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杨师傅却说:“我们戏班,虽然不比城里专业,但也不收滥竽充数的。知青同志,你要真想加入,先唱一段试试吧。” 我眼前一亮,自信道:“我会唱的戏可多了!《木兰从军》《桂英挂帅》《长生殿》《西厢记》《牡丹亭》……这些我都会。” 杨师傅却摇头。 “不行,你说的这些,都是古装戏,现在破四旧,只能唱现代戏。你会唱现代戏吗?” 我沉默了,我确实不会唱现代戏。 下乡后,古装戏就不怎么练了,我还没来得及学现代戏呢。 杨师傅摊开手:“那就没办法了,我们龙虎班,目前只唱现代戏。小姑娘,你还是回你们大队吧。” 周围有人讥笑,“丫头,现代戏都不会唱,还敢加入戏班?” 拒绝的声音很刺耳,但我不能退缩。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如果不加入戏班,我就没办法提升技能、练功,也没有钱和票。 没有钱和票,我就没办法买书、复习,参加高考。 我今天必须留下! 想到这里,我再次鼓起勇气。 “各位师傅,虽然我不会唱,但我可以学。” “刚刚,我听你们唱《祥林嫂》,多少学了一点。我可以先给你们唱一段。” 刚刚演虎妞的花旦,听见是自己的戏,笑道:“小丫头,这出戏,我可是排了一个月才上台的,你看了一遍就想唱?你记得住词儿吗?” 我说:“不会词儿我可以编,我现在就唱。” 杨师傅摆摆手道:“你唱得好不好,我们说了不算,观众说了才算。观众都在外边呢,你对着我们唱没用,你得去外面台上唱。” 我急了:“什么?你要我直接跑到台上,对着观众唱?” 杨师傅笑着说:“怎么,不敢吗?” 我咬咬牙,“唱就唱,没什么不敢!”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能说不行。 杨师傅看热闹不嫌事大,对着乐器班的师傅报幕, “各位,奏一段《祥林嫂》新编,让这小姑娘来唱!” 乐器班的师傅们心领神会,立刻敲响锣鼓,吹拉弹奏起来。 观众本来都快走完了,听到报幕,又坐了下来。 我还没准备好,被杨师傅一推,就站到了台上。 这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感觉:生疏。 虽然小时候,我跟着老师出去演过戏,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今,弦子一响,戏必须唱起来,断不能让场子冷掉。 我只能走到台中央,凭着记忆,顺着节奏,硬唱起来。 记不住词是必然的,我只能自己编。 刚开始,观众也好奇。 见我是个没化妆的知青,观众们还以为,我是新学徒,都愿意给我捧场。 但我一开口,观众就开始皱眉了。 三句后,台下甚至摇头,哄笑了起来。 我一下子脸红了。 我知道,自己唱得不好。 我已经三年多没练了,高音唱不上去,身段也不行。 一段戏没唱完,观众渐渐失去了耐心,纷纷起身离开。 有人还说:“什么破锣水平,也敢进龙虎班?丢人现眼啊!” 我越唱越难过,眼眶也红了。 观众几乎都走光了。 但我身后,乐器班师傅们还在演奏。 因为,台下的观众席,还有一个人——梁砚。 居然是梁砚。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完了事,骑着空空的二八大杠,斜靠在观众席最后一排。 他安静地看着戏台。 因为有梁砚这个“观众”,乐器师傅们才没有停。 我一惊,心想:他该不会,一直在听我唱戏吧? 被熟悉的人看到,我更觉得丢脸了。 但又想起师父当年的教诲:唱戏的人,观众就是衣食父母,只要台下还有人在听,演员就不能下台,必须把一段戏唱完。 所以,尽管觉得丢人,我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唱。 我本来唱的,是祥林嫂哀怨的自白。 但此刻,我想起自己前世的悲惨经历,不禁加了几分刚强和气势。 我想告诉自己,就算命运再苦,我已经承受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曲调跟着弦子走,唱词由我不由天。 我的嗓子越唱越开,调子也上去了。 最后,我唱得嘹亮,而有穿透力。 没想到,我的大胆创新,震慑住了观众。 剧场外听到的人,竟然有几个戏迷,折了回来。 等我唱完,他们还给我鼓了掌。 不管怎怎样,我体面地下台了。 回到后台,我心里非常没底气,觉得自己唱砸了。 看到杨师傅,我全程低着头。 “杨师傅,对不起,我唱砸了,差点砸了龙虎班的招牌。” 没想到,杨师傅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说:“恭喜你,小同志,你通过了龙虎班的初步测试。下个月,县城集会,如果你的水平达标,你就可以来唱戏了。” 我震惊极了,“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 演虎妞的旦角说:“放心吧,我们听得出来,你的基本功还不错。刚刚,你唱成这样,还能硬着头皮唱下去,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呃,这是夸我脸皮厚,心理素质强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杨师傅又说:“不过,别高兴太早。你虽然通过了初测,但是能不能正式演出,还得看你接下来的努力。” 