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数,这其中有你本身的智慧与眼界,也有不可复制的运气和局势推动,更有许许多多与你志同道合的普通人所付出的努力,但绝大部分普通人并不会分辨这些事情——伟大的高文·塞西尔大帝便代表着这个时代最耀目的灯火,纵使这灯火下还有柴薪无数,照耀世人的却只是那一片光辉。 “而这,将成为一个巨大的问题。 “高文,你的降临和活跃极大推进了尘世前进的脚步,你将许多原本可能需要几代人才能完成的事情加速到了某种极致,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许多人的想象,而你在这个世界已经生存多年,你应该很清楚——当众生面对过于超出想象的事物时,会有什么后果。” 高文静静地听着夜女士的话,直到对方话音落下之后他才沉声开口:“神权理事会将竭力避免这种局面,广泛开启的民智以及对思潮概念的普及也会消弭你所说的那个可能。” “啊,神权理事会,还有你所领导的一系列扫盲运动……”夜女士慢慢说道,“确实,当我自不可控的睡眠中醒来,看到尘世间出现这些东西的时候真是被吓了一跳,我承认这些都是卓有成效的手段,尤其是知识普及以及对神明背后机制进行系统化解析的研究工作,这确实是在从根本上解决‘神灾’这一问题,但是……高文,你应该知道这是需要时间的。 “你需要至少一两代人才能完成扫盲的‘下沉’,而只有这种下沉抵达最最底层的民众,抵达最为无知闭塞的穷乡僻壤之后,神灾的阴影才算是真正得到控制,可是在这之前呢? “这中间有着几十年的时间差——尤其是当你带领这个世界解决了魔潮危机之后,你的个人功绩将抵达一个顶点,整个世界都将因你的领导与庇佑得以幸存,到那时候你有多少精力来检查每一个村中愚夫和山野小民的认知,有多少时间来引导普通人用冷静理智的态度来看待你这个‘救世主’?” 高文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令人心惊的可能性,而且他也一直在用各种方法尝试去避免这种局面,可是此刻夜女士的态度让他隐约意识到,这个阴影并未被真正消除。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夜女士的声音在继续传来:“伟人崇拜……这是介于理智和盲目之间的危险临界,向后一步,人民眼中的便是一位伟大的领袖,向前一步,人民眼中的便是一位天降的救世主,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努力来尽量避免人们将你神化,这包括全国范围,甚至全世界范围内的知识扫盲,包括禁止任何形式的个人偶像崇拜,尤其是针对你个人的偶像崇拜,你甚至默许了一些……对你的个人形象不那么友好的‘出版物’,因为这些东西可以让你在世人眼中更像一个鲜活的人,而不是一个符号化的钢铁领袖,这些努力并非无用,只是……还不够有用。 “因为你永远都只能从形式上禁止或推动一些东西,你无法精确地控制全世界每一个人的心智,哪怕在你的引导下,民众们表面上维持着对你理智且清醒的认知,可在私下场合呢?在你照拂不到的穷乡僻壤呢?在他们内心深处呢?总会有人认为你宛若神明,甚至将你视作救世主的化身,哪怕现在没有,很快也会有的。 “人心难控,而可怕之处在于,这难控的人心总是会变成某种实质化的灾厄事物,其转化过程缓慢却难以阻止,而且开始的无声无息。” 高文表情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他面沉似水,嗓音低沉:“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 “是的,发生过,”夜女士平静答道,“伟大的领袖被人视作神明的化身,领袖的矢口否认与百般努力都收效甚微,更可悲的是,他在生前确实一直成功遏止了对自己的偶像化崇拜,但在他死后不过十年,全世界范围内的怀念与感恩便让他以‘神’的身份又活了过来……由于人性与神性间的巨大矛盾,这可悲的新神很快便陷入了疯狂,我曾亲眼目睹祂的末路。” 高文捏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这摆在眼前的阴影让他倍感压力。 偶像崇拜,个人神化……这都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局面,可夜女士所言的情况无可辩驳,他确实能从形式上、从表面上禁绝这种神化和崇拜行为,但他挡不住普通人(尤其是如今仍然占据人口大多数的、思想认知较为落后盲目的普通人)在心中对一个伟大之人的“迷信想象”,而这种发生在人心层面的东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个人神化和偶像崇拜绝不会是长久情况,人民总有一天会开悟,会理智,后世的聪明人将学会如何正确看待一个历史上的伟大人物,但问题就在于……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的神性转化或许就已经完成了! 