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的神官们曾犯下的所有错误都会变成慷慨殉教前的点缀,而法兰·贝朗……早就为殉教做好了准备。 他确实是虔诚的,大教堂里的神官团也是虔诚的,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怕死,那不是粉饰出来的勇气,而是真真正正的不怕死——对圣光之神的信仰早已经浸润在他们这些资深神职者的骨髓里,哪怕是最贪婪自私的神职者,在面对“为主牺牲”这件事的时候,都会爆发出莫大的勇气来。 “为主牺牲的时刻到了!”法兰·贝朗突然发出一声高呼,他高高扬起手中权杖,辉煌的圣光从他背后喷薄而出,“我将以血证明我的虔诚!” 神官团们也狂热地高呼起来:“为主牺牲的时刻到了!” 空气中的呼啸声由远而近,终于到了城市的上空,法兰·贝朗那双属于超凡者的眼睛已经看到了那些裹挟着淡青色气流的魔法武器在空气中飞行的模样,他看到那些东西从城市东南方向飞来,就像猎鹰般扑向大地,便忍不住微微眯上了眼睛,并向着那些魔鬼的武器张开双臂,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为圣光之神牺牲的伟大信念鼓动着他,让他的身体都兴奋地微微发起抖来。 然后,那些从远方飞来的“天火”就在城市上空自行炸裂了。 伴随着比普通魔晶炮弹爆炸时要小很多的声响,飞到城市上空的青色气团一个接一个地解体、炸裂、气团包裹中的金属结构体也随之四分五裂,而在那些空心炮弹炸开之后,无数洋洋洒洒的纸片从高空飘落下来。 法兰·贝朗眯着眼睛,张着双手,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死亡降临,他忍不住困惑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广场上的平民们正伸长脖子看着天上。 一张纸片从眼前飘落下来,这个临时主教立刻将其一把抓住,他困惑地看着这从天而降的东西,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精致印刷体字迹: “……异端审判是最大的谎言…… “……牺牲平民,绑架平民的意愿,这种行为和强盗无异…… “……圣光不应由教堂里的神官决断,圣光是属于每一个人的…… “放弃无谓的对抗,塞西尔将平等对待所有的朋友……” 伴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啸和爆鸣,越来越多的纸片飘洒下来了,法兰·贝朗呆滞地抬头看着天空,他感觉那些纸片就好像下雪一样纷纷扬扬,无穷无尽。 戒律修士的首领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个身披黑袍的资深神官在这一刻喊出了他所能够想到的唯一一句有可能稍微挽回局势的话: “是塞西尔人的邪恶魔法!塞西尔人用邪恶魔法和魔鬼契约干扰了异端审判仪式!仪式是被他们破坏的——这次审判作废,作废!” 神官团们纷纷高声附和起来,法兰·贝朗在这些喊叫声中也稍稍恢复了一些精神,他最后一次鼓动圣光,高声宣布了今天这场闹剧的结果:“本次异端审判受到邪术影响,临时中止。” 随后这个身材高大的暂代主教便直接无视了广场上的所有人,他把那些平民的反应完全抛诸脑后,仿佛逃跑一般带着神官团飞快地穿过了教堂区的大门。 在广场的外缘区域,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透过一间民宅的窗缝,冷漠地看着广场上的那幕闹剧以最符合闹剧的形式收场。 法兰·贝朗躲回了教堂区,卢安城的主教和神官们仍然活着。 但南境土地上的圣光教会,终于死了。 现在要做的事,就只剩下一件。 第0489章 赛文·特里 法兰·贝朗和他的神官团躲进了教堂区,并直接锁死了教堂区的大门,而这慌乱之中下意识的逃避行为,或许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 他把外城区拱手相让,也把圣光教会最后的凝聚力打了个粉碎。 在这之后,时间过去了三天。 三天前那场彻底失控、闹剧一般的异端审判以教堂区的彻底封锁作为结局,随后整座城市便被异样的气氛包围了起来。 当时聚集在火刑平台周围的平民在眼睁睁看着教堂区大门关闭之后又聚集了很长时间,可是最终也没有人做出什么冲击教堂、打倒神官之类的妄为之举,相反,他们最终还是稀稀落落地退散了,然而琥珀却很清楚,散去的只是人群,人心里的火焰却已经点燃。 这之后的三天,就是让火焰越烧越旺的三天。 连续三日,塞西尔人的“传单炮击”没有一天中断,在每天的早、中、晚,都会准时有一轮炮击到来,纷纷扬扬的传单会伴随着特制的弹筒来到卢安城上空,随后被魔法力量吹散飘落,撒入整座城市。 这些传单不但会落在外城区,也会落在内城的教堂区,而这一次,教堂区的神官们终于彻底放弃清理这些传单了。 他们任由这些传单在城市里飘的到处都是,甚至铺满了教堂的屋顶和庭院,他们任由外城区彻底失去控制,并仿佛彻底放弃了重整秩序的念头。 外城区的民众开始公开地收集那些落进城里的传单,开始公然讨论教堂里的神官,他们在街头巷尾聚集,在家家户户之间联络,在白天,一波又一波的人来到教堂区前的广场上,盯着那封锁的大门怒目而视,在夜晚,则有无数星星点点的烛火在街道之间移动,烛火的阴影中传来公然攻击教堂的言谈。 