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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二叔吼了一嗓子,瞪着血红的眼睛冲着陈照来道:“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带着媳妇来,你再来,你要是敢领个、领个……我就一头吊死在你爹妈坟头上……我他妈……我他妈造的什么孽……” 二叔脾气豪横了大半辈子,为人处世跟谁都没虚过,当年大哥大嫂突遭了横祸,连句话都没留下,村里人都可怜撇下了陈照来孤苦伶仃的,二叔操办了哥嫂的丧事,跟他说:“别听村里人瞎叨叨,你还有二叔二婶呢,有我们在一天,就不让你尝那没爹没妈的滋味。” 陈照来如今三十一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晚跟二叔挑明了那句话。 第10章 陶东岭是被摇醒的。 他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推他叫他,手轻轻拍他的脸,“东岭,醒醒,我得带你去卫生院。” 那只手掌心干燥温热,掌根贴在他皮肤上,指尖轻得像摩挲一样拍动着,“东岭……” 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让陶东岭一阵恍惚。 他熟悉的是……这是童年的滋味,是惠香留在年幼的他记忆里的触感,而陌生是因为这滋味太久远了,远到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再尝到过这种温柔,他的脸在那以后的很多年里,只接过陶建朋的巴掌。 陶东岭抬手就将那只手按在自己脸上,不肯松开了,按得死紧。 “妈……”他口齿不清念了一声:“……你走……为啥不带上我呢……为啥啊……” 陈照来弯着腰怔在那里。 陶东岭的脸烧得滚烫,手心也烫,陈照来感觉那灼人的体温顺着他的手心手背迅速爬上胳膊,直扎进胸口,让他一瞬间浑身都绷紧了。 “哥……”一旁的陈鹏目瞪口呆看着俩人的手,抬头看着陈照来,“这人……这咋回事?” “没事,”陈照来抓着陶东岭的手腕,用了点力抽了出来,看着陶东岭皱紧的眉说:“烧迷糊了,想他妈了。” 陈鹏觉得自己没那么好糊弄,问:“想他妈了跟你有啥关系?他为啥抓你手?” “都说了烧迷糊了。” “你别糊弄我,”陈鹏瞪着眼睛:“你这一晚上急得忙里忙外的,你开店这么些年我就没见过你对谁这样的,而且你现在,”陈鹏眼睛眯起来:“你刚竟然让他抓你手,你可别跟我说你躲不开……” 陈照来拿着毛巾给陶东岭擦脸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皮。 陈鹏往前凑了凑,低声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最讨厌旁人近你身的习惯?不知道的挨你碰你一下能把你膈应死,去年过年我来陪你喝酒,你喝多了,我搭你一下肩膀被你一个过肩摔,你是不是忘了?” 陈照来面无表情地起身去卫生间搓毛巾,陈鹏提高声音:“所以!你俩到底什么关系?他是不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陈照来关了水龙头出来,蹙眉看着陈鹏:“你瞎嚷嚷什么?管好你的嘴,回去别当我叔面儿胡说八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操心他,店都不管了,还把我叫过来……”陈鹏急切中夹杂着点儿小兴奋,“你怕啥呢?现代社会恋爱自由,这人要真是你男朋友我无条件支持你,只要人合适,是吧?我是不是一直都支持你,哥?我爸为这事生你气这些年,我是不是一直帮你说话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陈照来头疼。 陈鹏喋喋不休:“说实在的我也替你着急,你别看我嘴上不提,哥,你这些年老一个人,店里连个女服务员都不雇,我也希望你身边能有个人,真的……” 陈照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头又伸手摇了摇陶东岭,“东岭,醒醒。” 