他在沉思中静默了许久,但却并非在徒劳地思索一个解决之道——因为这不是片刻间就能凭自己临场发挥想出来的,同时他更清楚既然夜女士选择在这时候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那就说明这位古神应该已经有了安排,他之所以静静沉思这么长时间,就只是在梳理思绪,整理已有的情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好准备面对眼前这位古神的“建议”。 终于,他纷繁的思绪重新平复下来,头脑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他抬起头,注视着云雾中的那道目光:“那么你的建议呢?你跟我说这么多,应该不只是为了吓唬人玩吧。” 在朦胧的雾气后面,夜女士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微笑:“我确实有个方案——不过这需要你的配合,以及你的取舍。” “配合与取舍?”高文皱了皱眉,“具体的呢?我要怎么做?” “我不能在这个时间点上直接告诉你,但很快你就会知道的,”夜女士笑了起来,“首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的,这个世界已经经历了许多次轮回,一季又一季文明中诞生了一批又一批神明,而由于凡人对自然界的原始敬畏都大同小异,因此这一批又一批神明也总是在不断重复,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么多次的轮回之后,这个世界上却始终不曾诞生过一个新的‘暗影之神’,为何执掌暗影领域的,就始终只我这么一个‘老古董’呢?” 高文怔了一下,但很快便有了答案——因为这个问题他很早之前便研究过:“因为思潮映射具有排他性。思潮可以在空白领域映射出新的神明,却无法在已经存在倒影的区域覆盖一个新的倒影——在这颗星球上,暗影权柄已经有你占据着位置,凡人们在这方面的思潮不可能撼动你的存在。” 说到这,高文自己突然停了下来,他隐约猜到了夜女士的意思:“你是想说,如果提前把‘位置’占上,就可以避免神性转化问题?” “有点接近,但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夜女士带着笑意说道,“我们的最终目标是避免出现一个……该如何称呼你可能被转化成的神明呢?啊,就叫‘神皇’好了——我们要避免出现一个神皇,因此哪怕是为了‘占位置’,我们也不能弄个类似的神明来占住这个位置,所以我们要从另一个角度入手——要把你牢牢地固定在‘非神之位’上,要将所有能够指向‘神皇’这一概念的思潮都阻挡下来,甚至让它成为深海中的一片‘真空’。 “事实上,这正是我可以在继续执掌暗影权柄的情况下又始终维持清醒理智的原因。” 高文本来满脑子就想吐槽对方“神皇”这个词是怎么蹦出来的,在听到对方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紧接着他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用于维持你存在的锚点发生器?” 夜女士的目光垂至高文身上,她在云雾后露出笑容:“据我苏醒后收集到的情报,你所栖身的那颗卫星如今状态可不怎么良好,尽管你现在使用一具凡人躯壳在世间行走,但那颗卫星仍然维系着你大部分的思维线程,而从另一方面,假如——我是说假如,有朝一日你这具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你也需要个更可靠的载体重新安置你的灵魂,不是么?” 高文表情变得怪异起来:“所以你想说的是……” “我想说的是,既然你现在已经接管了苍穹站的许多权限……”夜女士不紧不慢地说着,“那么要考虑直接搬来一起住么?我的邻居。” 高文:“……” 他终于确认了,夜女士确实是不怎么靠谱的,尽管祂现身之后流露出的气质始终是神秘而充满威严,但祂的画风还真就一直在那威压的外壳下暗搓搓地左右摇摆——要不祂最后这几句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但在心中初期的惊诧错愕之后,高文很快便开始以严肃的态度分析夜女士给出的建议,他意识到这个建议并不是个玩笑,在看似古怪的一句话背后,所透露出来的其实是个极其严肃的方案。 他看向天空,表情变得极为郑重:“你是说,要像当初起航者对你所做的那样,把我也与那个‘锚点发生器’绑定到一起?” “这是最简单的方案,而且也恰好因为你的情况特殊,它才有可能实现,”夜女士没有否认,“正因为你已经和起航者遗产融合,我才能用一个相对简单的办法解决你身上的隐患——并不是谁都可以直接与锚点发生器绑定的,有一些特殊的存在,我要为其打造一个合适的‘锚’可是要颇费一番工夫的。” 高文心中一动,立刻就想追问对方口中“特殊的存在”以及“打造一个合适的锚”是怎么回事,但在他开口之前夜女士便将话题直接引了下去:“那么你的回答呢?我的邻居,要不要考虑‘搬个家’?你放心,这个过程只是数据层面的迁移以及重建一系列映射关系,并不会影响到你的任何思维或行动,你甚至不会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变化——唯一改变的,就是我们彻底解决了一个隐患。” 高文陷入了思索。 