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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马车拉出来,去迎二人。 殷蕙先上车,再转身接魏曕手里的灯,手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一片冰冷。 殷蕙猛地反应过来,她在街上逛时还可以把手缩到袖子里面,魏曕提着灯,手却一直露在外头。 等魏曕上来,摘了面具坐好,殷蕙忙递给他一个汤婆子,还很暖和。 魏曕没要。 大男人好面子,不稀罕用这些物件,殷蕙暗暗腹诽,然后挨着他坐下,将他的双手拉到自己怀里,让他捧着小手炉,她再在外面包住他的手。 不管怎么说,灯是她买的,他也是为她提的。 魏曕看她一眼,突然将人抱到腿上,双手穿过斗篷环上她的腰,她里面穿着一件狐毛夹袄,抱紧点,手很快也就暖和了。 殷蕙懂了,他是在把她当大暖炉用。 行吧,这样抱着,大家都暖和。 回到澄心堂,衡哥儿已经跟着乳母睡下了,殷蕙让丫鬟将两盏灯挂在耳房外面,明早儿子醒了就能看到。 魏曕本在主屋外面看着,察觉衡哥儿不会出来后,先进去了。 漱口净面洗脚,丫鬟们一退下,魏曕便进了她的被窝。 次日一早,燕王父子几个就又开始当差了。 殷蕙逗逗儿子,继续去书房抄书。 原书都送回娘家了,之前魏曕抄写的要送给燕王,嘱咐她再抄一份留给他看,总不能让燕王跟儿子借书。 刚抄了两页,金盏来报,说纪纤纤来了,还带着四郎、庄姐儿。 殷蕙只好去暖阁里待客。 纪纤纤见到她就笑:“二爷叫我多带四郎出来走动,我想着四郎五郎年龄更近,就来叨扰弟妹了。” 别看纪纤纤平时喜欢挑事,但她见到谁都笑盈盈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殷蕙也只能与她维持表面的客气。 殷蕙再看向榻上的两个孩子。 庄姐儿才几个月大,只能躺在那里东张西望。四郎身子硬朗了些,淘劲儿初显,在榻上走来走去的,不知是不是病久了,四郎的面色总是泛着一种黄,再加上他长得更像二房那个空有一把好嗓子却无美貌的柳姨娘,瞧着就不如王府里其他几个小郎讨人喜欢。 殷蕙吩咐金盏:“叫乳母把五郎抱过来。” 金盏出去传话。 殷蕙请纪纤纤坐到榻上说话,丫鬟们已经备好了茶水糕点。 纪纤纤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打量殷蕙,揶揄道:“昨晚三爷陪你出去赏灯了?” 殷蕙坦然道:“回了一趟娘家,顺便逛逛灯会,只是天太冷,没逛多久。” 纪纤纤:“那也够稀奇的,我听二妹说,三爷最不好热闹,他们兄妹几个一起长大,每次有什么灯会庙会,三爷都不参与,还是弟妹面子大,能叫得动三爷。” 殷蕙笑:“大概昨晚三爷自己也比较有兴致吧,不然我也劝不动他。” 那十年里,每次妯娌们聚会时提到自家的爷,殷蕙都会暗暗享受纪纤纤等人羡慕她这边没有小妾的隐晦目光,并在纪纤纤揣测魏曕是不是很喜欢她时,虚荣地默认。 如今,她压根不在乎妯娌们怎么想,也无意营造一种她与魏曕很恩爱的假象,免得将来温如月进门,她自打嘴巴。 纪纤纤看着这位弟妹的笑脸,越来越看不透了。 损她她不怒,夸她她不喜,一副与世无争的淡然姿态,难道开始信佛了? 这时,乳母抱着衡哥儿过来了,还拿了几样玩具。 屋里暖和,穿得不多,衡哥儿行动方便,一会儿蹭蹭蹭地爬,一会儿站起来走几步。