陶东岭浑身火炭一样,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照来起身说:“摩托车钥匙给我,你在这儿守着他,我去镇卫生院找大夫来给他挂吊瓶,他这样下去不行。” 陈鹏递给他说:“卫生院早下班了,你当城里呢有夜间急诊。” 陈照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我去大夫家里找,你好好看着点儿。” 院子里狼狗躁动了几声,摩托车轰然远去了。 陈鹏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低头,正对上了陶东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次”陈鹏头皮“唰”地一麻,临到嘴边的一个“操”字儿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你、你醒了?你感觉咋样?” “……你谁……”陶东岭嗓子嘶哑:“来哥呢……” “你高烧不退,人事不省,我哥去给你叫大夫了。”陈鹏手心出了点汗,往裤子上搓了搓,问:“……你喝水吗?我给你倒点儿。” 陶东岭看了他一会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谢谢。” 眼前这个虚弱憔悴但不掩帅气的男人有可能是自己哥的男朋友,陈鹏不禁郑重其事了几分,贴心地用凉白开兑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端到面前。 “给。” 陶东岭强撑着起身靠在床头上,接过来一口气灌了下去。 “还要不?”陈鹏看他喝得急,估计也是发烧渴坏了。 陶东岭手背蹭了一下嘴角,说:“不用了,谢谢。” 陈鹏接过空杯子放在一旁,在床前的马扎上又坐了下来。 陶东岭没再说话,他头疼得厉害,整个人天旋地转,靠在床头慢慢缓着。 陈鹏的眼睛一直在打量他,陶东岭原本没力气理会,但那眼神实在也太直白了些,他斜了陈鹏一眼,开口问:“你是来哥弟弟?” “是,堂弟,”陈鹏立即回道:“他爸和我爸是亲兄弟,不过我哥打小是在我家长大的,我跟他感情很好,我是他自己人,绝对值得信赖的自己人。” 陶东岭笑了笑,没再说话。 陈鹏等了半晌不见他再开口,便试探着问:“你跟我哥……你俩是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陶东岭扭过头看着他。 陈鹏说:“就,对象啊!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陶东岭愣住了。 陈鹏以为他不好意思,说:“别瞒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都不知道他这一晚上让你急得那样儿,又给你敷毛巾又是擦身的,我还没见过他为谁这么焦心呢,你俩……我没猜错吧?你别不好意思承认……” “没不好意思,”陶东岭看着他,说:“我就是个过路司机。” 陈鹏眼珠子瞪得铜铃大,噎在原地。 一阵轰鸣的摩托车声停到楼下,陈照来回来得挺快,陈鹏简直有种得救的感觉,陶东岭那句回答让他这半天如坐针毡,尴尬得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大夫背着医药箱跟着陈照来上了楼,陈照来推门一看陶东岭,眼里一丝惊喜闪过。 “醒了?”他问:“感觉怎么样?” 陶东岭见到他的一瞬有些愣怔,但随即眉眼就不由自主软了下来,整个人又松了劲儿一般。 “有点头晕……来哥。” “那你躺着,坐起来干什么。”陈照来让开身,让医生上前,说:“王叔你给看看,烧了一晚上了,我那会儿给量的38度6。” “才38度6?”陶东岭说:“我这难受得都感觉得有40度了。” “40度你就得去抢救了,”王叔拿出温度计甩了甩,递给陶东岭让再夹一下,说:“这发烧大人跟小孩不一样,有的小孩儿39度还能吃能玩,大人上了38度基本就感觉天都塌了,就是你现在这样儿,趴窝了。” 