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当时那个眼神,吓死我了!” 秦昭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时至今日回想起仍是心有余悸,杜越拍了拍胸口坐下,便听秦昭慢慢开口:“师傅显然知道师哥的事情,但是也绝口不提。不过师傅在师哥辞别当晚喝了许多酒,醉后模糊地说起过几句。” “百里师傅说什么了?”杜越追问道。 秦昭皱紧了眉,“那天夜里我去收拾酒具,师傅忽然叹气说师哥选的这条路实在太苦,我问为什么,师傅只告诉我……”他对上杜越期待的眼神,又垂下眼,犹豫着道: “他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天下,若不能成大业,则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楚明允停下脚步,抬眸凝望那一屋灯火透出了窗,薄薄地晕染上院落里的那株花树,残花沾湿,光影明灭。 他走上石阶,正欲抬手,门却自内打开了,猝不及防地对上苏世誉的视线,楚明允未及回神,“你怎么知道我在?” 苏世誉淡淡一笑,“听到楚大人的脚步声了。”他侧身让楚明允进屋,“只是不知楚大人有何事?” “有件事要问。”楚明允坐下,往书案上随意扫去一眼,“你在做什么?” “方才陆尚书将前些时日的刑部奏结拿来给我了,刚看了几页。”苏世誉倒了杯茶,“楚大人想问什么?” “有没有什么人经常盯着你的脸看?”楚明允想了想,又补充道,“除了我。” 苏世誉闻言不禁笑了声,又见他并无玩笑之意,仔细想了想,坦诚道:“除了楚大人,倒是没留意到别人如此。” “……那苏大人在淮南时,应该有些侍者时常陪在身旁?” 苏世誉颔首,“我对淮南并不熟悉,自然会有侍者在旁指引。” 楚明允了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随手拿过了茶盏。 “楚大人问这个是何意?”苏世誉不解道。 “没什么,”楚明允喝下口茶,复又开口:“推恩令的事苏大人准备如何了?” “条令内容我早已拟定好,也呈与陛下过目了,”苏世誉道,“只是想要顺利施行,除了淮南王的叛乱罪状,还需一位诸侯王牵头才可。” “看来苏大人已经找到合适人选了。”楚明允看着他。 苏世誉笑了笑,“已经传信给了西陵王,大约待我们返回长安后不久他就能抵达。” “西陵王?”指尖漫不经心地点在青花瓷杯上,楚明允沉吟,“西陵王同其他藩王都有些交情,算得上是有几分声望,又是如今最安稳的一个,你倒是选的不错。” “既然楚大人也这样说了,看来是不会差的。”苏世誉笑道,他看着楚明允似是没了下文,微有困惑地开口道:“楚大人没有别的要问的吗?” “问什么?”楚明允挑了眉梢,笑吟吟道,“问你肯不肯应我,你不是不理我吗?” “我并非指这个。”苏世誉敛眸,淡声笑道,“关于匈奴想要割地结盟的事,楚大人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楚明允单手闲闲撑着下颌,笑意盈盈地看他,“没有啊。” 苏世誉微皱了眉,“依先前魏尚书所言,楚大人当时态度强硬得非同一般。” 楚明允随意地笑了声,“向来武主战,文主和,有什么稀奇的。” 苏世誉看着他,“可我也是文臣。” “你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楚明允对上他的视线,缓声笑道:“哪里都不一样。” 苏世誉一时答不上话。 楚明允勾着唇角,定定瞧着他,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上前了一步。 忽然就离得过近,檀香幽然扑鼻,苏世誉下意识退开一步,“怎么了?” “躲个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楚明允按住他的肩,目光落在他脸上,“忽然想试试看,若是本人的话……又会是什么感觉。” 苏世誉不明所以地皱了眉,却也果真不再动作。 