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碍事,但婆罗人的事情可拖不得!我必须先去一趟前线把事情问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真是他炸的,他究竟是明知道后果动的手,还是另有隐情……” 那是以少胜多的一战,拉西在人数上处在绝对的劣势,站在当时州长的立场上,好像确实没有炸大坝的必要。 然而这毕竟只是推测。 就好像《红土》中关于罗威尔的篇章一样,从头到尾也都只是他的推测而已,哪怕是联盟也没有发掘出来百分之百保真的真相。 不过那份报纸有一点确实戳到了他的心坎里。 尼扬以前就对巴姆特州长认罪的状态感觉到疑惑了,现在看到那篇报道更是疑从心起。 这就好像零下30度真菌只能冻成冰块,生命力再强也只能休眠一样,红土到底不是变种黏菌那种功能复杂的智慧生命体,只是自然界中的分解者,不可能把没有的营养凭空变出来。 固碳固氮,然后将太阳能和有机质转化成有机体需要的营养……这需要整个婆罗行省所有动植物以及微生物的共同努力。 得是什么样的奇迹,才能在那个黯淡无光的年月将冻土化作营养? 说红土是脱了裤子放屁的营养膏不太妥当,但他心里确实有这么想过。 目前联盟学术界对这段历史最大的争议也正在于此。 以韩明月女士为首的一众学者认为红土的研发和推广是两个阶段的,前者由罗威尔将军完成,后者则是一统婆罗行省的“月王”的功劳。 然而这种猜测显然是对具有悲剧色彩的月族人不利的,或者说政治不正确。 这仿佛是将西岚帝国对月族人的迫害合理化——即便韩明月女士本人并没有这种想法,联盟的研究机构也无需搭理舆论的意见。 不过她的研究并不代表权威。 同样有另一部分学者认为,红土扩散是“奴隶经济”下的自发行为,地主阶层对“压低奴隶生活成本”的天然需求才是促使红土扩散的真正诱因。 这是忽略人的因素,完全从宏观上做出的研讨。 无论是哪一种猜测都是有可能的,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人已经死光了,月王早就将这段历史挫骨扬灰了,虽然最后月王也没了。 冥冥之中,尼扬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直觉——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对历史的不尊重,才催生了那一次又一次的苦难。 也正是这份冥冥之中的直觉,坚定了他必须找到拉西的信念。 他们必须坦诚的谈一谈! 而这也是唯一能让所有人都活下来的办法! 见尼扬死活不肯停下来就医,教授苦苦哀求着说道。 “要不我和你找些本地的医生,听说他们知道些土方子,说不定能治好你的病。” 尼扬摇了摇头,再一次拒绝了他。 “那些人都是些有意或者无意的骗子,你要信且自己信着就好,不必劝我。” 那教授闻言苦笑,却不再劝说,只在心中默默祈祷。 他们有很多工作都没做完,而且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希望他平安无事罢! 第954章 救赎! 蛰伏在洞穴中的毒蛇终于熬过了寒冬,就像那蛰伏在罗威尔胸口的血色之芽。 也许月王并没有想过祸害自己的子孙,甚至也想过由历史来清算自己的那一天……就像那年冰天雪地、幡然醒悟将枪口对准罗威尔的无名小卒一样。 然而当他们面对那本厚重的史诗,却都无一例外的心软了。 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无名小卒和名不见经传的专家,谁不想为故事的结尾留一段真善美的童话? 也为自己搏个好名声。 然而一旦心软—— 一切都晚了。 “砰!“ 骤然响起的枪声让猛犸城喜庆的节日氛围染上了一丝悲凉和肃杀。 热血未泯的小伙子们再一次义无返顾地冲在了前面,就像他们的老师在课堂上教过他们的那样,无论面对巫陀还是拉西都一视同仁地挺直了脊梁。 人们包围了市政厅,讨要一个说法。 他们的诉求其实无可指摘,甚至都没有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比如将拉西送上法庭审判。 然而即便要求是如此的温和,对于猛犸国而言依旧是致命的。 没办法,责任太集中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伙不胜枚举,就像串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这注定猛犸国在这汹涌的浪潮面前不可能退让一步,哪怕让出小小的一步都是悬崖。 同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南海联盟,大不了把李明辉罢免便是。 然而这里是猛犸国。 拉西一旦下课,首先被清算的就是冲锋队,最后便是其党羽…… 那将不是几人称王称帝的问题,而是散落的沙子还得再掰碎成几颗,滚滚人头得在塔桑河上再筑起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坝! 甚至都不用拉西发话,驻扎城中的军队已经率先出击。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让人群冲进市政厅,并不惜一切代价。 那些孩子们都太年轻了,还没有学会委婉的表达自己的诉求,而猛犸国当局也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学会处理舆情事件的技巧。 士兵向天空鸣枪示警,却没有一个人让步,接着很快有人倒下,再然后纵使他们有再多的理由也说不清楚了。 看到瘫坐在地上的孩子们,从海外务工回来的父亲们也愤怒了,最终让这场冲突酿成了更大的风波,差点儿波及了教区的银月女神教堂。 整个事件中没有对错。 只有代价。 而当所有人都恍然意识到的时候,即便是不吃土的人也猛然瞧见,自己的脚跟已经没在了那寸红土——那血一样刺眼的历史里。 就如无数个肯特期待的那样,巨石城的奇迹并没有在猛犸城发生。 看着从后方同时寄来的电报和报纸,正在前线与南方军团残部厮杀的拉西已经不是鼻子气歪,而是气的全身发颤。 “一派胡言!老子……草!妈的!” 他猛然间发现,自己有理都说不清了。 那水坝确实是他炸的不假,但最后冲溃了整个下游的村子也是他没想到的,而且后来他也尽可能地去弥补那些人了。 这件事情若是在当时承认倒也罢了,那时候所有人都在草菅人命,甚至就连“帝国战神”阿赖扬也在大开杀戒,一群半梦半醒的人们又能做什么呢? 说不准还会觉得他坦荡,是个真小人。 