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朝自己看来,李侧妃一边笑一边擦了擦眼角,只是没等她擦完,燕王便移开视线,下马,大步来到徐王妃面前。 “辛苦你了。”燕王紧紧地握住徐王妃的手。 如果不是徐王妃守住了平城,一旦平城失守家人被俘,朝廷拿家人逼他就范,他不降是苦,降了也是苦。 徐王妃在城墙晒了那么久吹了那么久,本就不再年轻的脸越发染了风霜,可她的眼睛很亮,笑着回望燕王,轻声道:“幸不辱命。” 夫妻同心,话不必多说,燕王又去与魏旸、魏昳以及孙儿们说起话来。 殷蕙一手牵着衡哥儿,一手牵着循哥儿,视线早黏在了魏曕的脸上。 一年不见,这个在战场上忙碌奔波的男人,果然如记忆中那般,留了胡子,也是没时间清理,鼻子下面、下巴上都冒出一截胡茬。可能就是因为这次留了胡子,后来战事平定,进了京城,魏曕也就一直留着了。 他长得好,留胡子显得更沉稳如山,只是明明才二十六岁,为何要扮老呢。 上辈子殷蕙不敢劝说魏曕修胡子,这辈子…… 殷蕙就朝魏曕笑了笑,等着吧,今晚她亲手帮他清理。 魏曕觉得妻子笑得太灿烂了,就算想他,当着一大家人的面,也该矜持些。 “爹爹!” 衡哥儿、循哥儿没给爹爹娘亲太多对视的机会,争先恐后跑到魏曕身边。衡哥儿是真想爹爹了,循哥儿其实都快记不起爹爹了,可哥哥天天都会提到爹爹,他就知道自己有个爹爹,这会儿被哥哥一带,也就不管眼生不眼生,该扑扑,该抱抱! 魏曕刚刚还觉得夫妻之间要矜持,对儿子们就不一样了,一手抱一个,眼中也露出笑来。 “爹爹有胡子了。”衡哥儿摸了摸爹爹的胡子,再看看四叔,嗯,四叔也有胡子。 魏曕又笑了笑,嘴角扬起的轻微弧度恰好被胡子遮掩。 这时,燕王发话了,还是让大家各自回房团聚休息,晚上设家宴! 说完,燕王直接携了徐王妃的手,朝存心殿走去。 其他妻妾、子孙就分别往西六所、东六所走。 魏曕、殷蕙想先带孩子们去静好堂陪陪温夫人,温夫人见儿子好好的就放心了,儿子性子冷,去静好堂也全靠儿媳找话说,何必多跑一趟呢,还是先陪儿媳妇跟孙子们,回头她想知道什么,找儿媳妇问就是。 “回去吧,明早再来请安。”温夫人笑容温柔。 魏曕想起京城的舅舅一家,决定先瞒住母亲,免得母亲担心。 魏昂那人,一边出手对付藩王,一边又想要名声,对燕王府的姻亲并无雷霆手段,舅舅家最惨,也只是关押入狱。 目送母亲走远,魏曕刚想去看妻子孩子,就对上了魏旸、魏昳含笑的目光。 两位兄长自然是想从他这里知晓这一年的战况。 魏曕再去看魏昡,这小子,早抱着八郎与四弟妹走远了,老五也跑去了崔玉那边。 “三弟走,咱们兄弟久别重逢,先去大哥那边喝一杯。” 魏昳热情地道。 魏曕只好让殷蕙先带孩子们回去。 殷蕙再不满也得保持笑容,衡哥儿眼看着爹爹被大伯父、二伯父带走了,小脸就沉了下来,满是失望。 殷蕙低声道:“爹爹他们有正事要谈,衡哥儿别急,谈完爹爹就回来了。” 衡哥儿忽然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 殷蕙揉揉儿子的脑袋瓜,娘仨先回了澄心堂。 等啊等,过了半个时辰,魏曕终于回来了。 殷蕙心想,如果不是魏曕话少,可能还要多耽误半个时辰。 衡哥儿、循哥儿再次围到了爹爹身边,你一言我一语,魏曕再话少也被逼成话多了。 殷蕙并不掺和,坐在一旁笑着看着、听着。 一直到吃完午饭,孩子们的兴奋劲儿才平复了下去。 水房抬了水来,送到西边的浴室去。 魏曕这才让两个儿子去歇晌。 衡哥儿恋恋不舍的:“今天我想跟爹爹一起睡。” 