流中央。 在最后的一场战役中,婆罗国曾试图炸毁这里,让洪水再一次吞没猛犸城。 不过所幸的是,在当地部队的拼死抵抗下,他们终于还是将大坝守住了。 如今战争终于结束了。 从南部海域回到家乡的工程师正在大坝上调研,琢磨着怎么在原有大坝的基础上进行改良,给它装上发电机组。 那兴许不只能造福两岸流域的农民,还能造福更多人了。 虽然很多人都看不到那天了…… 望着那座巍峨的大坝,穿着笔挺军装的沙瓦一语不发,眯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也或者在怀念着谁。 一众猛犸国军官站在他的身后,全都是一副屏息凝神的模样,莫敢打扰。 除了某个读不懂空气的威兰特人。 “……这滚滚波涛不知道埋葬了多少能人,多少英雄。” “说不好。” 看着睹物伤怀的古里昂,沙瓦咧嘴笑了笑,声音带着几分自嘲。 “说不好哦,没准过不了几年,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都成狗熊了。” 他早就看透了。 在这片土地上,英雄不是被肉体毁灭兼精神活埋仿佛不曾存在,就是被泼污成恶棍或者小丑。而真正的小丑与恶棍则总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成为地上的神灵。 而他拿到的则是恶棍这张牌。 古里昂看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了那双死灰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出一丝悲凉。 他的喉结动了动,又看向大坝的方向。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 沙瓦瞟了他一眼。 “哦?” 古里昂沉默片刻,继续说道。 “在凯旋城,英雄就是英雄,和圣人是两个概念。我们能接受英雄不完美的一面,甚至将他的错误和荣耀一起纪念。前者并不会令后者蒙羞,反而会让后者更加立体……就像大理石雕像一样,凸起本就是由阴影衬托的。” 沙瓦笑着调侃了句。 “即便是元帅?” 古里昂缓缓点头。 “是的,他干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比如亚文特城的屠杀……我们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将它视作是荣耀,将他不光彩的故事掩埋,然后所有人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沙瓦咧嘴一笑。 “你想说你就是那个代价么。” “我只是其中之一,不值得同情的那一个。”古里昂叹了口气,转身面向了沙瓦,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战争结束了,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沙瓦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说话算数,你自由了,可以带着你的退休金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古里昂说道。 “如果我想留在这里呢?” 沙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确定?” 这家伙虽然算个孤家寡人,但能力却摆在那里。 无论是回巴托亚联盟,还是威兰特联盟,都一定会有人需要他。 “我想……赎罪,”古里昂认真的看着他,“虽然这么说有些大言不惭,但我想试着帮帮你们,尽我力所能及的努力。” 沙瓦呵呵笑了声。 “这大概是我今年听过最大言不惭的话。” 顿了顿,他像是厌倦了似的转过了身去,扔下一句话离开了。 “随你吧,这是你的自由。” …… 从那之后不久,古里昂辞去了猛犸国陆军指挥官的职位,以一名威兰特人的身份开创了婆罗行省解除兵权之后善终的先河。 虽然他是否真正拥有过兵权有待商榷,毕竟他的背后站着猛犸国第一狠人“大月王”沙瓦,但他确实算是开了一个头。 退休之后的他也没有闲着,而是拿着退休金创办了猛犸国陆军学院,为猛犸国培养真正效忠于国家、而不是效忠于君王的政界以及军事界人才。 仅靠着他手上的退休金,显然是不足以办成这么一所大学的。 他毕竟不是鼠先生,有着卓越的个人魅力与才华,并且又赶上了历史的早班车。 然而,就在他经济困顿的时候忽然得到了一笔巨额的捐赠,这个大学就这么以不可思议的姿势办了起来。 有人说那笔捐赠其实是他从婆罗行省搜刮的财富,也有人说这笔钱是其他对婆罗人心怀愧疚的威兰特人的捐赠,更有甚者说是金加仑港的帮派钱又多的没地方花了,亦或者“大月王”沙瓦钱多的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但不管怎么说,那原本熄灭的火苗似乎又重新的燃烧了起来。 这一次,他们或许能点燃自己的光了。 不必再依赖联盟乃至任何人的力量…… …… 另一边,天都城。 城外饿殍遍野,连红土都被刨了个干净,而城内的大剧院子里却是车水马龙,喜庆洋洋。 为了庆祝北伐的胜利,一场马戏表演正在大剧院子里进行。 这马戏团据说是从银月湾来的,还在联盟的胜利日庆典上表演过,如今请到天都来,也算是联盟为天都贺寿了。 