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马三宝喝了一口血糯粥:“莹儿,你和门房说了么,一会儿,锦成和青竹要来。” 谢莹搛了一个水晶虾饺,放在他面前的碟子上:“义父放心,忍冬已经去候着了。” “你也坐下吃吧,我在京中也不曾要人这般伺候。”马三宝三口两口吃完,接过云初递过来的帕子擦手,又说,“我一会儿要和青竹他们说事,若是官署来人,你应付一二。” “是!”谢莹点头出去,吩咐外头婆子撤了早饭,她到底没能坐下来吃。 马三宝刚沏了一杯茶,慕锦成和顾青竹就到了。 三人分坐,寒暄了句,顾青竹问:“义父此次回来,可是有公务在身?” 马三宝啜了口茶:“是也不是,现下是二月里了,差不多还有一个月就是清明,去年,慕二爷放弃了南苍县斗茶大会的名额,今年,你们怎么想?” “我们……”顾青竹望了慕锦成,“我们还没有和二爷商量,照理,之前慕家茶被褫夺了贡茶的封号,应该再无入选的可能,参不参加斗茶大会都是一样的。” 马三宝叩了叩桌子:“今时不同往日,留都炒茶技艺基本都是源于慕家,按理,应归于慕家茶一类,若是这样算起来,在整个炒青茶市上,慕家茶占据了半壁江山,南方茶虽众,但各家都有藏私,导致良莠不齐,远没有慕家茶受欢迎。” “这么说起来,我们还有希望?”慕锦成露出意外惊喜的表情。 贡茶之名,一直是慕绍堂所期待的,甚至还为此搭上了性命,若说慕家不在乎,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推举贡茶有三种方式,一种是茶马司通过斗茶大会,择优选出,还有一种是官员敬献,最后一种则是内官推荐。 你们若还想要这贡茶之名,我可以推荐,不过,可能不能叫慕家茶,改个名,叫顾家茶、南苍茶都行。”马三宝看了眼慕锦成。 “这……”慕锦成一愣。 顾青竹曲身行礼:“多谢义父美意,若是非要改名的话,这个贡茶之名不要也罢。” 马三宝没想到顾青竹会反对,拧眉道:“你执拗什么,按说,这炒茶技艺是你带到慕家的,我看叫顾家茶,一点也不过分。” 顾青竹淡然一笑:“我只不过是刚巧有那么一点运气罢了,若没有慕家百年茶业基石,若不是公爹认可我制的炒青,哪怕我制的再好,又怎会有如今的半壁江山。 再说,慕家茶,这个名字已经叫了百年,早已深入人心,就算没有贡茶之名,也已是茶中的无冕之王,又何须为此改名?” “无冕之王?青竹,你太自信了!”马三宝说着,将桌上一个青花茶罐推到她面前,“你看看这个吧。” 青花茶罐很普通,普通到和这里的家具字画格格不入。 顾青竹轻轻揭开盖子,往里一看,里面是数十根干瘪的一扎长的枝条嫩尖,闻着有股兰花味。 马三宝拈出一根,摆在桌上:“众人皆知我喜茶,这是今年徽州知府送给我的,说是在一个偏僻的山村发现的,那里人将这个晒干压平,做茶饮。” “这么长,岂不是很老?做黑茶也不过两叶一芽。”顾青竹拿在手里,细细看了看。 马三宝摇了摇手:“我也曾这样想过,但味道并不苦涩,反而有股兰花清气。” 慕锦成看见这个,心里一跳,在所有的干茶中,这么粗长魁实的,只有太平猴魁。 马三宝见他神思不属,遂问:“锦成,你怎么看?” 慕锦成忙坐正了身姿道:“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想来茶叶也是如此,土地,天气,乃至雨水都会影响茶叶品质,再则,或许还有不同的茶树品种,这也会有不同的差别。” 马三宝点点头:“我觉得锦成说的很有道理,外面的天地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你们若当真要做茶中无冕之王,还需了解外面大千世界,方不被人嘲笑为坐井观天。” 顾青竹低头福了福:“义父,我错了。” 马三宝抬手续茶:“你只是想要维护夫家名声,倒是我性子急了些,这样吧,离清明尚有些时日,我最近会一直留在宁江城,处理之前积压的公务,你们若是还想要贡茶之名,就提前告诉我。” “谢义父。”顾青竹夫妻二人双双行礼。 马三宝摆手:“坐,我还有一事与你们说。” 