陈照来和陶东岭都笑起来。 王叔问:“你确定是淋雨感冒吗?不是吃坏东西之类的别的原因?” “不是,就是前两天卸车出了汗,然后淋了雨,激着了。”陶东岭说。 “都吃了什么药?”王叔问。 陶东岭伸手拿过床头的塑料袋,里面是他之前自己在药店买的。 王叔翻着药盒看了看,说:“嗯,还行,我给你再配点液体挂两天,问题不大,”他笑了笑:“照来大半夜的急吼吼去拍我门,恨不得鞋都不让我穿就把我拽来,我以为多严重呢,这给我吓得。” 陶东岭靠在床头,下巴上的胡茬显得他格外憔悴,他嘴角弯着,看着陈照来说:“谢谢来哥。” 陈照来看他一眼,也笑了一下,没吭声。 第11章 王叔留了两天的药,给陈照来简单交代了一下,说:“都会弄吧?” “会,”陈照来低头看了看一兜子输液袋,说:“那我送你回去王叔。” 陈鹏忙插话道:“我送吧,我给王叔送回去。” “夜路不好骑,你别去了。”回镇上的土路崎岖不平,又没有路灯,陈照来不放心,“你替我好好看着……” “哎呀我不替你看,你自己看,那路我都走多少回了……”陈鹏拿上车钥匙就走。 还过路司机…… 陈鹏心里嘀咕,他要是不了解陈照来也就罢了,就凭他今晚眼睛看到的,他要相信陈照来把这人当个普通的过路司机那就怪了,他又不是个傻子。 屋里安静下来,陈照来翻看药的背后说明,陶东岭不知在想什么,也半晌没说话。 “吃点东西吗?“陈照来问。 陶东岭浑身没什么力气,也没胃口,他摸了摸胃,说:“吃不吃都行,没感觉饿。“ 陈照来起身下了楼,不一会儿端了个小砂锅上来,勺子搅了搅,盛了一碗粥递过去:“直接吃,都晾好了。” 粳米粥,里面加了肉碎和菜丁,闻着挺香的,陶东岭刚还说不饿,一闻见味儿肚子立马叫了起来。 这肉不知道陈照来怎么弄的,入口居然很嫩,陶东岭自己也熬过皮蛋瘦肉粥,里面的肉嚼着就跟木头渣一样,看来做饭还真是个技术活儿。 陶东岭一口气喝了两大碗,还要喝,陈照来不让了。 “可以了,你现在生着病肠胃弱,不要吃太多。” 陶东岭笑笑,舒服得叹了口气。 陈照来问:“明早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你喜欢男的?来哥?” 陈照来瞬间转过视线盯着陶东岭的脸。 “陈鹏跟你说什么了?” “他问我是不是你新处的对象。” “你,”陈照来一向温和的脸僵了僵,拧着眉:“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那你是不是同性恋。” 陈照来看着陶东岭,陶东岭平静地迎着他的视线。 陈照来说:“你早点休息,我楼下都还没收拾,还得忙一会儿。” 陶东岭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输液袋,今晚不知道要打到几点,他自己不会弄。 陈照来端起砂锅起身,说:“打完了我会上来给你换药,你不用管,睡你的就行。” “你会换?” “会。” 陈照来转身往外走,身后陶东岭叫了一声:“来哥。” 陈照来回头。 陶东岭说:“我知道同性恋,以前跑车的时候遇见过专门找男人解决的,不稀奇。” 陈照来没吭声。 陶东岭说:“你是吗?” 陈照来平静地反问:“你是吗?” “我?我应该……不是。”陶东岭琢磨了一下,回答。 “那我是不是就跟你没关系。”陈照来转过身去开了门。 陶东岭说:“明早我想吃包子。” “好。” 什么人能干出这事儿,能直接问到人脸上来? 陈照来内心恪守多年的平静就这么被一杆子搅翻了,他不知道自己平和淡漠了这么些年,方才那一瞬间为什么有点压不住的恼怒,语气有点不客气,就因为陶东岭问他了?戳到他心里那块不为人知的隐秘了? 可他是不是同性恋,跟别人问不问没关系,有些东西就算一辈子不提起,也在那摆着,回避不了,至少他的内心,他自己,他回避不了。 陈鹏这个脑子有泡的…… 陈照来撑在灶台上叹了口气,真是服了。 收拾完卫生,看了会儿电视,陈照来约莫时间差不多了,上楼去给陶东岭换药。 病着的人精力不济,陶东岭果然睡着了,陈照来看着那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在被子里窝成一团,脸都盖住了,只露出耳朵,弧度很圆的后脑勺上又硬又短的发茬看上去不怎么驯服。 