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借着月光,我看到那个男人,穿着半新的中山装,里面套了一件发白的衬衫,没有穿棉袄。 原来是他! 我见过他,他是我们村的男知青,名叫梁砚。 梁砚比我大两岁,比我早两年来插队。 平时,女知青和男知青分开住,我们很少说话,只有点头之交。 今晚看到他,我直接激动地喊:“梁砚同志!我是女知青夏棉,我不小心掉水里了,你能帮帮我吗?” 听到我的求救,梁砚走近了。 我以为,他会毫不犹豫救我。 可他看了一眼我身边的蒋向阳,脸上先是疑惑,又变得平淡。 他冷冷地说:“你们俩约会,关老子屁事。” 说完,他转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凉透了。 但更多的是不解。 怎么会这样? 我记得,上辈子的梁砚,不是这么冷漠的。 上辈子,我嫁给蒋向阳之后,知青们陆续都回城了。 他们有的靠考上大学,有的靠政策,有的则依靠家里关系。 唯有梁砚,和我一样,留在村里长达十年之久。 这位梁知青,在村里低调,神秘。 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家庭背景如何,只知道村里有这么一个无业游民。 十年后,我被蒋向阳折磨致死,临终前,我恳求蒋家,将我的骨灰送回城里。 尽管爸妈已经不认我,我还是想回到城里,落叶归根。 然而,蒋家忙着相亲,娶新媳妇,根本不管我。 蒋向阳只让人把我抬到山上的乱葬岗,让我自生自灭。 绝望中,我凄凉地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我死后,我的灵魂在山间飘荡,久久不能安息。 直到几天后,有一个男人,踉踉跄跄上山,翻山越岭,找到了我。 他大声喊我的名字,为我叫魂。 他默默为我收尸,火化。 接着,他坐火车回城,小心翼翼,将我的骨灰抱了三天三夜。 最后,他购买墓地,将我的骨灰安葬在城南的陵园。 这个男人,就是梁砚。 他是我上辈子的恩人,我无以为报。 所以此刻,我绝不相信,梁砚会对我不管不顾。 他多善良啊! 我怎么甘心让他走掉? 于是,我脱下一只湿鞋子,狠狠砸向他的后背。 我不再含蓄,哭着解释:“梁砚,我和蒋向阳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喜欢他,我们更没有约会!你别走,求你救救我!” 我的直白,起了作用。 梁砚停下来,转身,走到我身边。 蒋向阳见事情不对,还在打圆场,“梁知青,你别误会,我和夏知青是朋友,我们在……” 梁砚没有搭理蒋向阳,向我伸出了援手。 “夏棉,你先起来。”他坚定道。 然而,我们双手刚接触,村民们就举着火把,包围了我们。 带头的人,是蒋向阳的母亲,也是村里的妇女主任。 蒋母和儿子蒋向阳对视一眼,便开始了表演。 她无视梁砚的存在,大声说:“夏知青,黑灯瞎火的,你怎么掉水里了?是不是我家蒋向阳救的你? “唉,你们小两口,白天大大方方处对象就行,没必要晚上偷偷摸摸。放心吧,我答应你们的婚事,我会给你们做主的。” 上辈子,老太婆就是这样,直接盖棺定论。 她故意引导村民认为,我和蒋向阳关系不一般。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给她机会。 我比老太婆更大声。 “够了,您老眼昏花,就别泼脏水了!你儿子蒋向阳,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没有救我!”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宁愿做个恶人。 我直接宣告—— “我夏棉,身为女知青,跟蒋向阳有巨大的文化差异,我绝不会看上他,更不会和他处对象,大家千万不要误会!” 蒋向阳妈一听这话,丢了面子,指着我开骂。 “夏棉,你一个穷知青,别给脸不要脸!我儿子能看上你,是你祖上修了八辈的福气!你凭什么嫌弃蒋向阳没文化,凭什么看不上我儿子?” 蒋向阳也着急地说:“夏棉,你什么意思?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我们天生一对,我追了你这么久,你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 我心里一急,不甘示弱,指着梁砚说:“我喜欢的人,是梁砚,梁知青!” 这下,所有人都安静了。 就连梁砚,也意外地看着我。 我说喜欢梁砚,是个缓兵之计。 上辈子,梁砚找到我时,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 但他毫不嫌弃,面色凝重地帮我收尸。 他捧着我的尸骨,坐火车回城,就像捧着稀世珍宝。 安葬时,他抚摸着我的墓碑,温柔地对我说:“夏棉,从此以后,你就安静地睡在这里吧,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今生今世,我只想报恩。 所以,当蒋向阳质问我时,我脱口而出,喜欢的就是梁砚。 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哪怕他不喜欢我,这辈子,我只信任他。 可真正说完这句话,我顿时脸红了。 他该不会觉得,我是个恋爱脑吧? 毕竟,我们非亲非故,顶多是从同一个城市来的知青而已。 果然,梁砚反应过来后,猜到我只是拿他当挡箭牌。 他掐灭烟头,似笑非笑:“夏棉,你说……你喜欢我?” 他看了一眼蒋向阳,又看了一眼我。 “抱歉,老子不会游泳,也不爱救人。我对朝三暮四的女人,不感兴趣。” 说完,他抬脚离开。 只留下我在原地,百口莫辩。 2 深夜,回到知青点。 宿舍里,伙伴们见我衣服、鞋子湿了,都很关心我。 她们忙着给煮姜汤,让我驱寒。 看着这些年轻,鲜活的姑娘,我忍不住落泪。 活着真好啊。 后半夜,躺在床上,我的心情却很郁闷。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前世明明看起来非常仗义、热心肠的梁砚,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冷漠、傲慢? 或许他一开始就是这样,只是我对他的了解太少。 毕竟,这是十年前的他,正值青春,年少轻狂。 仔细想想,他来救我之前,我确实和蒋向阳单独在一起,行为有些暧昧。 大半夜的,正经男女谁会出来呢? 尤其,在今夜之前,我对蒋向阳确实是有好感的。 可惜上辈子,我年轻无知,才会被他骗。 今晚,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完全落入蒋向阳的圈套。 这一次,我一定要为自己而活,珍惜来之不易的重生。 第二天一早,我们像往常一样,鸡一打鸣就起床。 村子食堂里,我们简单吃了稀粥和咸菜,就去农场干活了。 开春了,今天的任务是开荒。 按照惯例,男女分开,知青和村民也分开,一共分了四组。 泾渭分明,分开劳作。 我的鞋子昨天被水泡了,今天烤得半湿不干,走起路来有点打脚。 从前,我会抱怨乡下的条件苦。 如今,想想上辈子的人生,再苦再难也不算什么。 于是,我干活格外卖力,还主动帮助小组里身体较弱的女知青。 结果,我们这组的效率提高了,居然拿了小组第二名,仅次于男村民组。 这个成绩,女知青们都很高兴。 下工后,回到食堂,村长、支书重点表扬了我们。 村里给每个女知青多发了一个野菜馅儿包子。 虽然没有肉,但我们都很高兴。 这多少引起了周围人的嫉妒。 村花李霜霜,阴阳怪气说:“村长,你们也太偏心了吧!” “你给女知青分的地,开垦难度小、面积也小,人家当然效率高。” “以前,我们也拿过第一,怎么不见奖励包子啊!” 其他人也起哄,“就是,今天干活时,男村民和男知青,都偷偷帮她们呢!” 起哄的人,说了几个男知青的名字。 其中,居然还有梁砚。 我下意识看向梁砚,难道他真的帮过我们? 梁砚和我对上视线,显得有些不自然。 他立即别开脸,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在逃避我的目光。 我更加确定,他确实帮了女知青组,我心里暖暖的。 不过,面对李霜霜的发难,村长不太给面子。 “人家女知青组,得的是进步奖,你们这些老油条,什么时候效率再提高了,也可以拿奖。” “不仅如此,我宣布,明天给知青们放一天假,农场提供三轮车,大家可以去逛县城!” 这可是个天大的惊喜! 知青们欢呼起来,只有李霜霜在生闷气。 晚饭结束,天已经黑透了。 我刚走出食堂,蒋向阳就拦住了我。 他手里,拿着一双千层底的棉鞋。 “夏棉,昨晚你的鞋子湿了,这双新的送你吧!” 我严肃起来,“蒋向阳,村里只有处对象,才会互相送鞋子。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向阳赶紧解释:“夏棉,你别误会,这鞋子是我妈做的,她想为昨晚的事道歉,你先收下,好不好?” 呵,他这是拿他母亲的头衔来压我。 上辈子,蒋向阳也是这么说的。 可我刚收下鞋子,蒋家人就四处散播谣言。 他们说,我接受了送蒋向阳的鞋子,就是答应和他结婚。 从此,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重活一世,我看到这双鞋子,就生理性厌恶。 “蒋向阳,鞋子你拿回去,我不会收的。至于你母亲,只要她别再惦记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拒绝完蒋向阳,我头也不回跑开了。 可我刚跑上小路,就撞见了梁砚和李霜霜。 方才我和蒋向阳的拉扯,他们肯定都看到了。 我想向梁砚解释,却又无从开口。 毕竟,我们现在,连熟人都算不上。 但可以确定,李霜霜喜欢梁砚,私下,她可没少编排我。 果然,我一走近,她就阴阳怪气。 “梁大哥,这个夏棉,昨晚在河边,还说喜欢你,今天就跟蒋向阳私相授受,真是水性杨花!” 梁砚跟她拉开距离,一脸冷漠。 “夏知青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抬脚就走了。 李霜霜追不上梁砚,心里一肚子气。 她恶狠狠冲我道,“哼,戏子就是戏子,无情无义!” 这话深深刺痛了我。 李霜霜说得没错,下乡之前,我确实是个戏子。 小时候家里穷,哥哥姐姐都早早停课,去当学徒了。 我没钱上学,也找不到工作,父母就把我送到女先生那里,学习唱戏。 只有在那里,有教无类,全看祖师爷赏饭。 学戏的日子很苦,女先生也非常严厉。 无论酷暑,还是寒冬,我每天早晚,都要下腰、扎马步、顶碗、练唱。 平时除了学习,也有中学老师教文化课。 但我最开心的,是戏曲班外出表演。 我也会当背景板,给师哥师姐们配戏。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能吃上香喷喷的鱼和大肉。 可惜,我只学了几年,大家就陆续下乡了。 师父送我下乡时,身体已经不大好了。 她叮嘱我,即使在乡下,也要好好读书,继续练功唱戏。 遗憾的是,上辈子,直到师父去世,我也没听进师父的话。 