他确实是在犹豫,但并非犹豫“数据迁移”这件事本身,因为情况确实如夜女士所言,他目前作为本体的那颗卫星已经到了服役的终点,即便是在最低负载的情况下,他也总是会收到卫星的报错信息或警告,虽然他现在确实是在用“高文·塞西尔”这具躯体维持生存,但一旦卫星彻底报废,他本人恐怕难免也会受到巨大影响,更不要说如果他这具躯体真的出了问题该怎么办。 相比之下,苍穹站的情况当然会好得多,半永久性的空间巨构在使用寿命上绝非一颗小小的卫星能比,哪怕过去许多年里苍穹站都处于沉睡状态,最近一段时间尼古拉斯所率领的工程队也已经传回诸多证据,表明那座逐渐苏醒的空间站其实状态比高文一开始想象的要好得多。 高文自己平日里甚至都考虑过是否有可能把自己的“本体”从卫星切换到苍穹站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通过一系列间接跳转的方式来操控那座空间站(这样做非常损耗精力且麻烦),只不过他始终没找到办法。 而现在,这个办法就在眼前。 除了一个问题——这位古神的建议,真的安全可靠么? 他注视着天空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也注视着他。 他在那双眼中看到了某些让自己很熟悉的东西。 在某种明悟感后,他缓缓点了点头:“我们要如何开始?” “在你点头的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高文微微一愣:“……那你刚才提到的‘配合与取舍’指的是……” “……你猜?” 夜女士话音落下,一阵猛烈的眩晕感突然从四面八方袭来! 错乱的五感,断续的思维,纷繁狂舞的光影,足以令普通人心智崩溃的海量数据如狂风巨浪般充斥了高文的心智,他在这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忘记了自己的来历,忘记了自身,他在失重中不断下坠,仿佛从云端坠入深渊,而这个可怕的过程持续了不知道多久。 但最终,这疯狂错乱的浪潮还是止息下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森林边缘,前方不远处便是旷野上的一座座营帐。 尘世黎明号正静静地悬浮于天空。 毫无预兆的,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高文身旁:“老粽子!你终于也出来了!” 高文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扭头看去,看到琥珀正站在自己旁边,其身后的暗影薄雾正渐渐消散。 第1559章 旅行者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琥珀,高文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不仅是因为自己完全没有感知到对方的气息出现,更因为之前那狂风骤雨般的感知混乱以及头脑中掀起的信息风暴让他到现在还有些昏昏沉沉,他大致还记得自己在夜女士那里的所见所闻,记得自己重获的记忆碎片以及与高文·塞西尔的会面,但除此之外他又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这种违和感让他皱起眉来。 所以他站在原地好好整理了一下状态,等心神稍微平复之后才轻轻舒了口气,目光落在琥珀身上:“你之前去哪了?我在抵达千塔之城后便再没有看见你和莫迪尔……对了,莫迪尔呢?” “我和莫迪尔早就出来了,他这时候正在营地那边休息呢,我是感觉到你的气息出现就过来看看情况,”琥珀咧开嘴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抬手指着营地的方向,“我们都在这边等你等了三天了——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就在夜女士的神国里转悠啊。” 高文皱了皱眉:“你们在夜女士的神国?” “是啊,神座附近,祂给我们看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古代的观测记录,起航者的设备什么的,回头我跟你好好嘚瑟嘚瑟,”琥珀笑嘻嘻地说着,“先不谈我们了,你呢?你都看见什么了?夜女士跟你说什么了?咱们之后干什么去?” 高文怔了怔,记忆中泛起一些碎片,接着他摇了摇头:“我恢复了一些过往的记忆,不过解释起来太多了,之后有机会再说吧。” “哦,那就有机会再说,”琥珀摆摆手,“那如果没别的事了,咱们得收拾收拾尽快返回国内,联盟那边还有不少事等着你处理呢,现在可是母星屏障计划的关键阶段……” 高文定了定神,轻轻点头,迈步跟上了已经转身走向营地方向的琥珀。 …… 混沌未明的天空覆盖着影影绰绰的巨城,层层叠叠的建筑与高塔在如影似雾的街巷中不断排列延伸,在漂浮着淡淡薄雾的街道上,风尘仆仆的旅行者正缓步来到一扇门前。 破旧的长袍与兜帽遮挡了旅行者的面容,唯有那略显佝偻的身躯以及一双手上干瘪苍老的皮肤显示着这位造访城市的不速之客已经不再年轻,他在那扇门前驻足,抬头看到大门上方悬挂的美酒与餐刀的招牌,这才伸出手去推动那扇黑沉沉的木门。 “吱呀”一声,门扉应声而开,黑沉沉的木门背后,是一间正在营业的酒馆,长长的吧台正对着大门的方向,一名有着银白长发、皮肤苍白到令人不安、正在低头擦拭酒杯的少女在吧台后抬起头来,她有着如肤色一般苍白的眼瞳,清秀却非人的面孔仿佛一尊没有上色的石膏雕塑,她注视着门口的旅行者,两秒钟后才微微点头,略显冷淡的态度让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合格的酒吧招待。 而在吧台附近,则是几套桌椅,客人们正在那里饮酒闲谈,那一个个身影显得朦胧虚幻,起伏不定的黑色雾气勾勒着他们大致呈人形的躯体,他们之间嗡嗡的交谈声模糊不清,仿佛一群无形的云雾在交流着只有狂人才能知晓的密辛。 而在这些不定形的酒客之间又有两三名特殊的客人,这两三人与吧台后的少女一样有着银白色的头发,以及苍白到近乎石膏的皮肤——那些如云雾般不定形的酒客对门口出现的旅行者毫无反应,只有这几名有着银白头发与苍白皮肤的人抬起头来,对旅行者点头致意。 旅行者的兜帽也微微上下起伏了一下,随后他无视了那些云雾般怪异的“客人”,穿过几张桌子间的过道,径直来到了那长长的吧台前。 吧台后面的银发少女放下手中工作,拿起一个擦拭干净的酒杯,转身倒了杯泛着灰白色泡沫的佳酿并放在旅行者面前:“您来的可真晚——这杯酒已经等您很久了。” 旅行者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的酒杯,几秒种后才将它拿了起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兜帽下响起:“抱歉,小姐,我的记性不是很好,我……不记得自己有约,我只是觉得自己要来这么个地方,就顺着感觉来了。我是错过了什么吗?” “您不记得?”银发少女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但很快便微笑起来,这微笑也冲淡了她一开始那略有点冷淡的印象,“啊,倒也正常,在漫长的旅行之后,人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的……看样子,您好像已经走过了很远很远的路?” “是的,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我都记不清自己已经走多久了,”旅行者笑了起来,端起酒杯,“这里的风景真不可思议,尤其是这座城,这座……好像没有边际的城市,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面探索一辈子——啊,谢谢你的酒,小姐,这酒味道真不错。” “本店特产,酿酒的技术是我曾祖父传下来的,”银发少女微笑着说道,紧接着轻轻扬起头,指示着酒吧中的某个方向,“另外,如果您是打算在这座城中完成您这段旅途的话,或许可以去与那位谈谈,那位客人在寻找旅途中的伙伴,她已经在这里徘徊很长时间了。” 苍老的旅行者抬起头,这才注意到酒吧角落原来还有一个位置,而一个同样将全身都笼罩在黑斗篷中的矮小身影则静静地坐在窗前,那扇窗外泛着诡异的朦胧雾气,街道上的风景在雾气中显得模糊一片,而那矮小的身影则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在这客人不少的酒吧中维持着极其稀薄的存在感——如果不是招待员小姐可以提醒,他甚至都没发现那里坐着个人。 几乎没怎么犹豫,苍老的旅行者便拿起自己那杯酒,向那个异样的角落迈步走去,他在那矮小的身影面前落座,后者的兜帽微微动了一下,注意力似乎落在了不速之客身上——兜帽的阴影仍然笼罩着其面容,但旅行者能感觉到对面传来的视线。 “我听说你在找旅行路上的伙伴,”苍老的旅行者主动说道,“我是一个冒险家,刚到这座城市没多久,我也在找人一同上路……你有什么目标么?” “我在等人,也可能是在找人,”矮小的身影开口了,“记不太清了,我只知道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和他走散了,我得尽快把他找回来。” “哦,那听上去很重要,”苍老的旅行者点点头,“你那位朋友有什么特征吗?或许我曾经是见过他的——别看我这样,我可走过了不少的地方,见过不少的人。” “他……”矮小的身影认真思索了一下,慢慢开口答道,“我只记得他很高,走在前面的时候几乎像一堵墙一样可以挡住阳光,夏天的时候走在他的影子里会很凉快,他还会吓唬人,说要把人拍在墙上,但实际上他从来不用这种暴力手段,还有……” 矮小的身影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努力整理模模糊糊的记忆,过了好几秒钟她才好像想起什么,语调微微上扬:“哦,我记起来了,他睡在棺材里……” 苍老的旅行者静止在椅子上,好像有点跟不上面前之人的思路,过了几秒钟他的声音才从兜帽下面传来:“听起来你这位朋友……兴趣爱好很奇妙。” 紧接着他停顿了两秒钟,又接着问道:“那你打算上哪找你这位朋友?你要怎么把他找出来?” 那矮小的身影沉思了一下,随后伸手探向桌下,三两下竟从那下面摸出一把铲子来。 “我得再把他挖出来。” 矮小的身影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和决然,而在那兜帽所投下的阴影中,旅行者莫迪尔分明地看到了一双泛着微微光辉的琥珀色眸子。 …… 灰白色的天空覆盖着无垠沙漠,巍峨的王座伫立在沙海中心,光与影的主宰如山岳般坐在祂的王座上,自云雾深处俯瞰着祂的国,而那双眼睛目光所至之处,便是无垠沙海边缘的黑色巨城——那座巨城的规模如今已经扩大到几乎环绕整座神国,却仍然只是一片看似单薄的剪影,而在那剪影上方,则又可看到一道道流光自天空垂下,那些如极光一般的流光为这单调的世界带来了鲜明而惊人的色彩,看上去堪称壮美绝伦。 在这暗影神国,有能力制造出“色彩”的从来都只有这国度的主宰,但凡事总有例外——来自锚点发生器的直接数据操作同样可以在这里注入“色彩”。 “旅行者都已上路,”长久的注视之后,王座上的巍峨身影终于打破沉默,“锚点注入流程也已开始。” “……真的有必要谨慎到这种程度么?而且你还要为此冒额外的风险,”王座前传来了大冒险家维尔德的声音,“锚点发生器是你的根基,而你现在允许一个外来者靠近这个根基,他的高权限可能会威胁到你的存在——如果他想,而且发现了该如何操作的话。” 说到这,维尔德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我觉得你的担忧只有很小的概率会发生……虽然一位伟大君王发生‘神性转化’的可能性确实存在,但你也说过,他所施行的那些措施都是有效的,只要不出乱子,这一季文明从蒙昧到开化的过程就可以平稳度过。” “我不能赌这个概率,”天空传来了威严的声音,“因为这代价不仅仅是老粽子自己的安危,甚至不仅仅是这颗星球的未来——在成年过程中产生的新神与文明襁褓阶段产生的原始诸神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一旦赌输……它的代价甚至可能会化作在星空间不断蔓延的灾难。” “在星空中不断蔓延的灾难?”维尔德的声音有些错愕。 夜女士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斟酌有些话应不应该告诉眼前这位大冒险家,但很快她便似乎想通了什么,发出一声轻叹:“你觉得,众神可怕么?” “……从凡人的视角看,当然可怕,”维尔德老老实实地回答,“强大到无可匹敌,疯狂后毁天灭地,而且会随着文明发展不断变强,等到神灾爆发的时候,往往已经强大到了可以瞬间毁灭整个文明——这几乎就是所有史诗故事里能描绘出的最大的灾难了。” “是啊,很可怕,但如此强大而可怕的众神……也只不过是一颗星球上孕育出来的生灵罢了,”夜女士轻轻摇了摇头,“哪怕有再怎样毁天灭地的力量,也被困于重力,所有威能都局限在星球的山川河流与大气层间——这样可怕的众神,却并不懂群星间的奥秘,不懂恒星与行星的运行,不懂太空中的射线风暴,也不懂超光速航行和时空折跃场是什么东西,原因就是祂诞生在一个以‘母星’为边界的信息牢笼中间,祂所有的力量都注定无法跳出这个框架。” 听着夜女士的话,维尔德似乎明白了什么:“您的意思是……诞生在这个牢笼之外的神……” “神明是众生思潮的投影,大冒险家先生,你注意到了么?在这个规则中,从来都没有局限过神明只能在星球范围内诞生——只不过是恰好诞生出神明的文明通常都处于原始阶段,都处于在地表匍匐的时期罢了,”夜女士嗓音低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文明已经挣脱了行星束缚,已经发展到可以在星海遨游,甚至能在成百上千颗行星上构筑殖民地的阶段,他们背后却又站着一个神明……这个神明可以强大到哪种程度?” 维尔德沉默不语,这惊悚的可能性让他难发一言。 “迈向星空之后的文明几乎注定对思潮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因此很难再诞生神明,可现在的洛伦……正处在一个危险的临界点,”夜女士嗓音低沉,“它还没有彻底成年,因此它仍有孕育新神的几率,它很快就要迈向星空,因此它孕育出的神明将以星空为摇篮,并有空前强大的力量和近乎无尽的上限,而且由于诞生过程的特殊性,祂极有可能一成型就是疯的。” 说到这,夜女士停顿下来,片刻后发出一声叹息:“在局势所迫下,洛伦文明是一路加速才走到今天,如今它就要跨过迈向星空的关键门槛,只要跨过这道门,原始诸神的‘神灾’便不再是它的威胁,自然、丰饶、商业、契约等等领域都会变成安全无害的普通学科,但和表面的辉煌成就比起来,这个文明的根基部分却远未完成蜕变,众生心中酝酿着新的敬畏与感恩,而高文……文明的加速者,就在这个焦点上。 “‘引领众生迈向星空之神’……祂那朦朦胧胧的身影如今已经伫立在深海中最遥远的边境上了。” “这是起航者留下的……警示?”维尔德终于打破了沉默。 “这是他们在远征路上曾亲眼所见的炼狱,”夜女士说道,“而船团为此付出的代价惊人。” 第1560章 尽头 诞生于母星之神,威能止于天地,信徒想象力的边界便是神祇之力的尽头,其上限可知可测,即便成为灾难,也无碍群星运行。 诞生于星空之神,威能可笼罩星河,凡人的想象力已触及群星,神明之力便可祸乱群星,其力量上限从理论上甚至可发展至宇宙基础法则所允许的极限,而其一旦失控,则在其威能范围内,连群星间的秩序也将被彻底颠覆。 起航者船团并不是无敌的,而洛伦凡人们心中最强大的神明也远非宇宙中危险之力的顶点,在船团漫长的远征中,他们也曾面对过需要倾尽全力一战才能艰难取胜的强敌。 