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支军队,待我与其他将领无二。但毕竟年纪小,没什么实战经验,身边的副将辅佐教导了我许多东西,我心里很感激,视他如师如长。后来我们中了匈奴的诱兵之计,他的看法与我不同,我虽有犹豫,但禁不住他劝说,选择相信他的判断。”他话音微顿,才继续道:“然后我帐下四千将士被悉数坑杀,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才知道他早已经叛国。” 苏白没料到会是这么惨痛的记忆,看苏世誉神情平静,又忍不住追问:“当时肯定很凶险吧,公子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苏世誉却摇了摇头,“我没有逃出来,只是他想留我一命。一是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二是因为他觉得我长得像个小姑娘,打算把我献给匈奴皇族。” “在到达匈奴营寨之前,我杀了他,在他身上捅满了七十一刀,又想尽办法回到了父亲军中。” “七十一?” “我记得被他亲手杀死的一共七十一个人,都是身边最熟悉的、最亲近的人。”苏世誉沉默了一会儿,复又慢声道:“那一战,是我的错,我错信了不该信的人,所以付出了代价。而如今,楚明允有不臣之心,我若再错,代价恐怕就是整个天下了。” 他本没必要告诉苏白这些,说至此处,才发觉更像是对自己的告诫。 而苏白大惊失色,“什、什么?楚太尉他居然想要……”那个词不敢出口,连忙压下声音,“那公子要怎么办?” 苏世誉淡淡一笑,“若是会有那么一天,自然要依律处置。” 苏白呆愣愣地看了苏世誉半晌,不过脑子地问:“公子,您心里难过吗?” 他猝不及防,不禁一滞。 见他这样,苏白连忙找回了眼色,埋头给苏世誉添茶。 苏世誉却垂下眼,又轻声道:“即便真要如此,也没什么,总不过是等天下安宁,我再还他一条命罢了。” 苏白手一颤,滚烫的茶水就溅了出来。 第七十三章 十三年前的这桩旧事,于朝廷,于苏家,都不大光彩,它消失在了兵部的籍册里,也尘封在了他的记忆里。今日抚开灰尘再拾起,不由自主地又随之想起许多事。 苏世誉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按在太阳穴上,眉眼间竟显出一丝疲倦。屋外渐渐下起一场秋雨,淅沥沥地生出凉意。 当年那场仗还没打完,父亲就把他关了禁闭,一直等回到长安,让人把苏世誉的衣裳全换成了白衫,并严令禁止他再和任何人动手。 但少年人多少都会有些叛逆,更何况他骨子里自有股固执,只是被温和性情掩盖得不大明显。 那时叔父苏行还没被贬谪出京,坐在堂中与苏诀议事,少年的苏世誉自廊下经过,行礼问好后正要离去,却被苏诀叫住: “誉儿,你过来。” 苏世誉走入堂内,站在他们面前。 “把手臂抬起来。”苏诀道。 苏世誉看了眼父亲,迟疑一瞬,还是慢慢抬起手,儒白的衣袖内侧有一小抹被水洗过的淡红,隐隐还带着丝血腥味。 苏诀面色微沉,“我告诉过你什么?” 苏世誉垂下眼,没有回答。 “哎大哥,算了吧。”苏行忍不住出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京中近来不太平,匈奴那边据着地猖狂,别的人也想掺和一把,誉儿都这么大了,能护着自己,你总不能让他被人追杀也不动手吧?” “他就是动手才更会出事,要是能好好护着自己,我还至于给他下禁令?”苏诀转而看向苏世誉,“你现在胆子大了,为父的话也可听可不听了?” 苏世誉低声道:“不敢。” “之前没发现过,这是第一次?” 苏世誉微顿了下,才道:“不是。” “跪下。” 他应声跪下,旁边下人受了苏诀的示意,捧了条软鞭上来。苏行当即变了脸色,跟着站起来,“都坦白说了,还上家法做什么?大哥,誉儿他毕竟还小……” 苏诀道:“刚才不是你说的大了?” 苏行:“……” “十五六岁的人了,打过仗,杀过人,心里什么都清楚,还小什么?”苏诀握了一握鞭子,“现在不管,他改不过来,早晚要被自己害死。” “可是……”话说一半,苏行就看到苏世誉已经默不作声地抬手去解衣襟了,忙急声道:“说了要脱上衫打了吗,大冷天的,你把衣裳解开干什么,怕不够疼?还不快穿好!” 