扎伊德坐在观影席上,嘴里叼着一根瑞克五,眯着眼睛一嘬一嘬,那样子好不快活。 萨瓦最近不知得了什么病,对尼古丁过敏,至少他自称是的。 平时隔远了还好,就这么肩膀挨着肩膀坐着,纵使他身段柔软也被熏的睁不开眼,咳嗽连连。 而瞧着他病怏怏的样子,扎伊德忽然更来劲了,在众星拱月的吹捧下甚至抽出了花样,吐起了烟圈。 看萨瓦那一副萎靡不振的表情,他笑着打趣了一声说道。 “萨瓦啊,你看那小丑怎么样啊?” 舞台上的小丑正和老虎互搏,那当然不是真的搏斗,而是翻筋斗的戏码。 萨瓦一愣,拿捏不准干爹什么意思,但还是谄媚笑着说道。 “我看……这小丑确实挺丑的。” 这也是一句废话到了极点的车轱辘话,也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安全的回答。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就这么随口一说的话,还是被他干爹拿捏到了小尾巴。 只见扎伊德眉头一皱,将瑞克五摘了下来,张口就来。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小丑啊,我看不丑,涂抹自己给别人带来欢乐,怎么能算丑呢?这非但不丑,还是大大的善!极致的善!” 萨瓦当时傻眼了。 这也行?! 而周围众人则是兴奋地鼓起了掌,把两只手都拍得通红了。 “家长明鉴!” “是这个道理啊!” “正所谓……以尘做面身饲虎,只为笑颜在凡间!” “好!!!” “大义!!!” 喝彩的浪花一浪高过一浪,台上的小丑还以为在给自己鼓掌,表演的更卖力气了,殊不知台下的众人才在台上。 《幸存者日报》的总编辑已经想好了明天的头条文章,就叫《小丑不丑》。而没文化的粗人皮克利只觉得妙极了,兴高采烈地鼓掌,就像刚刚被那小丑逗过的猴子一样,笑得停不下来了。 唯独教育委员卡巴哈兴趣缺缺,双臂抱在胸前,与周围格格不入,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甚至自顾自的冷笑。 “我笑阿布赛克对猫谄媚讨好,对人趾高气扬,如今一看倒是笑的太早了。” 罢了。 是他看走了眼。 吃了瘪的萨瓦一脸惺惺,不过心中也松了口气,挨一翻批评总好过丢了命,顶多回去以后写一份深刻的自我检查。 这时忽然有人问了一句。 “话说戈帕尔怎么没来?” 紧接着有人回答。 “他病了,就没来。” “病了?我看倒像是精神上懈怠了,对咱们的家业倦了,乏了。不想看新纪元的马戏,关起门来看罗威尔时代的斗兽棋,呵。” 扎伊德弹了弹瑞克五的烟灰。 末了的这声“呵”只是轻描淡写,却把周围一众家人吓得肝胆俱颤。 他们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却怎么也比不上这位。 所有人心中都盘算起来这句话的分量,唯独始作俑者却谈笑风生着说起别的,仿佛刚才只是点到为止一样。 那可不是点到为止。 马戏刚一结束。 衣冠楚楚的人们一拥而上,冲上舞台将那个演小丑的演员捧为英雄,紧接着又抡起棍棒和刀枪冲向了那头张牙舞爪的老虎。 银月湾的教徒哪见过这般魔怔的样子,顿时被吓傻了,哀求着他们放过自己的朋友,试图喊醒众人,告诉他们这只是表演,却没有一个人停手。 那头从来没吃过人的老虎,硬是被一群直立猿活活打死,剥下了皮囊。 人们高唱着胜利,欢呼圣雄的英明。 后来剧院当然是赔了马戏团一笔巨款,而且赔的是银币,并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出了天都,毕竟他们到底不是婆罗人,是废土上的废土客。 不过到这个故事并没有完。 聚集起来的人们并没有散去,而是嚷嚷着要去戈帕尔的宅子,找戈帕尔问清楚情况。 一名看着就很有力气的男人领在前面,冲着群情激愤的人们喊道。 “戈帕尔说他病了,圣雄说他没病,我们就去看看他真病还是假病好不好!” “好!” “真要是病了怕什么!” “就是!我们是去看病的!” 乌泱乌泱的人潮涌向了戈帕尔的宅邸,并且声势越来越浩大,规模少说得有几万了。 屁股上挨了几脚的萨瓦被吓的胆战心惊,孤坐在剧院的门口不敢说话。 他老早就想到了干爹可能先对戈帕尔动手,却没想到一切来的这么快,而且这么突然。 格罗夫正在从前线回来呢,难道大人就不顾及一下格罗夫的想法吗? 等等—— 猛然间他看到了面红脖子粗、一脸兴奋叫好的皮克利将军。 那家伙是阿布赛克的旧臣,按理来说应该是被忌惮,绝不会提拔的。 但换个角度想,他对扎伊德来说未尝不是最安全的…… 因为想杀随时都能杀掉,不管这家伙做的位置多高。 联想到这次看剧时他坐在了扎伊德的附近,就隔着一把椅子的位置,萨瓦大脑嗡的一声全明白了,脸也跟着白了。 “铁将”格罗夫危矣! 冷汗爬遍了他的全身。 他本来是打算趁着戈帕尔垮台,将格罗夫作为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却没想到这家伙退场的时间居然如此的早,早到根本来不及发挥作用。 他的布局才刚刚开始,结果棋盘上的棋子就被打乱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那位圣雄的可怕,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 …… 浓稠的乌云笼罩在婆罗行省的上空,那场电闪雷鸣的雨似乎永远也下不完一样。 