宵禁制度已经彻底失效,外城区正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和亢奋混杂、冷漠和疯狂并存的局面,卢安城里仿佛已经蔓延起了腥甜的血腥味,可是位于城市中心的教堂区里,一切却反常地彻底安静下来。 自从法兰·贝朗进入大教堂之后,再也没有一个神官或教廷骑士看到那位主教从里面出来…… 第四天的夜幕降临了,位于广场附近的隐秘据点内,军情局干员们正聚集在房间中,摇曳的烛火点亮了这个不大的房间,绰号“瘦子”的干员站在桌旁,汇报着刚刚收集到的情报: “教堂区的大门仍然封锁着,从外城区的高处可以看到小教堂区的情况,但大教堂的动静完全不清楚。法兰·贝朗似乎把里面的大教堂也锁住了……” 另一名军情局干员也站起来:“没有发现教堂区的神官有逃亡迹象……” “平民们自发地堵住了各个路口,我们之前散播消息说大教堂的神官准备逃亡,现在看来这些消息奏效了。” “有一部分被滞留在外城区的教会士兵主动解除了武装,他们从外城区的几个驻点走出来,相互绑着,来到街头向平民讨取食物——我们想办法引导着居民分了一点食物给那些教会士兵,现在那些士兵是自己人了。” 琥珀一边听着部下们的汇报,一边静静地摆弄着手中的匕首,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那双长长的精灵耳在空气中微微抖动着,并时不时敏锐地转向某个方向,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 一名部下终于注意到了自家老大的情况,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头儿……您在听么?” “我在听,”琥珀随意摆了摆手,随后耳朵再次抖了一下,“不过暂时停一下吧,我们今晚有客人。” 军情局干员们愕然地相互对视了一眼,而琥珀则手腕一抖,前一秒还在摆弄的淬毒匕首便悄无声息地被她收了起来,随后几乎是同时,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去开门吧——不要动武。” 站在门口附近的军情局干员得到琥珀的指示,立即上前开门——但虽然琥珀说不要动武,这名干员还是把手放在了腰间,那里有护身的短剑。 门打开了,一个身穿普通麻布衣服,又瘦又高,褐色短卷发,看上去像是平民的中年人站在门口,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人,同样是粗布衣服,平民打扮。 高瘦男人看了房间里一眼,脸上明显带着一丝戒备和紧张,而房间里的军情局干员们也同样戒备地看着门口的“客人”,并且几乎是在同时,他们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门口站着的三个人虽然都穿着粗劣的麻布衣服,但他们绝不可能是平民——这三人皮肤饱满光泽,神色虽然紧张,眼神却很明亮,他们显然在近期都没有挨过饿,而具备这种特征的人……只可能是从教堂区出来的! 就在气氛陡然变紧张的时候,琥珀的声音从房间最深处传了出来:“让他们进来吧,我知道他们要来。” 门口的干员盯着眼前的三人,稍稍退开一步让出进屋的路,等这三人进屋之后,他立刻探头出去飞快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确认没有人埋伏或跟踪之后才迅速退了回来,把门关好。 进屋的三人在数双视线紧盯之下来到了琥珀面前,后者则上下打量着那个明显是领头人的高瘦男人,片刻之后主动打破沉默:“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出现——那我就只能采取备用方案了。” 那个又高又瘦的男人露出一丝苦笑:“……我们找了你们很久,却没想到你们竟然就隐藏在距离教堂区这么近的地方,简直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就如越虔诚的地方越没有信仰,”琥珀随口一句话让眼前的高瘦男人脸皮抖动了一下,随后她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便紧跟着说道,“介绍一下自己吧,我的部下可好奇着呢。” “……赛文·特里,”高瘦男人沉默了片刻,随后略有些纠结地说道,“低阶牧师,西部小教堂的管理者。这两个是我的朋友——阿迈尔·克里特和科尔曼·罗尼。” 琥珀点点头,随口对身边的部下们解释道:“这个叫赛文·特里的人是我招呼来的,我偷偷在他身上塞了个小纸条,约定让他来。” 房间中的军情局干员们略有一些惊愕,但在这里的人都是琥珀亲手培养出来的,他们几乎瞬间便意识到了眼前这三个从教堂区跑出来的神官意味着什么,便没有人发出质疑,而是静静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说实话,我本以为会只有你一个人来的,”琥珀则看向那个名叫赛文·特里的神官,语气中略有些玩味,“在听到有三个脚步声的时候,我几乎要给你判死刑了。” 赛文·特里没有理会琥珀隐隐约约的威胁,而是好奇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偏偏联络我?” 这位又高又瘦的中年神官,正是之前在异端审判广场上身披麻袍、赤足走路、被戒律修士看管的受惩戒神官之一,然而当时受到惩戒的神官并不只他一个,这让他感觉分外好奇。 