在回忆中,夜女士不紧不慢地述说着一个久远而可怕的故事:“……那是一份极为古老的档案,船团早期的数据系统中保存着足以令起航者都深深忌惮的错乱恐灾,那是一个已经踏入星空的文明在错误中孕育出的神明,而那神明的癫狂威能可蔓延至数千光年之外…… “在洛伦凡人们的认知中,星空可污染神明,来自群星的知识能够让众神陷入狂乱,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也有神明可以污染群星,星空中诞生之神足以令宇宙颠倒错乱。 “血肉骨骼堆积凝聚成一颗颗星球,污浊呼啸的气息在血肉星球之间疯狂呼啸,恒星被异化为肿胀冷漠的巨眼,宇宙中随处可见漂浮蠕动的暗影触腕,有大裂隙从星河的彼端一直延伸到此端,裂隙中喷涌而出的是‘错乱星神’在梦呓中分化出来的子嗣,那每一个子嗣都是一座被彻底污染的巍峨巨舰,里面挤满了已经失去理智、彻底转化为永生祈并者的凡人信徒,而在一整个星系的中心,则有巨大而黑暗的巢穴,癫狂的神明在巢穴中注视着群星,宛若注视着一场即将开席的盛宴。 “大冒险家先生,那是你绝对无法想象的画面,甚至连我这样所谓的‘神明’都想象不出来,哪怕是作为冰冷的文字,被存储在起航者船团的数据库里,这些字眼背后都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冰冷恶意在向外渗透——在很久很久以前,起航者们便曾遭遇过这样已经被彻底污染异化的炼狱星河。 “你理解了么?这就是完全不受母星的信息闭环结构束缚、能够无限制成长到宇宙级天灾的神明所能抵达的‘终极形态’,你可以想象一下,想象当有一天你站在血肉蠕动的大地上——如果那时候你还活着,而且还有理智可言的话——你抬头看向天空,你看到的每一颗天体都是在宇宙中不断涨缩蠕动的邪神器官,你呼吸,吸入的是疯狂神明释放出来的污浊瘴气,你能看到巨大的触腕从宇宙中垂下,在星球地表肆意舔食,你尝试终结自己的生命,但你的血肉之躯其实早已是这神明的延续,甚至这整个星河……都已经是‘神之躯’的一部分……” “别说了,”维尔德的声音终于从石柱上传来,大冒险家先生竟罕见的有点抵触,“听上去怪冷的……” 夜女士停了下来,维尔德则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忍不住开口:“那后来呢?后来起航者船团是怎么逃离那个被神明腐化的‘炼狱星河’的?” “逃?为什么逃?起航者没有逃跑,”夜女士摇了摇头,“群星间诞生的神明会不断向外蔓延,祂们的发展上限是充满整个宇宙,因此决不能放任不管。” “那……” “起航者在那污染的星河边缘修建了要塞星系,然后用了三十个千年去杀死‘炼狱星河’中的每一颗活星球,烧尽了那星系中的所有实体结构,又向深海派出远征舰队,凿穿了污染区的所有界域,在自身也付出惨重代价的情况下,才终于把那‘迈向星空之神’的所有残余部分清理干净……当这一切结束的时候,那里什么都不剩下了。” 维尔德沉默了很长时间,他跟夜女士相处数百年,因此这时候努力发动想象力还是勉强可以跟得上对方这些言语的,但跟上归跟上,他却很难把这些过于挑战三观的事情和自己所知的现实世界联系起来,在思索许久之后,他才终于打破沉默:“你觉得,‘高文’会发生这种转化?这种……超出了……” “我知道这中间差距巨大,但我们不能让这第一步迈出去——因为一旦迈出去了,后续的发展将无可阻挡,”夜女士静静说道,“起航者留下的只是一个警告,而且在他们如此漫长的远征中,宇宙中发现的‘错乱星神’也就只有那么一例,也就可以想见这种事发生的概率有多么低,但即便概率再低,也得防患于未然,更何况……哪怕最终转化不到‘错乱星神’的程度,一个凡人在被神化之后也肯定不是原先那个凡人了,而我不希望看到这种结果。” …… 在琥珀的陪同下,高文返回了塞西尔帝国,而在这之后不久,母星屏障计划以及诸神黄昏计划便进入了关键阶段。 他见证着一切,指引着一切,用自己的知识与智慧规划好了让整个联盟迈向成年的最稳妥的路线——他依然觉得自己可能遗忘了什么很关键的事情,但在整个世界的生死存亡面前,这点小小的遗忘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他已经能够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引导这个世界对抗灾难”这件更重要的事情上面。 塞西尔5年复苏之月,魔潮观测装置正式宣告竣工,凡人们终于打造出了一只能够注视群星的眼睛,而这只眼睛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调试、磨合之后,终于如计划中一样成功捕捉到了附近恒星周围的不正常涟漪,并以此间接确认了魔潮的位置和频率,而所有参数皆与诺依人提供的数据吻合或互补。 同年深秋,诸神黄昏计划进入最终阶段,在持续不断的大规模献祭以及通过忤逆庭院中转的输送之后,来自凡人的武装堆满了所有神明的王座,而为保险起见,在这之后直到母星屏障正式启动那天,后续的献祭工作仍然在不断进行,诸神国度中堆积的军火最终达到了设计标准的两倍有余…… 在塞西尔宫最高的露台上,高文见证了行星护盾开机瞬间的壮阔景色,规模宏大的能量场自大地尽头升起,逐渐形成一道遮蔽群星的屏障,而后屏障又渐渐恢复透明,只余无数流光溢彩在群星之间奔流涌动,露台之下,则是响彻全城的雷鸣欢呼。 