那个坐在枯树下,将烟盒狠狠扔出去的人联士兵大概永远也想不到,有人又将那烟盒捡了起来,而且一次又一次的捡起,并且换了个以前从没有人见过的新花样。 这烟,大概是戒不了了。 婆罗行省风雨飘摇,金加仑港也难得独善其身。 驻扎在城外的部队能让猛虎军和黑豹军保持冷静,却按捺不住聚居地里的人们躁动的情绪以及分崩离析的神经。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巫陀死之前的年月。 朝气蓬勃的人们热血渐渐的冰凉,再也不去畅想未来是什么模样。 那些东西都太虚了。 还是赚钱来的实在,有钱了哪儿去不了?什么事办不成?什么东西买不了? 这座港口的实用主义者们最终迈出了那最后的一步,双脚踏进了一片虚无。 不过,这对他们而言也未必是坏的结局,至少不用再死那么多人了。 当他们不再去幻想乌托邦的形状,不再去赞助那些不切实际的事业,而是比赛谁兜里的银币更多,金加仑港的高楼比以前多了一倍,狭窄的街道也宽敞了不少,飞驰在街上的自行车更是多出来了两个轮子,以更快的速度奔跑! 最先有钱起来的人们坐上了汽车,贫穷的人们也继地铁之后又添了上百辆公交,就像曙光城的幸存者们曾经经历过的变化一样。 不只是交通工具。 废土上的义体也陆续流入了这里,并逐渐出现在了大街小巷。 还有来自自由邦的移民。 他们厌倦了无休无止的街头混战,又受不了曙光城单调乏味的悠闲,于是带着积攒的财富远渡重洋来到了这里,试图从当地人破碎的精神碎片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块。 闪烁的霓虹忽然遍布了鸽子笼一般的街头巷尾,让这座饱经风霜的古老城市意外染上了几分赛博朋克的味道。 这大概也是罗威尔没有预料到的。 从冰天雪地下的生物研究所到高楼遍地的赛博都市。 这跨度确实太大了…… “号外!号外!据不愿透露姓名的研究人员表示,百越行省的龙蜥粪有壮阳效果!” “我靠?!” “真的假的?” 热闹的港口区人声鼎沸,报亭前挤满了住在附近市井的街坊。 码头上,一艘货运潜艇缓缓的靠近,一位翠绿色皮肤的姑娘满眼好奇的跳上了码头,惊呼着说道。 “好多人!这里!”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不远处的楼房,韩明月的表情不禁带上了几分怀念。 “这儿的变化还挺大。” “是啊。” 夜十也是情不自禁的感慨了一声,思绪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想起了最初登上这座码头时的模样…… 这时候,远处传来的钟声将他的思绪冲过去拉回了现在。 也就在同一时间,朵拉忽然好奇的伸长了脖子,望向了远处的天空。 “那是什么?” 只见一顶顶热气球飘在天上,印在晚霞里就像一朵朵蒲公英一样。 夜十也是头一回见到类似的画面,不过却没有当一回事儿,毕竟这东西不管在联盟还是现实中都不算稀奇。 “估计是观光气球吧,好像在永流河边……一会儿一起去看看好了。”看着朵拉一脸期待的样子,他从善如流地说道。 这时候,韩明月忽然插了句嘴。 “在此之前,方便占用你们一点时间吗?我想带朵拉女士去一趟罗威尔营地……虽然是个冒昧的请求,但我想请她用灵能帮我看一些东西。” 联盟一直在发掘那座遗迹,而且发掘出来不少有趣的东西。 不过由于后来者多次翻修过遗迹的缘故,导致罗威尔将军本人的遗物几乎损失殆尽。 她想看看用灵能能不能找到些什么。 夜十向朵拉投去询问的眼神,后者立刻点了点头,认真说道。 “我可以帮您。” 韩明月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太好了,如果能找到罗威尔将军本人的笔记,我们就能完成拼图上的最后一块了……谢谢!” 朵拉的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轻轻点了下头。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的学习能力确实不一般。 前几天才刚刚学会的东西,她已经能够学以致用了。 就在一行人有说有笑着的时候,几辆黑色轿车停在了码头前。 随着车门敞开,金加仑港的市长约杜从车上下来,并在几名市政厅官员以及保镖的簇拥下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和在薯条港的时候不同。 在联盟的合作伙伴的地盘上,这只半官方半民间性质的访问团受到了超规格的接待。 “欢迎来到金加仑港!” 看着眼前来自联盟以及南门二的客人,约杜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我代表金加仑港的居民以及市政厅全体,欢迎你们的到来!” 第1033章 闪回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汽车,但坐进铁盒子里的朵拉还是感到万分惊奇,左摸摸右瞧瞧,似乎是想弄明白这东西是怎么动起来的。 看着这家伙大惊小怪的样子,夜十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话说你连能超空间航行的星舰都坐过了,这种小玩意儿有什么好好奇的?” 朵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星舰是什么,接着小声的说道。 “星舰……比这个利害?” 被安全带绑在副驾驶位上的小考拉发出了无奈的声音。 “这大概是猎户号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抱,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看着慌忙解释的朵拉,夜十叹了口气说道,“我想想……看来得从最基本的常识补起。” 或许等回了曙光城之后,他应该去书店里买一套小学语文教材。 虽然灵能是个很方便的交流工具,但缺乏常识也是个大问题。 一行轿车停在了罗威尔营地的门口。 这座曾经的军事基地如今已经被改造成了可供游人参观的旧时代博物馆。 插在门口的半人高石碑上镌刻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一位名叫罗威尔的将军在冰天雪地中立下了“不世之功”。 后人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 有人认为他的想法是好,只是执行错了,况且红土后来也歪打正着地发挥了些作用,并不像罗威尔将军的反对者说的那样一无是处。 但也有人认为他就是个偏执的暴君,一意孤行的赌徒,幻想着自己是无所不能的救主,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成功的计划害死了本不该死的人,断送了让文明传承下去的最后一丝可能。 还有人说,如果罗威尔将军没有试图用所剩不多的资源去赌那个几乎不可能的未来,或许这座研究所里的人不会死,或者至少能活下来一半。 也许他们会成为另一个70号避难所。 也许生活在这儿的人们会和南部海域的幸存者们一样,根本用不着红土这种剑走偏锋的玩意儿,甚至都不用人带着往前走,自己就将自己的光和热传播到更远的地方…… 可惜历史没有如果,另一种未来的形状只能任凭后人想象了。 除了罗威尔时期的遗物之外,这座博物馆中也存放了不少西岚王朝、大月王朝等等时期的遗物。 这些物件大多都是前西岚帝国金加仑港总督尼哈克公爵的私人收藏。 联盟的社科研究所在对那些遗物进行研究和扫描建档之后,又以捐赠的形式将这些战利品还给了这座属于金加仑港人民自己的博物馆。 再还有一些物件,则是旧城区改造期间内流入市场的。 金加仑港市政厅通过财政拨款从拍卖会上买回来了一部分。 除了那些上了年纪的遗物,这里也包含了一些后来者对这些历史的记述。 譬如鼠先生写的《红土》等等。 不过,这到底算是一段不光彩的历史。 几度蹉跎的金加仑港居民对这段历史的兴趣也远远不如以前了,因此博物馆里大多都是些外来的观光客。 在向罗威尔营地内部走去的时候,金加仑港的市长约杜用略带歉意的声音说道。 “你们要是提前几天告诉我们你们的行程就好了,我们也好事先做一些安排。” 韩明月笑了笑说道。 “用不着那么麻烦,我们只是来这儿看一眼,很快就会离开。” 两人正说话间,博物馆的外面已经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听闻南门二的客人突然造访了这里,全城的媒体都被惊动了,一大波记者乌泱乌泱的赶了过来。 好在约杜是个会来事儿的人,提早就料到了那些媒体的反应,事先和警卫局那边的人打了声招呼,调遣了一大批警力在博物馆的外面拉起了隔离带。 已经进入馆内的客人还能继续参观,而那些后来的客人就只能等在外面了。 那乌泱乌泱的热情把朵拉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那些……都是记者?” 她从夜十那儿已经听说过了记者这个词,虽然并不是完全理解这个词的含义是什么。 “也不都是,大概也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吧。”看着人群中一些做出求神拜佛模样的家伙,夜十表情微妙的说道。 来自南门二的这位客人确实会灵能不假,但这些狂热的家伙大概误会了些什么。 不过很快他又想起来,当初自己上岸的时候似乎也是。 那些人将他们称之为“铁人”,也是像现在这般顶礼膜拜。 直到后来接触的多了,也受了些教育,知道那身刀枪不入的铁疙瘩只是外骨骼而已,是个人都能穿,“铁人”这个称呼才慢慢的不流行了。 夜十忽然有些失望。 这些人应该是受了些教育的,却又好像和以前一样。 同一道方子只是换了个汤,他们就完全认不出来了。 这群聪明人明明聪明到了极点,却又蠢笨在了最致命的地方。 似乎是注意到了夜十的表情,约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 “见笑了。” 从很久以前就跟在方长身边的他,姑且能算是这座聚居地中的精英了。 他很清楚自己在这其中的责任,但面对那股势不可挡的洪流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他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维持现状而已。 在联盟还需要这里的时候。 “这并没有什么好笑的,谈不上见笑,”夜十摇摇头,叹气说道,“老实说……我甚至在想,我和我的朋友们会不会其实做了一件坏事,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来这里。” 约杜连忙说道。 “您千万别这么想这座聚居地的每一个居民都很感谢你们。如果你们没有来这座博物馆还是尼哈克的牧场……” “也许吧。” 夜十抬头看了一眼围墙的塔楼,那儿之前曾吊着一个百夫长还是千夫长。 他还记得是谁把那家伙挂上去的。 顿了顿夜十又说道。 “可惜了……最先攻下这座营地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约杜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谁,旋即也沉默了下来。 他和那人也算有过一面之缘,甚至在其打算北上之前还好言相劝过,最后劝不住才在方长的授意下接受了那份辞呈。 看着此情此景,想到那人后来的下场,他心中也是不禁涌出了几分悲凉。 不愿将那悲伤写在脸上,他看向了一旁的局外人——那位来自南门二的客人。 他强颜欢笑着说道。 “听说……您能看见死去之人的灵魂?那您能帮我看看这儿有没有一位瞪着眼睛的将军。” 朵拉微微愣了一下,一板一眼的纠正了他的说法。 “这是一种误解,只有活着的人才有灵魂,死去的人并不存在那种东西。” 约杜怔了怔,追问着说道。 “那……死去的人的灵魂去了哪里呢?” “哪里都没有去,还在他存在过的地方,只不过它不再属于他自己,而是成为了其他人的一部分,”朵拉眨了眨眼睛,脸上带着微笑说道,“我们多少会受到先祖的影响,我们的身上或多或少会带着他们的印记……而我们就是他们的延续。” 这些事情,她还是从小考拉的身上发现的。 “哪里也没去……” 约杜低着头兀自默念了一句,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有些绷不住心中的情绪。 原来他哪儿都没去…… 他一直都在这里,看着他们继续往前走着。 “别放弃。” 韩明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朵拉走进了营地的内部。 这座遗迹基本上已经发掘完了,只剩下少数几个疑点。 而就在这时候,朵拉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停在了营地中央的几个铁笼子上。 “那是西岚时代用来羁押奴隶的地方。”见她一副困惑的表情,韩明月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朵拉点点头,接着问道。 “之前关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月族人?” 韩明月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朵拉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一只只铁笼子。 而就在她的目光在那斑驳的锈迹上聚焦的时候,一个眼窝深邃的男人也向她看了过来,并且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你能看见我。” “你是……大月王?” 在薯条港的时候,朵拉从韩明月女士那儿了解了月族人的历史。 虽然并不是很确定,但她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脑海里便蹦出来了这个词。 她觉得他很像吞南。 他们或许是一个类型的人,但又有着许多不同的地方。 “大月王……我的后人是这么称呼我的么,”这位威严的君王喃喃念叨了一句,随后又看着朵拉急切地问道,“对了,我的族人还好吗。” 回忆着在薯条港的美好时光,朵拉腼腆的笑了笑说道。 “他们,都挺好的至少……我见过的那部分人都挺好。” “那就好……” 他像是解脱了似的,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谢谢,我心里好受多了。” 看着这位像是如释重负的君王,朵拉用不解的声音问道。 “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大月王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但……他们确实因为我吃了不少的苦,我听见他们跪在这里呼喊我的名字,每当夜幕降临都在向我祈祷。” “不过……最近倒是听的少了,我原本还以为他们都死完了。” “还活着就好。” 他欣慰的笑着,透明的影子渐渐淡了,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两人无声的交流,没有任何人听到。 朵拉微微点头示意,目送着那若隐若现的虚影消逝在风中。 然而就在这时,又是一道影子从那斑驳的锈迹背后冒了出来。 那人气质与大月王截然不同,倒是有些像约杜市长说的瞪着眼睛的“军官”。 不过—— 朵拉通过灵能却又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并不是约杜市长所说的那个人。 并且,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这帮混球……老子的红土是让他们去救人的,可没让他们拿去当抢夺地盘的筹码!就没一个人觉得很蠢吗?在动物园里扮演原始人玩部落战争!” “还有——核冬天都已经结束了,怎么还在用这玩意儿当粮食!妈的!