琥珀随口答道:“曾经有一个在南境传教的牧师路过卢安城,他的名字叫莱特。” “莱特……那个大个子?”赛文·特里短暂错愕了一下,紧接着便反应过来,“啊,那我明白了……看来他果然在你们那里。我记得他,自从神术改革之后,便很少再见到他那样的古典派牧师了。他最近情况怎么样?” “还行,圣光之神把他甩了,然后他又把圣光之神甩了,现在他自己搓自己的圣光,而且正带队教别人搓圣光,”琥珀耸耸肩,“关于他的情况一时半会说不明白,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莱特说过,假如卢安城中还有最后几个人抱持着良知,那么赛文·特里必然是其中之一。你就是这么被选上的。” “抱持良知竟然成了神职者的稀有品质么?”赛文·特里的语气中带着莫大的嘲讽,然而嘲讽之后他的表情还是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看着眼前的矮个子半精灵,以及房间中的军情局干员们,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你们……或者说你们背后的那位公爵,到底想要什么?” 琥珀微微一笑,委婉而礼貌地说道:“想要让圣光教会滚出去。” 赛文·特里脸上的皮肤再次抖动了一下:“你们就不怕我立刻去大教堂告发你们么?” “这么蠢的话就不要说了,会让我一并怀疑莱特的眼光的。事到如今,你们应该不至于看不清形势吧——我们会担心你的告发么?另外……你认为圣光教会还能在南境站稳脚跟么?” 赛文·特里的脸色阴晴不定,他似乎想反驳些什么,然而在他开口之前,琥珀突然从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张纸递到这位神官面前:“看一眼吧。” 赛文·特里好奇地接过了那张纸,他刚开始还以为这又是塞西尔人印制的传单,可是在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他的表情凝固住了。 那是一份报纸,日期是昨天,报纸上第一版用硕大的字体写着一行标题: 《卢安城邪恶滋生,南境数百万民众翘首期盼领主重建圣光秩序》 在这行令人惊悚的标题下面,赛文·特里神官看到了令他头晕目眩的画面:在栩栩如生的黑白画像上,正是卢安城的教廷骑士和教会士兵拖拽着被殴打的奄奄一息的平民们走上火刑台的场景。 这本来在近年已经很常见的异端审判画面,由于拍摄者的角度和广场背景的氛围,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这是报纸——我不知道你们在被封锁的情况下是不是听说过这个,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东西遍及整个南境,每周发行两次。你觉得这几天撒进城里的传单多不多?事实上……那些传单根本就是印刷这些报纸的边角料而已。” 赛文·特里颓然地松开了手中的报纸,他所有的坚持和侥幸心态都荡然无存了。 原来……卢安城中那可怕的、铺天盖地的传单,只是塞西尔人所有行动的冰山一角。 一想到眼前这些人在卢安城里潜伏了多久,想到这些人通过某种魔法力量把卢安城里的情况传出去了多少,这位神官便感觉不寒而栗。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可怕的开国英雄,高文·塞西尔一手策划的吧? “放逐了圣光……你们能得到什么?” 这个虔诚的圣光神官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的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逐圣光,”琥珀立刻纠正对方的说法,“我们要放逐的,只是教会而已——放逐了教会,人民才能得到圣光。” “放逐教会?”赛文·特里那颗已经快要沉沦到底的心突然跳了一下,他似乎把握到了重点,“你们的意思是……” “新的圣光秩序……哈,我真没想到我竟然会跟一个圣光神官讨论这种东西,但谁让这是我的工作——我们会建立新的圣光秩序,而这一切,只需要你们小小的配合。” 第0490章 冲击 赛文·特里沉默下来,而且沉默了很长时间。 在看到那张报纸,听到琥珀的话之后,这位神官便瞬间把过去一段时间里卢安城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串联到了一起,把塞西尔人这一段时间以来所进行的宣传攻势串联到了一起,尽管所有这些东西都是超出他经验认知的,然而他照样可以分析出塞西尔人的手段和目的。 “你们要让圣光教会失去南境人民的支持,要以鼓动人民的方式把教会驱逐出去,这是在断教会的根——看样子那位高文·塞西尔公爵并不喜欢在自己的领地上有除他之外的权威势力。” “没想到一个神官也可以在这种‘俗事’上看这么透彻,”琥珀略有点意外地看着眼前的神官,“但基本上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你就这么确信我会帮你们做这种事?”赛文·特里看着琥珀的眼睛,“不要忘了,我仍然是个教会神官。” “说实话,我不信,但我们的领主相信,”琥珀坦然答道,“他曾经说过一句话——整个圣光教会不可能只有一个莱特良心未泯。