楚明允一点点地缓慢靠近,视线化作纠葛的细缕覆上苏世誉的眉眼,将他面容仔细地纳入眼底。 轻皱的眉,只落了自己身影的眼,以及淡色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 呼吸可闻的寂静,吐息可感的距离。 这才是他的心上人,垂眸浅笑间尽是遮掩不去的风华,越是尘埃不染的清雅,反倒越是勾起他最深的渴望。 想要触碰,想要占为己有。 悄然滋长出一丝焦渴的燥热,楚明允眸色渐深,他再贴近上去,吻上了苏世誉的掌心。 “……” 楚明允抬眼看着抬手挡了他的人,眼尾上挑,忽然弯眸露出带了挑衅意味的笑来。 苏世誉心头一动,随即掌心传来温软的触感,伴以一点撩人心神的痒和骚动,他下意识地收手却被楚明允一把扣紧,便再难分神挣脱动作。 苏世誉的手温暖干燥,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楚明允吻过他掌心,又以舌尖沿着他的掌纹描摹,呼吸也尽纠缠在他指间。一路自掌中舔吻至指节,楚明允再度缓慢抬眼,直看进苏世誉眼底,盈盈笑意,张口便咬上他的指尖,舌头也灵活舔过,映在苏世誉眼眸中一点忽隐忽现的嫣红。 他无意识地屈指,抵住楚明允的齿关。楚明允盯着他眨了眨眼,喉中压出一声低笑,牙齿轻咬在他指骨,连扣上他腕的手也不安分地摩挲。 他感觉到了苏世誉的僵滞,他看到了苏世誉的眼瞳也陷入一片混沌。 楚明允松开口,在他手背上落下最后一吻,转而便拉着他的手贴上自己脸侧,身形稍倾,再度近了上去。 四目相对,一瞬不瞬,一眨不眨,如胶着的棋局,又似对峙的战局,没有人移开眼,更没有人躲闪。 檐下树梢的滴漏声都被延展得极度缓慢。嗅得见他身上安神香的气息,感得到他也渐热的温度,唇角已然擦上。 脚步声与急促的拍门声骤然响起,苏世誉犹如被惊雷炸醒般地猛然退开,楚明允抚额扭头冲着门外斥道:“大半夜吵什么,不想活了?” 话语中的阴狠吓得门外的人一愣,又惶急道:“大……大人,魏尚书那边出了大事,陛下急召您去大殿!” 第四十七章 猎宫大殿之上,诸臣列位两侧,户部尚书魏松独自跪在殿中。 李延贞扫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魏松身上,缓慢地开了口:“方才有人向朕禀告,说是魏爱卿通敌叛国……” 他话音未落,魏松佝偻的身形猛地一颤,张口呼道:“陛下,老臣冤枉啊!” 臣子中有人暗暗抽了口冷气,议论声悄然潮起,投去的目光顿时各异。 李延贞抬了抬手,殿中随之静下几分,他继续道:“为何忽然来此一说?” 侍卫长应声出列跪下,回首看去一眼,便有两名侍卫压着个男人上殿,他问魏松道:“敢问这可是魏尚书府中的人?” 魏松侧头看了眼那战战兢兢地跪着的人,应道:“不错,是我侍从。” 侍卫长收回视线,对上位俯下身去,双手过顶地奉上一封信,恭敬道:“回禀陛下,臣等夜巡猎宫内外,见到匈奴使臣住处附近有人行为鬼祟,上前察看后发现此人。臣见他答话支吾,神情惊慌地在藏着什么东西,便将这封信夺下了。臣不敢污蔑朝廷重臣,为何是通敌叛国之罪,”他话音一顿,沉声道:“陛下看了信中内容便知。” 宦官自觉下来拿过信,拆开递给了李延贞。粗略扫视后,李延贞皱了皱眉,一时没有说话,又细细地看了下去。 侍卫长直起身,道:“魏尚书在信中称可助匈奴九皇子结下盟约,得到那五座城池,以此表明心意。信中多有亲近匈奴之词,甚至直言愿为匈奴效力……” “一派胡言!”魏松不可抑制地提声打断了他的话,浑身颤抖。 众人中早有了骚动,私语窃窃。 楚明允没什么表情地瞧着魏松,苏世誉微微皱了眉,他们看得清楚,魏松脸色随着侍卫长的话一寸寸苍白了下去,如今已是面无人色。 碎语声中忽然有人长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工部尚书岳宇轩直直地看向魏松,恍然大悟般,“当初魏大人与楚大人争执不休,执意要割地结盟,所述缘由条条在情在理,我以为魏大人身为户部尚书,果然关怀民生,心中还敬佩不已,欲倾力支持。没想到……”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竟然只是为了给匈奴献礼。” “当日之话字字都出于肺腑!”