苏诀侧头瞪了苏行一眼,却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苏世誉便理好了衣襟,低声道:“多谢叔父。” 苏行含糊应了声,顶着苏诀的视线讪讪坐回了原位。 “誉儿,”苏诀站在他身后,并不急着动手,“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禁武吗?” 苏世誉道:“知道。” 苏诀点了点头,“刚才我跟你叔父谈过了,跟你娘提的时候她也同意,我不会再带你上战场了,往后你只需学着去做一个文臣。” 苏世誉倏然愣住,难以置信地抬起眼。 “有问题?”苏诀沉声道。 他毫不犹豫,“我不要。” ‘啪’地一声软鞭落下,少年背上顿时沁开一道血印,他不禁一颤,却咬着牙重复了一遍:“我不要。” “誉儿!”苏行惊起。 “孩儿有错,尽管责罚就是,但父亲为何要做如此决定?”苏诀没有手下留情,鞭痕交错烙上白衫,背上一片火灼般的发疼,他却提声道:“我苏家四代领兵,出了多少名将,几乎无人选择从文,父亲和叔父也都是活在沙场之上的人,为何要让我做文臣?” “我已经决定,你不用多说。” “父亲为何如此决定?”苏世誉追问。 苏诀持鞭抵在他背上,忍无可忍:“苏家四代,不缺你一个将军!” 苏世誉猛地看向苏诀,错愕至极:“父亲……” “跪好!”苏诀一声厉喝打断他。 “快去把大嫂请过来。”苏行边压低声音吩咐,边不住看向满额冷汗的侄子。下人们都吓得屏住了呼吸,厅堂中只剩一下下的鞭声听得令人心惊胆战。 苏诀停下手,气喘不止,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他紧盯着苏世誉,“我给你一次机会认错。” 清瘦少年的脸色苍白一片,唇线紧绷,“孩儿不知哪里错了。” 苏行心头一震,根本不敢去看大哥的脸色,低声催劝:“誉儿!” 苏世誉浑然不理,顾自道:“孩儿自小就听父亲教诲,一心向往沙场征战,愿为国捐躯赴死,不愿终日呆在朝堂勾心斗角,何错可言?是您教我行军兵法,也是您一遍遍告诉我,何为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可你还能领兵打仗吗?”苏诀怒斥,紧攥着长鞭的手颤抖,鞭上血珠滚落,“单凭那四千条人命,你就早该被推出去斩了!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杀人的时候自己更不惜命,谁也不肯去信,就算让你去沙场,但你能一个人打了所有的仗?你凭什么让那些士兵听你信你?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做一个将领?” 搁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苏世誉不发一言,他伤痕满背,儒白衣衫近乎要被鲜血染透,却仍不肯低头。 苏诀看着他,突然扔开了软鞭,一把抽出悬挂在墙上的剑,“看来我的话你是听不进去了,好,既然早晚都要死在别人手上,倒不如让为父先了断了你这逆子!” 剑光如雪,映在苏世誉脸上。 苏行顾不得多想,扑上去拦住苏诀,“大哥!” “夫君!”苏夫人冲了进来,连忙将苏世誉护入怀中,还未仔细看遍伤势,泪已盈满眼眶,“誉儿……” 苏世誉握住苏夫人的手,手心冰凉,却弯起唇角对她轻轻笑了一下。 苏诀推开了苏行,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将长剑摔在了苏世誉面前,“去祠堂反省,谁都不准给他送饭上药,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家主下了命令,祠堂守卫自然不敢敷衍,虽然心疼小公子带伤跪在里面,但面对着夫人也不能违令,为难不已:“夫人见谅,属下是真的不能让您进去啊!” “我儿子跪在里面,我只想见一见也不行吗?”苏夫人语气温和,态度坚定。 “您也知道,老爷不准旁人进去,更何况您还……”守卫看了眼夫人身后侍女提的食盒,摇了摇头。 苏夫人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上好的羊脂白玉,流光溢彩,她轻声问道:“我的话已经没有分量了吗?” 守卫顿时慌乱无措,“夫人,您,您这是做什么?