作为一个庞大的组织体,圣光教会里肯定有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而其中有一些声音就是和我们利益一致的,而只要利益一致,就可以拉拢和争取。” “你们说要放逐教会,又说要让人民得到圣光,你们到底要怎么做?” “你何必问我呢——看过那些宣传单之后,你还猜不到么?”琥珀摊开手,“我是不太懂你们这帮神棍的禁忌,不过在我看来,释放经典解释权,允许民众直接接触神学知识,降低教会权威,允许自由信仰……所有这些都是好事,而且我相信你和你身边的这两位朋友也认同这一点,否则你们就不会来了。” “或许如此吧……但是你们真的能做到么?”赛文·特里挺直身体,直视着琥珀的眼睛,他从这个半精灵少女身上感觉不到什么强大的力量波动,但他知道这个半精灵背后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势力,今天自己的选择很可能会决定生死,但他还是要把话都说出来,“把圣光教会从这片土地赶走,换成你们——或者你们扶植起来的傀儡新教,你们无非是从一个权威换成了另一个权威,真的有本质上的改变么?你们或许会推行一批新的教义,或许会比圣光教会温和一点,开明一点,但圣光真的就因此到了每一个人手里么?权威终究会出现的,只要有一个群体手里掌握着比别人更多的话语权,掌握着更多的资源和更好的渠道,那么权威仍然是权威,无非是粉饰过,美化过,手段看起来光鲜而已。” 琥珀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毫无畏惧之色的圣光牧师,微微点头:“继续说。” “……你们以‘良知’来衡量卢安城中的神职者,并以此选中了我,但恕我直言,我不认为你们就比教会更‘正义’——虽然你们成功让教会成了人们痛恨的对象,也把自己塑造成了民心所向的形象,但我并不觉得你们比教会强。你们用那些传单来引导人们的情绪,用片面的真相来给大教堂的神官们戴上脸谱,用金钱和权力来造势,让自己显得伟岸又正确,可是教会在灾荒年间施粥的时候你们宣传了么?教廷骑士定期去魔力焦点剿灭魔兽的时候你们宣传了么?你们自己犯错的时候你们宣传了么? “你们说要打倒教会的权威,但塞西尔只不过是另一个权威——不同之处在于,教会或许是用信仰控制着人民,而你们那位公爵……他会用他的权力控制信仰。” 在场的军情局干员们被激怒了,他们立刻围了上来,手中按着武器:赛文·特里虽然是个神官,但他是个不擅长战斗的牧师,而且现在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法器,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随身携带着特制超凡武装的军情局干员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个来不及施法的牧师——以及他身边的两个伙伴。 赛文·特里身边的两个牧师也紧张起来,但他们第一反应还是护在前者身旁——同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琥珀眨了眨眼,在这局势骤然紧张的时刻,她发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句:“妈呀,你说的好有道理!” 一名军情局干员差点把手中的熔切短剑掉在地上:“头儿?!您醒醒……” 琥珀挥手打断了部下的话,并一脸认真地看着同样露出惊愕神色的赛文·特里:“没错,我认为你说的好有道理——事实上除了没总结出‘神权君授’四个字之外,你说的几乎跟塞西尔公爵对我说过的话一模一样了。” 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神官先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紧绷的表情了:“……啊?那个公爵……他自己说过这些?” “不止说过,还跟我们很多人详细讲解过这个过程,”琥珀坦然地点了点头,迎着赛文·特里震惊的视线,“你以为我们会自称正义使者么?我们可从没说过自己是代表正义的——我们代表的,只是进步而已,或者说……我们代表的,是更高的效率和价值。” 琥珀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那张报纸:“看到这张报纸了么?你从里面看到了什么?” 赛文·特里皱着眉:“你们的宣传工具?” “不,你应该看到的,是我们可以在一天之内印刷数十万甚至更多的报纸,是我们可以把这种报纸迅速铺满整个南境,我们可以这样宣传新的政令,也可以这样传教,为什么?因为我们更先进。 “塞西尔城的平民在冬天可以不受冻,因为我们建造了很好用的魔能热交换站,他们一年四季都不用挨饿,因为我们用工厂来生产可以提高粮食产量的炼金药剂,他们能够自由讨论经文,接受圣光治疗,领取免费的圣水,可以不问出身去学习教义,成为神官,因为我们改变了教会的组织形式,而且从根本上修改了教法,我们还找到了更有效的圣光利用方式,以至于可以大批量地制造圣水和圣器…… “所以在看到这些新法律、新教义、新事物的时候不要忙着问这些东西是否正义,你要去问塞西尔城的人民,问问他们是现在的生活好,还是以前的生活好—— “傻子都会告诉你,吃饱穿暖的日子好! “神官——我一向是管你们这种人叫做神棍的,但我会叫你一声神官——你不认为塞西尔更加正义,你甚至认为我们在卢安城做的事很肮脏,手段很卑鄙,对于你的这些想法我只有一个评价——太好了!