连奴隶制都搞出来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朵拉愣了下,没听懂他喋喋不休的唠叨,不过好在旁边还有个对灵能略知一二的家伙。 也许是身上都有人联的印记的缘故,这次夜十也“看”见了那个人,并且还是和朵拉一起。 不出意外。 他应该就是罗威尔了。 看着那个絮絮叨叨的家伙,他实在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红土就是在核冬天结束之后才发育起来。” 他怀着恶意推测,光是春暖花开的天气只怕还不够。 红土的扩张搞不好和部落混战时代的血流成河也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必须有人一次又一次地击穿人类下限,红土才能找到真正适合它生长的土壤。 那就是当所有人的心中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活下去。 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舍弃。 这句反问把罗威尔给干沉默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鼻子都给气歪了。 “这谁他妈能想到?我那时候是什么情况?我有别的选择吗?一亿人!我手上的部队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如果我不能把他们喂饱,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人吃人,老子是特么要上史书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罗威尔将军忽然又沉默了下来,颓然地叹了口气,坐在了地上。 “罢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我已经上史书了,我知道你小子想嘲笑我,随你笑去吧。” 说着说着,他忽然又说不下去了,用手抵住了额头,痛苦的呢喃着。 “我承认,我也有错,至少一半的错误……我对不起那些相信我的士兵们,有些东西是能用精神克服的,有些事情是不能的。我对不起那些学者,他们说办不到,哪怕是人联最繁荣的顶峰时期也需要一座庞大的研究机构来完成这个项目,但我却觉得他们就是人联的学者,拼一拼总有办法……” “我无法评价,但在物质构成的世界里,精神确实有太多办不到的事情,”夜十叹了口气,“比如黑的没法变成白的,方的没法变成圆的,就算灵能也做不到。” 罗威尔忽然抬起了头,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冀的光芒。 “他们……还好吗?” 夜十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 “你看不见吗?” 罗威尔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了营地的围墙,眼神迷离的说道。 “我看不见外面,不知道从哪一个混球开始的……好像是个自称月王的蠢货。他害怕那些吃土的人反对他,于是在这修了一堵墙。虽然他失算了,他还活着的时候没有人敢反对他,但后来的人却效仿他把这营墙越修越高了。” 他喉结动了动,继续说道。 “而且……我对他们的感觉越来越稀薄了。可能确实太久远了吧,我也并不值得他们铭记,或许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带着我的一时糊涂,一并消失在这片土地上了。” 夜十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 虽然他并不祈求任何人的宽恕,但至少他还是承认了自己的一时糊涂。 然而就在这时候,朵拉却像是领悟到什么似的,忽然开口说道。 “你……可能其实并不在这里。” 罗威尔愣住了,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底,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周围,脸上写着古怪的表情。 “我不在这?那……我在哪里?” 夜十也被朵拉这句话给整不会了。 虽然他在灵能方面的造诣确实不如这位“神殿侍女”,但已经成型的共鸣场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这就好像当着鬼的面说鬼话一样…… 然而朵拉却不这么想。 看着那个寻常人看不见的幽灵,她用无声而肯定的语言继续说道。 “真正的你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他们都是你,或者说你的延续。” “而留在这里的,只是很久很久以前……活在200年前的那个你。” “还未死去的那个你。” “都是我……”罗威尔愣住了许久,不知为何脸上浮起了一丝恐惧。 “不……” “那种事情……” 朵拉点了点头,认真的注视着他,即便他可能并不想继续听下去。 “你并没有被忘记,无论是你的红土,还是你的一时糊涂……” “你的灵魂被这里的所有人当做……和茵索夫之树一样神圣的东西,他们传唱着你的故事和你降下的神迹,并将其视作榜样代代相传下去。” “不!