而后来只要他“浪子回头”,还一个新水坝上去……就像他已经做了的那样,所有人都会称赞他是个敢做敢当的好汉。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的敌人替他把这事捅了出去,而且是添油加醋的捅,用最无耻的办法——从结果推导原因,甚至连“海外务工”这种后来的主意,都成了洪水漫灌下的一盘大棋。 此刻的他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有着锋利的牙齿和利爪,却不知道该对谁下嘴。 这也是难免的。 他所擅长的东西是阿布赛克不擅长的,而阿布赛克擅长的自然也是他不会的。 看着气疯了的元帅兼统领,军帐内的参谋劝道。 “战争尚未结束,不能让这些人胡搞,总之先戒严吧!还有海外劳工暂缓回家。” 顿了顿,他又说道。 “另外,对方登报,我们也登报澄清!” 这是权宜之计。 不过既然已经中了一枪,总得先把伤口包扎起来,然后再做别的。 然而可惜,这位参谋终究是年轻了,一旦这么做了就陷入了造谣和辟谣的螺旋……更别说他们的屁股本来就不干净。 哪怕炸大坝是冲锋队的机密,只有沙瓦等一众高层知道,但看到拉西的反应,一众军官们心里也都基本上有数了。 那报纸上的真相即便是兑了水,十句假话里也有一句是真的跑不了。 其实最高效的办法是冷处理,先把那些宵小之徒的嘴捂住,再放一个更夸张的消息转移视线,等所有人都忘了最初的矛盾是什么之后,再一点点地塑造正确的记忆。 譬如拉西的本意是保住大坝不被流弹炸,结果小兵执行错了命令。再譬如小兵压根没执行错,因为就没人下令,那大坝年久失修,被巴姆特的100毫米大炮震的肝胆俱裂……毕竟西岚帝国的工程质量就和帝国本身一样,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 但有些事情不懂就是不懂。 埋在红土里的人只能作为后来者的养料,让后来者们去汲取红土中的糟粕。 拉西咬着牙点头,最终下达了命令。 “戒严!” 其实直到现在为止,军帐内的所有人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心疼的也只是那些死在冲突中的未来的栋梁们。 他们是很花了一笔钱去培养那些孩子们的。 包括拉西本人,也只将那些闹事儿的蠢材当成了月族抵抗军的元老一样的货色,毕竟一直以来和他唱对台戏的就是这种小丑一般的角色。 然而他自己也忘记了,那些小丑们可是连反抗都不敢反抗的。 这次反抗他的人,却是敢流血的。 看着沉默不语盯着前线地图的拉西,指挥桌前的众军官交换着视线,低声议论起来。 “会不会是阿布赛克搞的鬼。” “沙瓦不是在大裂谷吗,让他问问得了。” “呵……人家会和你说实话?” “若真是他们挑唆的,只怕他们要打过来了!不可不防啊!” 另一边,羊州中部,婆罗国北方野战军与南方军团对峙的最前线,伊舍尔举着望远镜眺望着敌方的阵地,思绪万千。 遥记当时自己还在南方军团的码头上搬箱子,如今却成了南方军团的掘墓人了。 还真是世事无常。 这时候,一名军官走到他身后,禀报说道。 “拉西的部队正在向我们后方集结。” 了却了那走马灯一样的胡思乱想,伊舍尔放下了望远镜,叹气道。 “他们有进一步举动吗?” 那军官摇了摇头。 “没有。” 沉思了良久,伊舍尔下令道。 “让约卡勒带着他的第十一万人队……接替我的位置,切记不得冒进!以守势为主。” 顿了顿,他又说道。 “另外通知第3万人队的弟兄,跟我去瞧瞧这拉西要搞什么名堂!” 本来他是打算让约卡勒去提防拉西的,但想到约卡勒这家伙脾气暴躁、冲动易怒,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别到时候对面本来不想打,结果自己这边先擦枪走火了。 再一个,万一真打起来,约卡勒那个莽夫也不是拉西的对手。 不是他吹牛。 整个婆罗国,恐怕也只有自己的悬赏能和拉西比划一下了。 这是来自敌人的认可。 同一时间,对峙的最前线。 已经从千夫长升到万夫长的罗斯同样站在观察哨,一丝不苟的盯着对面的阵地。 几轮交锋下来他基本可以确定,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那个赏金逼近千万第纳尔的“丛林之鼠”,婆罗国第一智将! 想到这儿罗斯的嘴角不禁翘起了一丝自嘲。 当初刚踏上西帆港的时候,看着那些宁可挖坑埋了自己也不敢反抗、面对同胞却色厉内茬凶狠的婆罗人,他的心中只有鄙夷和愤怒。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一帮丢人的小老鼠竟然越打越强了,甚至还冒出来了几个连自己这种科班出生的军官都会感到棘手的人才…… 仔细想想,自己其实是见过那个伊舍尔的,甚至只隔着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他不禁半开玩笑似的想当时自己要是开了一枪,说不准就改变历史了…… 不过这也只能开玩笑似的想了。 就算没有“丛林之鼠”,也会有“丛林之蛇”或者“丛林之鸟”,乃至于更难缠的“丛林之猫”、“丛林之虎”。 事到如今他已经想不出来该怎么帮南方军团扳回一城,只想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向尤里乌斯元帅献上他最后的忠诚。 只是不知为什么,原本攻势如火的对面却忽然像是萎掉了一样。 他们到底在等什么? 罗斯皱着眉头,思绪乱的就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麻绳。 这时候,他的副官走进了观察哨,神色严肃地将一份密电递到了他的手中。 罗斯接过了那封密电,匆匆扫了一眼,表情一阵错愕。 他的嘴唇颤抖,深深吸了口气,双目一片血红,恨不得将这电报撕碎扬了。 叛徒! 苟且偷生的走狗! 他们躲在山洞里吃虫,为军团开疆拓土!却等来这样的结果! 他的手攥紧了电报纸,也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面前的副官和他一样,同样是双目一片通红。 看到那放在配枪上的手,罗斯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为军团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们已经陪着他冲锋了一次又一次,这次实在是冲不动了。 军团已经完了。 “……你们想回家吗?” 副官没有说话,只眼眶通红的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士兵们都想回家……他们的家人在永夜港,您的夫人也在那里吧。” 