他对庄姐儿没兴趣,却很喜欢四郎,明明四郎不想跟他玩,他非要抓着玩具不停地送到四郎手里去,四郎远远地丢开,衡哥儿还以为哥哥在陪他玩,笑得更高兴。 被他纠缠久了,四郎无奈般接受了弟弟的殷勤,两个小家伙面对面坐在一起,成了伙伴。 殷蕙乐见其成。 无论四郎、庄姐儿长大后是什么脾气,这会儿孩子们都小,就是要多聚聚才有意思。 “对了弟妹,先前我听说你买了两个娇俏丫鬟,好像要给三爷开脸,开了吗?” 纪纤纤压低的声音将殷蕙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看眼纪纤纤,做出无奈状:“我提了好几次,三爷不要。” 纪纤纤瞪大了眼睛,送到枕头边的新鲜美人都不要,魏曕莫非不行? 衡哥儿突然发出一串笑声,纪纤纤看过去,方才的疑惑立即有了答案,儿子都生出来了,魏曕的身体没问题。 “三爷跟你说过他为何不喜欢歌姬通房吗?”纪纤纤好奇地问,为了拉近与殷蕙的关系,让殷蕙与她交心,纪纤纤还讽了一番自家男人,“换成我们家二爷,我刚把通房丫鬟买进来,他当晚就敢过去,好像那是什么灵丹妙药,晚吃一会儿少吃两颗他就得瘫床上。” 殷蕙被她的话逗笑,认真地想了想,道:“三爷倒是没跟我明说过,我自己猜着,三爷就是一个冷情的人,我是他的妻子,他便跟我过日子,其他无关女人都是闲杂人等,他不想浪费时间去接触亲近。” 魏曕的冷,想来也是一种孤僻,除了必须应酬的人,他都不想理会。 以前殷蕙还不太确定,昨晚亲眼见过他闪避路人的敏捷,殷蕙忽然有了这种感悟。 纪纤纤是真羡慕:“二爷也像三爷这般冷该多好,对外冷,对我暖就够了。” 殷蕙敷衍道:“各有各的好吧。” 她可不敢对纪纤纤抱怨魏曕什么,万一被纪纤纤夫妻俩利用,回头告诉魏曕,等着她的便是魏曕的雪上加霜。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他冷归冷,她说什么他也开始放在心上了。 正月就这么过去了,才二月初二,燕王请府里郎中看牙的消息就在王府各院传开了。 若是大病,譬如燕王摔了腿只能在床上躺着,殷蕙等妯娌也该去床前探望,换成牙疼这种好像不是多严重的病,儿媳妇反而不好巴巴地凑上去,魏曕五兄弟去探望就好。 “父王,您的牙,郎中怎么说?” 五兄弟站成一排,世子爷魏旸开口关心道。 燕王锁着眉,牙疼倒还能忍,就是心情不太好:“开了药方,吃吃看吧。” 魏旸:“可能是上火,这几日您吃得清淡些,火消了就好了。” 魏昳:“对对,父王多喝些菊花茶。” 燕王心烦,懒得听儿子们聒噪,都给打发下去了。 等魏曕回了澄心堂,殷蕙也要表示一番关心:“父王如何了?” 魏曕道:“看着还好。” 牙都长在父王的嘴里面,他就是想瞧瞧到底哪颗牙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敢开口。 殷蕙很清楚,从今天开始,燕王的脾气会一日爆过一日,怕魏曕撞上去白白挨骂,回头再把怒气带回澄心堂,殷蕙轻叹道:“我小时候听家里的老嬷嬷们说,牙疼不是病,发作起来要人命,而且是持续的疼,吃不好睡不好,父王最近肯定心浮气躁,您去见父王时注意些吧。” 魏曕想起父王紧皱的眉头,自己的也皱了起来。 王府郎中开的药方不管用,燕王一口气叫人把平城有名气的郎中都请到了燕王府。 魏曕五兄弟守在父王身边,看着郎中依次替父王看诊,女眷里面,只有徐王妃在场。 有郎中建议喝药,有郎中建议拔牙。 拔牙过于冒险,燕王还是决定再吃一段时间的药。 