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朱门大开,跨过小腿高的门槛,轿夫径直往后院去。 花红柳绿的江南庭院,叠石理水,亭台楼阁,假山湖泊高低错落,精致得比皇家御用也不遑多让,面熟的仆妇脚下生风,抹一把头发上的桂花油便要往厨房去,一时又跑过几个小丫头,拿着花样,问前头的大丫鬟,二小姐今儿是描花样呢还是放风筝呢? 轿里姑娘抿唇一笑,待到了挽月阁,她从轿子里出来,环顾空无一人的院落,已经有尘封的味道了。 “吱呀”一声推开闺门,她坐到书桌前,拢袖研墨,对着晓窗里透进来的阳光,拂过桌面层层浮灰,展纸提笔,开始写信。 “父亲母亲大人在上,小女向氏阿夕拜别。” 母亲大人,我总是不敢忘,我叫做向阿夕。 幼时我习字,说“夕”字不好,黄昏夕阳,枯藤老树,总是消逝,总是留不住。 母亲大人却说,“夕”是“新月初升”,出现时太阳通常还挂在天上,故这月亮不大需要太亮堂,嫩芽儿似的,蜷缩在天边。 它最是纯净,最是无杂质,最是幼小可爱。 因此每一回被唤作阿夕,我便似被爹娘念着,无论在哪里。 你们怎样也想不到,我去了一个和这里截然不同的地方,那里的楼足有二三十人高,人能日行八百里,声能片刻万人闻。 我试过回来,在大雨滂沱的雷雨天站在树下,我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机会回来,但我抬头看到了一位姑娘。 她站在玻璃的门厅里,一刻钟之前,同我说,你快走吧,向挽,你快走吧,但她的眼神告诉我,她舍不得。 她当时窘迫极了,早上两个白水蛋,她一个,我一个,舍不得再煮第三个,夜间两碗方便面,她一碗,我一碗,便算作难得的加餐。 于是我想,她如此困难,我便日后再回吧,先赚一些钱偿还给她。 这一还,便不止还了钱。 两年的时间里,我经历了许多,也最终和她成为了家人,还认了她的娘做干娘。 所以我在那里,也有人疼,有人爱,虽不似父母有生养之恩,却是萍水相逢中至诚至情的羁绊,令我铭感五内,没齿不忘。 接下来的话,我想同二哥说。 二哥,与你说这一句,是因为我坐在秋千架上与你拉过勾,我说,若我有了心上人,一定头一个让二哥知道。 所以你应当晓得,我要对你说什么。 她与你想的,与我从前想的,都不一样,她从山野里来,会骑马,会打架,听她说,她从前还会说脏话,她那里的脏话十分奇怪,骂人好像叫“仙人”,可我们这里,仙人是要供奉的,是不是? 我听不懂,可她不嫌弃我,她总是尽心尽力帮我,让我住她家,带我去玩耍,我说什么,她都说好。她做的西红柿丸子汤特别好吃,比御膳房的还要好,对不住,我忘了,我们这里还没有西红柿。若我能带一两个便好了,它红彤彤的,酸酸的,可是不倒牙,煮汤十分香甜。 她的厉害倒远不止于此,她是配音界的大前辈,若是谁得了她的点拨,便很牛了。牛不是咱们庄子上的牛,而是极顶尖极优异的意思,若是你想再说得有气势一些,可以说“牛批”。 她还会抽烟,你见过一个姑娘抽烟么?不是咱们这样的水烟。我头一回见到,是在一个昏暗的楼道里,她夹着细细的烟管儿,我却觉得,她比你拎着长枪还要威风。我说这话你别恼,你现在是将军了,觉得你威风的不止我一个,我便把我的赞叹给她了。 她唱歌也十分好听,尤其是洋文,二哥,其实蛮子不吃人,鸟语若是会了,也抑扬顿挫的,十分动听。很遗憾,我这封信上不能附着声音,否则我可以念一段给你听。 说到这里,你一定想让我把她带回来给你瞧一瞧,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令我赞不绝口。但很遗憾,这便是我要给你写信的原因。 她在世界的那一头,我要去找她了。 来不及见你和爹娘一面,因为我十分着急。 我能听见她低声叫我“挽挽”,能感觉到她握着我的手,她好像在发抖,她好像很害怕,她好像……哭了。 你知道吗?她从来都不哭,唯二的两次,都是因为我。 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呢?上天从未善待过她,连追求安稳都要拼尽全力。我原本想此后好好同她在一处,咱们慢慢过着日子,总能把往日磨难补回来。 但我病了,病得很重,她一定担心极了。她这么辛苦,从一周前,紧绷的神经便没有歇过一天,我不忍心,我不舍得。 所以我只能与你们说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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