罗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将电报轻轻的搁在了一旁。 他确实想到了黛米,想到了他的孩子……而那也是他一直以来不愿意去想的,因为一旦想起了这些他就会记起来,自己是个人,不是头野兽。 记忆的匣子一旦打开,他一瞬间就想起了许多东西。 包括临行前他对夫人以及孩子们的承诺—— 他是为了保护威兰特人才踏上的婆罗行省,他会带着满身的荣耀回家。 虽然这些承诺绝大多数都兑现不了了,但至少还有一件事情是他能兑现的…… “我知道了……我会带你们回家。” 看着点头的长官,副官双目通红地立正行了个军礼。 “谢谢……” 罗斯虚弱地笑了笑,望向观察哨外面那片翠绿色的山峦。 结束了…… “不用谢我,这是我欠你们的。” 就在他放下一切执念的同一时间,婆罗国北方野战军的阵地正在紧锣密鼓的换防。 为了提防拉西背刺,伊舍尔将前线交给了约卡勒,亲自率军前往塔桑河西岸一带提防猛犸国的军事调度异动。 由于弥漫在双方之间的紧张气氛,塔桑河流域的渡口被迫关闭,不算宽的泥路上被迁徙的马车和牛车塞得满满当当。 其中还混杂着几辆汽车。 而好巧不巧的是,赶往前线的尼扬就被堵在了其中的一辆汽车上…… 另一边,接管防区的约卡勒正跃跃欲试的打算大干一场,一盆冷水忽然泼到了他的头上。 那是来自家人会的密电—— “这特么就赢了?” 手紧紧攥着电报,约卡勒的眼睛也红了。 这帮狗曰的威兰特人来他们的土地上杀了个痛快,他好不容易攒了几十门野战炮,还没杀个尽兴呢,结果这帮人说不打就不打了,真是岂有此理! 发了半天的脾气,但他到底是个顾大局的人,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而送电报来的那个军官也松了口气。 他的手上其实还有第二份“密电”,那是家人会的二把手萨瓦向他传的口信。 如果约卡勒不顾全大局,为婆罗国万千黎民安危,可开第一枪! 与此同时,蛇州的山洞外面,踩着皮鞋的扎伊德点了根一直以来都舍不得抽的瑞克五,意气风发地看着天上的云。 今天的阳光格外的耀眼,云儿白的就像雪。 因为就在刚才,他已经下完了最后一步棋,只用一招便将死了两个王。 “这拉西自比大月王,可我却看他像头疯驴子,呵呵。” 他忽然想到一位故人,那个天真到像泡在蜜罐里一样的小姑娘。 那家伙自己赢的太容易了,倒觉得胜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站在他旁边的戈帕尔哈哈笑了笑。 “那是,谁能和您比啊。” 大仇得报! 戈帕尔的心中无比畅快,以至于忽然间觉得那些吱吱吱叫的小老鼠们也没那么讨厌了。 那些婆罗人曾经无情地抛弃了他们,将他们淹进永流河里,将他们狠狠地踩进垃圾堆里,但最终还是乖巧地回到了他们身旁。 身体还是挺老实的嘛。 看在自己当了“狼王”的份上,就姑且不杀他们了罢! 仿佛看穿了戈帕尔的想法,扎伊德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欸,心慈手软不得,你可别最后时刻掉了链子。该杀时需杀,应杀时应尽杀,宁可多杀也不得少杀……这行动的代号你自己记心里,就叫皆杀好吧!” 收起了那一丝心慈手软的善念,戈帕尔意气风发地笑道。 “遵旨!” 他以前读不懂那本厚重的史诗,如今却终于明白十三路大王为何皆不是大月王的对手,兵强马壮却被杀得屁滚尿流,而那大月王最后又为何输给了并不聪明的西岚了。 不过无妨。 他们会替那短命的巫陀,把上一个罗威尔没有想到的漏洞给堵上…… 两人身后的山洞中,年轻的萨瓦正一脸悲痛的站在台上,面对着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为死在拉西枪口下的家人哀悼。 “……我们沉痛悼念在对抗邪恶势力中失去的家人,我们绝不会放弃为新纪元的到来战斗到底!” “他们绝不会白白死掉!” 西帆港第二次惨案的记忆又浮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而这一次屠杀他们的已经从威兰特人变成了某个狂妄自大的“月王”。 生死存亡迫在眉睫,这下不得不战斗了。 回忆起惨痛记忆的不止是婆罗人,还有正在西帆港的威兰特人。 婆罗国的80万咖喱军已经北上,威名如猛虎般蹿升的“铁将”格罗夫将威风了数个月的吉普森打得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这家伙之前在联盟的手上吃了败仗,如今又输给了婆罗人,可算是把威兰特人的脸丢的精光。 不过他输的并不冤枉,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一辆辆征服者坦克奔驰在旷野上的时候,气的差点七窍流血,恨不得把整个后勤处所有人都给揪出来挨个枪毙了! 无论如何,输了就是输了。 且不说“伪帝”阿克巴和他的奴仆们如何慌张,他们的惶恐已经无足轻重了,大裂谷的首席先生甚至连邀请函都没发给他。 哪怕他名义上好歹是千万人的王,可在大裂谷的眼中却连水坝城的小丑都比不上。 看着那一封封从前线飘来的、再也压不住的悲报,西帆港的威兰特人全都慌了神,恨不得立刻跳进海里游出这座“死亡之港”! 谁也保不准这个阿布赛克会不会和他的老东家亚努什一样,放任这八十万大军把整座城屠个精光。 而就在他们万分惊恐的时候,东帝国忽然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 与其留在西帆港等死,不如坐上东帝国的船,前往新西帆港…… 东帝国没有舰队,但新大陆的新联合邦却有,而且数量还不少。 看在同胞的情谊以及一笔巨款的份上,刚刚去漩涡海救完火的联邦舰队拐了个弯儿,又去了一趟婆罗海,将翘首以盼的人们带去了东帝国为他们准备的新的家乡…… …… 同一时间,卓尔巴尔山脉的西南角,荒芜的土地上正坐落着一座年轻却充满希望的海港。 拎着大包小包行囊的人们站在街上,在东帝国的士兵的协助下领到了自己的帐篷。 这是“威兰特省经验”。 当初执政官为了应对死剂而推出的一系列安置措施,显然被东帝国给学过去了。 若是尤里乌斯元帅还在世的话,对这一幕想来是会欣慰的,说不准还会改变对罗威尔的看法。 已经一个世纪没有“思变”的威兰特人,重新获得了学习的能力,而且还是因为婆罗行省的幸存者们。 若将这看成一盘大棋,罗威尔一定是算准了战建委会弄出威兰特人,并且为了拯救还没出生的威兰特人,才故意弄出的红土吧! 那形象一瞬间更光辉了。 站在光秃秃的码头上,奥莱特万夫长一脸憔悴的拎着行囊。 在给前线发去密电的时候,本来就在战区西北角的他便已经坐上了东帝国的船,带着北方战线的机密文件抵达了东帝国为接收战利品而准备的海港。 