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侯泊的人接触到他,承诺他同时弄死皇帝和燕王……” “放心吧,已经关了。” 萧添采的目光从上到下掠过夏侯澹周身,见他昏迷不醒,旁边似乎也无人主事,便小心翼翼凑到谢永儿旁边。“谢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俩人走出一段,来到无人处,萧添采将声音压到最低,暗含期待地问:“娘娘是想让他活还是死?” 在他头顶房梁上,暗卫的匕首已经出鞘了。 谢永儿:“?” 谢永儿忙道:“让他活,让他活。” 穿越以来,她还从未如此卖力地祈愿夏侯澹别死,其虔诚程度直逼图尔与禁军新统领。 大概夏侯澹本人也不知道,这一天会是史上为自己祈福的人数最多的一天。 萧添采面露狐疑,仿佛在判断她是不是被绑架了。“娘娘不是说,在这宫中活得如同困兽,只盼着端王——” 谢永儿一把捂住他的嘴。“此一时彼一时,端王在我心中已经死了!”她无法对他透露更多,短时间内又想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说辞,将心一横,“其实……陛下一直对我很好,是我一叶障目,未曾察觉自己的心意。”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转身道:“我明白了。” 背影似有几分落寞。 庾晚音看原文就知道这人是被谢永儿吸引的炮灰男配之一,连他们借一步说的悄悄话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见萧添采垂头丧气回来了,她忙露出和善的微笑。“萧先生,现在我们都只能靠你了。” 正在准备告罪说辞的老太医:“?” 萧添采低声对老太医道:“恕弟子失礼。”然后越过他去细细察看夏侯澹的伤口。 萧添采道:“陛下似是中了气不摄血的不愈之毒,毒性至为霸道……” 庾晚音屏息凝神等他的生死判决。 萧添采道:“……但似乎用量稀少,又或是陛下龙体强健,所以伤口已经初显愈合之象了。” 庾晚音猛然愣住,连忙凑过去。 她先前一直不敢直视那可怖的创口,如今经他一说,才发现渗血果然慢了很多。 她瞬间如起死回生,难以置信地问:“真的?这真的不是血要流干了吗?” 萧添采嘴角一抽。“陛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微臣去开个止血的方子。” 此时此刻,理应宵禁的城中,无数消息正在黑暗里混乱地传递着。 太后党在急问今日发生了什么事,使臣团逃去了哪里,太后又是怎么了。 端王党在密议任务为何失败,皇帝究竟靠什么逃出生天,眼下的局势该如何改变计划。 杨铎捷在给李云锡写密信,吹夏侯澹。 孤月之下,一道身影仓皇逃窜,摸到一户户相熟的端王党宅邸,却叩不开一扇收留的后门,最后被飞来的乱箭射死在街上。 禁军新统领毫不犹豫地砍下了他的脑袋,喜悦道:“去宫中复命,罪人赵五成已伏诛!” 按照最初的安排,后天就是钦天监定的和谈吉日。到时夏侯澹若是不能到场旁观,等于明明白白向端王透露:我罩门全开,你可以出手了。 庾晚音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嚷着疲惫,这一口气却不敢松,趁着宫人熬药的工夫,她又拉着谢永儿推敲了一遍宫中的防卫部署,往端王钻过空子的地方都加派了人手。 关押图尔的地点,庾晚音没有告诉谢永儿。 北舟正在他们脚下的地道里看守着图尔。地道另一端出口已经被封死,端王便是手眼通天也找不到人。 若是端王走到直接行刺那一步,地道就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夏侯澹苍白如纸地陷在被窝里,人事不省,勺中的药液全部顺着他的唇角滑落到了枕上。 望着他紧闭的唇瓣,“读网文破万卷”的庾晚音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谢永儿。 谢永儿也明白了,拉走了萧添采。“我们回避一下。” 她在偏殿安置了萧添采,想起庾晚音也到了强弩之末,夜里或许需要个人换班,又走了回去。正好看见庾晚音唇色红润,放下空了的药碗,又跃跃欲试地端起粥碗,听见脚步声才扭头望过来。 