循哥儿完全是哥哥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 魏曕就看向殷蕙。 殷蕙故意看不懂似的,笑道:“我给你们爷仨铺被子去?” 魏曕继续看着她,眼底跳跃着只有她能感受到的火。 殷蕙不敢再逗他,对孩子们道:“爹爹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明天再陪你们吧。” 衡哥儿懂事地牵着弟弟走了。 兄弟俩一走,魏曕让殷蕙先去内室等着。 军营条件简陋,洗澡也难以讲究,今日他得好好洗一洗。 殷蕙就在床上坐着,旁边放着她给魏曕做的中衣,男人在外面拼命,她怎么都该有所表示,又有什么能比亲手缝的中衣更能表现出一个妻子对夫君应有的思念、关心? 殷蕙对这件礼物非常满意,帕子香囊都太小了,中衣又大又贴身。 过了两刻钟,魏曕终于洗完过来了,黑发擦得半干绑在头顶,薪留起来的胡子倒是微微中和了他脸上的冷。 “这么久了,有没有受伤?”殷蕙站起来,一边走向他一边关心地打量他身上。 魏曕目光微变,突然开始解中衣,然后转过去,露出后背给她看。 上面多了几道刀疤,有深有浅,有新有旧。 打赢了,说出来多简单,过程却是那些未曾上过战场的人难以想象的凶险。 殷蕙从后面抱住他,唇印在一条发白的疤痕上,发白,说明结痂刚脱落没多久。 “一定很疼吧?”殷蕙低低地问。 魏曕握住她的手。 疼是疼,但在战场上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顾得上疼,四面八方都有刀枪砍过来刺过来,慢一步便要送出性命。 “还好。” 魏曕转身,抱起妻子去了床上。 为什么打?为的就是还能回来,还能看到母亲孩子,看到她,还能让一家人继续做人上人。 纱帐垂落,帐内光线更暗。 魏曕眼中的妻子,还是那么白,那么美。 殷蕙眼中的夫君,更威武了,更有力量。 无论将来他会变成什么样,至少此刻的魏曕,是燕王最英勇的儿子,是燕王大军中一员虎将。 一个能抵御敌国的武将,一个能保护妻儿的男人,殷蕙愿意给他,无论他要多少次。 魏曕确实累了,放纵过后,他抱着殷蕙一起睡了过去,直到黄昏,金盏、银盏担心主子们赴宴迟到,叫醒了二人。 殷蕙坐起来时,旁边魏曕还躺着。 殷蕙在他脸上看到了疲惫,打了整整一年,又怎么可能不累? “要不要我服侍您穿衣?”殷蕙笑着道,特殊时候,她也会真体贴人。 魏曕看着她的笑脸,顿了顿,坐了起来。 殷蕙摸了摸他下巴处的胡子,还是那么柔柔地笑着:“晚上回来,我帮您修掉。” 魏曕不由地摸了摸自己养了一年才开始成形的胡子,看着她问:“为何要修?” 殷蕙直言道:“显老。” 魏曕却觉得稳重些更好。 殷蕙看出他的意思,又道:“没原来好看。” 魏曕脸色微变。 殷蕙继续:“亲起来也不方便。” 对上她嫌弃的眼神,魏曕终于妥协了:“修就修吧。” 左右回到战场上,很快就能重新养起来。 第108章 今晚燕王府的家宴办得热热闹闹,燕王为手里聚齐了二十五万大军而高兴,他胜利在望,儿孙们自然也跟着喜气洋洋。 待宴席散了,除了孩子们,大人们也都依然兴奋着,毫无睡意。 既然不困,该做的事就得做了。 殷蕙将修胡子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妥当,魏曕净面过后,半靠在次间的榻上,见殷蕙竟然拿了循哥儿小时候吃饭用的一件围兜过来,魏曕眉梢微挑。 殷蕙笑道:“您胡子长了,不戴这个,等会儿弄得哪里都是。” 