你真是个聪明人!而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琥珀停了下来,而赛文·特里则不知何时已经后退了半步,这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仿佛有些喘不过气,他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如此的不加掩饰,丝毫不伪装,不回避,不做伪善之举。他习惯了跟各种各样“上流社会”的人说话,那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把自身的道义和荣耀挂在嘴边,而眼前这个代表着塞西尔势力,地位肯定不低的半精灵……风格真是奇特。 “是了……我想到了……在你们的宣传单上,你们真的很少强调正义和荣耀之类的字眼,”这位神官苦笑着,摇着头说道,“你们在传单上说的最多的,就是大家可以吃饱穿暖,人人可以学习教义,还有免费的圣水可以领……” “没错,这就是我们这些‘不正义’的人要干的事,”琥珀笑了起来,“我听莱特说过,你也是个从平民一步步晋升上来的牧师,而且直到现在你还在不断把自己每个月分到的捐献金寄到乡下——那么你对塞西尔这个‘不正义’的权威感兴趣么?我们会排除异己,我们会控制南境,我们会用各种光彩或不光彩的手段达成目的,用高文·塞西尔公爵曾经跟我说过的话——他会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用尽机谋巧算,毫无贵族精神地统治这片土地——好让这片土地能够繁荣富强起来。 “或许我们并不是伟光正的,或许我们真的只是一个将要取代圣光教会的新权威,但我们可以让所有南境人都过上更好的日子,而圣光,也可以在这片变得更好的土地上继续存续下去。 “神官,这么不正义的事儿,你入伙么?” 房间中变得一片寂静,赛文·特里的心脏怦怦直跳,在几次深呼吸之后,他终于开口了:“……城内反对法兰·贝朗的教士有大约一百人,绝大部分是低阶,但我们控制着外缘的小教堂区……” “所有觉醒并正确站队的神官都将得到塞西尔的友谊,只要你们愿意遵守我们的法律,接受新的教义,那么你们仍然可以在这片土地上活动,你们仍然是圣光的使者,甚至这座卢安城……都可以继续作为‘圣城’。” 如果说之前琥珀的一席话只是给赛文·特里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那么现在的这个答复,才是彻底让这位神官的心安定下来。 局势已经无法挽回了。 卢安城正在滑入深渊,教堂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点,圣光教会在这里的影响力已经分崩离析,接下来大教堂的神官团们不管做什么都只会加速这场崩溃——不管是坐以待毙,还是进行苍白的辩解,或者封堵传单,甚至对平民进行更极端的血腥镇压……尽头都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一直以来,说话的权力都在教会手上,而现在塞西尔人在这方面有了更大的权力,那么依靠“信仰”生存的教会自然就不可能继续生存下去了。 其实是没有选择的,早在四天前,当赛文·特里在戒律修士和教廷骑士的“护送”下回到教堂区,并发现自己口袋里塞着一张署名为“暗影女神亲闺女”的纸条时,他就知道了这一点。 为了保住教会里那些仅有的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同胞们的性命,他必须答应塞西尔的要求。 在这之前,他只是想要看清楚即将统治这一切的人是什么面目而已。 现在他似乎看清了——那确实不是个光辉伟大的统治者,但却是个更适合的统治者。 “我要怎么做?” 琥珀微笑起来:“我们要拿下大教堂——和卢安城的平民一起拿下它,而你们,将成为圣光教会中醒悟之人的象征和代表。” 第0491章 在黑暗中 赛文·特里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而且他也确实找不到比现在更好的路。 他看过塞西尔人打进城里的每一份传单,也听到过在外城区流传的那些消息,他知道塞西尔人在宣扬一种近乎离经叛道的、模糊了人神边界的圣光信仰,坦白来讲,他对这些东西的抵触也很大,虔诚信仰圣光之神半辈子的他,并不能接受塞西尔人那种“圣光源自内心”的说法。 但他更不能接受现在圣光教会将信仰当成敛财手段、将圣光当成暴力依仗的做法。 他接受了琥珀的邀请,随后详细了解了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我们可以想办法干扰小教堂区的守卫,同时关闭神术阵的防御,但通往大教堂的路不在我们控制下,”这位人过中年的低阶神官说着教堂区内部的情况,“戒律修士团和教廷骑士把守着所有大门,他们只听命于大教堂。” “那些戒律修士和教廷骑士战斗力怎样?你认为他们会拼死保护大教堂么?” “……戒律修士是更擅长信仰审判和戒律法术的职业,正面战斗力不强,至于教廷骑士……他们原本倒是卢安大教堂最强的守备力量,但上次莱蒙特主教带走了所有的高阶骑士,剩下的大量中阶和低阶骑士则在协助贵族军作战的时候阵亡了不少,如今剩下的战斗力恐怕不足两成,”赛文·特里细细说道,“只不过……他们对普通人而言仍然是致命的。” “这方面不用担心,会有另外的力量入场帮忙,你只要把教堂区的路线图和守备情况告诉我就好。” “好。” 