陈照来拿下输液袋拔出针,换了新的药水插上挂回去,检查了一下滴速,然后弯下腰给睡着的人把被子往下掖了掖。 陶东岭的脸色比前半夜好多了,不再那么红,陈照来下意识想探一探他的额头温度,手伸出去又停住了。 他径直起身走到门口,关灯带上门,转身下了楼。 陶东岭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还是被楼下大车出发的声音吵醒的。 他翻了个身,长长地叹了口气。 输液针已经拔了,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布,他都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沉,连陈照来什么时候上来弄的这些都不知道。 想起陈照来,陶东岭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穿衣服洗漱,打开门下了楼。 前厅有人说话,估计是还没上路的司机在吃早饭,陶东岭直接进了后厨,陈照来正靠在身后的操作台上抽烟,面前的抽油烟机开着,蒸笼在灶上呼呼冒着热气。 “来哥。”陶东岭走过去。 陈照来回头看他一眼,伸手往旁边烟缸里弹了一下,“醒了?” “嗯。” “包子马上好。” 陶东岭看看锅,又看着他带着血丝的眼睛,“你这几点起来开始弄的?昨晚不会没睡吧?” 陈照来盯着蒸笼笑了一下,说:“不至于,跟平常一样,我做这些都很快,习惯了。” 陶东岭笑了笑。 俩人半晌没说话,陈照来抽完一根烟,按在烟缸里,问:“你今天怎么样,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谢谢来哥。” 陈照来又半晌没吭声。 前头有人喊:“照来啊?” 陈照来仰头“哎”了一声。 “我扫码付过去了哈!你回头看看。” “好。” “那我们走了哈!” 陈照来从陶东岭身旁偏身走过去,一股淡淡的烟味扫过脸旁,被陶东岭暗暗吸进胸腔,陈照来去了前厅,陶东岭听见他跟人说:“路上慢点儿。” 陶东岭站着没动,过了会儿,陈照来端着碗碟走进来,问他:“你那车货,时间不赶吗?会不会耽误了?” 他把盘子碗放进水池,打开水龙头,陶东岭在身后说:“这不是还病着么,赶我走啊?” 陈照来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没赶,你乐意住就住,我这大不了多蒸几锅包子的事儿。” 陶东岭也笑了,过会儿说:“不耽误,等我给我表叔打个电话说一声。” 陈照来手里洗着碗,点了点头:“嗯,那你没事儿先上去歇着吧,这两天好好养病,待会儿包子好了我给你送上去,你不用下来。” 陶东岭看着陈照来宽阔的背,心里思索片刻,说:“来哥,我昨晚问你那话没别的意思,要是唐突了你别介意……” 陈照来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他一眼,说:“你不介意就行,”他语气很淡,眼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我没什么好介意的,陈鹏那嘴经常秃噜,你甭理他。” 陶东岭还想说什么,但没开口,陈照来低下头继续忙着,也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陶东岭手揣回兜里,说:“那我先上去了来哥。” 陈照来说:“嗯。” 第12章 陶东岭觉得自己昨晚大概真是脑子烧迷糊了有点短路,此刻他在卫生间冲澡,随着浑身的粘腻和疲惫被热水冲去,人也清醒过来几分。 同性恋…… 陶东岭忽然觉得陈照来是真脾气好,换做是他,如果不想被人知道的事儿被这么直接问到脸上来,他可能张嘴就是一句“去你妈的”。 陶东岭不歧视同性恋,在外头这么些年,天南海北的什么样儿的人和事没见过,但他也和所有人一样,知道这个东西敏感,隐秘。他不站在歧视的那帮人的立场里,但他知道歧视的那帮人会散发出什么样的眼光。 被人直直地问到脸上来,只答一句“跟你没关系”,陶东岭觉得陈照来真的有涵养。 陈照来端着包子敲了几下门,没动静,他以为陶东岭又睡着了,拧着把手一进门,与脑袋上还滴着水,腰上围着个毛巾从洗手间出来的陶东岭撞了个正着。 