不拿玉佩出来,您在府中的地位也是不用说的,属下万万不敢对您不敬啊!” “那你让我见一见誉儿,放心,我不会久留。” “可是夫人……” “若是夫君怪罪,自然有我替你说话,拜托了。” 守卫闭上了嘴,犹豫地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夫人恳切的神情,终于别过视线,让了开去。 苏世誉正对祖宗牌位跪着,听见声音转头看去。苏夫人就在他面前坐下来,打开了侍女递上的食盒,“这都是娘亲手做的,誉儿,你先吃一点,等下我再为你上药。没事,你叔父正在劝着你父亲呢,他一时半会过不来的。” 苏世誉瞧着她,摇了摇头,只低声道:“娘。” 少年清润的音色有些发哑,听得苏夫人心头发涩,不禁又湿了眼眶,“你说你何必偏要惹你父亲生气呢?”她抬手抚在苏世誉脸上,“他的脾气你还不清楚?道个歉,低头认个错,再不然别忍着,哭出来,他心一软,怎么还舍得罚你呢?” 苏世誉垂下眼眸,没有吭声。 苏夫人低叹了口气,“怨你父亲了?” “没有。”他道:“孩儿知道父亲其实于心不忍,他握鞭的手在抖,拔剑说要杀我,是因为再也下不去手,想让叔父拦住他。若是我再流泪,父亲会更难过的。” 苏夫人一怔,随即抱住苏世誉,泪水无声滑落下来,“我的傻儿子,你这种性子,苦的是自己啊。”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门响,苏世誉轻拍了拍她的背,“娘。” 苏夫人松开他,转头望去,一方天光穿门斜落进堂中,苏诀背着光站在门前,看不清表情。 苏夫人连忙擦了擦泪,“夫君,就放过誉儿……” “我刚才听到了。”苏诀抬手打断她的话,缓缓走了进来,顿了一瞬,跟着跪坐下来,平视着苏世誉,“我看你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 苏世誉默然不语。 “我只有你一个儿子。”苏诀忽然道,“你可知道我对你何求?” “建功立业,不辱苏家门楣。” 苏诀定定地看了苏世誉良久,蓦然毫无征兆地笑了,他面容冷峻,极少和颜悦色,此时一笑之下眉宇间竟显出一丝温柔,“错了。” 苏世誉意外地看着他。 “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苏诀声音温和了许多,“我宁愿你平庸,甚至无能,只要能远离凶险,哪怕窝在京中一辈子没法出人头地也不重要,只要平安喜乐地活着就好。” “我一直对你严厉,可现在,我突然想是不是我错了?那天你回到我面前,我以为你死了,可是你还活着,可眼里是我看不懂的东西,那些日子发生了什么,我没问过你,你也肯定不打算告诉我。……是我疏忽了,直到后来才发现,我的儿子变了。” “誉儿,”他长长叹了口气,“父亲这辈子从没有后悔过,哪怕打了败仗,被人算计陷害。可是当初带你上战场,居然成了我唯一,也是最后悔的事。” “父亲……” “我知道你不情愿,但沙场已经不适合你了。”苏诀看着他,“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句话放在朝堂上也一样,它的关键在于,我苏家人,无论文臣武将,都是要至死尽忠的。” 少年沉默了良久,直到苏夫人握住了他的手,苏世誉仿佛惊醒回神,低低应道:“是。” 太尉与御史大夫归朝,各府司属官即刻将事务移交了回去,因为先前在淮南有驿传通信,倒也没有积压多少公务。早朝之上,还是以淮南之事为主。 西陵王派遣使臣呈上了重礼和一份官吏名单,道是接管淮南人选都已拟定好,这些日子辛苦陛下替他操劳,委婉地表达了让南境军撤离淮南的意思。 韩仲文等人在任时,朝廷对淮南还尚有管辖之力,如此一来,那处就实实在在地落于西陵王掌控中了。只是淮南之地本就划成了西陵封国,官吏自然该由李承化一手委任,特地来禀报已经是给足了朝廷的面子,更何况先前朝廷派去的官吏联手酿下了这么大的祸端,李承化也不曾趁机讨要个交代,怎么想都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其后便是对涉案官员惩处,对洛辛追封厚葬的事。许多臣子想起当初群情激愤地指责洛辛叛变的样子,脸上不免有些难堪,李延贞见气氛凝然,忽然不着边际地提起了几日后的千秋节,说是正巧楚明允与苏世誉回朝了,不如在城外离宫设宴,大行操办一番。文武百官无言地看着他,脸色并没有好看起来。 