仔细想想,这可能才是萨伦一直不出兵帮他们的原因。 那家伙早就垂涎他们的财富了。 就像他们垂涎文官集团的宝贝一样…… 看着站在港口的麦克伦将军,想明白了一切的奥莱特万夫长苦笑了一声。 “……我们的提尔机关算尽,没想到却做了你们的嫁衣。” 看着这个曾在自己面前意气风发的家伙,抽着雪茄的麦克伦笑了声。 “呵呵,弱的对手瞧不起,碰到比你强的又输不起了?” 想和高手过招,不是你们自己求来的吗? 不过麦克伦并没有奚落他。 说实话站在一名指挥官的角度,他对自己的判断也只有六成的把握。 南方军团并不是没有赢的机会,联盟也并不是一定会胜利的。 如果把古里昂换成领教过联盟手段的格里芬的话,南方军团的胜率至少能到六成。 但死人怎么可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呢? 克拉斯将军与格里芬将军的死让他彻底醒悟了,军团是注定不可能吸取失败的经验的,也绝不可能从一场失败走向下一场胜利。 他们要么一路高歌猛进地拿下最后的胜利,要么就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输的一泻千里。 从这个角度来讲,军团的崩溃确实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他们可以赢很多次,但只要输一次就爬不起来了…… 看着似笑非笑的麦克伦,奥莱特摇着头。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偶尔会想,如果我们团结起来是不是就能赢了联盟。” 麦克伦将军淡淡说道。 “如果太阳从一个变成两个,是不是就能拯救废土?你干嘛要去设想不存在的可能。” 奥莱特万夫长愣了一下,苦笑着说道。 “说的也是……” 停住了许久,他又忍不住说道。 “对了,我的事情……” 麦克伦知道他要说什么,言简意赅地说道。 “放心吧,萨伦陛下是个守信用的人,说了会保你一命,就会保你一命,这也是他能够成为赢家的原因之一。” 听出了那语气中的讽刺,奥莱特苦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这么看,我们输的确实不冤。”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又担心起了自己的老领导,不由开口问道。 “……那古里昂呢?” “你都已经站在这里了,还问那么愚蠢的问题吗?”麦克伦抽着雪茄,意味深长的冲他笑了笑,“你不会以为所有人都能上岸吧。” “也是……”奥莱特的喉结动了动,将那口唾沫吞了下去。 麦克伦拍了拍这位军官的肩膀。 “我们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他能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慢慢想,而不是像某个人一样只能待在地堡里中风……知足吧。” …… 大裂谷,某间会议室的门紧紧关着。凯旋城的禁卫与曙光城的近卫一左一右站着两旁。 他们身上穿着的动力装甲无论型号还是涂装都迥然不同,不过那份威严和森然却是相差无几。 而此刻正坐在会议室里的两位大佬,身份自是不必多提。 几乎每一个从会议室门前路过的人都能嗅到透过门缝的紧张气息。 不远处的连廊,两位来自云间行省的幸存者聚居地领袖正有意无意的将视线飘向门口。 在云间行省,俩人也算是一方豪强,然而在群英汇集的这里却如蚂蚁一样。 世界太大了。 不只有理想城这头正在睁眼的巨龙,还有联盟这个龙骑士。 这么想虽然有点不太尊重人,但事情就是如此的夸张。 三年前,云间行省的废土客们都指望着理想城这一只碗。 而如今由于联盟的出现,他们的生意版图已经扩大到了整个废土。 燎原之火发出的光芒已经渐渐盖住了灯塔,致远号殖民舰以及6号避难所的后人也算是不负了当初那个伟大的理想。 当然,如此宏伟的叙事,对于站在这里的两人来说太遥远了。 他们只是想瞧瞧那扇门能露出些什么风声,从而分析一下理想城证券交易所和曙光城证券交易所哪只股票会涨。 很肤浅的想法不是吗? 但却无比的现实。 理想城居民的生活水平和企业各大集团的股价息息相关,而云间行省的幸存者们又有大半的身家财富寄托在各大集团的股票上。 只可惜,大裂谷对与会者的隐私保密做到了极致,任何“已知”的技术手段都没法穿透那扇门获取里面的信息。 再加上有圣盾对安全的担保,那里可以说是整个废土上最安全的地方。 甚至比避难所还安全。 个子稍高的男人倒的有些不耐烦了,看向一旁戴着眼镜的男人。 此人既是他的生意合作伙伴,也是他在地区事务中的战略盟友。 “你说他们会聊些什么?” 戴着眼镜的男人聚精会神的盯着门口,一刻也不想打岔。 “不知道,但马上就知道了。” 高个子男人愣了下。 “马上?” 这谈完了还能开个新闻发布会不成? 瞥了一眼这个没见识的家伙,戴着眼镜的男人呵呵笑着。 “表情,动作,步态,神态,甚至是出门的先后顺序……这些都是信息,人终归是人,没法像仿生人一样毫无破绽。” 他已经打开了AR眼镜的行为学分析系统。 顺带一提,这套硬件和软件都是他从理想城那儿买来的。 高个子男人一脸叹服的竖起了拇指,自愧不如的叹道。 “你这也太专业了!” 紧闭的会议室大门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跳,这可远比水坝城里那点儿陈谷子烂芝麻事儿值得关注多了。 东边和西边的两只拳头是碰在一起还是握在一起,这几乎决定着整个中洲大陆的命运。 也就在这时,那扇紧紧关着的门忽然砰的一声开了。 看到谈笑风生从门背后走出来的两位大佬,几乎所有注视着这边的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也有人叹气。 但那都不重要了。 威兰特人的执政官与联盟的管理者相谈甚欢,凯旋城与曙光城就结束废土纪元一事达成一致! 这是个天大的好兆头。 戴着眼镜的男人激动的握紧了拳头,已经在脑海中预见了明天可能出现在报纸上的头条! 只不过就在这时,看着一蓝一金两台动力装甲的他又不禁愣了下。 根据步态分析软件显示,俩人的关系测算竟跳出了“父与子”的标签。 “什么鬼……” 他气恼的摘下眼镜,戳着重启的按钮,结果再想开机却开不了了,就像中了电磁脉冲一样。 不过不管怎么说,结果都是好的。 这颗只剩下一口气的星球,已经撑不起第二场大战了…… 另一边,紧接在猛犸国冲锋队队长沙瓦的身后,自由邦的奥多市长也结束了和大裂谷首席的会面,神色复杂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的表情说不出是沮丧还是懊恼,又像是带着点如释重负。 