我既没好好读书,也没坚持练功唱戏。 如果有本事唱戏,起码几年后,我还能加入戏班,养活自己。 如今想想,我真是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自己。 所以,这一世,我不仅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 我还要重新练嗓,捡起唱戏的老本行。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 这是祖师爷赏的饭,我一定要接住了。 3 抱着这样的信念,我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女知青们就起床了。 大家早饭都来不及吃,便坐上村里的三轮车,欢欢喜喜向县城出发了。 这可是来之不易的假期。 这次,村里一共派了两辆三轮车。 一辆载男知青,一辆载女知青。 我上了车后,偷偷地张望。 我想在男知青的车里,寻找梁砚的身影,可惜没有看到。 难道,他不喜欢逛县城吗? 一路上,我心里有些失落。 意外的是,我们刚到县城的鼓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梁砚。 梁砚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座两侧,驮满了东西。 他笔直站着,和鼓楼下的民兵,交谈着什么。 男知青们看见他,都热情地打招呼。 几个女知青,也大大方方议论起来。 我才知道,梁砚居然还是我们村的“送货员”。 村子隔三差五,会从老乡那里,收一些农副产品。 送货员的任务,就是将这些货,送到县城的供销社。 供销社统一记账,销售后,会通过公社,给村子发钱。 送货员的工资不高,每天都要早起,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据说,梁砚这个街溜子,以前老喜欢夜里闲逛,所以村里罚他干这个活。 今天也一样。 他骑着两个轮子的自行车,竟然比我们三个轮子的车还早到。 算算时间,估计鸡还没打鸣,他就出发了。 我很想问问梁砚,当送货员累不累、苦不苦。 但我还没开口,他就骑着二八大杠,往供销社的方向去了。 真行,腿长了不起哦! 好在,到了县城后,我复杂的心情,被喜悦代替了。 大家逛县城,各有目的,很快四散开来。 有的去泡澡堂子,有的去国营饭店。 有的去供销社买东西,还有的去逛公园。 总之,热闹非凡。 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直奔县城的人民剧场。 我早就打听好了,今天,龙虎班在那里唱戏。 所谓的龙虎班,是由当地一些戏曲名家,组成的临时戏班。 这年头,戏曲名家也要下乡种地。 他们农忙时干活,只有在农闲时,才会聚集在一起,组成临时的龙虎班,去人民剧场唱戏。 今天他们唱的,是一出现代戏。 好戏已经开场。 戏台上,大家敲锣打鼓,唱得专业,认真。 露天剧场里,全场座无虚席,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没想到,这么个小县城,居然有这么多戏迷。 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今天看露天戏的年轻人,会变成一群老头、老太太。 而现在,在没有电影、电视剧的年代,男女老少戏迷都有。 他们是那么年轻,那么热爱戏曲。 我去得晚,已经没有好位置。 大家见我是个知青,文弱又秀气,还是把我让到了前排。 今天唱戏的主角,绰号“关公”,据说擅长演唱古装戏。 但他今天唱的,并不是《三国演义》。 而是换上现代装,唱了《沙家浜》。 他的唱法曲调,和我老师教的古装戏不一样。 我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热泪盈眶。 我沉浸在其中,不知不觉,看完了全场。 一场戏结束,我忍不住跑到后台。 我自报家门,说想见戏班的班主。 可我一提出这个请求,后台的人都笑了。 他们说,现在不是旧社会,不兴江湖卖艺了,没有班主了。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笑眯眯对我说:“同志,我们这儿没有班主,只有演员。我们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 我好奇地问:“这位师傅,您贵姓?” 他笑着说:“在下姓杨,是个唱丑角的。” 我说:“那您就是戏班的老大了。” 杨师傅问:“这话怎么说?” 我说:“我的老师说过,戏班要尊丑,您唱丑角,可不是老大吗?” “尊丑”这个规矩,从唐代就有了。 据说,唐明皇爱唱戏,还喜欢扮丑角,常常把身边人逗得想笑不敢笑。 民间把唐明皇奉为戏神,戏班里演丑角的人,最有威望。 连吃饭,开箱,都要丑角先来。 杨师傅听我说得头头是道,笑成了一朵花。 “嘿,你这小姑娘,还挺懂行的。” 我急忙道:“我会唱戏,我今天来,就是想加入你们的!” “您行行好,给我个机会吧!哪怕让我打杂也行!”我恳求着。 公社会唱戏的人不少,主动来报名加入的,却是少见。 旁边,一位演过虎妞的花旦,觉得有意思,走过来看热闹。 她上下打量我,笑说:“这姑娘性格挺虎,咱们刚好缺一个小旦,让她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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