接着,“虎妞”师傅甩甩袖子,扔给我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她说:“这是我们戏班的曲谱和唱词,里面除了《祥林嫂》,还有很多现代戏。你回去好好练,一个月后,你要是练成了,我就让你登台。你要还是现在这个水平,那就只能扫地抹桌子打杂了。” 我高兴极了,深深向两位师傅鞠了一躬。 “各位师傅,谢谢你们,我回去一定好好练,绝不让你们失望。” 4 离开戏班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我走出剧场时,并没有看到梁砚。 说实话,我心里有些失落。 等天黑了,山路不好走,安全起见,我必须早点回家。 至于供销社和国营饭店这些地方,我没时间去了。 即使去了,我也消费不起。 兜里没钱,我只能路过时,看看热闹,闻闻国营饭店厨房飘出的香气。 不过,我紧赶慢赶,我还是赶在新华书店关门前,进去买了一些书。 由于高考停滞,县城里买书的人不多,书价也便宜。 我轻松地买了两本高中语文和数学书。 兜里只剩下一块钱时,我问售货员:“同志,你们这里有英文书吗?” 售货员看了我一眼,防备地说:“同志,我们是正经书店,不卖那些‘洋玩意儿’。” 我连忙找借口:“您误会了,我认识一个教英语的老师,他想用英语词典查资料,他是个搞翻译的。” 售货员听后,态度缓和下来:“你等等,我们组长那边好像有一本,我给你找找。” 她找了半天,递给我一本旧词典。 词典很破,封皮都撕掉了,胡乱用报纸包着。 她说:“同志,这是一本英汉词典,没人要,就处理给你吧。” “太好了,这就是我需要的!” 我开心地接过书。 因为,买书之前,我鬼使神差,想起了梁砚。 梁砚的父母,都是翻译家。 梁砚那么聪明,英语肯定也很好。 等高考恢复了,他一定会用到英汉词典的。 我想把这本书送给他。 因为买了英汉词典,我耽误了时间,错过了回村的三轮车。 天黑了,我只能一个人走回村里。 从县城到村里,要翻过两座大山。 我徒步回去,估计要走到天亮。 但我并不害怕。 回想今天,我收获颇丰,我进入了戏班,拿到了戏谱,还买了书。 书包沉甸甸的,我却很开心。 翻过第一座大山时,已经快到半夜了。 夜里风很凉,山林里,传来野生动物的叫声,让人心里发毛。 突然,我听到山腰处,传来打斗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到路边的草丛里。 路中央,倒着一辆熟悉的二八大杠。 那是梁砚的自行车! 难道,是梁砚在跟人打架? 我探出头,借着月光,看到树林深处。 那是惊险的一幕。 梁砚被隔壁村的知青、二流子围在中间,身上、脸上全是伤! 围攻梁砚的人,嘴里骂骂咧咧。 很明显,他们不是第一次冲突了。 其中一个二流子,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那人指着梁砚,恶狠狠道:“梁少,没想到吧,老子下乡,也能碰到你!当年在学校,你给我留的疤,今天我要还给你!” 说着,他亮出一把短刀,在梁砚脸上比划。 “梁少,今晚,你要是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你一马,不然我就要你的命!” 梁砚却毫不畏惧。 他冷冷道:“陈彪,少他妈废话!当年你在学校欺负老师,害了多少人?老子毁你一张脸,已经算客气的了。想让老子道歉,门都没有!” 原来,他们是因为这个原因结仇的。 当年,梁砚完全可以明哲保身,却偏偏选择打抱不平。 很明显,对方人多势众,梁砚天黑落单,才会着了他们的道。 此刻,看到梁砚被欺负,我急得不行。 再等下去,梁砚凶多吉少。 我必须帮他一把。 想到什么,我试着压低嗓门。 我模仿男人的声音,大喊:“公安同志,快来!前面有人打架!” 那些人听到我的喊声,吓了一跳。 他们条件反射般,停下动作,慌张道:“不好,有公安来了,快跑!” 不到三秒钟,二流子、小喽啰们,就一窝蜂逃走了。 刀疤脸陈彪,见手下跑了,心里也慌。 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梁砚。 他怒骂一声“妈的,算你走运”,然后转身,也跟着跑了。 所有二流子离开后,树林里再次安静下来。 我没想到,自己随便喊了一句,居然把他们都吓跑了。 我想站起来,看看情况,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吓麻了,动弹不得。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梁砚爬起来,扶起自行车,走到我面前。 梁砚低头,见我独自坐在草丛里,身上沾满了枯枝败叶,有点意外,也有劫后余生的轻松。 他挑眉道:“夏棉知青,你上次是掉水沟,这次是掉土坑。大半夜的,你特殊爱好还挺多啊!” 这人,还有心思调侃我! 我拍掉身上的枯叶,不满道:“梁砚,我刚刚可是救了你!” 梁砚轻轻笑了:“嗯,是你救了我,夏知青,谢谢你。” 哼,算他还有点良心。 我可怜兮兮,伸出双手,“你先扶我起来吧,为了救你,我腿都吓软了。” 我本意,是让梁砚拉我一把。 没想到,他直接弯腰,打横抱起我,稳稳放上他的自行车后座。 “哎,你这是干什么!” 我脸红了。 梁砚道:“等你走回村,天都亮了。走吧,我骑车带你回家。” 骑车自然比走路快。 