首席说自己一直注视着他,从火石集团诞生之前就一直在注视着,对于他们的欢喜和烦恼都尽收眼底,或者说了如指掌。 这听起来有点可怕。 然而仔细想想,反正火石集团也在监控他们,他们的隐私早就变成了千疮百孔的筛子,奥多忽然觉得又没那么可怕。 至少大裂谷没伤害过他们。 以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甚至于,那老头还破天荒地没有数自己的绵羊,还给他交了底。 “……你们都有光明的未来,无论是河谷行省南部的居民,还是河谷行省北部的居民。” “威兰特人和婆罗人是硬币的两面,他们既是彼此的宿敌,也是彼此的救赎,而如今这枚硬币已经快要落地了,尘埃落定之后一切都会结束,无论最终的结局是否令每一个人满意。” “而你们比他们幸运的多,因为攢着硬币的那个年轻人没有把你们抛到天上,而是给了你们足够的时间,让你们慢慢地从一场持续两百年的噩梦中清醒,并渐渐地意识到那噩梦的本质不是我一个糟老头子,也不是金钱,甚至不是站在金钱背后的权力,而是你们自己——你们自己的内心。” “所以不要来问我该怎么办,问问你自己,你惧怕的西格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这孩子没有从任何人的手上继承任何东西,甚至来自你们这些正装革履的家伙最瞧不上的贫民窟,你以为没了他,所有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就万事大吉了?如果你真这么想,谁也救不了你们。” “这句话不是谜语。” “不过庆幸吧,你们已经不太可能迎来比巨石城更糟糕的结局,只不过能有多好仍然得看你们自己的努力。” 回到房间的奥多辗转反侧了一夜,想到了上一任市长的结局,又想到了那个坐在审讯室里、扬言要在他心中种下恐惧的种子的康德拉,最后不知不觉的睡着,又被噩梦惊醒。 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他的心中浮起一丝明悟,也彻底下定了决心。 “……梦魇一直住在每一个布格拉人的心里,唯一从噩梦中醒过来的方法就是将它关进笼子,谁也别想将它据为己有。” 如此说来,身为布格拉的市长,他所能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情了…… 和巨石城一样。 他要和所有受够了乌烟瘴气的布格拉人民站在一起! 想到那个似笑非笑的老头,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了几分感激。 他们是自由的—— 而且从来都是! 尊敬的首席先生将改变命运的机会交给了他们自己! 两小时之后,就是决定废土纪元命运的时刻了! 很快首届“人类会议”便将在万众瞩目之下拉开序幕! 所幸他明白这一切的时间还不算太晚。 哪怕是在即将结束的两小时前…… …… 同一时间,大裂谷的停机坪上,一艘钢铁飞艇缓缓的降落了吊舱。 站在停机坪周围的人们都绷紧了神经,注视着从吊舱里走出来的那个男人。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纯金打造的铠甲,而且和凯旋城执政官的那套不同,这玩意儿从头到脚都没一个动力部件。 换而言之,东帝国的帝皇完全是凭借着肌肉的力量,硬生生的撑起了这将近一吨重的装甲! 能如履平地的走下停机坪,这家伙也算是个狠人了! 看着穿着蓝色动力装甲的楚光,萨伦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夸张的张开了臂膀。 “哈哈!别来无恙,亲爱的联盟管理者!” “我们终于在现实中碰面了!” 第955章 光与暗 萨伦是最后一个到场的诸势力首脑,甚至比学院的首席技术官还要晚了半小时,几乎是踩着点踏进了会议室的大厅。 楚光看着他的脸,能感受到那写在脸上的得意,并且也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如果要说谁是军团解体的最大受益人,那毫无疑问就是眼前这个春风得意的家伙了。 作为军团的长子,尤里乌斯打下的几乎一半的家业全都握在东帝国的手上,而凯旋城反而只剩下一个威兰特行省。 风风光光地送走了尤里乌斯,他便是那上千万平方公里土地无可争议的帝王! 至少诺顿城的葬礼已经结束了!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东帝国的皇帝,看得出来您心情应该很好。” 见面来了个熊抱,萨伦拍了下楚光的胳膊,咧嘴笑着说道。 “托您的福,东方军团历任军团长的宿愿在我这里完成了。” 他确实应该感谢联盟。 克拉斯将军死在了大裂谷,格里芬带着东扩派最后的一丝气数撞死在了河谷行省的墙上,拥有土地的旧军事贵族成为了东方军团最大的政治力量。 包括后来凯旋城的剧变,根源上其实也是威兰特人的激进派受到了联盟思想的影响。 狄奥多西的死导致了罗马帝国的崩溃,却也成就了君士坦丁堡以及后来拜占庭的荣光。 某种意义上而言,东方军团——或者说如今的东帝国,也正是处在同样的立场上,只是更细节的内核有所区别罢了。 看着兴高采烈的萨伦,楚光也微微点了下头,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我相信这也是东帝国每一个威兰特人的夙愿,远征军的将士可以安息了。” 听懂了他话里的话,萨伦哈哈一笑,接着竖起拇指。 “我就喜欢聪明人,因为我们可以很快达成共识,省得讲谜语浪费时间。” 顿了顿,他开口说道。 “奥莱特和他的嫡系现在是东帝国的军官了,根据我们审查的结果,他们是被提尔蒙骗的。” “奥莱特是谁?” 楚光还真不知道这个名字。 也许在近卫兵团的情报中出现过,或者在官网论坛上出现过,但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一个前线的指挥官而已,顶多算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再恶贯满盈也被提尔给比下去了。 至于那些轰动了曙光城乃至理想城的重要战犯,比如下令轰炸雄狮城造成上万平民死亡的瑞恩万夫长,以及执行命令的约翰等等,对这些人的审判想来东帝国也是不会去干涉的,毕竟保下来的成本与收益是不成正比的。 不过萨伦却自作聪明的“懂了”他的意思,冲着他挤了挤眉毛。 “够意思!当然了,也不会让您吃亏。这样吧,古里昂这条大鱼就交给你们了。对了,你给我交个底,联盟在婆罗行省的利益核心在哪个州,我琢磨琢磨这块蛋糕怎么分比较好。” 分鱼是假,这家伙是想和自己谈谈怎么瓜分婆罗国啊…… 楚光似笑非笑地看了这个自作聪明的皇帝一眼,用调侃的口吻说道。 “我们要那么多土地有什么用,河谷行省的一亩三分地够我们种了,多出来的种子甚至还能拿给别人用。还有你们,都一千多万平方公里了还不满意吗,你们的核心人口才多少点,再要个1000多万过去,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造反吗?” 虽然这前一句话让萨伦不屑一顾,但听到后面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说这算是威胁好像又不像。 不过想到西岚帝国发生过的事情,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或许再贪个几十万平方公里真不是什么好主意。 威兰特人好歹是有点儿偶像包袱的,要落到和日族人牛族人一个下场,和一群泥鳅们在泥巴里打滚,真没有那个必要。 萨伦的脸上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打消了那一闪而逝的念头。 “够了,那当然是够了……我们只是想要个缓冲区而已,毕竟卓巴尔山脉西南角生活了不少逃难的威兰特人流民。” 楚光呵呵笑了声。 “婆罗行省的两个代表还在这儿呢,要不你和他们谈谈?” 萨伦的表情逐渐僵硬。 他很清楚谈了也是白谈,无论是阿布赛克还是拉西都绝不可能同意割让婆罗行省十三州任何一州,而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想要地拿命来换! 不过——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僵硬的肌肉渐渐挤出一抹笑容,萨伦盯着他继续说道。 “你们也别说的自己好像朵白莲花一样,罗威尔州的一万平方公里又怎么算?” 楚光淡淡笑了笑说道。 “金加伦港自始至终都是当地人自己的金加仑港,他们的市长,他们的代表会都是他们自己选的,自始至终没有一个联盟委派的官员或者代表在当地担任任何职务。” 顿了顿,他又说道。 “我希望西帆港也是一样的,威兰特人可以留在当地,但必须将市政厅和法院归还给当地人,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归还,否则你们恐怕得做好把南方军团没打完的战争继续打下去的心理准备。” 这个表态算是很强硬了。 而且已经不是软实力的威胁,而是更进一步的硬实力的威胁。 读出了楚光的深意,萨伦的脸上仍挂着那不动声色的笑容。 虽然没有迫使联盟做出实质上的让步,但总归经过他的一番试探,联盟的底线已经被他摸清楚了。 凯旋城文官集团的模式是没有越过联盟底线的,而南方军团的模式则是彻彻底底的越过了联盟的底线。 这就好说了。 “我们会把西帆港还给当地人,但前提是你们不再插手婆罗行省地区的内部事务。” 看着笑容灿烂的萨伦,楚光也淡淡地笑了笑,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这取决于你们插手到什么程度,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以及是否遵守那个古老的契约。” 只要东帝国不对婆罗行省地区发动武装侵略,他确实不太会干涉两者之间的合作。 包括猎鹰王国也是如此。 联盟在当地已经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情,但当地的幸存者们最终还是更愿意和东帝国走得更近,而这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短短三言两语的功夫,四百万平方公里的战后秩序谈判便结束了。 无论是东帝国还是联盟,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结果,而阿布赛克和沙瓦也都能松一口气了。 至少东帝国的皇帝承诺从西帆港撤军。 哪怕这帮威兰特人把西帆港的最后一颗螺丝钉都卸下来搬走,也比再打一场收复领土的战争要好。 况且他们再怎么使劲装船又能带走多少? 那些插在地上的钢筋和裹在钢筋上的混凝土总是搬不走的吧。 还有那些装在西帆港居民们脑袋里的知识。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重建繁荣的西帆港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阿布赛克看向楚光的目光带着一丝感激,楚光只是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并不是为了婆罗人的感谢才派兵支援婆罗人抵抗侵略者,也不是为了去当他们的爹,而是为了中洲大陆东部所有可能承受军团之恶的一切幸存者。 这其中自然是包括了联盟的。 因此他们没必要感谢自己,更不必将自己当成什么救世主。 带着这些记忆继续前进下去就是了。 只要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内心,自己的过去,无论是威兰特人还是婆罗人,未来都将是一片光明的…… 在数以亿计的幸存者们的盼望之下,来自各方势力的代表陆续走进了位于大裂谷腹地的会议厅。 那宽阔的会议中心就像环形的剧场,而现场的桌椅都是由棱角分明的花岗岩打造,并且仿佛是用激光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从一整座花岗岩矿脉上整个切削出来的一样! 水晶似的吊灯距离地面约莫有五十米高,像倒立的金字塔一样生长在穹顶上,向下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 据说这座末日设施建成于战前。 想来也只有那个集无限繁荣于一身的纪元,能够建成这般宏伟的奇观了。 踏入会议室的阿布赛克就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无法控制心中的震撼。 两百多年前,人联时代的幸存者们便是坐在这里共同讨论他们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未来的命运。 那时候应该还没有废土纪元这个概念。 面对那骤降至零下-50度的极寒和透不过一丝光芒的天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末日是否会结束,而如果不会结束又该怎么样。 触景生情,阿布赛克不禁感慨。 “原来如此……这废土纪元从哪一年算起,怕是在废土纪元50年的时候才决定的。” 