陈照来是真麻了,他手还搭着门把手,立即就想退出去,陶东岭倒是没什么大惊小怪,叫了声“来哥”,伸头就想看他手里端的包子,不过刚往前走了两步,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看着陈照来:“你、你等我一下……”说完一把扯过提前找出来扔在床上的内裤,转身又进了洗手间。 陈照来蹙眉叹了口气。 陶东岭没过几秒钟就换好出来了,头发依旧滴着水。 陈照来说:“头发擦干,还感冒呢,着急洗澡干什么。” 陶东岭笑笑:“身上出汗黏得难受,洗个澡人都觉着轻省些。” 陈照来把包子放桌上,拿起旁边一兜子药挨个看了看,准备一会儿给他挂上。 陶东岭拿了个包子咬着,边吃边看着陈照来。 “来哥,你会扎针?” “嗯,”陈照来拿出一次性输液管和酒精棉签。 “真的假的?你跟谁学的?”陶东岭觉得惊奇。 陈照来笑笑:“不放心的话我就送你去镇上卫生院,让王叔给你扎。” 陶东岭把包子全塞嘴里,冒着胡茬的腮帮子嚼着一动一动的,“没不放心,你随便扎。”说着把胳膊伸了出来。 “先吃吧,”陈照来看了一眼他肌肉紧实血管凸起的手臂,说:“吃完了上个厕所,然后上床老实躺着,扎上针就别乱活动了。” “行。” 陶东岭一口气吃了五个大包子,喝光了一大碗粥,上完厕所,一切准备就绪,盘腿坐回到床上。 王叔还挺贴心,给留了一条止血带,陈照来熟练地往陶东岭手臂上一绑,在他手背拍了两下,蜿蜒的血管迅速鼓了起来。 陶东岭有点紧张,说起来扎针这个东西好像是很多人的童年噩梦,跟爷们儿不爷们儿没关系,很多大老爷们看着那针头心里多多少少都会发毛,只不过绷得住而已。 “害怕?”陈照来感觉到了陶东岭的僵硬。 陶东岭扭开脸说:“没……你随便扎就行。” 这意思还是信不过啊,他压根没法想象一个饭店小老板为什么会扎针,他只是豁出去了而已,陈照来扎成什么样儿,扎他几下他都认了。 陈照来嘴角弯了弯,直起身,拿过一瓶液体拉开瓶嘴的拉环,露出胶皮塞子,他把输液管的粗针头插了进去,抬手挂在墙上,然后将输液管的滴速调节器开到最大,药水迅速流了下来,从针尖儿往外滋成一条线,陈照来关上调节器,坐下来拿起陶东岭的手,陶东岭正看着他一系列熟得不能再熟的动作发愣,没等反应过来,针头已经顺滑地推进血管,陈照来一扯止血带,“啪”地一声松开扔到一边,这边刚回了一点血,那边调节器打开,陶东岭都没感觉到扎针的疼,只觉得手背一凉,药水就流进了血管里。 “卧槽……”他震惊了。 陈照来弯着眼睛看他一眼,一手捏着他的手,拇指按住针尾,另一只手熟练地撕下医用胶布贴上去固定,整个过程没用一分钟。 “你、你以前是医生吗?”陶东岭瞪着眼问。 “不是,”陈照来伸手又调了一下滴速。 “那你为啥这么熟练?这手法也太专业了吧?” 陈照来笑了笑,这些其实都是他以前考核项目里的必备技能,比起其他那些训练科目,这已经算是最简单的操作了。 “你好好休息,我这记着时间呢,会及时上来给你换药。” “哦……”陶东岭看着他。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陈照来移开视线,没再看他。 陶东岭裸着上身,下身就一条黑色短裤,整个人大马金刀地盘腿坐着,扎了针的手臂就那么搭在膝盖上。直男就是直男,哪怕知道了陈照来是同性恋,一时间也意识不到自己该注意什么。 陶东岭意识不到他这个样子在陈照来面前有什么不妥,但直觉却让他察觉到陈照来好像刻意与他拉开了距离,虽然之前俩人交集也不深,按理关系也没多亲近,但从昨晚开始,他就是隐隐感觉陈照来跟他远了。 陶东岭不舒服,如果陈照来就因为同性恋这个事儿就跟他远了,他不舒服。他本来觉得在陈照来这儿最舒服,他大老远地扛着病也要扛到陈照来这儿才倒下,他奔的是什么? 陈照来眼神很稳,语气也与平常无异,但陶东岭就是觉得那眼神在看过来时,不再带着之前那种让他熟悉又踏实的东西,哪怕说的话跟以前一模一样。 “中午想吃什么?” “鱼,”陶东岭看着他,说:“我好久没吃鱼了。” 陈照来点点头:“行,烧的炖的还是清蒸?” “红烧,我要吃江团。” 后厨门外有个水泥池子,里面都是活鱼,陶东岭眼尖,老早就看到里面有江团。 “那个油太大了吧?”陈照来觉得生病还是应该清淡些。 “不大,我就想吃江团。”江团肉嫩刺少,鱼皮又厚又软,咬一口油滋滋黏乎乎的,别提多好吃了,陶东岭坚持。 “行,”陈照来还是没绷住嘴角的一丝笑意,“那就红烧江团,要不要稍微带点辣?” “要。”陶东岭立马点头。 陈照来笑着端着盘子起身,出去了。 -------------------- 野战兵的日常训练科目主要针对的就是野外生存、侦察与作战,对单兵素质要求极高,医疗自救是其中一个重要科目,来哥当年拿的都是满分。 (以上——都是作者瞎编的。) 第13章 心里依然萦绕着那种奇奇怪怪丝丝缕缕的感觉,颤颤的,悬着,陶东岭弄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如愿以偿吃到了红烧江团,并再次确认陈照来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出他最想要的味儿。 他一边吃一边戏谑地想,再这么下去,保不准哪天真就把这儿当家了。 “家”这个字眼冷不丁一冒出来,把陶东岭给弄愣了一下,但他仔细一琢磨,这话放在自己身上也不算夸张。 这些年他在路上打过交道的司机,有一个算一个,但凡出来跑的,没谁不盼着回家的,从出发的那一刻,每个人的目的地不是前头,而是身后的家,只有陶东岭不一样,他没家,他喜欢在路上。 他不曾想过有天会遇上这么个让他想落脚休憩的地方,就几次而已,他就真心实意喜欢上了这儿,他出发时兴冲冲奔着这儿来,回程时也一样,这个地方让他吃得舒服,睡得舒服,而且有这么个人,跟他笑着打个招呼,说说话,哪怕只是笑着看他一眼,他就能舒坦得卸下一身疲惫。陶东岭以前走哪儿住哪儿从不在意什么,而现在,他走哪儿都下意识去比较,去挑剔,他觉着哪儿都比不上陈照来这里。 他是真喜欢陈照来这儿,他喜欢这个二楼的小单间,喜欢吃陈照来深夜单独为他做的哪怕一碗简单的蛋炒饭,这种无形中的踏实和熨帖带给他的归属感远胜过他自己那个冷冷清清的称之为“家”的小出租屋。 陶东岭以前没尝过这种滋味,不知道,不了解,但现在他尝到了,知道了,他知道自己挺喜欢。 所以他不想跟陈照来远了,他是真没想到陈照来是同性恋,但现在即便知道了,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陶东岭压根不在乎那些,倒也不是说多开明,要在以前,这种事儿放在其他认识的人身上他可能会稍微有点别扭,虽然他也不会去发表任何看法,但现在这事儿换成陈照来,他就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同性恋怎么了,又没犯法,人只是跟喜欢的人谈恋爱而已,男的还是女的碍着谁了?比起什么世俗,什么婚姻,那些玩弄别人感情或者结了婚成了家却对婚姻家庭不负责的人才更应该被唾弃一辈子。 陶东岭心里咬定陈照来不是那样的人。 不可能的,来哥一看给人感觉就是一个踏实,沉稳,长得就是一张好男人的脸,浑身散发的就两个字:靠谱。 靠谱好男人陈照来晚上又给陶东岭做了丰丰盛盛的一餐,陶东岭吃得直叹气。 “这还怎么走?我住这儿算了,我给你打工,来哥,你管饭就行。” 陈照来说:“管不起,你饭量太大。” 陶东岭嘿嘿直笑:“我都不要工钱了,还包不住一天三顿饭?” 陈照来也笑:“那你凭什么不要工钱?” 陶东岭说:“凭我乐意。” 陈照来笑着起身收拾餐盘:“今晚不挂针,你早点睡,明天一早走?” “嗯。”陶东岭看着他。 “早饭还吃包子?” “吃。”陶东岭说。 陈照来笑笑,没再看他,端着碗盘下楼去了。 陶东岭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饭,又提着一袋热腾腾的包子上了车。 陈照来说:“没给你拿太多,天热吃不完容易坏,你就半路上饿了吃俩垫垫就行,该吃饭就停车吃饭。” 陶东岭说:“嗯。” 陈照来说:“药我也给你带上了,就算不挂针了也得继续吃两天,别忘了。” 陶东岭说:“好。” 陈照来说:“走吧,路上慢点开。” 旁边有几辆大车轰鸣着陆续往外走了,司机往这边按了下喇叭:“走了啊照来!” 陈照来“哎”了一声回头,说:“慢点儿啊!” 司机大声应着,开了出去。 陶东岭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没动,陈照来回过头来,正对上他的眼睛。 “来哥,” 陶东岭说:“我这趟回去,想顺便回老家一趟,看看我妈。” 陈照来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嗯”了一声。 陶东岭说:“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回去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想起她。”他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包子,笑着:“我真好多年没这么想她了,都快忘了……我都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有妈的人了。” 陈照来看着他,没说话。 真忘了,怎么可能高烧迷迷糊糊的时候都还在叫妈,怎么可能因为一口包子就勾起一切回忆,陈照来知道那种滋味,知道那种心上缺了个大洞而且这辈子都不可能填补的感觉。 陶东岭看着陈照来的眼睛,不知不觉目光就有点没收着了。那种隐隐透出来的有点类似于执着的东西看得陈照来暗暗心惊。 这应该不是两个人第一次对视了,但这感觉却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陶东岭说不清楚,就好像是彼此视线对撞之后,又继续往对方眸底深处扎了扎,陶东岭不确定自己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流露了什么,就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陈照来的眼睛,忽然觉得周身里里外外有什么东西停住了,凝固住了。 他这一刻忽然意识到在陈照来身上,有种让他想要的东西,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但他知道就在那。 他想伸手去抓。 陈照来皱了下眉,移开视线。 陶东岭回过神来。 “……那我走了来哥。”他说。 “嗯。”陈照来照旧把车门给他用力合上,退后两步说:“走吧。” 陶东岭手心莫名出了些汗,他往裤子上用力蹭了两下,发动了车,想了想,又探出头来。 车窗被轰鸣的发动机震得发抖,陈照来不知是不是离得太近,只觉得脚下的地面连着胸腔都震得不太舒服。 陶东岭对着他笑,露出一口白牙,陈照来迎着那目光扯了扯嘴角。 “真走了啊,来哥。” “嗯。” 半人高的车轮缓缓滚动,驶出院子,拐上了大路。 陈照来低头点了根烟,抬头望着车渐渐消失的方向,望了很久。 第14章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路程陶东岭没再耽搁。他连午饭都没在沿途找个店吃,一口气跑到下午,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路旁停了下来。 这是一段通车没两年的县道,修得又宽又平敞,而且没什么车,陶东岭找了个树荫茂密的路边停下来,跳下车,先前前后后检查了一番。 天太热了,这段路周围都是树,倒也阴凉,就是蝉鸣吵得焦躁。 陶东岭看四下没人,跳下沟坎进树林里放了个水,回来从车上拿了瓶水浇着洗了手,从驾驶室拎出那袋包子,在路边坐了下来。 陈照来给他袋子里还放了几个透明的一次性手套,陶东岭本来没那么讲究,但想了想还是戴上了。他拿出一个包子塞嘴里咬着,又在袋子里翻了翻,掏出一包泡椒腌的酸辣黄瓜条。 这应该是陈照来自己腌的,包子是芸豆肉馅儿,凉了吃着会有点腻,陈照来特意给他就着解腻的。 陶东岭不自觉笑了一下,拿起一根咬了一口。 爽脆,酸酸辣辣地吃着很开胃,陶东岭就着包子大口咬着,不一会儿就“咔嚓咔嚓”嚼完了。 他把一次性手套摘了卷了卷装进塑料袋里,拧开矿泉水瓶子灌了一气,仰头望着沙沙作响的树梢点了根烟。 不知道来哥现在在干什么。 陶东岭忽然想起认识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有陈照来的电话,连个微信也没加。这个点儿应该是陈照来不忙的时候,如果能打个电话就好了,陶东岭想聊天,想跟陈照来说包子很好吃,怎么都吃不够。