后面的路还很远,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我害羞地点了点头。 很快,梁砚带着我,在山路里飞驰。 是的,飞驰。 后面这段路,基本都是下坡路。 他骑车并不费劲,反而很稳当地控制着车速。 偶尔,车子颠簸一下,撞到小石子,我就会不小心贴到他的后背。 “唉,你慢点!” 我又紧张又害羞,忍不住埋怨。 梁砚瞬间挺直了后背。 不过,车速还是稳当多了。 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他淡淡开口:“夏棉,你还会唱戏啊!” 他用的是肯定句。 我知道,白天在露天剧场,他看过我唱戏。 一想起那时的糟糕表现,我的脸更红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敷衍地承认,“嗯,下乡之前,我上过艺校,学过几段古装戏。” “难怪了。”梁砚认真道:“你唱得很好,这可是艺术活,别放弃了。” “你觉得……我唱的很好?” 我感动地问。 梁砚停下车子,回头看着我。 他郑重道:“当然,反正我觉得,你的声音最好听。” 就戏曲而言,梁砚是个门外汉。 但这一刻,他的话,深深鼓励了我。 “梁砚,谢谢你支持我……” 我哽咽道。 接下来,我们专心赶路,都没有说话。 夜色依然很冷,很黑,很安静。 但因为有人相伴,我们都无惧黑夜。 不知不觉,我们终于走到村口,看到了那条熟悉的河。 过桥时,我急忙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可以了,梁砚,你送我到这里就行。” 梁砚顿住,不置可否。 他也知道,过了桥就进村了。 夜间,村里有人巡夜,我们都怕被人看见。 梁砚把自行车停在桥头。 他说:“夏眠,你先过桥,等你到了女知青点,我再过桥。” “梁砚……” 他这样照顾我,我无比感动。 但我多拖延一分钟,他就要在寒风里多站一分钟。 我点点头,拎起麻布袋,大步往前走。 可走到一半,我想起什么,还是折了回来。 我打开沉重的布袋,从里面掏出那本,半新不旧的英汉字典。 “梁砚,谢谢你今天载我回来,这本书,送给你吧。” 我献宝般,将词典递给他。 梁砚接到书时,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似乎还有些惊喜。 但他翻开扉页,看到书里密密麻麻的英文后,脸色沉了下来。 像是压抑着什么,他的语气很清冷。 “夏知青,你的思想有问题啊,你是中国人,为什么要买英汉词典、崇洋媚外学英语呢?” “不是的,学英语不是崇洋媚外!”我心里一慌,下意识反驳。 我诚恳地劝他,“梁砚,我们都是知青,不管什么时候,学习都不能丢,万一,高考今年就恢复了呢? “还有,我听其他知青说,你父亲是一位翻译官。我想,你的家人,肯定也希望,你能报考英语专业,像你父亲那样优秀!” 我的话,不但没有说服梁砚,他似乎更生气了。 “夏棉,你搞错了!我爸是翻译官,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最讨厌学英语,因为,我才不愿像他那样,成为一个不顾家庭、不顾孩子的男人!” 说完,他胡乱将词典丢给我。 我一时没接好,词典掉在地上,瞬间沾满了泥土。 “梁砚,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带着哭腔,无法掩饰自己的伤心。 我不心疼买书的钱,而是心疼他自暴自弃的状态。 前世,只有梁砚,默默地帮我,陪我走过了最后的时光。 他是个好人。 他这样的人,不该没有斗志和目标。 我的眼泪,让梁砚愣了半天。 可最后,他还是低下头,冷漠道:“夏棉,不要打听我的家事,也不要讨好我。每个村都有回城政策,但是……” 他严肃道:“但是,我和我爸的关系并不好,我也帮不了你。你要是想走后门,还是去找蒋向阳吧。” 什么回城政策?蒋向阳? 原来,他以为,我讨好他是有目的的,是想利用他的父亲,拿到回城名额? 我简直气笑了。 “梁砚,你这个混蛋!我从来没想过,要你走你家后门,也没有想过,从你这里骗取什么!” 但我无法告诉他—— 因为他是我上辈子的恩人,我只是想报答他啊! 最后,梁砚只是自嘲:“那最好,老子烂人一个人,不值得你伤心。” “你,混蛋!” 我再也忍不住,捡起地上的词典,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女知青点,舍友们纷纷向我道歉。 “夏棉,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对不起,我们在集合点没等到你,还以为你自己回来了!” “是啊,我们快急死了,差点就报告给公社了!” 我强颜欢笑:“抱歉,是我自己听戏太入迷,耽误了时间,还好遇着老乡,搭顺风车回来了。” 伙伴们听了,这才放下心。 可我心里,其实很难过。 后半夜,我躺在床上,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还是为梁砚感到惋惜。 但冷静下来,我又觉得,这次是自己太草率了。 凭什么,我想当然地认为,梁砚一定很崇拜他的翻译官父亲,也想做个翻译官呢? 我有送他书的权利,他当然也有拒绝我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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