魏松道,“匈奴与我大夏世代血仇,纵然可以暂时搁下互通来往,可我怎么会通敌卖国,向匈奴奴颜屈膝!” 岳宇轩转过头顾自叹息,不再答话。 “魏大人,信上如此写的,我句句属实。”侍卫长又道,“何况魏大人的送信之人不正是在匈奴住处被捉拿?” 侍卫触及侍卫长的目光,按在那随从肩上的手稍松了力。 随从抬起头又慌忙低下,道:“是,今晚大人交待我送信过去,还嘱咐说内容紧要,非得亲手交给匈奴皇子才行,我不敢耽误,可过去了才发现匈奴皇子不在房中,就站在外面等了。小的只是奉命行事……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侍卫长看向魏松,“魏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派遣他连夜送信的人是我不错。”魏松闭了闭眼,转头望向苏世誉,“可信中内容,我并不知晓。” 苏世誉不解地对上他的目光,侍卫长也困惑地看去一眼,问道:“信既然是魏大人写的,魏大人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内容?” “苏大人!”魏松枯瘦的手猛地攥紧了殿上绣毯,青筋毕现,“事到如今,您还不打算开口吗!” 楚明允蹙眉,见苏世誉同样错愕了一瞬,问道:“魏大人所言何意?” “今夜前来托我代为送信的人难道不是大人您吗?”魏松声音暗哑,“是您说有要事托我转达,是您要我今夜务必送到,是您……让我秘而不宣啊!” 心中皆是骇然,殿中一时寂静,他余音嘶哑,空落落地砸在偌大的殿中。 楚明允微愣,这瞬息间陡然忆起院落外匆忙的脚步声,被拦住的白衫身影,昏暗灯影下转过来的苏世誉的脸,笑意中避开他视线的那双眼,以及……面具下那张全然陌生的脸。 他眸光浮沉,晦暗不明。 苏世誉皱紧了眉,语气却平淡无波:“可我并未托魏大人送过信。” “苏大人……是果真不肯认了吗?”魏松盯着苏世誉道。 苏世誉未及开口,一旁刑部尚书陆仕实在忍不住想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笑道:“魏大人,你先别急,既然你说今夜见过苏大人,不如好好想想是什么时辰,兴许是记错了?” “戌时三刻。” 陆仕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至极,迟疑道:“……魏大人,可确定是戌时?” “绝不会错。”魏松斩钉截铁道。 陆仕脸上笑意僵住,渐渐淡下,他犹豫良久,低声道:“苏大人戌时正在房中,我亲自送去了刑部奏结。” 魏松猛地抬头看去,不能置信。 陆仕对上他的视线,痛心不已。 “……陆仕?”魏松声线颤抖,“你我知交多年,你也不肯信我了?” “我当然信你,”陆仕咬牙道,“可无论是我随行属官,还是添茶宫娥,都是亲眼看到苏大人一步也没离开过的。” 魏松险些跪立不稳,颤巍巍地勉强撑住身形,“苏大人……苏大人……” “够了。”李延贞忍无可忍地出声,叹了口气,“朕信苏爱卿绝不会有谋反之意,谁都不必多言。” 楚明允意味深长地瞥了李延贞一眼。 殿中魏松缓缓地抬起头来,动作艰难地似用尽了满身力气,苍老的脸上转眼间就泪痕纵横,“陛下信苏大人,就不肯信一信老臣吗?” 李延贞面有难色,没有答话。 “三十七年啊!”魏松凄声道,“自老臣入仕以来,三十七年间辅佐过三代帝王,不敢负君,不敢忘民!十三年前匈奴战乱,饥荒肆虐,老臣为备齐军粮不惜卖尽家产;陛下登基后几年天灾不断,也是老臣呕心沥血苦苦支撑。早前艰险都不曾有过一丝退意,老臣又何必在如今叛国啊陛下!” 殿中无声。 偏僻处兵部侍郎许寅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人道:“你看如今这个局势,像是苏党要内斗了?” 楚党众人大多是冷眼旁观,他身旁人冷声笑了笑,并不直言。 沉默半晌,李延贞将手中信函翻过,正对着满殿重臣,“爱卿所言,朕明白。只是这信上……确实是魏爱卿的字迹。” 这句话讲得极淡,如一声轻叹,落地无声,在魏松耳中却如一声惊雷,劈开头颅,留的脑中一片空白。 