散朝后,刑部尚书陆仕跟苏世誉一同往外走去,“苏大人,从淮南押送来的囚车已经到了,具体处置我恐怕还要再询问您一下。” “陆大人不必客气,若有需要尽管找我就好。”苏世誉笑道。 “是,那我就先谢过您了。”陆仕忽又长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些犯人里有不少我打过交道的,在朝中共事时看着他们都好端端的,怎么会到了淮南就成了这样?” 苏世誉闻言也微皱了眉,尚未开口,旁边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因为那些人本来就心术不正,只不过因为长安城乃天子脚下,他们还不敢肆意妄为。” 工部尚书岳宇轩走过来,冲他们一笑,“苏大人,陆大人。”他环顾一周,像是发现了什么,问苏世誉:“奇怪,怎么不见楚大人?” 苏世誉微微一顿,陆仕先忍不住道:“岳大人这话才奇怪,为什么要找我们问楚太尉?” “之前下朝苏大人不都是和楚大人一起的吗?不怕陆大人笑话,我有好几次想上前搭话,都被楚大人冷眼给吓了回去呢!”岳宇轩笑了声,又有些纳闷:“怎么?苏大人这次和他一同去淮南查案那么久,一路上朝夕相对,感情应该愈发好了吧,我还以为等你们回来后,楚党苏党就该握手言和了,怎么眼下看来倒像是更差了?” 苏世誉淡淡一笑,“跟以往并无不同,岳大人多心了。” 岳宇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楚明允在书房里,耐着性子把离京后的所有案牍奏报看了一遍。秦昭拿了一摞密令进来时,他正撑着额头看周奕被从西境边关叫回的调令,听到动静掀起眼帘,神情莫测地盯了秦昭一会儿,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昭瘫着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将密令放在他手边,“了解情况。” “存心让我不痛快?”楚明允往后一靠,推开了厚厚一沓信件,“我不看。” 秦昭问:“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看?里面以我名义下了什么命令都猜得出来,除了刺激我还能有什么用?”楚明允笑了声,屈指抵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瞧着秦昭,“师弟,我真是不明白,我家世誉招你惹你了,我对他都没这么大意见,之前催着我杀他,现在又拿他伪造的信来,是打算逼我死心?” 心思被直接点破,秦昭有一瞬间尴尬,随即就变成了震惊,“你还不死心?” “不行?”楚明允轻轻闭上眼,“怎么说呢,多少还有点生气,可我就算是生气,也满脑子都是他。” 秦昭简直无法理解,一种想要骂醒他的冲动涌上喉咙,出口时却只剩了干巴巴的一句:“糊涂!” 楚明允无所谓地笑了,“你倒不如说我无可救药。” 秦昭闭上了嘴,不搭理他。 “师弟,”楚明允缓缓睁开眼,神情随之正经了,“我不想再耗了,差不多就动手。” “动手?”秦昭反应不及。 “是,我彻底看清了,大夏这十几年其实根本没有变化。十三年前,匈奴举兵南下,郡守弃城逃跑,底下人更不用说,还有多少守将背叛投敌;十三年后,有心之人稍加挑动,就有上百个官员作乱屠城,抛开他们自身不谈,是朝廷吏治有问题。根基都腐烂了,偏偏还固守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楚明允笑意轻蔑,“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也该亡了。” 秦昭看着他,“要逼宫吗?” 楚明允摇头,“世誉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想做什么,不可能会毫无提防,更何况我势力刚受折损,逼宫是眼下最不明智的一条路。李延贞几日后要出城去离宫办千秋节宴,你带人过去埋伏,只要他一死,我自有办法让百官求我登基。” “是。” “禁军已经是我的人了,具体我会再安排。到时候你等回程再动手也不迟,就让这小皇帝最后好好玩个痛快。”楚明允唇边浮现一丝冷淡笑意,慢悠悠道:“何时生,何时死,听上去倒很不错,不是吗?” 