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好的吗?不来,也不晓得差人说一下! 正瞎想着,窗户哐当一声响,将她从冥思中惊醒,她摇摇头,暗骂自个一声,他来不来的,与我何干! 外面起了很大的风,天边堆积着厚重的铅云,眼见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了,顾青竹赶忙跑去天井里收衣裳,除了她们姐妹的还有顾大丫几个的。 等她来回跑了两趟,却见其他人还在工坊做工,一个都没回来,她只得将天井里的衣裳都收了,免得淋湿了明天没得穿。 暴雨说来就来,伴着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将砖石上的热气蒸腾到空中,比适才更加闷热了。 惊慌失措的女孩子们踩着泥水,争先恐后地跑回来,见顾青竹已经帮着收了衣裳,皆欢喜地道了谢,将自个衣裳拿回去了。 青英被吵醒了,翻身坐在床上,迷瞪着看那些人进进出出。 顾二妮等人的衣裳也在其中,三人犹豫推搡了半天,最后只叫杨大妞一人来取,顾青竹倒是不介意,只叫她看好了各自的衣裳,以免拿错别人的。 “顾姑娘,谢谢你呀。”杨大妞捧着衣裳,连声道谢。 “无事,我不过是顺带,并不是专为你们收的。”顾青竹淡淡地说。 此时外间天地昏暗,暴雨如注,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雨势才略收了些,天色却已经暗下来了,天井里到处积着水,闻着一股子大雨冲刷后的泥腥味。 这样糟糕的天气,慕锦成断是不会来了,菜自是留不住,郭嬷嬷便让顾青竹取了冰镇双椒鸡给她尝尝。 果然是很鲜的味道,麻辣提香,兼着冰镇后,鸡肉紧实,入口凉丝丝的,最适宜伏天开胃。 郭嬷嬷上了年纪,虽喜欢这个滋味,却容不得多贪嘴,她吃了几块鸡脯,便不敢吃了,等小来送了郭嬷嬷,回来吃饭的时候,胖婆子管事腆着脸问她要一块尝尝。 “婶子,你在厨房里多少年了,还惦记这点吃食?”小来搛了一个鸡腿给她,笑着揶揄道。 “哎呀,不瞒姑娘说,这鸡肉在厨房里平日用的最多,红烧、干煸、滑炒、炖汤那都是寻常菜,至于外头大酒楼里的烤鸡、烧鸡、酱鸡,我多少也沾光吃过几次。 可顾青竹做的这个双椒鸡,我还是头回见,闻着香,吃着更香,这要是再配点酒,啧啧,连骨头都能嚼成渣!”胖婆子坐在桌边,不顾形象地歪着头啃鸡腿,直吃得满嘴油腻。 “瞧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吃了,都留给您下酒吧。”小来因着要伺候郭嬷嬷,平日里根本没时间细嚼慢咽吃一餐饭,她今儿吃了两块有味的鸡肉,泡了点冬瓜汤,一碗饭很快就划拉完了。 “那倒是谢谢小来姑娘了。”胖婆子看着还剩半碗的鸡肉,满脸欢喜。 厨房的婆子们偷摸咂酒解馋,顾青竹怕青英在屋里待闷了,就背着她在院里转转,适才下雨的时候,风大雨大,有那么一丝丝凉爽,这会儿雨住风歇,闷热夹着湿气卷土重来,蝉不知何时破土而出,在这样又闷又蒸的傍晚,歇斯底里地叫个不停。 天越发黑了,蚊虫放肆地往人身子扑,顾青竹赶忙带着妹妹回屋,打水给她洗澡。 睡到半夜,顾青竹突然醒了,身边的青英呼吸绵长,她探手摸了摸妹妹的额头,一片清凉,她翻了个身,窗外一轮新月挂在苍穹之上,如水的月华从窗棂倾泻而入,宛如在床前铺了一层莹白浮动的蚕纱。 她盯着摇曳的月影看了会儿,有些懊恼晚间的时候,没有问郭嬷嬷明日要不要买菜,谁知道他会不会来呢? 在床上翻腾了会儿,顾青竹终究还是迷迷瞪瞪睡着了。 次日一早,顾青竹依旧去了菜市,恰好遇见一个老汉卖老鸭,她一眼相中便买下了,走走看看,见山里人出来卖笋干和木耳香菇等山货,她又每样买了些,竹篮一下子就满了。 此时,暑热炽盛,会让人上火,导致脾胃困顿,食欲不振,而散养水中的老鸭性偏凉,是夏日清补佳物,而笋干等山货最宜吸附油脂,两者搭配,口味清淡,爽而不腻。 鸭子最不好弄的就是鸭臊,要把尾部切干净,不然很容易煮坏一锅汤,顾青竹为了防止味道不对,还特意先搁葱姜汆了一遍水。 之后才把清洗干净的鸭块倒入砂钵中,加满满的水,放葱姜烧酒,大火烧开,小火慢炖,这一锅汤要熬足一个多时辰才能真正出滋味。 