魏曕抿唇,因为屋里只有他们夫妻,他也就随妻子摆弄了。 旁边摆了几盏灯,照得两人周围亮亮堂堂的,魏曕头微扬,殷蕙一手扶着他的下巴,一手拿着小剪刀先帮他把长的胡子从根部剪断。 做这个必须凝神,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弄伤他,疼不疼的,堂堂燕王府三爷,要带兵打仗的,因为修胡子受伤,多丢人。 殷蕙经常帮两个儿子修剪指甲,此时动作也很熟练。 魏曕的视线在久违的次间流转片刻,很快就回到了面前的妻子身上。 她垂着长长的睫毛,白皙的面容在暖黄的光晕中透出海棠花瓣似的薄红来,她的唇润泽饱满,微微张开着。 手便放到了她腰上。 殷蕙身体不动,抬起睫毛瞪了他一眼:“老实点,不然伤到了,您可别怪我。” 魏三爷自然要顾及脸面,又把手放了下去。 剪了一圈,接下来,殷蕙拿起专门修胡子用的胡刀,更细心地替他修了起来。 这人长得俊美,殷蕙也喜欢看他清清爽爽的样子,真想留胡子,等她管不了的时候再说吧。 精心修过之后,原来长胡子的地方就只剩下点点胡根,离远点根本看不出来,离近了也不影响什么,还是很好看。 又用湿巾子帮他擦过,殷蕙才终于解下儿子的围兜,拿出去交给丫鬟们之前,殷蕙对魏曕道:“您去照照镜子,比之前胡子拉碴的好看多了。” 说完,她挑起帘子出去了。 魏曕顿了顿,穿上鞋子,去了内室。 梳妆台上摆着她雕饰精美的西洋镜,魏曕站在椅子后看了看,觉得镜子里的还是他自己,而他留胡子的样子,他根本也没有仔细看过几次,征战在外,营帐里怎会摆镜子,也就是早晚洗脸时,能在水面上看个模糊。 外面传来她的脚步声,魏曕立即走开,坐到床上去了。 等殷蕙放下帐子坐上来,魏曕将人抱到了怀里。 不再像午后那般急切,魏曕捧着殷蕙的脸,长长地吻了一次。 少了碍事的胡子,殷蕙也愿意给他亲。 黄昏那会儿魏曕惫懒不想起床,起来吃顿饭他又精神了。 半个时辰后,小别胜新婚的年轻夫妻才终于躺下来,依偎着说话。 战局的事魏旸、魏昳肯定仔仔细细问了魏曕一遍,殷蕙不想再拿同样的问题烦他,就问祖父、殷阆、廖十三、冯腾这些她亲近熟悉的人。 魏曕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能用一句话说完的,他绝不会说两句。 战场上粮草一直供应充足,证明殷墉祖孙俩差事做得顺利。 廖十三有勇有谋,已经成了燕王最器重的千户,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冯谡、高震、杨敬忠、郭啸、张锡以及新来的晋国公李超。 至于冯腾,乃是冲锋陷阵的好手,谋略上就不能恭维了,好在他谨遵军令,不会鲁莽行事。 殷蕙听着他清冷低沉的声音,心中一片平和。真好,祖父、冯谡父子不但还好好的,也为公爹立了功劳。 在这样严寒的冬日,既有丈夫可以依偎取暖,又有亲朋好友的喜讯不断传来,殷蕙心满意足。 次日一早,魏曕早早离开了。 燕王要带着他的儿子们与大将们去巡城,去慰劳齐心协力帮忙守城的城中军民! 当日晌午,平城城门前摆了一坛一坛的好酒,燕王等人亲自给百姓们倒酒,每人一碗,最后王与军民共饮,士气凌云! 慰劳了军民,腊月初六,燕王在王府为八郎举办了一场热闹的周岁宴。 当时章炳、谢桂二人即将动手,燕王不得不假称八郎早夭自己病危诈了章、谢二人进府,为此,燕王一直觉得愧对自家八郎,所以八郎的周岁宴办得比前面的哥哥姐姐们都要热闹,燕王希望用这喜气冲淡之前的丧气话,让他的八郎健健康康地长大。 