在交接了这最至关重要的情报之后,赛文·特里感觉自己陡然轻松下来,就仿佛是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使命般长出了一口气,而琥珀则看着这个中年神官眉宇间多日积累下来的疲惫,突然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教堂区里不少神官的圣光力量应该都有不同程度的减退吧……” 赛文·特里顿时面露惊讶:“你怎么会知道?!” “异端审判现场,神术的效果是骗不了人的,”琥珀微微摇了摇头,“虽然我猜那个用于鉴定异端的神术有很大问题,或许它可以让大部分普通人都显露出信仰动摇的迹象,但对于你们这些理论上应该很虔诚的神职者……它的效果不应该那么显著才对。我当时仔细观察了你们每一个人的表情,你们的动摇、意外、慌乱都是货真价实的。” 赛文·特里沉默下来,他身旁的两个低阶牧师同样面色复杂地低下了头,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其中一名低阶牧师终于开口了:“……你的观察力很强。” “有至少三分之一的神职者出现了程度不同的力量减退,”赛文·特里接着说道,“最严重的甚至发生了等级倒退。其实说实话,神职者因自身短暂迷茫而力量衰退的情况并不罕见,只是这种规模的信仰动摇恐怕是卢安大教堂建立至今的第一次……” 琥珀接着追问道:“较多人发生力量减退的情况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自从圣灵平原传来征收赎罪金、压制异神信仰的命令之后,我的圣光之力就停滞不前了,教堂区里有不少人跟我情况类似。我们并不能接受这种和圣光教义背道而驰的东西。” 琥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看来果然是这样……” 就如高文曾推测的那样,发生在莱特身上的情况并非特例。 圣光教会最近一段时间的激进行为虽然从一方面聚敛了海量的财富,迅猛提升了教会的实力,但从另一方面,却也导致教会内部保有良知的底层神官产生了过于强烈的质疑,圣光原典的教义和教会实际行为的割裂制造出了越来越多像莱特那样信仰动摇的底层教士,而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圣光教会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些发生在底层的崩坏么?还是说……哪怕意识到了,他们也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哪怕冒着让教会分裂,让部分神职人员背弃信仰的风险,也必须用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让教会在短时间内迅猛发展? 琥珀使劲想了想,发现自己实在想不明白,于是干脆地摇摇头,暂时把这个问题放在脑后——反正她只是进来收集情报搞搞破坏的,真正分析这些令人头疼的东西是大后方那个老粽子擅长的事,到时候把情况跟对方一说,让他老人家发愁去就行了。 赛文·特里没有听清琥珀的自言自语,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琥珀摆摆手,“这件事就这样定下吧,一切等到尘埃落定了再说。” 赛文·特里微微点了点头,但在起身离开之前,他突然仿佛又想到一件事:“有件事我觉得应该提醒你们一下——虽然不知道你们准备了怎样的超凡力量,但千万要小心法兰·贝朗,我觉得他的情况不正常。” “法兰·贝朗?”琥珀挑挑眉毛,“根据情报,他应该只是个中阶巅峰的神官,如果不是南方教会所有的高阶强者都全灭了,根本轮不到他来当主教。” “他确实是中阶,但他现在掌握了大教堂的核心神术阵,其实力恐怕不是那么好判断的,”赛文·特里一脸严肃地说道,“而且自从四天前的异端审判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大教堂里一次都没有露面,就连戒律修士团的首领都没有得到觐见机会,这很不正常。我向主祷告,圣光回馈的信息中充满了令人不安的幻象和呼啸声,我能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大教堂里聚集,很像是圣光,但里面还混了别的什么东西……总而言之,必须小心对待。” “……妈呀,怕不是要来临阵突破的套路……” 赛文·特里没听清:“什么?” “不用在意,”琥珀赶紧摆摆手,“我会把情况跟上级汇报的,请放心,这次行动很稳。” 不管那个法兰·贝朗在大教堂里干什么,塞西尔都有足够的力量将其镇压,大不了到时候就让队伍在外城区闹一番,然后拜伦和菲利普那边直接对着内城区炮平四海,在足够当量的艺术品面前,就真是临阵突破的主角也没用——“阵”都给你炸平了…… 琥珀一点都没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思维方式已经严重受到了高文的影响…… “那么我就要回去了,”在谈完事情之后,赛文·特里站起身来,对琥珀行了个神职者的礼节,“长时间离开教堂区可能会被发现。” 