别说了,你给我闭嘴——!” 他歇斯底里的吼叫,以手掩面,转而又像是嚎啕大哭一样消逝在了风中。 又或者—— 回到了他原本所在的时间线上。 原本困惑着的夜十,此刻脑海中忽然涌现了一丝明悟。 原来如此。 刚才他看见的并不是已经死去多年的罗威尔,而是200年前跪在刑场上歇斯底里咆哮着的那个暴君。 他的灵魂在弥留之际跨越了时间,在行将就木前的一瞬间看见了两百年后这片土地的模样。 那当然不是真正的时间穿越。 就像猎户号的船员们一样。 只是站在不同时间线上的他们,在各自时间线上由于精神的高度共鸣,不约而同的产生的推演或者说联想。 灵能只是触发共鸣的媒介之一,并不是连接精神的桥梁本身。 “……这就是共鸣场么。” 夜十猛然间发现,自己对于灵能以及共鸣场的理解又精进了一分。 而虚空与他的距离,也变得比以前更加接近了…… 朵拉的肩膀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某种冲击,晕眩似的向后倒了一下。 站在旁边的韩明月一把扶住了她的肩膀,一脸关切的问道。 “你没事吧?” 朵拉缓缓睁开双眼,摇了摇头说道。 “我没事。” 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异样,韩明月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成了热切,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问。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看见了罗威尔本人……对不对?” 朵拉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可眼中又带着一丝困惑,或者说迷茫。 韩明月见她点头,连忙继续追问道。 “他说了什么?” “他……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我想安慰他,但他推开了我。” 朵拉摇了摇头,顿了顿之后,有点寂寞地继续说道,“我告诉他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延续……他明明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忽然泣不成声了。” 她之前遇到的几乎所有灵魂,在得知自己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下去之后都感到了欣慰。 包括小考拉的父亲。 包括那位“大月王”。 然而那个罗威尔将军却不同。 当他得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延续之后,他激动的情绪甚至胜过了对红土本身的懊悔。 看着自说自话的朵拉,不只是站在旁边的韩明月教授愣住了,包括孙泽文教授以及约杜市长在内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不过那并没有持续太久,韩明月教授很快回过神来说道。 “我大概明白了……你看见的是200年前的他对吗?” 朵拉轻轻点头。 “嗯。” 韩明月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谢谢,我大概了解了。” 朵拉愣愣的看着她,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怯生生地说道。 “我帮上忙了吗?” 韩明月认真的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这片营地。 “我们缺的最后一块拼图,其实就是罗威尔将军本人的证词。” “他的部下在反叛成功之后,几乎销毁了他留下的所有遗物,无论是笔记,还是私人衣物。以至于罗威尔将军本人的意见只剩下了只言片语,遗留下的线索更多是其他人对他的间接评价,要么就是后来者对他的笔记进行的拙劣仿造。” “无论他们是出于为他们的长官保留最后一丝体面还是为了维护他们自身的合法性,他们自作聪明的涂抹都严重妨碍了我们对遗迹的挖掘以及对历史全貌的还原。” “甚至于,他们自作聪明的行为就和罗威尔一样,启发——或者说影响了一代又一代自作聪明的后人,造成了远甚于红土且难以估量的影响。”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好像一件了不起的事业,终于盖上了最后一块砖头。 “……多亏了你的帮忙。” “这份留白总算是补上了。” 第1034章 传火 那是好些日前的事情—— 永流河旁的芦苇荡,站在船头的老翁朝着码头上几个拉网摸鱼的小伙儿唤道。 “小子,这鱼碰不得,都是吃了死人的。” 几个皮肤晒的黝黑的小伙儿一抬头,见船上的老翁笑着说道。 “你这老头说什么笑话,吃了死人的鱼怎么就吃不得了?” “就是!” “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落进水里的都是鱼的,吃的肥些还好卖咧!” 看着这几个不知敬畏的后生仔,老头摇头叹气说道。 “你也知道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最后全都在水里,那你可知道它们落进去之前都吃了些什么。” 几个小伙子面面相觑,都讲不出来话。 最后还是拽网的那个小年轻不知天高地厚,顽皮作答。 “我管那蛇鼠虫鸟吃了啥,我们网鱼拿去换钱,又不进自己肚子里!别个收鱼的不讲话,你说个什么!” 其他小伙儿一听也回过了神,纷纷附和着叫嚷。 “就是!” “你这不也是渔船么!你没打过渔?” “老头儿不是什么好东西,怕不是在担心我们坏了他生意!” 哎…… 老翁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撑着长长的竹竿荡走了。 他的确是打渔谋生的不假,之前还养些鸭,不过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 刚开年那儿,他养河里的鸭子就被水里的东西毒死了,常合作的鱼贩子也不收永流河里的鱼了,改做了海产生意。 大家都是做街坊买卖的,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再不讲究的人,也不敢赚那昧良心的钱。 可话说回来,最近新来的鱼贩子好像又不挑了,甭管什么鱼都收,只是给的价会低些,据说做的都是游人的买卖。 甭管他们做什么买卖,老翁也没法捞那些能害死人的东西拿去换钱。 和那些后生仔不同,他是活一天算一天,指不定哪天就去见银月女神了,没必要为那点小钱把阴德给损了。 况且他也不缺钱。 早在巫陀还在的时候,他就有三间祖宅往外出租了。 至于为什么还在芦苇荡上飘着,一是闲不下来,二是市政厅给了新活儿,让他去收拾芦苇荡里的“脏东西”。 这活儿只能是经验丰富的老渔民们去干。 碰到浮在水面上的人,他就戳上两杆,如果还有动静就救上来。 如果没有…… 当然还是捞上来。 记得前些日子有联盟的研究员过来,用小杯子舀了一瓢永流河的水指着晃了晃,随后摇了摇头。 从那日起他便知道,这片河已经彻底的废了…… 晚霞落下。 在芦苇荡里晃荡了一天的他正准备收工返家,却见苇草深处忽然一阵扑腾,就像突然惊醒的野鸭。 这片河上当然是没有野鸭的,老翁连忙撑着竹竿折返了回去,果然瞧见河里扑腾着一个人。 不知是被芦苇缠住了脚还是怎么的,那个被河水泡的脸色发白的人一阵挣扎。 “抓住它!” 老翁将手中的竹竿递了过去,那人抓住了之后总算安定了些,不再胡乱的挣扎。 等那人没力气了,老翁这才一点点靠了过去,将那个40来岁的老男人救到了渔船上。 他从船舱里取了一件毛毯,给那混身湿透的男人递了过去。 “披着吧,起风了冷。” 男人瑟瑟发抖的接过毛毯,脸上写满了惶恐,就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而且是从战壕里跑出来的那种,挨过机枪的打。 他的身上满是伤痕,不过还好都是被草割的,没有枪伤。 也算是命大了。 这些天老翁见过了太多被泡肿的尸体,倒不完全是被淹死的,纯粹是被河水泡烂的。 男人瑟瑟发抖着,用结巴的声音说道。 “别,别杀我……” “放心,这里没人杀你。” 老翁宽慰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把自己的暖水瓶递给了他,示意他不嫌弃的话可以喝一点。 男人当然不会嫌弃,倒是担心老翁嫌弃自己,谢了好半天才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的喝起了热水。 老翁把暖炉点上了,搁到了他的脚边,随后一边撑着竹竿往岸上靠去,一边闲聊着问道。 “朋友是做什么的。” “打渔的……” 哦,同行。 也难怪能游到这儿。 不过看这仓皇的样子,老婆孩子什么的大概是掉队了…… 老翁笑着说道。 “会打渔好啊,一会儿上了岸,你就告诉我给你登记的人,他们会安排你去码头找工作。那里有不少出海打渔的船,虽然和河里打鱼不太一样,但熟悉熟悉就会了。” 男人点了点头只顾说着谢谢,再没有说其他的话。 渔舟乘着晚霞靠向了码头,先前网鱼的孩子们已经满载而归,正推着小车往集市的方向赶。 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街市,那个披着毛毯的男人忽然绷不住的哭出了声来。 老翁蹲下了身拍了拍他肩膀安慰着说道。 “好了好了都要上岸了,你哭个什么。” 似乎是想起了死在路上的其他人,那哭腔却止不住,男人哽咽着说道。 “我只恨老天无眼,厄运总奔着苦命人。” 老翁见他却笑笑说道。 “老天无眼能让你到这儿吗?知足吧。” 男人仍心有不甘,含恨说道。 “可我不明白,为何我一生善良,从未做过恶事儿,人间疾苦却一件都没放过我。” 老翁摇了摇头。 “一生善良……呵呵,什么叫善良?不偷不抢不骗老实巴交就叫善良?那我看着河里的鱼儿也挺善良,天上的鸟儿更是善良,还有那草丛里的蛇和虫子,那都是善之又善了。” 中年男人的脸一红。 “那不能这么说,人和蛇鼠虫鸟怎么能一样。” “是啊,你怎么能把对善良的标准放的和蛇鼠虫鸟一样?”老翁笑着说道,“你这人年龄也不小了,怎么活的还这么糊涂,把苟且也当善良。” 男人茫然的看着他。 “那……什么叫善良?” 老翁想了想,也不知怎么回答,只是轻轻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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