谢永儿后退一步。“打扰了。你继续。” 夏侯澹是翌日下午醒来的。 睡得太沉太久,他一时忘了今夕何夕,以为还没去邶山,下意识地想要坐起,随即抽着凉气倒回了枕上。 胸口的伤处仍旧作痛,但似乎没在流血了。他试着小幅度地动了动胳膊、腿脚,除了乏力,没有别的问题。 看来这次也死不了了。意识到这件事,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有些疲惫。 眼角余光扫到床边,夏侯澹缓慢地转过头。 庾晚音趴在床沿,闭目枕着自己的手臂。她换了一身衣服,似乎匆匆洗过一个澡,长发未束。夏侯澹伸手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指尖传来潮意。她连头发都来不及烤干就睡着了。 夏侯澹摇铃唤来宫人,想让人将她抱上床,庾晚音却惊醒过来,迷迷瞪瞪道:“你怎么样?” 或许是因为虚弱,又或许是因为刚刚心意相通,夏侯澹看上去平和到像是没杀过生,望向她的目光温柔如水,简直能让她忘记山上那个疯子。 “比我预想中强一点。宫里如何了?” “今日不上朝,对外说是你在太后处侍疾,宫门还是不让进出。但我想唬一唬端王,所以让人照常去布置明日的和谈席位了。他那边目前还没什么动静。” “太后呢?” 庾晚音边往床上爬,边啧啧摇头。“据说在大吵大闹,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太后党那些臣子倒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往这里送,都被我打发走了。” 夏侯澹笑了。“庾姐威武。” 庾晚音往他身边重重一躺,除了困意已经感受不到其他。“你记得吃点东西再睡,我扛不住了,眯一会儿,有事叫我……” “嗯。”夏侯澹握住她的手,“交给我吧。” 鼻端萦绕着夏侯澹身上的药味儿,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去,她几天以来头一次陷入了酣甜的沉眠。 但等她再一次睁眼,身边却空了。 耳畔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各守分土,无相侵犯。还有互通贸易,先用丝绸、瓷器与你们换一批狐裘、香料……具体清单在这儿,你先回去看看,没问题就等明日仪式吧。” 已经入夜,烛火的光芒映在床幔上。庾晚音悄然起身,撩起床幔朝外看去,夏侯澹正与图尔对坐,身边站着北舟。 图尔捏着和谈书读了一会儿,又放下了。“我有个问题,我要以什么身份与夏国结盟?新的燕王吗?到时我再带着夏国的援军杀回燕国,去取扎椤瓦罕的首级?这在百姓眼中与叛国何异?” 夏侯澹不紧不慢道:“当然不是,你不是扎椤瓦罕派来的使臣吗?” 图尔:“?” 夏侯澹道:“明日盟约一签订,我们就会将这个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一路散播去燕国。就说扎椤瓦罕诚意十足,为了和谈竟派出了你图尔王子。夏国感念其诚心,将你奉为座上宾。如今两国终于止战,饱受战火折磨的燕国百姓也会欢欣鼓舞。到时候……” “到时候,扎椤瓦罕若是为了开战,翻脸不认这盟约,那就是背信弃义,为君不仁?” 夏侯澹笑道:“看不出你还能一点就通。” 图尔:“?” 图尔道:“我就当你是夸我吧。以我对燕国的了解,到了那一步,不等我回到燕国,拥护我的人就会先与扎椤瓦罕打起来。我不想看见故土陷入内乱,要杀扎椤瓦罕,就要速战速决。你能借我多少人?” 夏侯澹似乎比了个手势,从庾晚音的角度看不见。 夏侯澹道:“前提是你一回去就履行契约,将货物运到边境与我们交换。” 图尔沉思半晌,郑重点头。“可以。” 他站起身来。“今晚我能睡在上头吗?” “不能。”夏侯澹毫不犹豫,“地道里有床褥,北舟陪着你,去吧。” 庾晚音似乎听见了图尔咬牙的咯吱声。“士可杀不可辱!” 夏侯澹道:“那你再杀我一次?” 图尔深吸一口气,趴到地上,往龙床底下的入口爬去。 庾晚音慌忙闭上眼装睡。 等图尔与北舟都下去了,夏侯澹又捂着伤口躺回她身边,短促地出了口气。 庾晚音凑过去贴着他咬耳朵。“你借给他的人手,是阿白吗?” 她的气息热乎乎地拂过他的耳际与脖颈。