如果废土纪元第50年的时候寒冬没有结束,那已经过去的50年就得算是末日纪元了。 后来人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并不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如今天都的幸存者把他骂的一无是处,说他是比亚努什害死婆罗人更多的刽子手,说他对谷物征收消费税是连农民的钱都抢的强盗,但说不准哪天又会像怀念罗威尔一样怀念起他来。 毕竟谁也保不准,以后有人真去干了他想干却没好意思也没敢干的事情呢? 亚努什在任期间死的人还真没他当大统领的时候死的多,这句话还真是个大实话。 那家伙带着天王军把贵族的庄园抢了个精光,让奴隶们睡了他们一辈子只敢想不敢碰的嫂嫂和小姐,还让杜瓦塔抢的妻妾成群,沙鲁克家中堆满了金银珠宝…… 是自己那一枪惊醒了他们没做完的美梦,没做完的梦可不得继续做下去吗? 或许他得写个罪己诏了。 “哈哈哈!有趣,太特娘的有趣了……” 想到这里的阿布赛克兀自笑出声来,甚至笑出了眼泪,连原本阴郁的心情也都一扫而空,一瞬间洒脱了不少。 天宫的崩塌让他放下了关于皇位的执念,不再去奢望那根本不可能的永恒,而皈依银月教派让他放下了对权力的执念,不再看谁都疑神疑鬼。 如今的他则终于修得了自己的圆满——连那原本放不下的一切也都在这一瞬间放下了。 他终于看见了属于自己的那口枯井。 困住他的根本不是两边厚厚的墙壁,也不是头顶那遥不可及的云—— 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是功是过,皆留与后人说去吧!” 和自由邦的奥多市长一样,他最终直视了自己的内心,并且在游戏即将结束的最后一秒彻底地领悟了自我。 而也正是在这一刻,那困住了他许久的噩梦也终于雨过天晴…… …… 与会的众人皆惊叹着这会议厅的宏伟,也有人感慨着要是能把这钱拿去再修一座避难所该多好。 能与过去和解的只是少数人,而能从过去的辉煌中走出来的更是凤毛麟角。 阿布赛克的表现还算是比较不错的了,至少他还能像正常人一样思考。 而像什么水坝城的城主之流,则已经呆住似的惊掉了下巴,左顾右盼地去找自己的心腹,没了左膀右臂一时间竟是无所适从了。 事实证明风口上的猪并不一定什么都懂,而且也未必什么大风大浪都镇得住。 至于真正的大佬,早已气定神闲地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无论是凯旋城的执政官,还是联盟的管理者,亦或者学院的首席技术官,企业的理事会成员,以及东帝国的萨伦,北帝国那位壮的像熊一样的皇帝,新联合邦总统派来的穿着正装革履的外长…… 所有要谈的事情都已经谈完了,没谈的事情则说明不值一提,坐在这儿的他们也不过是走走过场。 不过会议的主办方是平等的,即便是无足轻重的小势力首领在这里也得到了足够的尊重,并且保证每一个人在会议开始前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 无论他们背后的故事是否可笑,无论坐在这里的谁或者谁又在谁的眼中像个小丑一样,坐在这里的他们都是一群废土客们发自内心的选择。 至少是此时此刻的选择! 而也就在所有人都入座的同一时间,庄严而肃穆的声音在会议厅中响起—— “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莅临此地……” “我是战后重建委员会的首席。” 老人的身份许多人都已经知晓,甚至还有不少人有幸见过了他不一样的面孔。 不过这次他没有讲任何谜语,甚至没有多废话一句。 在简单地念完了开场白之后,他便将时间交给了现场的年轻人们—— “我宣布,本届人类会议正式开始!” 雷动的掌声响彻了全场,坐在会场一角的周贤霖甚至激动地站起了身来,将手举过了头顶。 在不远处的红河联盟盟主瞥了这疯子一眼,不屑一顾地冷笑,但最终还是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鼓起了掌。 包括坐在会场前排打着哈欠的萨伦,也给面子地拍了拍手。 对他个人而言,真正要谈的事情在会议开始之前就已经定好了。 他不止见过了楚光,也见过了企业和学院派来的代表,以及前军团势力的几个代表。 包括那个继承了尤里乌斯铠甲并获得了禁军承认的小年轻。 至于其他的幸存者势力,在他的面前都如蝼蚁一般,他压根儿就不在乎他们心里怎么想的。 不过看到同席的几位大佬都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他还是稍稍提起了些兴趣,从那花岗岩雕成的椅子上直了起来。 “呵呵,就让我看看这些小辈们都能讲出些什么花样好了……” …… 雷动的掌声就像除夕夜的鞭炮,送走了已经远去的废土纪元214年。 至于新纪元何时到来,那得在会议结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才能见分晓。 此时此刻,废土的偏远一角,被堵在通往前线路上的尼扬在汽车里和自己最信赖的学生兼助手菲奥多度过了一个简单的新年。 看着斟酌许久始终无法在征讨檄文上落笔的“鼠先生”,菲奥多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他印象中的师傅不是这样的。 即使是在加拉瓦公爵膝下做仆人的时候,这位先生的脊梁也是挺直的。 可为什么? 到了拉西这里,这位一身傲骨的文人却把头颅低了下来。 仅仅是因为那家伙杀人如麻,疯起来连自己人都杀吗? 他心中怨气窦起低声埋怨。 “……您要写不出来我可以替您写,您要是怕了我可以替您去死。” 说完他便要伸手去摘尼扬手中的纸笔,却又被后者给抢开了。 “你别淌这浑水!”尼扬训斥了一句又对着那空无一字的纸思量起来。 菲奥多并不服气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是您的学生,您教我们要端正做人,可您为什么不支持他们。” 尼扬搁下纸笔,费力地挪着身子,转过来面向自己的学生。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们想打倒拉西,想过打倒了他之后的事情没有。” 菲奥多毫不犹豫道。 “当然想过,我们会建立代表会,然后像巨石城的幸存者们一样建立我们的根本法。” 看着他挺直胸膛的小伙子,尼扬笑出了声来,没忍住又是一阵咳嗽。 “靠你们?就凭你们这些还要向父母伸手要学费的孩子,去给那些海外归来的劳工们发薪水?” 菲奥多脸色辣红,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提起那些海外归来的劳工,只知道那眼神是不相信他们能办成事的。 “你莫瞧不起我们!” 尼扬摇了摇头,轻轻地喘息着。 “我没有瞧不起你们,我深爱着你们每一个人,所以我素来是不赞成在课堂里搞政z的,我们应该把更接近本质的真理交给孩子,而这也是我和卡巴哈爵士最大的分歧……咳咳,他说治病得用猛药,矫枉必须过正,但我说照他那么搞,再来一千所大学也得变成一千根柱子,把我们所有人都钉死在上面。” 一个人如果只从书本上获取知识,就难免会用意识形状来看待客观的问题。 而这一定会掉进盲人摸象的陷阱。 阿布赛克只是个码头工,他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却有着丰富的江湖经验,和三教九流的群体都能搞好关系,并且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制衡住好色的杜瓦塔,贪财的沙鲁克,以及爱好艺术品以及结交文人雅士的尼格利…… 也正是因此,军团打过来的时候只跑了个沙鲁克,而不是三个蠢才全跑了,就留下一群各怀鬼胎的蠢蛋等着被逐个击破。 那就算联盟把都城搬到天都也没用,什么“屠夫”、“丛林之鼠”、“铁将”都只能抱头鼠窜地跑,顶多谁聪明跑得快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没有思想”的庸才,却偏偏是卡巴哈爵士那样的知识分子最瞧不起的。哪怕阿布赛克把他从亚努什的刀下硬拽了出来,他们也会打心眼里认为这群没有指导纲领的土匪能赢只是侥幸罢了。 卡巴哈爵士从来没这么和他说过,但尼扬很清楚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自诩是激进派认为所有人只要听他们的就能好起来,结果变成了自我幻想中的理想主义者,以及多数人眼中的疯子。 他们一定会想,“大不了让联盟向他们想象中的敌人发动进攻”,“只要敌人一犯错一切都会好起来”,“敌人的失误一定是必然的,因为他们是错误的”。 这种幼稚的想法和理想主义者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的。 就好像实用主义者哪怕与虚无主义者再怎么像近亲,也终究不是虚无主义者。 这种疯子最后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被一名彻头彻尾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当枪使,要么就是在侥幸的成功之后燃烧自己以及所有追随者,完成那自我感动的殉道。 恍惚中他想到自己该写什么了,抓起了搁在纸上的笔,结果那笔却掉在了地上,和几片红的像土一样的血块一起。 “老师!” 菲奥多惊呼了一声,将栽倒在车里的尼扬一把拖了起来,却看那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发生什么事?”听到后面动静的司机猛的回过头来,看到尼扬的状况顿时脸色刷白,“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别管什么了!快开车!” 被那血的颜色刺激的,菲奥多的大脑一片空白,不顾一切地腾出手揪住了那司机的衣领,冲着他大吼大叫。 那司机倒是没有被血吓到,以前给月族抵抗军的领导开车的他也算半个士兵了,可刚想踩油门却看向了前面人山人海的车潮。 马车、牛车混杂在路上…… 那都是从前线往东迁徙的流民们。 婆罗国第3万人队正在向塔桑河西岸挺进,那可是传闻神出鬼没的“丛林之鼠”!整场战争当之无愧的军神! 而现在这家伙将枪口对准了他们…… 内战要来了! “快想想办法啊!对了,要不从这土路外面开过去!” 菲奥多大吼大叫着,脸上写满了绝望,却没想这土路好歹还是路,开到了越野的地上,只怕颠不了两公里他们这车就得散架。 他们正在走的这条路就是唯一的路了,再没有第二条路。 好在那司机反应迅速,立刻打开车门去了后座,将尼扬从车里抬了出来。 “你先扶着他!我去找人!” 没有犹豫,那司机飞快的跑着,很快从迁徙的队伍中拦住了一行大户人家的车队,想用以前的配枪和车钥匙抵两匹马,并承诺无论救不救的活自家主人,都少不了他们好处。 那大户人家也是个会做人的主,一看到配枪便知道出了事的那人身份不简单。 于是他根本不收那配枪和车钥匙,反派出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骑着马去帮忙,并自愿留下来替他们照看车辆。 这年头有枪的就是大爷,能随意拿枪出来抵债那得有数不完的枪了! 这个人情怎么想都赚大了! 就在那大户人家高兴着的时候,三匹骏马奔驰在旷野上,带着昏迷不醒的尼扬赶往了距离附近最近的小镇。 那儿有拉西的驻军,有驻军就有医生和电话! 策马奔腾了20里地,披星戴月的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最近的小镇。 得知尼扬的事情之后,驻扎在当地的连长立刻向上级汇报的情况请求援助,并安排随军的医疗兵对他进行了紧急治疗。 站在病床的旁边,菲奥多心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在心中为昏迷不醒的老师默默祈祷。 而也就在这时,尼扬忽然咳嗽着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瞳孔也渐渐放出了一丝清明的光芒。 “老师!”菲奥多惊喜地叫了一声,扑到了病床的旁边。 尼扬却像没有听见一样,忽然伸出了那跟像炉柴棒一样的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跑……” 菲奥多懵了一下,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什么?” 尼扬深深吸了口气,望着天花板的眼神有些绝望,费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的说道。 “快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菲奥多紧紧地回握着老师的手,俯下身将脸凑近了过去。 “谁?!您是说拉西吗?!” 司机闻言咳嗽了一声,示意这小伙子这里是拉西的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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