夫妻两人对看了一眼,瞧马三宝的神色,好似这事与他们有莫大的关系。 马三宝肃着脸说:“自打在安南打了胜仗,朝中官员又为开不开海禁吵破了头,你弟弟顾青松前不久写了篇论海禁,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写得十分精妙。 这虽大得主开派人心,可却得罪了一些反对派,这次庶吉士考散馆,就有人借机为难,他的成绩不太理想,可能要放到偏远的地方任小官。” “这……会去哪里?”顾青竹有些担心地问。 马三宝沉吟片刻道:“南苍县刚补了县令和茶马司副使,断是回不来的,最近补缺的位子都不太好。 川地茶马司副使的位子空了许久,就是没人想去,那里条件不好,还管着北疆茶马互市,忙不说,还有各种麻烦。 青松才十六七岁,只怕应付不来那些腌臜事,我只怕他着了那些偷卖黑茶的道,白毁了一身功名。” 慕锦成摩挲下巴:“除了外派,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实在不行,我求求暮春外祖去。” “现在的情形下,能留在京城一个衙门里做主事,就算是好的出路了,只是,做了主事,一辈子也就那样了,根本没啥前途。”马三宝叹息了一声。 顾青竹气恼道:“这么说,只能外派了,可开不开海禁,哪是他一篇文章做得了主的!” 第五百二十六章 青松外派,锦成思变 “确实,一篇笔墨文章而已,搁在平时,本不打紧,可最近皇上心情烦闷,边海贸易原是先帝力主开放的,这给大黎国带来了利益,却也引来了外患,十年间经历了两次安南大战,军费开销巨大,国库空虚,皇上有意关闭边贸,但又怕再出海寇,正两边为难着。 而此时,顾青松文章横空出世,又被有心人挑拨,一下子就戳着皇上痛处,就连我都……”马三宝无奈地摇摇头。 顾青竹终于明白,马三宝怎么突然回留都来了。 “多谢义父相助,青松少年意气,哪知官场凶险,这次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若当真外派,我相信他吃了这次亏,会有所长进。”顾青竹咬咬嘴角道。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她心疼阿弟,但连马三宝都挨了训斥,被赶出了皇宫,谁还能帮他呢。 “我来时已和林大人说过了,若事无挽回,当真外派,尽量派往好一点的地方。”马三宝有些头疼似的捏了捏额角。 顾青竹点了点头,她信他的话,起码苏暮春也会为青松求他外祖帮忙的,但她心里仍旧忐忑不安。 这些年,见惯了世人捧高踩低,这个时候,皇上震怒,顾青松若是外派,恐怕只会去最差的地方。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慕锦成和顾青竹就告辞走了。 临行前,马三宝将那罐茶送了他们。 两人回到山庄,将事情和慕明成简略地说了。 慕明成想了想道:“当下还是亲家公子的事要紧,不论用人还是花钱,你们自个安排,至于贡茶,我看,咱们还是缓缓吧,马爷刚挨了皇上的训斥,此时若是再劳烦他出面,难免有给人添乱之嫌。” “二哥说得是,我也如此想。”慕锦成点了点头。 三人又议了会儿,见廖青来送账本,慕锦成夫妇便离了玉兰院。 蕤华院中,慕锦成换了家常衣裳,从内室出来,就见顾青竹伏在桌上写字,他凑过去瞧:“你写什么呢?” “给青松写封信,我早与他说过,若是累了乏了,就回家,如今他处境艰难,我们又没能力帮他,但总该让他知道,家里有一扇门永远为他敞开。”顾青竹说着,将信纸折了几折。 慕锦成有些心疼地抱住顾青竹:“你怎么这般悲观,义父不是讲,与林大人说妥了么,更何况,我们还可以去求求七王爷九公主,他们总归能帮咱们。” “你知道义父为何被皇上训斥?不仅是因为他为青松求情,还因为,他是主开派,更或者说,因为他是主开派,才让皇上对青松一篇不起眼的文章大发雷霆。 试问,谁人不知我们与他的关系,有人设计让青松写文,或许为的就是将义父从皇上身边调走。 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此事若是止步在青松外派上,也就罢了,若再把主开派的七王爷九公主拖进来。 