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像被关进铁水浇筑的牢笼,在这辆豪车里,在傅启卿身边,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傅启卿倒是很放松,坐在另一侧的座位里,隐匿在黑暗里观察着沈关砚。 忽然傅启卿抬手摁了一个地方,沈关砚旁边的车窗降下了一点。 酷暑的热风灌了进来,沈关砚眼皮猛地一跳,像草原上有着柔软皮毛的素食动物,从风声中察觉到天敌的靠近,身体紧绷,双手捏在一起。 隔了好一会儿,身侧的人都没有其他举动,沈关砚提着的心放下来一些,然后感觉到不对劲。 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打他的左耳,有点疼。 沈关砚摸了一下,在耳侧碰到一个类似耳环的东西。 傅启卿趁着他昏迷,竟然在他左耳的耳侧打了一个耳洞! 看到沈关砚的动作,始作俑者问,“怎么了?” 沈关砚往旁边缩了缩,脸色苍白地冲傅启卿摇了一下头。 傅启卿也不再问了,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在车窗,一旁的沈关砚身体也越来越紧绷。 傅启卿嘴角松了松,终于停了下来。 不得不说,沈书雅把沈关砚养得很好,或者说驯养得很好。 这些年在沈书雅高压的教育下,沈关砚的脾气柔和到不可思议。 乖巧、听话,就连反抗都透着一股让人怜惜的可爱劲儿。 沈关砚的神经很敏感,对人的情绪也有着极高的感知力,敲敲手指都能吓到他,让傅启卿想起海边那种藏在石缝里的小螃蟹。 只要把石头搬开,那些硬币大小的小螃蟹就会四散逃开。 横着身子逃跑的样子十分有趣。 沈关砚害怕的样子比那些小螃蟹还要讨喜。 杭景市到京都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回去要十几个小时的车程。 傅启卿把这十几个小时当成度假,没有旅途者的烦躁,反而兴致盎然。 中途车停进服务区,司机买了两份盒饭给沈关砚和傅启卿。 有了果汁的前车之鉴,沈关砚不敢轻易碰傅启卿沾过手的东西。 傅启卿看了一眼沈关砚,那张漂亮的脸透着憔悴,长睫柔软地耷拉着,眼底始终有一抹水色,宽大的衣服罩在他身上,肩背显得格外单薄。 傅启卿没强求,让沈关砚自己去服务区的商店买食物。 沈关砚先是僵硬了一会儿,确定傅启卿说的是真的,迫不及待打开车门。 在商场磨蹭了一会儿,沈关砚买了一块面包,一瓶水。 扫码支付完成后,司机将他“请”回了车上。 沈关砚食不知味地啃着面包,一旁的傅启卿突然凑过来,沈关砚立刻像应激假死的动物,所有的动作僵住,塞在嘴里的面包也不敢嚼了。 傅启卿随口问,“里面加的什么馅儿?” 沈关砚埋着脑袋没说话。 傅启卿又问,语气加重,“小砚,什么馅儿的?” 沈关砚硬着头皮把面包朝他那边挪了挪,让他看什么馅儿。 傅启卿再凑近了一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关砚,“我要听你说。” 他笼罩过来的气息太过可怖,沈关砚的眼睫颤了一下,不安地抓了抓手,神色惶然无措。 半晌沈关砚开口,声音微弱,“豆,豆沙馅儿。” 满意的傅启卿摸了摸沈关砚的脑袋,态度像是对一只听主人话的小狗。 沈关砚食欲全无,那块面包最终也没有吃完。 之后傅启卿没有再折腾沈关砚。 直到司机将车开到傅家门口,沈关砚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了松。 自动车门一直没打开,沈关砚慌了神儿,侧身用力去推。 但车子处于锁定状态压根推不开,傅启卿从身后靠过来,沈关砚血液霎时逆流,牙关发颤。 那截从宽大衣领伸出来的脖颈白得晃眼,脉管清晰可见,精致的耳骨缀了一小枚红宝石的耳饰。 傅启卿捏住那粒耳饰,沈关砚很明显抖了一下。 车窗外,晨阳穿刺天际,给厚蓬蓬的云镶了一层金边。 沈关砚瑟缩着双肩,一缩再缩,胸前紧紧贴着车门,但还是躲不开身后那只手。 对于沈关砚的“离家出走”,傅启卿没说一句重话。 但这一路上,他总有意无意地敲打沈关砚的神经,似乎要沈关砚记住这个教训。 在与沈书雅一墙之隔的傅家门口,在沈关砚松懈下来的时刻,傅启卿落下了最后一击。 他转动红色的耳饰,铂金环缓慢地碾着那枚小小的耳洞,还没长好的伤口再次出血,钝刀割肉似的。 沈关砚眼睫颤抖着,剔透的眼睛被晨光照出一片水光。 傅启卿继续玩弄着那颗耳饰,动作很轻,甚至是慢条斯理。 封闭的空间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无限放大,车厢仿佛一头长着大口食人的巨兽。 沈关砚想逃、想叫。 可他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动弹不得。 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说,“你耳骨后面有枚咖色的小痣,打耳洞的时候,我特意让他们避开了。” 说话时,傅启卿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在这场酷刑里,在这声狎昵的暧昧语调里,沈关砚心底防线全面崩溃。 他合着眼睛,眼泪无声地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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