琥珀点了点头,但就在三个神职者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从后面叫住了对方:“关于你们正在衰退的圣光力量……塞西尔有解决方案。” 为了保证教堂区的“内应”们能更加可靠,她决定提前透露出一些“饵料”。 赛文·特里果然立刻停下了脚步,脸上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你说真的?” 信仰动摇导致的力量衰退对于神职者而言从来都是一种无解的现象,基本上只能依靠时间推移或者自我突破来治愈,而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治愈,最多也只能维持在神术力量停滞不前的状态,可是那些塞西尔人……竟有办法? “在那些传单里没有说的太明白,不过莱特确实找到了一种新的圣光之道,而这条道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尝试。” 赛文·特里的眼神变得激动起来,没什么东西比重新靠近圣光的机会更让一个虔诚的圣光信徒动心:“需要什么条件么?” 琥珀想了想,不太肯定地看着眼前三位牧师那略显单薄的身体:“你们能拎动四十斤的战锤么?” 三个牧师不明所以地互相看看:“……啊?” “总而言之先锻炼一下身体吧,”琥珀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然后锻炼一下抗击打能力,每天负重跑八公里再搬搬砖什么的,个把月之后应该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地牧师了……” 等三个一头雾水的神官离开之后,临时据点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一名军情局干员带着钦佩的表情——当然并不是钦佩琥珀最后忽悠着三个神官去锻炼,而是钦佩自家老大之前对赛文·特里说的那一番话:“老大,您唬人的本事没有退步啊。” 琥珀浑不在意地一挥手:“我什么时候退步过?在塞西尔城那边用不上罢了。” 作为一个被冠以“酒馆女王”的绰号,曾经在南境的非法佣兵和冒险者圈子里颇有名号,统率着一大群混混无赖欺行霸市的“大姐头”,琥珀怎么可能没有一副好口才?怎么可能没有一套能够把死人说活的本事? 在安苏王国最荒蛮落后的边境讨生活,整天跟五花八门的人打交道,这个半精灵盗贼在察言观色和把控人心方面驾轻就熟,如果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她也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摸清卢安城底层民众的情况,并制造如此大规模的破坏行动。 平常不用,只不过是用不上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老大,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还真有不少公爵大人的影子——” “废话,我自己平常闲着没事还抓紧时间睡会觉呢,怎么会有功夫琢磨那么无聊的东西?”琥珀翻了个白眼,“不少都是高文……公爵平常说的,我看情况照搬一下而已。不过你们也不能生搬硬套地学我,有些话说出来要看准对象,像今天的那个神官,他出身平民,有良知,懂得平民的苦难,还能看清圣光教会的阴暗,他是来求取一条真正有实际意义的出路的,所以我跟他说那些话就管用,但如果换一个人,同样的言辞就可能会坏事了……” “我们明白我们明白,”部下们连连点头,随后其中一人问道,“那接下来……该联络后方了吧?” 琥珀嗯了一声,看向站在房间一角的高瘦男子:“瘦子,打开魔网通讯器,内部8频道。灰狼,你去门外警戒。” 小型化特制的魔网通讯器被放在桌上,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嗡鸣声,这台复杂精密的魔导机械被激活了,琥珀耐心等待了片刻,便看到通讯器顶部的水晶绽放出柔和的光芒,一个全息投影飞快地在水晶上空成型。 那正是高文的面孔。 “锅里的油已经煮沸,”琥珀看着全息投影,呲了呲牙,“可以掀桌了。” 全息投影中的高文点点头:“一切顺利么?” “按计划发展,不过有些情况需要汇报……” 高文静静地听着琥珀所报告的内容,把所有内容都记在心中,等到汇报结束之后,他微微呼了口气,看着眼前的通讯器:“我知道了,这边会提前安排。你那里注意安全。” 投影中的琥珀一脸不耐烦地摆手:“放心吧放心吧,真遇上情况我还不会跑么,我这么怂的一个人……” …… 高文无奈地看着这个怂起来理直气壮的假货,微微摇头关闭了通讯。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书房中的另一台魔网通讯设备。 在那台设备上空,正浮现出一幕户外的景象—— 无数人聚集在一片开阔地上,人们手中的火把和远方的魔晶石灯光照亮了这片夜幕下的集会场,画面中传来人们愤怒的口号和无数吵杂的声音,身穿制服的治安队员在现场维持着秩序,而几名身穿厚重的白色铠甲、身边萦绕着辉煌圣光、腰间用铁链悬挂着厚重的铁壳经书、身材异常高大的白骑士则站在人群中央,高声对所有人讲着话——他们是画面中最醒目的。 