你说,这称了谁的心,如了谁的意?”顾青竹面色沉静,淡然道。 顾青竹的话宛如一勺冰水,浇得慕锦成遍体寒凉:“这……,又将是下一个贡茶冤案!” “所以,我们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只看青松如何抉择,若他执着于仕途,难免艰难坎坷,若他愿意归乡,我想给他办个书院。”顾青竹低头封上信封。 顾青竹再了解青松不过了,他的决定,她早已猜到,但她愿意给他多一个机会,也更想他做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选择。 然而,这个年纪的少年,血气方刚,并不懂得以退为进。 十日后,顾青竹收到谢莹的消息,顾青松远派川地,做了茶马司副使。 这是最坏的结果,也是最好的结果。 顾青竹怕老爹受不了这个打击,带着念平念安回家住了几日,顾世同正忙莫天林的亲事,听她说了这事,只轻轻哦了一声,便要转身出去。 “爹!”顾青竹拔高了声音,有些不可置信地叫道。 顾世同折回身,看着女儿笑:“青松是你的亲弟弟,你若有半点办法,必然会尽全力帮他的,既然如此,我除了接受,还有什么说的,再说,青松还年轻,多经历风雨,对他是好事。” “爹!”顾青竹一下子红了眼眶。 顾世同拍了下脑门,岔开话题:“哎呀,你既然回来了,就帮天林看看喜被,有一处绣花脱线了,这几日,我忙昏了,把这事忘记了。” 顾青竹只得点点头,进里屋去了。 顾世同这才在椅子上坐下,只觉浑身上下仿佛被抽了筋,软软的没力气。 莫天林成了亲,顾世同却病了,顾青竹将他接到山庄上住,二巧尽心尽力,抢着服侍,过了三五天,他便痊愈,又出门行医去了。 这个二月,喜事不断,秋生和熊吉也成亲了,因着秋生管着几家小茶山,新房就安在青竹山庄上。 熊永年虽说是嫁女儿,却与招婿差不多,多了一个人叫爹。 倒是梁满仓和大丫的亲事,一直没什么动静,顾青竹因着青松的事,一时分不出精力来问。 直到有一天,听廖青说,看见梁满仓跟云初在一起做事,想来他又被马三宝招回去了。 如此一来,大丫的亲事,只怕又要推后了。 春天一步步近了,山野里冒出了蒙蒙的绿色,娇嫩的如同一层雾气,顾青竹整日在茶园里忙碌,两个小孩在奔跑嬉戏中成长。 这日傍晚,顾青竹从茶园归来,见慕锦成捏着上次马三宝送的茶发愣。 “你想什么呢?”顾青竹走到他身旁坐下。 慕锦成答非所问道:“青竹,我问你,若你不在山庄,熊叔和老任头他们能制好三季茶吗?” “这已经是我们第三年大量制茶了,他们当然晓得怎么做。”顾青竹呡了口茶,顿了会儿,又疑惑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嫌山里住的不好?” “怎么会了,只要与你和孩子在一起,哪怕住茅草屋,我也愿意,只是,我刚才一直在想义父之前说的话,若想慕家茶成为无冕之王,我们定然不能做井底之蛙。 我其实是想……想去名山大川,遍访茗茶,你可愿与我一起?”慕家茶捻了捻那片干茶,抬眼看顾青竹。 “外面真的有不同的茶吗?”顾青竹盯着他的琥珀色的眼睛看。 “在我原本的世界是有的,不同的茶树品种,不同的制茶工艺,甚至是不同的地理环境都会造就不同的茶。 每一种茶,都有最顶级的出处,比如西湖龙井、安吉白茶、蒙顶黄芽、福建大红袍、云南普洱等等,都是一个地方特有的山水雨雾孕育出的骄子。 安南之战,让我从南到北走了一遭,这里虽不说与我的世界完全相同,但我相信,这里也同样存在我们未曾发现的茶。 更何况,有此为证,难道我们不该试一试吗?”慕锦成将长长的茶梗伸到顾青竹面前晃了晃。 顺手接过,顾青竹微微摇头:“我信你的话,也想与你一起寻茶,可祖母年纪大了,母亲身体又不好,咱们如何离得开?再说,还有念平和念安,他们还太小。” “只要你愿意就好,其他的由我来说。”慕锦成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隔了几日,顾青竹一家四口回了南苍县的慕府,寇氏想念孙儿和曾孙,晚上吩咐厨娘做了好些菜,打发人请了西院的慕绍台一家,还将慕明成和宋允湘也早早叫了回来。 