结果证明,吃药无用,有时候舒服点了,晚上就又开始疼,反反复复。光疼也就罢了,连菜肉也不能嚼,只能喝稀的。 此时已经是二月中旬。 燕王都瘦了好几圈了,他怕再治不好这牙,他得气死、饿死! “拔牙吧,赶紧拔!” 燕王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道。 他挑了他最信任的一位郎中。 郎中让燕王躺在一把特殊订制的椅子上,还让燕王点了几个魁梧有力的侍卫,分别按住燕王的头、肩膀、四肢,还有两个要协助固定燕王嘴巴张开的幅度。 魏曕五兄弟都因为看起来不够魁梧,不够资格去按燕王,只能在旁边瞧着。 准备工作完成,郎中为燕王蒙住了眼睛,然后,他拿出了拔牙要用的几件器具。 魏旸脸色发白。 魏昳双腿发抖。 魏曕垂下眼帘。 四爷魏昡、五爷魏暻忽然内急,想溜。 器具还要处理,又过了一刻钟,郎中拿着东西走到燕王身边,站稳下盘,冷静地道:“王爷,我要开始了,您忍住。” 燕王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声。 郎中开始拔牙。 魏昳、魏昡、魏暻都背了过去,受不了! 世子爷魏旸也想转,瞥见魏曕纹丝不动,他只好咬牙,继续看。怕什么,父王都没怕! 随着郎中的动作,燕王全身绷紧、冒汗。 郎中起初还成竹在胸,等他敲敲打打扯扯拽拽许久都拔不下来那颗牙时,郎中也开始冒汗了。 突然,燕王大吼一声,挣开了所有人! 第37章 燕王心志坚定,虽然第一个郎中费了好久功夫没能拔出病牙害他白疼了一遭,但他深知病根不除只会越来越疼的道理,发了一通脾气后,挑了第二个郎中上。 这时候能够留在燕王府待命的,全是平城数一数二的郎中,医术只在伯仲之间。 然而第二个郎中也没能拔掉燕王的牙,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王爷,通常此类难拔的牙,牙根都是弯的,强行拔出更加危险,您还是继续喝汤药,再忍忍吧!” 反正他是真的不敢拔了,就没见过这么顽固的牙齿。牙病又不是拔掉牙马上就好了,弄不好后面会引发更严重的病,燕王真出事,他们全家的脑袋都保不住。他宁可被王爷怒骂庸医,也不敢再试了。 燕王满身虚汗地躺在床上,疼归疼,气归气,理智还在。 他也觉得,拔牙这条路行不通。 “都退下吧。”燕王闭上眼睛,这会儿谁都不想见。 众人依次离开。 到了殿外,魏旸背着众人,做了一个拭泪的动作,魏昳见了,也抽了两声:“若我能代父王受这番苦该多好,看父王疼成那样,我,我……” 魏昡、魏暻也都红了眼圈。 徐王妃扫了五兄弟一眼,发现只有魏曕还是平时那副清冷的表情,不过,人倒是跟着王爷一起瘦了。 “好了,你们该当差的当差,该读书的读书,先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每日早晚过来请个安,便是尽孝了。王爷虽然病了,但燕地不能出乱子,关键时刻,你们要替王爷分忧。” 五兄弟齐声道是。 今日燕王要拔牙,王府里所有人都盼着结果。 即便殷蕙已经知道燕王这次拔牙会失败,仍然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她都能重生一次,或许哪个郎中突然有如神助,真就替袁道清立了这份功劳呢? 可惜,待魏曕回来,看到他沉重的神色,殷蕙便明白,这事还得袁道清来。 她嘱咐周叔务必在二月中旬将袁道清带到平城,算算日子,袁道清应该已经到了。 