第七十四章 所谓千秋节,即皇帝诞辰,取其千秋万岁之意。 离宫位于骊山北麓,桂殿兰宫依山而建,深秋时草木多半枯败,更衬出飞阁流丹,鲜艳华美。这场夜宴果然如李延贞所说的别出心裁了,不设在宫殿之中,而是露天席座,滨临一方碧湖,放眼就可观览骊山风光。不过归根到底,也只是换个地方纵情声色,歌舞享乐罢了。 靡靡乐音悠转,满天星河都醺然沉醉。恩宠不减的姜昭仪陪侍在李延贞旁侧,扫了一眼下方,抿唇笑道:“早听说教坊特为陛下编了支新舞,如今看来,果真是有绝世之姿。” 李延贞半醉半醒间发出了声疑问。 姜媛微抬了下巴,“喏。” 此时丝弦声猛一折转,潺潺而来,李延贞随着望去,酒意顿时消了大半,席间有人惊叹出声。 绯衣舞姬们不知何时纷纷向一旁倾侧过身去,犹如花绽,显露出身后孑然独立的白衣舞姬。那女子一袭白衫似雪,竟是站在了湖水之上,拈指作莲,舒展开柔软身段翩然起舞,一双赤足踏在水上,一步一步惹得秋水珠溅,洇湿裙角。她舞姿极为妩媚,模样却清丽动人,蓦然偏头望来,璨然一笑,宛若水中精魅。 楚明允瞥了一眼,便索然无趣地收回了视线。旁人目瞪口呆,而他自然看得出其中奥妙:这湖中早搭设了石板,低于水面几寸,舞姬看似在水中舞,实则都是踩在石上。 楚明允一手握着玉杯,一手撑着下颌,目光不由自主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对面的苏世誉身上。苏世誉稍侧着头,同众人一样望向舞姬,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寻不出什么赞叹欣喜意味,又或者说,他的情绪起伏向来都微乎其微,难以从神色觉察,即使楚明允离得那样近过,也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指腹不自觉摩挲着杯沿,楚明允看着暖色灯火映亮了他墨色眼眸,一线阴影沿着他白皙脖颈漏入衣领,一毫一寸,都是曾亲吻厮磨过的。 苏世誉回过头来,不经意正对上楚明允的视线,遥遥相隔,他愣了一瞬,转而淡淡垂眸避开。 楚明允捏紧了玉杯,默不作声地将酒饮尽。 片刻间这支舞已经结束,白衣舞姬踏上绣毯,尚有细小水珠自足上滑落。她盈盈一拜,开口正要说些祝词,不远处猛然传来了轰隆一声闷响,厉如惊雷,连带着脚下都震颤,湖水激荡。紧接着骊山上丘峦崩摧,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靠近宫室的峰峦上林木迅速倒伏一片,随即如倾颓般轰然滚下,像是山中镇压的巨兽挣开了禁锢,咆哮怒吼,轰鸣声响中乱石裹挟着沙土奔涌,瞬间将楼阁冲毁覆没,继而汹涌袭来。 “怎么回事?”楚明允猛然起身。 姜媛脸色一变,正要抽身离去就被人扯进怀中,迸溅的碎石擦着发鬓掠过,方才动作再慢一分就能要了命,她惊愕地抬眼看着李延贞:“陛下……” “小心点。”李延贞顾不上看她神情,忙护着她随侍卫往一旁退去。 烟尘扑卷过来,漫扬蔽空,地面震颤得更加厉害,无数人还沉浸在绝妙的水中舞里,转眼却要面临山崩,奔走逃离,失了朝臣风度,仓皇不已。山石滚落的巨响和惊惧尖叫的人声混在一起,顷刻间就如沸水炸开了锅。 苏世誉下意识往对面看了一眼,沙尘弥漫中视野昏暗受阻,但依稀能看见席位上已经没了人,他松了口气,向上位疾步而去,却也空了。苏世誉转身竭力四顾,满目混沌,没见到李延贞身影,倒因吸入了烟尘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这时他忽然让人抓住了手,被一把圈在怀中,那人一只手替他掩住了口鼻,浑浊沙土气味中苏世誉嗅见对方指间的一丝檀香,心头蓦然一颤,而抓着他的那只手修长有力,握得紧到他都觉得指骨生疼,根本无从挣脱。 楚明允将他带到湖另一边的安全处,松开手折身便往回走,只丢下一句:“在这里等我。” 苏世誉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胳膊,“你去哪里?” 楚明允转过身来,眉目间的冷凝神色陡然消融,他扯出一丝笑意问道:“你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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