夏侯澹偏头看了看,莫名地记起了这两瓣嘴唇的质地,是柔软的,又很有弹性,像是久远记忆中的草莓软糖。 他突袭过去,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答对了,加十分。” 庾晚音老脸一热,装作若无其事。“阿白一个人就行吗?” 夏侯澹又啄了一下。“扣十分,你要在我面前提多少次阿白?” 庾晚音:“……” 别撩了,再撩你的伤口就该裂了。 庾晚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吧,明早之前尽量多睡,有利于伤口恢复。” 夏侯澹却不肯闭嘴:“你不饿吗?” “我……睡眠不足没食欲,我让他们温火炖了粥,等夜里醒了再去吃。” “嗯。” 庾晚音在昏暗中睁开眼,望着床幔。“说起来,我有件事问你。”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夏侯澹的身体僵直了。他没有忘记,自己说过要对她坦白一件事。当时他还以为那会是自己的遗言。 庾晚音道:“你怎么会知道珊依的匕首长什么样?” 夏侯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熟能生巧、全自动化地蹦出喉头:“调查过。当年给她收尸的宫人说的。” “那……” 夏侯澹的指甲嵌入了掌心。 “那你在享殿里认出图尔之后,应该立即与他对质呀,说不定还能免去山上那场恶战。” 似乎过了格外漫长的几秒,夏侯澹接话了:“当时他杀红了眼,对我的性命势在必得,这种没有物证的一面之词,他听不进去的。” “但是后来——” “后来他功亏一篑,内心不愿接受落败。我给了他新的复仇对象、新的人生目标,他自然愿意相信了。” 静夜中,夏侯澹凉凉的语声里带了一丝嘲弄:“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可以把他饿醒。” 庾晚音叹了口气。“他杀了汪昭,我不愿意同情他。但他跟珊依的故事也挺令人难过的。这世道,活着都是侥幸,能相守在一起更是奢求了。” “我们不会的。” 庾晚音笑了笑,翻身回来钩住他的胳膊——本想熊抱的,却顾忌着他那莫名的接触恐惧症,只能循序渐进了。 夏侯澹这次没有应激反应。或许是太虚弱了,折腾不动。但庾晚音总觉得自己享受到了特殊待遇,满意了。“某种意义上,还得感谢这件事,否则我俩这弯子再绕下去,哪天一不小心死了,都没来得及好好谈一场恋爱。” “恋爱……”夏侯澹无意识地重复。 她又有点不好意思。“罪过,我终究还是恋爱脑了。实在是见过生死无常,让人突然有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冲动。” 夏侯澹不吭声了。 庾晚音得不到回应,有点尴尬,碰了碰他。“你没有一点同感吗?哦,对了,你上山前好像立了个flag[2],是要告诉我什么事?” “……你不是还困着吗?先睡吧,改天再说。” 这日清晨天光熹微时,大夏的朝臣们已经顶着秋凉站在正殿外,等待早朝了。他们似乎比平时到得更早一些,却无人开口寒暄。 沉默之中,一阵阴风吹过。 人群隐隐站成了两拨,两边还都在偷眼打量对方。 看神态,太后党是缩着脖子,人人自危;端王党则是满目戒备,如临大敌。 当然也有个别例外,比如木云。 木云在缩着脖子的同时满目戒备。 他是端王安插在太后党里的卧底,此时承受的是双份的焦虑。 从前天到昨天,全城戒严,宫里更是封闭得密不透风,无人进出。禁军临时换了新统领后,昨日在皇城内巡查了整整五遍,吓得商户早早收摊,百姓连出门都不敢。 就是头猪都能嗅闻到变天的节奏了。 木云知道事情办砸了——他把图尔放去了山上,图尔却没能干脆利落地除去夏侯澹和太后。 从探子口中,他听说邶山上运下来的死尸堆成了一座小山,又被连夜匆匆掩埋。侍卫、燕国人、端王增派的援手,几乎无人生还。 那场不祥的暴雨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和太后活下来了吗?怎么活下来的? 木云不是没有努力将功补过。昨天一整天,他装作担心太后的样子,几次三番托人放行,想进宫求见,却都被拦下了。宫中对外宣称,太后突发疾病,需要静养。 不仅如此,皇帝自己也整整一日没有露面。 