良久良久,魏松忽然膝行上前,直至陛下,他缓缓抬头直视李延贞,不由泪流满面,语气却平静下来,“事已至此,老臣百口莫辩。只是这通敌叛国之罪,臣万不会认。” “臣魏松出仕至今,三十七年,由始至终,未曾有一刻徇私,更未曾有一刻违逆――还望陛下明鉴!” 魏松猛然俯身叩头下去,满布皱纹的额头直磕撞上玉阶。 一声闷响,凌乱白发之下,殷红色的血缓缓漫延开去。 李延贞愣住,有什么话被死死卡在喉中,吞吐不得。 楚明允别开了眼,不经意扫见陆仕大睁着一双眼,浑身颤抖。 苏世誉敛眸无言,忽而就想起先前楚明允那句莫名的询问―― “有没有什么人经常盯着你的脸看?” 隐在袖中的手不觉微微收紧。 禁军统领诚惶诚恐地随着楚明允进入了屋中。 这位大人向来是喜怒无常得厉害,此刻神情漠然,看得统领愈发胆战心惊。 楚明允回身径自坐下,统领跟上一步,脚下却踩上什么绵软东西。他低头看去,随即猛地退后两步,看了眼靠在椅上的楚明允,又看向地上的尸体,愣怔着无法回神。 “魏松死了。”楚明允忽然开口,听不出半点情绪。 “属下听说了。”统领应道,“大人,这尸体是……” 楚明允漫不经心地扫去一眼,素白手指轻点上扶手,“你仔细瞧瞧他靴底。” 统领依言蹲下身,低头去看,沿边有带湿的泥尘混粘了几瓣白花,“这是……”统领仔细辨别,“荼蘼花?” “眼神倒是不错。”楚明允轻笑了声,“我在院外拦下这人时他顶的是苏世誉的脸,虽然那面具已经被我烧了,但你看这副装束总也能认出来的吧?” 统领连声应是,冷汗满额。岂用刻意去认,方才那惊慌一眼中他几乎就以为是那位御史大人遇害了。 “那你该知道魏松究竟是受谁之托传信了,”楚明允慢声道,“也该猜得到他是从哪里踩了这荼蘼花的。” 唯有南麓,才荼蘼满林。 统领惶然跪下,“大人……” “是我给你的布防没写清楚,才放了人从南麓进了猎宫来?” “不,当然不是,”统领惶急中爬上前,“是属下,是属下偷懒,没有按您吩咐更改守卫,都是属下的错,属下原以为多年来都……” “执令不行,守卫失职。”楚明允打断他,“这户部尚书的死,你可脱得了干系?” “求大人饶命!是属下失职,属下知错!”统领不管不顾地抱住了楚明允的腿,脸色惨白,“属下愿为大人赴汤蹈火,誓死效忠,禁军就是大人您的囊中之物!求大人高抬贵手,千万不要告知陛下!” 楚明允蹙紧了眉,“放手。” 统领忙松开手,连连叩拜,“求大人饶命!魏尚书官高位重,一旦陛下知道,属下必定是没活路的……” “行了,”楚明允不耐烦道,“我若打算要你性命,你还能在这里?” 统领顿时了然,暗自松了口气。 “谢大人。”他恭顺无比地俯下身去,以额头抵着楚明允鞋尖,“大人活命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哦――?”楚明允偏头瞧他,尾音带笑。 “大人放心,此后无论是我还是禁军,都在大人您的掌控之下。” 第四十八章 雍和九年,立夏,万物逐盛,林荫初密。 浩大春猎仓促作结,帝王折返回长安城。时隔多日,早朝之上再提与匈奴割地盟约之事,众臣的态度皆有了明显转变。 随行臣子皆道不可结盟,即使是先前力挺魏松者,也怕极了被牵扯着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猎宫玉阶上蕴的血气还未散净,是以人人言辞铿锵,态度坚定。留于朝中的臣子态度却也尽改,或是力斥匈奴,或是缄默不言。 举目朝野,再无人敢认同盟约。 帝王将视线落在右首,归位的御史大夫出列行礼,道是匈奴之欲无餍,以地事之,犹如抱薪救火。淡淡一句,大势已定。 太尉领命,前去回绝匈奴使团,送上薄礼告慰皇子前来一路辛苦,随即就将他们打发走了。 宇文隼独自在帐后席地而坐,望着远处出神。 二十年多来他头一次鼓足勇气进入王帐自荐,本想着兄弟中数他汉话最精,从大夏回来后一定能让族中刮目相看,却不料会是这般狼狈的模样。父汗的反应倒不算激烈,捏着绿玉嘴的烟枪,深吸一口后命他退下,似是再多看一眼也嫌厌恶。 也许父汗原本就没有对他寄予过大希望,毕竟那个汉族将军说对了,他是最不受宠,最不中用的皇子。 宇文隼远目而去,天地苍茫,风吹草低牛羊现,这是草原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景象。 