女巫吉普莉的声音则从画面外传来:“……这里是坦桑新城,发掘工作还在继续,三十分钟前,工程人员找到了一个新的地窖…… “……如果不是安德鲁子爵在这里建设新城区,恐怕这些东西还将继续尘封下去…… “……根据证人指证,这些地窖正是圣光教会在南境设置的秘密金库之一,我们已经在地窖中发现了大量金银器物,皆是信众财产,其中一部分是信众自愿捐献,另有一大部分是教会通过赎罪金、异端审判、抄没平民家产、侵占其他教会财产等手段聚敛而来。根据我们之前从附近教堂中搜查出的账簿和记录,当地教会原本承诺这些财物会用于修缮神像、教堂,发放赈灾物资以及抚养孤儿,但实际上其中九成以上都成了教堂的私产…… “白骑士首领莱特先生表示,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事……” 在片刻之后,吉普莉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紧急新闻,霍斯曼市执政官戴达罗斯先生刚刚公布了一则惊人的消息,政务厅工作人员在清理一处曾隶属于圣光教会的旧抚养设施时发现了大量尸骨……疑似过去历年间霍斯曼地区下落不明的孤儿……” 投影画面上的人群骚动起来,群情激奋的市民聚集在白骑士身边,而白骑士们则高高举起了手中沉重的动力战锤,高喊着驱逐旧教会的口号。 高文站起身,上前关闭了投影设备,而在他身后,皮特曼的声音悠悠传来:“真是可怕。” 高文回过头,看着这个一向以玩世不恭、厚颜无耻面貌在领地上晃悠的小老头,脸上露出一丝调侃:“你也会觉得有东西可怕么?” 皮特曼拈着胡须,淡淡地说道:“当然会,我怕的东西可多了,不然您以为琥珀那么能随机应变的性格是谁培养的?” 高文撇了皮特曼一眼:“那么现在你是在怕什么?” “人,满腔怒火的人群是一种可怕的存在,”皮特曼耸耸肩,“但我觉得您比那更可怕——因为这一切都是您的引导。您在使用一种有别于超凡之力和枪炮的力量,这东西的效果……可比您当初描述的要惊悚多了。” “力量无分好坏,关键看用在什么地方,对付那些用圣光作恶的人,有时候就得用点非常手段,”高文淡然地说道,随后脸色略有些阴沉,“尤其是在我知道那些设施里竟然发现了孩童的尸骨的时候……我就知道不管我怎么对付那帮神棍都不过分了。” 皮特曼叹了口气:“收养孤儿从小洗脑是各个教会培养死忠战力的常用手段,既能增加实力,又能提高名声,但并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和神术亲和,有的人就是没有一丁点灵性天赋,哪怕用药水、仪式去催化也没用,而对于这些派不上用场又会消耗资源,而且已经见到一部分黑暗内幕的‘坏种子’……哪个教会的手都不干净。” “七百年前的各个教会可完全不是这样,”高文摇着头,“当年那些迎着畸变体冲锋的神官和骑士们,大概绝想不到自己的继承者们会堕落成这样吧。” 皮特曼嘿嘿一笑:“您当年想过自己一觉醒来会看见畸变体已经打到墓门口,而且子孙后代还把您的盾牌给弄丢了么?” 高文立刻瞪了这个小老头一眼:“……你提这茬我跟你急啊。” 随后他轻咳两声,把话题拉回到正轨:“比起这个,你对于琥珀报告里提到的法兰·贝朗的反常之处有什么看法?那个主教把自己关在大教堂里,是在通过某种途径汲取力量来强化自己么?” “……我不认为他能通过汲取力量之类的方式来变强,这是巫师和术士的手段,但情况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一个正常的主教在那种情况下不可能把自己关在教堂里什么都不做,他要么继续挽救局势,要么干脆跑路,要么跑出来残酷镇压,总而言之他总应该做点什么。” 高文微微摇着头:“在我一开始的计划里,法兰·贝朗在这个阶段应该采取某种孤注一掷的行动,却没想到他会把自己关在教堂里什么都不做,说实话……这稍微有点打乱了我的安排。” 皮特曼思索着,片刻之后,这个在神学领域颇懂一些知识的小老头开口了:“或许……他在尝试沟通神明,祈求超乎想象的力量来帮助他度过眼前绝望的局面。” “难道是神降?”高文顿时皱起眉,“他能进行神降?” “……就是因为不可能,所以我才想不明白。神降是需要很高的代价的,而且有严格的门槛——只有传奇强者能支撑神降而不死,高阶强者在付出生命代价以及满足特定条件之后可以进行短暂的神降,而比这等级更低的神官……根本连沟通神意的能力都没有,他的话都传不到他的神明耳朵里,他找谁神降?” 高文思索着,足足两分钟后,他才打破了沉默:“总而言之,看来必须在下一步行动里安排更多的‘保险’了。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决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高文在这件事上的执着和谨慎,在这件事上,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这个存在超凡之力、社会停滞不前的世界,这将是普通人对超凡者的第一次反抗。 或许也曾有过不堪欺凌的农夫对骑士老爷举起草叉,也曾有被判为异端的无辜者对审判自己的神官高声咒骂,但那些偶发的、无力的、激不起丝毫涟漪的反抗都跟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是长期受到欺骗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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