高文见证着一切,指引着一切。 塞西尔六年,诺依人在年初发来了最后一次通讯,魔潮已经抵达他们的星球上空,而他们即将开启心智统一场来对抗这场灾难,统一场的干扰导致两颗星球之间通讯断绝,洛伦人暂时失去了与盟友间的联络,在最后一次通讯的现场,高文以洛伦联盟统帅及文明代言人的身份向盟友们表达了最诚挚的祝福——而后,洛伦人便开始等待魔潮降临。 同年,盛夏,魔潮如约抵达洛伦星球上空,在母星屏障启动前夕,诸神黄昏计划的最后一步终于落子,以凡人武装掀起的毁灭之潮席卷了诸神国度,深海中天翻地覆,而众神终获自由…… 高文见证着一切,指引着一切。 在那之后,魔潮被平安度过,而洛伦与诺依之间的通讯也终于宣告恢复,两个文明在经历了艰难的磨炼之后终于迎来了宝贵的安宁,在安宁发展中,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社会,经济,文化,技术……在高文的见证与指引下,万事万物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化,洛伦人探索了海洋与天空,丈量了每一寸土地,踏遍了星球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向外太空发射了探测飞船,而与诺依人合作寻找那艘在数十年前于洛伦星附近解体的“观测者飞船”的计划也被摆上台面…… 高文见证着一切,指引着一切。 现在,他已经站在一座高台前。 这高台是忠诚的臣民为他而建,它巍峨华丽,极尽华美,长长的步道尽头是足以俯瞰整片大地的黄金之座,他站在高台前的台阶边缘,抬起头看着这座只为他一人准备的华丽宝座,陷入了静静的思索,而在那高台前的恢弘广场上,万民的欢呼正如海啸一般传来。 在沉思中,高文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目光扫过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看到城市各处张灯结彩,庆祝载人航天计划成功实现的标语随处可见,更可看到高文·塞西尔大帝的画像被挂在最高、最醒目的地方,画像下繁花似锦,万民簇拥。 他又看到远方的天空升起道道光流,光流穿过云层,直抵苍穹彼岸,那是母星屏障在大气层中投下的瑰丽投影,尽管魔潮已经结束,可这座屏障仍旧作为洛伦星最强大的防御设施被保留了下来,而那一道道光流,便是这座恢弘屏障时至今日仍然在稳定运行的表现。 一个声音突兀地从旁边传来:“老粽子,你想什么呢?今天是庆祝日!整个联盟可都等着你上台说几句场面话呢!” 和过去的许多次一样,高文这次仍旧没有提前感知到任何气息靠近,仿佛只是一恍惚间,琥珀的身影就直接从他身边冒了出来,他扭头看向这个脸上正露出灿烂笑容的小矮子,片刻后脸上也露出笑容:“怎么看着你比我还高兴?” “当然高兴啊,待会我可是要站在你旁边!”琥珀神采飞扬,“凡人有史以来最智慧的君主,比神明更加伟大的领袖,庇护尘世众生的救世主——你没看最近的报纸么?这些称号都写的哪都是了,而我还能在你旁边蹭个光,这换谁谁不高兴……” 高文静静听着,目光却只是在周围慢慢逡巡,他这异常的反应让琥珀忍不住好奇起来:“你找什么呢?” “找门。”高文笑着说道。 琥珀一脸错愕:“找门?找什么门?” “出去的门,”高文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已经找了半个世纪了。” 琥珀一脸困惑地看着他,高文却只是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随后转身看向了那座高台。 他步伐坚定地走了上去,琥珀在后面错愕地看着他,随后也迈步跟上。 在高台尽头,那华美王座的前方,高文停下了脚步,他低头俯瞰大地,看到大地上尽是赞颂膜拜自己的臣民,他抬头仰望天空,看到的是由自己亲手打造的穹顶,他在山呼海啸中回过头,看到那王座熠熠生辉,仿佛昭示着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最顶尖的权柄,最光辉的荣耀,以及近乎永恒的辉煌。 一股强大的力量开始催促着他靠近那王座,然后坐在王座上,成为臣民心目中的那个救世主,高文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力量——这力量就来自广场上的山呼海啸。 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良久才将目光落在高台下的某个地方,他听到琥珀的声音传来:“你又在找什么呢?” “路,而且好像找到了,”高文轻轻舒了口气,那压在身上的庞大力量已经越来越明显,但他心中反而轻松下来,他扭头看了琥珀一眼,脸上带着某种了然的微笑,“原来要到最后一步才会出现啊。” 琥珀挑了挑眉毛。 高文却没有在意她是什么反应,他只是转过身,把头探出去,看着高台正下方。 在那辉煌王座的阴影中,在山呼海啸的万民中间,在一个所有人都不曾注意,或者刻意不去注意的角落里,正静静地躺着一座坟茔,那坟墓已经打开,周围的鲜花则已然衰败。 在高文看到那坟墓的一瞬间,作用在他身上的庞大压力便立刻消散殆尽了,而那些从广场各处传来的欢呼声也刹那间变得模糊且遥远,就好像中间隔了一整个世界般微弱下来,高文在王座前注视着坟墓,突然若有所思。 “永恒的王座是神的特权,坟墓与死亡则是凡人的归宿……” 琥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旁,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之后便轻声开口:“看样子你从未迷惑过……但你确认那王座对你没有一点吸引力么?” 高文笑了笑:“……那玩意儿还不太配。” 话音落下,他已经向前一步。 他径直落向那神座之下的黑暗坟茔。 刹那间,这世间的一切都消散殆尽,恢弘的广场,欢呼的人群,天空中的流光溢彩全都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光影碎屑,一片光影流转中,唯有琥珀仍然静静地站在原地。 她眨了眨眼,身躯开始变得巍峨威严,祂轻轻呼了口气,无尽的光影便尽数收拢在祂裙边。 这个世界终于只剩下一片混沌黑暗,夜女士抬起头看向远方,在那混沌黑暗的尽头,祂看到一片泛着朦胧光辉的虚影正在快速解体、消散,那是一个尚未成形的神祇,而现在,这稀薄的幻影正在被锚点发生器解体成为原始数据碎片。 夜女士收回目光,又看向高文刚才跳下去的方向,沉默良久,祂的声音才终于在黑暗中响起: “老粽子你还真不带犹豫的啊……” 第1561章 一场旅行的结束 在一片黑暗中,夜女士长久地伫立着,祂的目光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间与空间,始终落在之前那片辉煌光影渐渐消退的方向,尽管那“迈向星空之神”的幻象已经从深海中消失,可祂却一点都不敢放松下来,因为祂知道,在锚点发生器彻底完成注入流程之前,在所有的“锚”都抵达预设位置并彻底植根之前,这一切都不算尘埃落定。 但凡那“域外游荡者”心中对于永恒权柄和神明之力哪怕残存一丝一毫的眷恋和向往,这个流程都会被打断,即使程序已经走到最后一步,失败的可能性都仍旧存在。 但从始至终,深海中都再无涟漪,夜女士只是一个人静静地伫立着,一直伫立到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祂耳边:“注入流程结束,数据迁移完成。” …… “咔”的一声,铲子铲入了坚实的泥土,干燥开裂的土地与土中碎石被翻卷出来,又被扬到旁边,一个身披斗篷的娇小身影奋力忙碌着,手中铁铲一次次挥下,而在这娇小的身影旁边,另一个同样身披斗篷的佝偻身躯则正拄着另一把铲子抬起头来,眺望着远处雾蒙蒙的荒原。 一层朦胧混沌、晦暗未明的雾气笼罩在整个天地间,迷雾之中所能看到的唯有在视野中不断延伸的广袤旷野,那旷野上看不到任何屋舍墙垒,也没有车马旅人,只有一座又一座坟墓在一片荒芜中杂乱无章地排列着,那些坟墓皆无墓碑,坟前也看不到任何能代表墓主身份的标识,只在每一座墓前的泥土中插着一柄漆黑的长剑,而此时此刻,有为数不少的坟墓已经被人挖开。 那些被挖开的坟冢中都空空如也。 “咱们好像已经挖了很久了,”那个佝偻着躯体的老迈旅行者突然说道,他的嗓音听上去比从前更加苍老了一点,“你看,这里到处都是咱们挖开的坟墓,最初那座是在什么方向来着?” “都这么多年了,谁记得住啊,”正在奋力挥铲的娇小身影停了下来,一边直起身子擦擦额头上的汗一边随口答道,“反正我记得咱们刚开始挖的时候还是在城市旁边,那地方还没有这么浓的雾来着……到这儿已经连城市在哪个方向都搞不清楚了。” “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出生就在这片无边的坟场中徘徊,”老迈的旅行者笑了起来,“我们起码已经在这挖了半个世纪,你自己好像都不清楚你那位朋友到底‘躺’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啊,”娇小的身影很坦然地说道,“我就是凭感觉挖,而且我觉得自己肯定能挖到——只要机缘到了就行。” 老迈的旅行者有些困惑:“机缘?机缘是什么意思?” “机缘……啊,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意思了,这好像就是我那朋友告诉我的词,”娇小的身影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说道,“他懂得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还能创造出许多稀奇古怪的词汇,有很多词都精妙绝伦,用来描述事物时令人拍手称绝,但也有些词莫名其妙,哪怕解释再多遍也会让人感觉无法理解……比如‘电容器’,还有‘电梯’什么的。” “听上去简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词汇,”老迈的旅行者摇了摇头,“你那位朋友应该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吧?” “……大概吧,但我又不在意他是从哪来的,”娇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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