自小他的身形在匈奴人中就属瘦弱的,驭不了马驹,会射箭也是白费,受兄弟冷眼,遭人欺凌再正常不过。 那时他就常常躲在帐后,小小一个,毫不起眼,想来只有过一个人发现了他。 他的皇长兄宇文骁探身过来,“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宇文隼,”他慌张地起身,脸上泪痕未干,“我是您的第九个弟弟,不过我很差劲……您应该对我没什么印象。” “是没印象,”宇文骁看着他,“没想到咱们匈奴也有能生出这么有灵气的模样的。” 宇文隼呆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何意。宇文骁拉着他一齐又坐下,“我刚打胜仗回来,族里都喜庆着呢,你哭什么?” 他一五一十地说了,宇文骁笑得开怀,半晌才道,“那有什么,你这模样在汉人那边就不是用来打仗的。用不了多久,南面的大夏就全是咱们的了,你看上去挺伶俐的,骑马不行干脆去学点汉话,到时候帮我料理那群汉人,怎么样?” 当然好。 那时的宇文骁大胜归来,帐篷里都传遍了他一举攻下大夏三州十二郡的功绩,雄姿英发,是草原的功臣,是他心中的英雄。 宇文骁狠狠揉了一把他的头顶,“那就把泪擦干净,我们匈奴的男儿都是铁打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这句话铭刻入心,纵然五年后宇文骁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他没有落泪,而是和血往里吞。 宇文隼混在哀哭的人群中张望,宇文骁的尸身裹得严丝合缝,半点痕迹窥探不得。他想上前,父汗暴怒地逐开他,转身一把火葬,任骨灰随风扬了漫天。 他伸手去抓,灰白尘埃擦着指缝弥散,空无一物。 八年后,宇文隼终于从陌生的汉人口中得知真相。 难怪那具寻回尸体如此模样,原来他的英雄已是满身伤痕,原来他的英雄已是骨头半折,原来他的英雄已是眼眶空洞,原来他的英雄已是不成人形。 原来他的英雄死前如此不堪,原来他的英雄曾经背叛,原来他的英雄……是这般的饱受折磨。 他的英雄。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宇文隼猛地回神,转头看去,“皇长……” 男人带着笑站在他面前,面容是汉人才有的温和,“皇子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宇文隼敛去表情,站起身来,“我认得您,您是父汗尊贵的客人。” 男人笑了笑,“皇子殿下可是因为与大夏和谈失败才心情不佳的?”他不待宇文隼回答,顾自续道:“我早先就与可汗说了,有楚明允和苏世誉那两个人在,这和谈注定是谈不成的。可惜可汗不肯听我的,偏要去碰这个钉子,也怪不得皇子殿下您的。” “您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攻而取之。” 宇文隼打量着他,“您明明是汉人。” “是,我是汉人。”男人笑道,“我想来跟可汗谈笔生意,只可惜可汗拖了这么久,还派皇子殿下您去和谈,好像并不打算答应我。” “您这样……算是叛国吧?”宇文隼问道。 “不能这么说,”男人笑了,“达成目的的一些手段而已,做一点交换罢了,对彼此都有益,何乐而不为?” “您也说了,父汗并不打算答应您,”宇文隼已经无意再谈,“您好自思量吧。” “楚明允和苏世誉,”男人忽然道,“皇子殿下在大夏见过这两人吗?” 宇文隼脚步顿止,抬眼看着他。 “看来您也不大喜欢这两个人,”男人笑了,“相当难对付,是不是?” “那个御史大夫我没什么感觉,温温柔柔的看上去没什么真本事,”宇文隼道,“而那个楚明允……”他微微咬牙,不再继续。 男人压低了声音,“您不想杀了他吗?” 宇文隼一怔,一把荒火烧在胸膛,不可抑制的疼,一字恨极,“想。” 想,想杀了他。 那个男人付出代价,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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