河间府离平城不是很远,如果殷蕙有心让袁道清早到,交待周叔一声就是。可她不能,她必须等待最合适的时间,否则燕王刚疼她就举荐袁道清,未免过于巧合。等平城的郎中都轮番上场却无可奈之时,她再举荐,既容易得到燕王的信任给袁道清施展医术的机会,又不会惹人怀疑。 她考虑的周全,只是要让燕王多吃几天苦了,可这几天,与前世的那两个月相比,又算什么。 殷蕙这般劝慰自己不必内疚。 然而内疚还是冒了出来,夜里甚至做了噩梦,梦见公爹发现了她刻意推延袁道清进平城的时间,责怪她让他白白受了多日苦,便降下责罚,也要拔掉她的牙。 梦里的她被人按在椅子上,眼看郎中拿着大钳子一步步靠近,殷蕙猛地醒来,却见旁边有团黑影,吓得她往里面一缩。 “做噩梦了?”魏曕问。 他已经醒了一会儿了,被她的梦呓吵醒的,她好像非常恐惧,可魏曕听说这种情况不能随便叫醒人,便没有动手。 原来是他。 熟悉的声音让殷蕙慢慢冷静下来,她摸摸脸,是湿的。 魏曕突然下了床。 很快,外面亮了一盏灯,昏暗的灯光弥漫过来。 殷蕙坐起来,正拿帕子擦汗的时候,魏曕回来了,递过来一条拧得半干的巾子,还是热的。 “谢谢您。”殷蕙接过巾子,一手撩起背后的长发,将脖子脸全部擦了一遍。 魏曕坐在旁边,等她擦得差不多了,问:“梦见什么了?” 从她含糊不清的梦呓里,他分辨出“父王”、“饶”、“不”几个字眼。 殷蕙苦笑道:“我梦见我也牙疼了,父王请了郎中为我拔牙,我不敢,父王就让人按着我。” 魏曕就想到了父王拔牙时的那画面,别说她一个女子,他在旁边看着都头皮发麻。 她一定非常关心父王,才会做这种梦。 “郎中重新替父王配了药方,兴许管用,你不用担心。” “嗯,您也是,您最近都瘦了。” “睡吧,不早了。” 二月十九,周叔终于递了信进来。 信上说,他的岳父牙疼一直不见好,平城的郎中们开的药方都不管用,他心疼岳父一把年纪还要遭这份罪,便四处打听,后来从一个过路商人口中听说河间府静海县有位叫袁道清的名医,尤其擅长治牙,周叔就立即派人去请袁道清。四日前,袁道清终于到了,当日就给老爷子拔了牙,只是后面还要小心养护几日,他不敢放人。 周叔还说,他也听闻了王爷牙疼难愈一事,他觉得袁道清是个人物,但又不敢随便举荐,请夫人斟酌。 这信的内容,也是殷蕙提前交待周叔如此写的,防的是信被旁人提前看了,如果周叔写实话,譬如只是一句“袁道清已到”,旁人定会怀疑殷蕙早就知晓了袁道清这号人物。 傍晚魏曕回来,先去探望父王,结果燕王谁都不想见,他走到勤政殿后殿门口就被海公公用手势打发走了。 牵挂父王的身体,魏曕也没了吃晚饭的胃口,一个人待在书房,连儿子都没去看。 殷蕙等不到他来后院,只好来前院找他。 “爷,夫人来了。”安顺儿守在书房门前,请殷蕙稍等,他扬声通传道。 魏曕抬头:“何事?” 他很烦,如果殷氏是来送饭的,那真是多此一举。 殷蕙直接回道:“关乎父王,有事与您商量。” 魏曕马上道:“进来吧。” 安顺儿推开门,殷蕙单独走了进去。 知道他心急,殷蕙没有绕弯子,走到他身边,递去周叔的信。 魏曕看完信,忽然想起来,正月里她的确提过周管事岳父牙疼的事。 只是这袁道清,真的能治好父王的病吗,如果只是浪得虚名,来了王府却无功而返,父王还要怪他。 举荐错了,会被父王迁怒,举荐成了,父王就不用再受罪。 短短几个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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