好在八郎长得很结实,虎头虎脑的,若是像四郎小时候那会儿三天两头病一场,燕王怕是要更愧疚。 在榻上各种玩意中间爬了一圈,八郎最后抱起一只金灿灿的碗,啃来啃去,留下一圈口水。 纪纤纤笑道:“四弟妹就是个爱吃的,咱们八郎往后有口福喽!” 福善被她调侃的脸皮发红,悄悄看向公爹,怕公爹嫌弃自己的儿子没出息。 燕王看着八郎与他手中的小金碗,笑了。 能吃是福,能用金碗吃更是福气,所以这也是吉兆,说明他大事可成,儿孙会跟着他享福! 休整了一个月,正月初五,燕王率军去攻西边的蔚州、大同。 吕隆那边,因为朝廷派了增兵过来,手中又聚齐了五十万大军,得知燕王去攻蔚州、大同,他赶紧带着大军赶过去。 他手里这五十万兵马,多是南地出身,从小生长在暖和的江南,哪里受得了北地正月的严寒,冻得手足都长了冻疮,最可气的是,辛辛苦苦跑到蔚州、大同,燕军已经撤退,吕隆带人去追,反被暗中埋伏以逸待劳的燕军偷袭,损失了几万兵马。 吕隆不敢恋战,再次退守德州,抱着燕军肯定还得南下,朝廷大军继续在此以逸待劳。 这场打完,已经是三月初,燕王等人又回平城休整了几日。 这次徐王妃没有再叫人去端礼门前迎接了,殷蕙也没有提前得到消息,正在书房给孩子们画风筝面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 殷蕙回头,就见魏曕穿着战甲站在门口,英武伟岸……嗯,胡子又长出来了。 殷蕙做出惊喜的样子:“怎么又回来了?” 只是刚走到魏曕面前,就被他身上的血腥味、风尘土气熏了一鼻子,转身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魏曕也知道自己身上难闻,却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脸色变了变,他退出书房,侧身道:“我先去沐浴。” 殷蕙也没拦着,默默地顺着胸口,将那股难受劲儿压下去。 魏曕见了,沉着脸走了。 等他在浴室冲澡时,有人推门,隔着屏风,魏曕认出了她的身影,他看看身上,冷声道:“别过来。” 殷蕙就在屏风另一面站着。 魏曕搓好了,拎起水桶将身上冲得干干净净,再走到这边,目不斜视地跨进浴桶,只露出胸膛以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殷蕙。 殷蕙并未被他这冰块儿脸吓到,提着凳子走到他对面,坐在浴桶边上,笑盈盈地与他说话:“怎么绷着脸?觉得我嫌弃您了?” 魏曕垂眸不语。 殷蕙手伸进桶里,轻轻撩水往他那边泼,漫不经心地道:“我可不敢嫌弃您,是咱们家老三受不了您刚刚的味。” 魏曕猛地抬眸。 殷蕙面颊微红,嗔怪他道:“人家四弟妹都没动静,就您厉害,害我被妯娌们一阵调笑。” 魏曕正月跟着公爹离开,二月初殷蕙就有了反应,吐了一场,一诊果然是喜脉。 魏曕已经挪到了她这边,知道妻子不是嫌弃自己难闻,且又怀了孩子,魏曕脸上的寒冰早已悄然融化,握着她的手问:“腊月里怀上的?” 殷蕙瞪他:“除了腊月,还能是什么时候?”其他时候他都不在,她自己能怀上? 察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魏曕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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