顾青竹又泡了些笋干和木耳,一会儿可以搁在汤里增鲜提味。 旁边胖婆子们也在忙着做饭,叽叽喳喳不知说着什么,顾青竹坐在小杌子上择菜,不自觉地竖着耳朵听,她原不是个爱听壁角的,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想听她们说什么。 “昨日顾青竹做的双椒鸡真够味儿,今儿我瞧她买了一篮子山货,不知又做什么菜。”瘦婆子砸吧了下嘴,回味道。 “还真把你吃馋起来了,无论她做什么吃的,那都是主子们的,你还敢肖想不成?”胖婆子唾了她一口。 “讲真的,今儿三爷也不知来不来?顾姑娘精心巴意地做了好菜,临了,都给我们吃了,也真是人参草喂了牛,白糟蹋了。”大脸盘的妇人嘀咕了一句。 “我听送菜的赵老头说,昨儿慕老爷不知为啥生气,不仅打了三爷,还罚他不准吃饭呢。”瘦婆子惊惊乍乍地说。 “他的话也不可信,好端端地怎就挨打了,再说,他可是慕家老祖宗和夫人的心头肉,怎么舍得呢?”大脸盘的妇人有些不相信地问。 “好了,好了,都干活吧,一个送菜的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听厨房的婆子们念叨了几句,或是以讹传讹也不一定。”胖婆子到底沉稳些,打断了她们的话道。 顾青竹在这边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暗想,他若当真挨了打,必是那些损坏了东西的店家,上门索赔而闹出来的,依他那乖张的脾性,最不屑与人解释,自然少不得要吃苦头。 但他总是为了青英,顾青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盯着炉火发了会儿呆,她是没钱赔给那些商户的,也就只能做几餐饭当谢礼了。 “厨房里换人了?今儿炖着什么,闻着真香。”一个男子跨进门来,是惯常熟悉的腔调。 “哎哟,是三爷来了,婆子们是没法换哦,是顾姑娘在做菜。”胖婆子笑着迎上去。 “哦?”慕锦成有些惊讶,转过头冲顾青竹咧嘴笑。 顾青竹的目光飞快地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他今儿穿着一身月白色绣竹叶的雪绢长衫,剑眉凤眸,神姿俊逸,脸上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虽然只是那么三五息,慕锦成还是发觉了她不同于往日的探究目光,有些疑惑地问:“我脸上怎么了?” “厨房里闷热,油烟又大,三爷还是出去等吧。”顾青竹被他一眼看出来,心下一慌,垂头说道,只她不知,她的耳后已经不由自主地红了。 “你可快着点,我饿了。”慕锦成嘟囔一句,出去了。 放了笋干和木耳的鸭汤味道越发浓郁,越门过窗,很远都能闻到,顾青竹刚把热腾腾的汤端上桌,慕锦成就迫不及待地舀了喝,砂钵里还沸腾着,他不得不一边喝一边吹气降温。 “你昨儿没吃饭啊!”顾青竹见他这般急,只得用汤勺给他盛了一碗。 “对呀,昨天没得吃,你咋知道的?”慕锦成只顾喝汤,随口说道。 “你爹真打你了?”顾青竹急切地问。 “你这是关心我?”慕锦成扭过头来,嬉皮笑脸地问。 “吃你的吧!”顾青竹没好气地说,转身就走。 “嗳,我没挨打,就是不服他们冤枉我,所以才不吃饭,但这个可真不是啥好招,没惩罚到旁人,倒把自个饿得不行。”慕锦成笑着说,手不由得摸摸自个干瘪的肚子。 顾青竹在慕锦成看不见的地方顿下脚步,听了他的话,莞尔一笑,脚步轻快地回厨房去了。 不一会儿,顾青竹就端了几碟蔬菜和小炒,慕锦成吃得凤眼都眯起来了。 “难怪最近都不见你人,原来躲在这里吃好喝好的!”一个男人猛地闯了进来。 “三爷,钱二爷说是来找你的,我……”看门的婆子一路小跑着追来,惶恐地说。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慕锦成挥挥手。 “瞧着味道不错,我刚好也没吃,快添副碗筷来。”钱溢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 “搞得跟我欠你似的,等着!”慕锦成白了他一眼,起身去了厨房。 