一家子难得聚这么齐整,寇氏高兴,晚饭桌上兴致好,还陪儿孙们喝了一杯酒。 晚宴将了,慕锦成放下酒杯,不经意道:“二哥,我有个事与你说。” “眼瞅着离清明没几日了。山庄上要制茶是不是?你们尽管去,我会多抽时间照应家里的。”慕明成搛了一块鱼,顺嘴说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和青竹一起出门,遍访群山,寻找新茶。”慕锦成一边吃菜,一边说。 这句话被他刻意说得云淡风轻,而听到的人,无不吓了一跳。 慕明成筷子一抖,鱼肉掉在他面前的小碟中:“你……你说什么?” 他明明听得清清楚楚,却怎么也不肯相信。 卢氏比他更急:“锦成,你疯了,茶哪有什么新旧!再说,你祖母年纪大了,你就不能让她安享晚年!” 慕锦成扫过桌上每一个人的脸,平静地说:“娘,二哥,你们听我慢慢说,咱慕家茶起起伏伏百年,远的不提,只说当下,咱家在遭了难之后,若不是有了炒青,单靠日渐凋敝的蒸青,还能这么快恢复吗?” “就是因为有炒青,咱们现在不是很好么,我听韩守义说,南来北往的茶商,十之五六都来南苍县买茶,还有人单认我们家的买,现下如此兴旺,你又想折腾什么呢?”卢氏舍不得儿子,强耐着性子劝。 慕锦成给卢氏舀了一勺蛋羹:“娘,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炒青技艺已经传授出去了,迟早有一天,炒青也会像蒸青一样普及。 到时,各家为多卖茶叶,就会选择最简单易行的竞争手段——降价,会一直到降到无利可图,甚至亏本。 旁人将来或许会摈弃这个不赚钱的买卖,可茶是慕家根本,万万不能丢的,难道,我们要重演一遍蒸青的没落,到那时才思变吗?” “我早说不要这么早将炒青技艺传出去!”卢氏看了眼顾青竹,转而说,“咱家不是还有其他四种茶么,又没有传给别人,怕什么!” 第五百二十七章 出门寻茶 慕锦成微微摇头:“娘有所不知,其他四种茶,或多或少都脱胎于炒青,我们如今占着独一无二的优势,可不定什么时候有人悟出其中道理,就很容易被赶超。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在别人前面,找到更上乘的茶叶,将这几种茶做出无人能比的精品极品来,这也完全符合现下慕家划品级,分高中低档全面经营的方略。” 未雨绸缪,无人不知,可这会儿谁敢劝爱子心切的卢氏? 一时间,饭桌上沉寂无声,更无人动箸。 良久,慕明成开口道:“出门寻茶哪有那么容易,不说一路上风餐露宿,就单你寻着茶,又能怎么办,山高路远,隔着千里万里,又如何将茶带回南苍县?” 慕锦成笑起来,宛如冬日暖阳:“二哥,关于这个,我早想好了,若当真寻着茶山,或买,或租,再不济和山头地主合作,他出茶,我出技艺,终归能将茶带回来的。 再说,三生钱庄的各处分店尚在,我还可以在当地卖茶,咱们私学不是开起来了么,掌柜伙计的人选也有了,用不了二三年,慕家茶就能遍布大黎国,那时,还要什么劳什子贡茶之名!” 他给全家描摹了一副未来盛景,人人憧憬,唯独卢氏不肯:“你们这一去,还不知几时回来,念平念安还这么小,他们怎么办?” “他们是我和青竹的孩儿,自然是跟我们走的。”慕锦成摸摸念平的小脑袋,又揉揉念安的脸。 “成成,我跟你去!”念平向来爱玩乐,这会儿抓着慕锦成大掌,用力摇。 “带走?你疯了,他们才几岁!”卢氏急得拔高了声音,“再说,他们过几年,还得开蒙念书,山中偏僻,你们又居无定所,谁来教他们?” “娘,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们如今不过才三岁,过个三五年念书写字也不晚,但见识大千世界,领略各处风土人情的机会可不多,还有,我虽不爱读书,但教两个小孩儿还是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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