木云在端王面前绞尽脑汁分析:“多半是两个人都受了重伤,性命垂危。殿下正可以趁此机会放手一搏,别让他们中任何一方缓过这口气啊!” 话音未落,探子报来了新消息:“宫里照常在大殿上布置了席位,说是陛下有旨,明日早朝时跟燕国使臣签订和谈书。” 木云:“……” 木云脑中一片空白。 夏侯澹放出这消息,就仿佛在昭告天下一句话:赢的是朕。 皇帝若是无碍,为何不见人? 还有,哪里来的燕国使臣?燕国人不是来行刺的吗?不是死绝了吗?夏侯澹打算从哪里变出个使臣团?就算找人假扮,燕国不认,这盟约又有何用处? 与苦大仇深的胥尧不同,木云是天生的谋士。他享受躲在暗处蜘蛛结网的过程,乐于欣赏猎物落网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惊愕与绝望。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觉得这回的猎物竟是他自己。 夏侯泊当时笑了笑,有商有量地问他:“明天早朝,你说我该到场吗?” 木云头皮发麻。“这……皇帝也许只是在故布疑阵,装作无事,想拖住殿下。” 夏侯泊望着他。“万一他真的无事呢?” 木云:“……” 能从邶山全身而退,这疯皇帝手上握着什么深不可测的底牌吗? 没人能确定他现在的状况。如果他伤情危重,端王大可以徐徐收网,送他殡天。但反过来说,如果他真的没事,那收拾完太后,他转手就该对付端王了。 木云额上渗出些冷汗。“殿下不必太过担忧,皇帝这些年装疯卖傻,不得人心,就算暗中培养过势力,在朝中也根基未稳。现在他名义上控制了禁军,可禁军内部各自为营,若是真走到短兵相接那一步……并没有太大胜算。” 端王麾下养了许多精锐私兵,又与武将们交好,就算没有实际兵权,登高一呼也应者云集。战斗力上,皇帝确实比不过。 夏侯泊点了点头。“所以如果夏侯澹有脑子,想对我下手就会速战速决,杀我一个猝不及防——而最好的机会,或许就是明日早朝了。你说对不对?” 那双淡定的眸子又朝他平平扫来,仿佛真的在征询他的意见。 我完了,木云心想。 以端王的缜密与多疑,自己办砸了邶山之事,怕是已经被视为叛徒了。而叛徒的下场,他已经从胥尧身上见识过了。 事到如今,要怎么做才能保命? 木云在太后党面前伪装了多年结巴,头一回真正地犯了口吃:“那……那殿上或……或许有诈……又或许没有。” 他面红耳赤,险些当场跪下求饶。 夏侯泊却没发作,也没再为难他,甚至温声安慰了一句:“别太自责,你尽力了。”他自行拿定了主意,“局势不明,我就先称病不出吧。” 殿门外,大臣们很快发觉了端王缺席。 端王党脸色都不好看。夏侯泊本人不来,气势上就输了一截。 原以为干倒太后就大功告成,没想到这么多年,竟让皇帝在他们眼皮底下闷声发大财了。 端王党恨得牙痒痒,早已暗下决心,等下上朝要死死盯住皇帝的一举一动,就像群狼盯紧衰老的首领,只消对方露出一丝虚弱的迹象,便会一拥而上,咬断他的脖子。 远处传来净鞭三声。 殿门大开。 夏侯澹闲庭信步似的走到龙椅前坐下,神色跟平日上朝时没什么区别——百无聊赖。 直到俯视众臣行礼时,他突然露出了一丝讥笑。仿佛被他们脸上的表情娱乐到了,无声地放了个嘲讽。 众臣:“……” 这笑容转瞬即逝,他随即忧心忡忡道:“母后突发疾病,朕实在寝食难安。唯有尽快定下盟约,消弭战祸,才能将这喜事告于榻前,使她宽心。” 众臣:“……” 你是怕她死得不够快啊。 夏侯澹抬了抬手指,侍立于一旁的安贤开口唱道:“宣燕国使臣!” 燕国使臣缓步入殿。 木云回头一看,整个人都木了。 图尔已经扯了络腮胡,穿上了代表王子身份的华贵裘衣,高大英武,走路带风。他身后象征性地跟了一队从者,是夏侯澹临时找人假扮的,因为真从者都死绝了。 除去极少数知情者,大臣们一看他的装束就瞳孔地震,窃窃私语声四起:“那不会是……” 图尔越过众人,朝夏侯澹躬身一礼。“燕国王子图尔,见过大夏皇帝陛下!” 大臣们疯了。 图尔顶着几十道颤抖的目光,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和谈席上。 负责签盟书的礼部尚书也随之上前,浑身僵硬,半晌才嗫嚅道:“没想到图尔王子会白龙鱼服,亲自前来。” 图尔偏过头,隔着层层玉阶与夏侯澹对视了一眼。 他此时是真正孤身一人,众叛亲离,身陷他国,四面楚歌。