他到厨房不单说了餐具的事,还说他来了客人,让顾青竹一会儿从厨房的小门出去,绕到饭厅去吃饭。 慕锦成甩着衣袖回来,不一会儿,胖婆子就送来了一套青花骨瓷碗碟来。 钱溢喝了口汤,有些嫌弃道:“这也太寡淡了,你又不是没钱,人参当归也不知放一点。” “你吃不吃?不吃快滚!你当我是你,每日只靠参茶吊一口气!”慕锦成毫不客气地骂道。 “行行行,我陪你吃回素的。”被骂的钱溢半点不恼,反而哄他道。 胖婆子陆续又端了些菜,有顾青竹做的,更多是厨房婆子做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相较于清淡的老鸭汤,钱溢更喜欢吃肥腻厚重的食物,红烧肉,红烧鸡,更合他的胃口。 第一百零六章 纨绔排行榜第一名 正当他们在里间吃饭的时候,工坊里的女孩子们都下了工聚到饭厅,适才慕锦成说来了客人,顾青竹不便留在厨房,遂悄悄走了,青英病弱,她这几日都是把饭食拿回自个屋里吃。 慕锦成喝了一碗汤,又吃了半碗雪粳饭,这才觉得肚中不空,他搛了一块鸭肉,挑眉问道:“你找我做什么?这么热的天,总不至于是为了蹭一顿饭吧。” “这话说的,你有啥好事不告诉我也就算了,可你逢着难,我不来看你,那可说不过去。”钱溢扔下鸡骨头,苦着脸说。 “胡说八道,你才有难呢,你全家都有难!”慕锦成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嘶……”钱溢吃痛轻呼,一边揉腿一边说,“你前儿打马长街,风头可是出够了,可我听说,你二哥坐镇三生茶行,全权处理几条街市商户的索赔事宜,排队的人都从门口一直排到嘉盛大街了,另外,我今儿看风雅集八卦投票,你已经超过我,高居纨绔榜首,如此,你还敢说,你没遭难?” 钱溢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推到慕锦成面前,只见淡黄色桑皮纸封面上笔走龙蛇,居中竖写三个狂放桀骜的草书大字——风雅集,油墨的香气尤未散去,显见是新鲜出炉的。 风雅集是琅景轩出的小报,这小报既包含朝堂风云,官员任免的邸报正经内容,也涵盖后宫秘闻,显贵癖好的猎艳传闻。 但奇就奇在,风雅集的发布处所,既不在京都燕安城,也不在留都宁江城,而是选在离宁江城最近的南苍县,为此还单辟了一个版面记述南苍县的奇闻轶事,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纨绔排行榜和花魁排行榜。 至于琅景轩在哪儿,他的主人又是谁,世人皆都无从知晓,而这风雅集的刊印也是随性得很,既不按月出,也不按旬出,反倒好似看主人兴趣,若他高兴,早上的事,晚上就能出一张小报,若他不乐意,皇帝嫁女儿,他都懒得印一册应应景。 因着如此神秘,更兼着每回多不过十册,物以稀为贵,南苍县稍有些名望地位的高门大户子弟,都以抢到一本新印刷的风雅集为荣,在杂百货行里,还专有掌柜为了迎合他们,特意高价收购风雅集,无论新旧,一本小册子能换七八斗糙米。 慕锦成拈开册子,扫了一眼,果见自个的名字比旁人的都大,已经将钱溢挤得屈居老二,他不由得嗤笑道:“这琅景轩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妙人儿,这么丁点的事,也搞个投票,这都是哪些个猴崽子们投的?” “这哪知道,反正我是把宝座让给你了。”钱溢嘿嘿地笑。 “这分明就是是好事嘛,哪有你说的难!”慕锦成将风雅集一卷,收到了自个的袖中,满不在乎地说。 钱溢眼巴巴见慕锦成收了册子,那可是他花了一两银子在其他狐朋狗友那里倒腾来的,不免有些肉疼。 忍了忍,钱溢一脸担心地接着说: “好个屁呀,你爹要知道了这个,还不得把你打得屁股开花呀。” 他不知是心疼册子,还是说得太急切,口水沫子直喷到面前的菜里。 “算了,算了,不吃了,我难得躲在外头吃个安生饭,倒被你搅得不得安生!”恶心死人了,这样子还怎么吃?!慕锦成丢下碗,把筷子啪地甩在桌子上。 “你不吃啦?得,我也饱了,要不然,你跟我到万花楼玩玩去,我们最近新收了几个高鼻深目的西域女子,那腰,那腿,啧啧,只怕要把人给缠死……”钱溢说着,脸上色眯眯的,几乎流下口水来。 “算了,为了保住我的屁股,我还是将功赎罪,老实在这待着吧。”慕锦成双手一摊,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可惜了了,亏我还特意留了一个最美艳的等你破~瓜,真是白白辜负了美人恩。”钱溢垮下肩膀,失望地说。 “得了吧,你甭在我身上打主意了,还是想想到别处赚这一百两黄金吧,我爹昨儿已经把我的花销全都断了!”慕锦成拧巴着脸,愁眉不展。 “哈哈哈,你也有今日!”钱溢大笑,几乎把房梁上的灰尘都震了下来。 “滚!还不快给你万花楼的姑娘们寻金主去!”慕锦成恼怒地拍了下桌子。 “嗳,也不知是我时运不济,还是你没有艳福,回回有好的,你都没赶上,以至于到今儿还是个雏,真把兄弟我愁死了!”钱溢拿湿帕子擦了手,颇为惋惜道。 “废什么话,有这工夫,你还不如去看看宋允蟠在不在,他不是惯想和你混的?”慕锦成不耐烦地催促。 “嗬!你也太小瞧我了,万花楼的姑娘抢手得很,王老八,柳十二和我说了好几回,也就是我想给你留,没敢答应他们,你如今不来了,我还不至于和一个破落户一起玩吧!”钱溢不屑地耸耸肩。 两人说着话,离了里间小饭厅,慕锦成本想领着他从厨房绕过去,直接送出前院,可钱溢耳朵尖,他听见自两扇大门后,传来女孩子们脆如黄鹂的嘻笑声,他竟一扭头,推门而入,慕锦成猝不及防,伸手拉他已经来不及。 门被用力打开,哐当砸在墙上,正在吃饭的女孩子们被这一声巨响惊着了,一下子全都转过头来望。 钱溢半眯着一双龌蹉猥琐的眼睛,将面前的姑娘挨个扫了一遍,他的目光仿佛一把剥皮刀,好人家的姑娘只觉被他看了个精光,面色羞赧地扭头缩身吃饭,连话都不敢说了。 他的目光最终在贾敏的身上停了三四息,扯起嘴角,似笑非笑,而贾敏正抬头看他,朱唇微启,却被他的笑容阻止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和其他女孩子一起,像个鹌鹑似地躲在角落里。 “你怎么乱跑乱撞的,看把她们吓的,一会儿郭嬷嬷又得说我,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慕锦成冲上去,一把将他拉走,眼角余光往里瞥了一眼,只见一个个低垂的头颅,他在熟悉的座位上,并没有看见顾青竹姐妹。 酒色过度的钱溢被慕锦成一路拖着走,他气喘吁吁地拍他的手臂喊:“啊呀,我能走,你别拽我!” “快走吧,快走吧。”慕锦成连连挥手,万般嫌弃地撵人。 “我不就是多看一眼嘛,多大事啊,不过是些姿色平平的乡下丫头,我见你甘愿久困于此,还当你瞒着我们,在这儿金屋藏娇呢。”钱溢嘿嘿干笑几声。 “记得送钱二爷走!”慕锦成朝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看门婆子说。 说完,慕锦成头也不回地走了,钱溢望着他的背影,皱眉道:“嘿,当真生气啦!” “钱二爷,您请吧。”看门的婆子,礼貌刻板地弯腰送客。 他的小厮云官儿想上前搀扶他,被他一把甩开,钱溢气哼哼上了马车,一个劲儿得催促车夫快快离开。 自此,慕锦成又每日到工坊来,外头人都当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连他老爹都觉得,是不是该把三生一个行当给他独当一面,历练一番,将来也好兄弟合力,继承家业。 然而,唯有他自个知道,顾青竹每天变着花样做的菜,才是他一天中最大的期盼。 安逸的日子总是如白驹过隙,一转眼过了七八日,顾青英已经完全好了,又是一个蹦蹦跳跳活泼的小姑娘。 她在这里已经完全适应了,院里哪里可以捉蚂蚱,哪棵树上有蝉蜕,她都很清楚,偶尔帮厨房婆子择菜穿针,每逢这个时候,胖婆子就会偷摸给她一个西红柿或黄瓜吃。 顾青竹已经快十天没做工了,郭嬷嬷虽说给她二十文一天,但总没有靠自个挣来得硬气,故而,这天晚上,顾青竹做了一碗莲子薏米羹端进了郭嬷嬷屋里。 “嬷嬷,我今儿做了莲子羹,你尝尝吧。”顾青竹跟在给她开门的小来身后道。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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