他想陈照来肯定会笑着说爱吃就好,说下次再给你包。 陶东岭想着陈照来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又弯了起来。 这条路的方向是奔着家去的,可他夹着烟望着来时的方向,莫名有种正在离家的感觉,他想快点把货送到,把事办完,然后早点回去。 他想早点再回陈照来那儿去。 夏天太阳落山晚,陶东岭一路风尘仆仆把车开进厂区时,天还是黑透了。 工厂院子里灯火通明,工人进进出出忙碌着,陶东岭给表叔打了个电话,表叔说卸完了货等他过去吃饭。 卸货这种事平时基本上用不着陶东岭伸手,两头都有专门的人负责,上次那种特殊情况不多,所以这会儿陶东岭揣着手在一旁一边跟负责验收的人聊着天,一边等着一车货被搬进厂房里,他签了字拿上单子开车走了。 他只负责拿单子,结账的事他不管,都是表叔自己来弄。 表婶在家里炒了一桌子菜,陶东岭进门时她正把凉了的拿去回锅,表叔嗔他怎么这么慢。 表婶说:“慢点没事,常年开车的,急躁什么,慢点才稳当。” 表叔笑说:“哎,是,我发现你说啥都有道理,是那么回事儿。” 表婶笑着没理他,让陶东岭赶紧去洗把脸吃饭。 陶东岭饭桌上一边扒着饭,一边说了回家的事儿,表叔听了只点点头说:“回去吧,也该去给你妈上个香烧点纸了,陶建朋那边好听不好听的他爱说什么你都别搭理,犯不上跟那种人多费口舌。” “嗯,”陶东岭笑笑:“我知道。” 吃完陶东岭开了表叔的车回出租屋,十几天没回来,屋里倒也干净,表婶有他这儿钥匙,每次他出门跑车快回来之前都会过来帮着收拾一下,也没少一边收拾一边跟表叔念叨东岭也该谈个对象了,岁数也不小了,还总这么一个人,家里常年清锅冷灶的,让人看着心酸,日子都过得没奔头。表叔倒向来不在意那些,说她:“都这么些年了你还没看出来吗?东岭长得周周正正一大小伙子,这些年钱也没少攒,他要想找早就找了,他就压根没那个心思。” 表婶说:“那你倒是催催他呀,他自己那个爹不像样儿,不管他的事,你多给操点心。” “就是有那么个不像样儿的爹,东岭才不乐意成家,孩子打小凄苦惯了,他一想到他妈,他心里那个结就解不开。” 表婶叹气:“……挺好个孩子,就是命不好。” “你甭操那个心,”表叔说:“东岭跟我从来不聊这个,他早都不是小孩儿了,心里有数着呢。” 陶东岭第二天一早去批发市场买了香烛纸品,又买了点带回家的东西,开车回了老家镇子。 老家离城一个多小时,跟陶东岭常年天南地北跑的距离没法比,但他离家后最不常回的就是这儿。一年顶多一两趟吧,回来给他妈坟上添添土,添完就走。因为他要是不回来弄,陶建朋不可能弄,都说人心都是肉长的,陶建朋大概不是人。 陶东岭也没指望过什么,他逢年过节也跟城里的人一样,买点烧纸找个十字路口,拿粉笔在地上画个圈儿,写上“惠香”两个字,点上根烟,然后把纸一张一张烧在圈儿里。 思念这种事未必非要站在坟前才能做,只要心里有,身在哪儿都能纪念。 况且本来也见不着了,陶东岭几岁的时候就清楚,他和他妈,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陶东岭把车停在大门口,从车上下来拿下东西,恰巧碰见邻居。 “东岭回来啦!”邻居看见他,有点惊喜。 “徐大爷。”陶东岭也笑起来,拎起一箱牛奶,一大袋子水果和一条烟走过去,“正好要过去看看你和大娘。” 当年没妈之后,陶东岭没少在徐大爷家蹭饭,徐大娘心善,动不动就抱着陶东岭抹眼泪,徐大爷也没少一次一次大晚上去坟头前把陶东岭背回来,村里很多人都记着陶东岭小时候多可怜,也都多多少少接济过他,他都记着。 “回来看看你妈?”徐大爷问,他知道陶东岭不可能冲着陶建朋回来。 “嗯,挺长日子没回来看看了,烧点纸。”陶东岭掏出烟递了一根过去,按着打火机给老头点上。 “那你弄完了回来上我家吃饭,我跟你大娘说一声。”徐大爷抽了一口,转身咳了两声,“你爹估计又没在家,天天在麻将馆泡着,正事儿不干。” 陶东岭笑笑:“不用,别麻烦了,我弄完就走,下午还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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