幸亏是个久经沙场的老狗,坐在那儿竟也稳如泰山,撑起了台面。“实不相瞒,我是奉燕王之令前来,但先前隐藏身份是我擅自做主。我与夏国打过许多仗,却从未真正踏上夏国的土地,看一看这里的礼教与民风。” 夏侯澹和颜悦色道:“哦?那你此番观察结果如何?” 图尔道:“皇帝陛下在千秋宴上秉公持正,还我等清白。想来上行下效,主圣臣直,两国的盟约定能长长久久。” 他睁眼说瞎话,满堂臣子无一人敢呛声。 一方面是尘埃落定,再出头也没用了;另一方面,此时人人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儿还管得了燕国是战是和? 他们只从夏侯澹和图尔的一唱一和中听出一句潜台词:赢的是朕。 礼部尚书麻木道:“燕王与图尔王子有此诚心,令人感佩。” 夏侯澹道:“开始吧。” 安贤便举起和谈书,当堂朗诵了起来:“上天有好生之德,一戎而倒载干戈……” 夏侯澹坐得很直。 他只能这样坐着——他的胸前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为防伤口重新开裂,紧紧地裹了一圈又一圈,让他的上半身几乎无法活动。 早上出发之前,庾晚音给他化了个裸妆,遮挡住了惨白的脸色。 然后她就匆匆离去了,要确认宫中的防卫、太后的情况、端王的异动。 庾晚音离开后,夏侯澹起身试着走了几步路,问:“明显吗?” 北舟道:“太明显了。你现在路都走不稳,而且这一开口,傻子都能听出来你气虚。听叔的,还是再缓几天……” “缓不了了,夜长梦多。” 为了帮他争取到一天的恢复时间,庾晚音几乎在一夜间挑起了大梁。她像他预想中一样勇敢,一样果断,可他没有忘记,她也刚刚受了伤、杀了人,目睹了堪称人间炼狱的惨状。放到现代,她需要的是毛毯和心理医生。 可他给不了。 他能做的只是不让她的努力白费。 夏侯澹唤来萧添采。“有没有什么猛药,能在短时间内提神提气的那种?” 北舟怒道:“不行!你知道你流了多少血吗?不静养也就罢了,再用虎狼之方,你还要不要命了!” 夏侯澹只望着萧添采。“有,还是没有?” 萧添采犹豫道:“有是有,但正如北嬷嬷所言……” 夏侯澹道:“呈上来。” 北舟直到他出门都没理过他。 安贤继续念:“……各守分土,无相侵犯,谨守盟约,福泽万民。” 落针可闻的大殿上,双方按照流程按下了官印。 盟约达成。图尔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愿两国之间,从此不再有生灵涂炭,家破人亡。” 就在这一刻,和谈成功的消息飞出了皇宫,借着文书、密信、民间歌谣,以最快的速度传出都城,遍及大江南北,最终传入了燕国百姓耳中。 一个月后,燕王扎椤瓦罕会勃然大怒,将图尔打为叛国贼子。至于和谈书,那是贼子图尔冒充使臣团,与夏国私自签订的,每一条盟约都置先祖的荣耀于不顾。他决然不认,还要割下图尔的脑袋祭天,平息先祖的怒火。 趁着图尔还未归来,他会抢先一步围剿一批图尔的心腹。 余下的图尔拥趸会在沉默中爆发,斥责扎椤瓦罕背信弃义,为君不仁,陷百姓于战乱。他们迅速集结兵马,要拥立图尔为新的燕王。 两个月后,图尔会带着夏侯澹借他的人手杀回燕国,与己方势力里应外合。混战持续数月,最后以扎椤瓦罕身死告终。 与此同时,图尔会遵照约定,与大夏互通贸易。边塞之地商贾云集,渐渐有了物阜民安的繁华风貌。 即将随着大批狐裘、香料一道运入大夏的,还有一车车燕黍。 此时的朝堂上,夏侯澹垂眸望去,透过图尔,望见了含恨而亡的珊依,也望见了客死他乡的汪昭。 目之所及,死去的人与活着的人,每一个都仰视着自己。他们在等待他开口。 他开口了:“朕年少时,尚未认清这个世界那会儿,做过一些扶危济世的美梦。以为自己批批奏折、下下决策,就能让这国祚绵延,每一块田地都丰收,每一户人家都兴旺。” 他迎着众人的目光笑了笑。“后来那些年里发生的事,诸位也都看见了。” 众臣从未听过他如此冷静的声音,他们从话音里听出字来:不演了,摊牌了。 这个开场白,是打算秋后算账了啊!太后党中那几个热衷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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