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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不可贪恋安逸,切身所需之物,当自谋为最佳。” 徐子青一震,旋即收敛笑意,正色道:“云师兄所言,我记着了。” 是了,宗门所提供的资源的确是大大的便利,不过也只能取些耗费工夫却又易于得到之物,免去浪费时光的苦恼罢了。而真正修行到了后头,所需之物与自身息息相关,却不能事事倚靠宗门了。 否则贪于安逸、失了进取,终究也不得长久。 师兄弟两个说了这些,已然能见小戮峰峰头,他们便降下身形,落在了之前离去之处,即徐子青洞府之前。 这里与方才并无多少不同,只是有个身材瘦削的小小少年手持一段细木,正一丝不苟地挥动不停。 树梢上黑羽金翎的雄鹰仰面躺着,呼吸吞吐间如长鲸吸水,将天地灵气化作灵气长龙,尽皆入它腹中。 它一双鹰目半开半阖,像是有些慵懒,看得徐子青好笑不已,不由开口唤道:“重华。” 听得这道嗓音,那雄鹰霎时睁开眼,拍拍翅膀飞了下来。 徐子青立时张开手臂,将它接住,任它蹭了蹭侧脸,才笑道:“怎能修行这般懈怠?” 重华低低地嗥叫,像是讨饶似的。 徐子青便摇摇头,笑叹:“下回不允了。” 重华立时连连点头,讨好不已。 这时候,那练剑的小少年严霜也是停了下来,面向云冽,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主人。”又道,“见过徐仙长。” 徐子青冲他温和笑笑,而重华也顿时发觉了云冽,惊得浑身翎羽都要炸起来,赶紧扑棱棱飞回树上,鹰目一闭,立刻修行起来。 云冽对徐子青说道:“重华为你妖宠,来日为你臂助,不可溺爱。” 徐子青则是失笑,又点了点头:“它自破壳便与我在一处,同生共死,我难免不舍苛责。不过既然有云师兄督促于我,它自当也要与我共勉才是。” 重华听得两人对话,吞吐灵气越发快了些。 云冽也不深究此事,提醒一句便已作罢。 徐子青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云师兄,严霜平日里便很勤劳,我方才看他习练剑术,很是刻苦,只是剑势之上,似乎有些不妥。” 严霜醉心剑道,哪怕不被允许登上峰顶,却在闲暇时练剑不缀……想来拜认云冽为主,也有想要得到些许指点的缘故。 徐子青想着,他从前在小竹峰寒竹林里长居,恐怕就是要偷看师兄练剑,而师兄并未驱逐,想也是认同了这一份求剑之心。现下师兄收他为仆,他心愿已成,却并不再行偷看之事,反而用心劳作,就让徐子青对他越发多了些好感,亦愿为他探一探师兄的想法。 云冽闻言,说道:“他做事想必用心。” 徐子青晓得师兄已然明了他言下之意,便笑道:“是。” 云冽略点头:“你可教他导正剑势。” 徐子青眼中笑意更深:“是,云师兄。” 云冽便不多言,只留下一句“卯初练剑,不可忘却”后,便腾空而起。 严霜恭送云冽离去后,看向徐子青,俯身跪下,行了个大礼:“多谢徐仙长成全,如此恩德,严霜没齿难忘。” 徐子青摇摇头:“不必谢我,且先与我做完今日之事,我再为你导正剑势。” 严霜眼里闪过一丝狂热,快声道:“是!” · 晚间,徐子青盘膝坐在洞府之中,神色有些凝重,更多则是复杂。 这几日他初初安顿,并无空闲,加之重华精气未复,不曾翻看那一枚详述兽类相关诸事的玉简,现下终于来看,却发觉事情不能如他所想那般轻易。 自上古以来,天地间便有万众生灵,以人与禽兽最多。 二者皆是与天争命,修士修行划分境界,禽兽修行划分品阶。 禽兽者,又有妖兽与灵兽之分。 人与禽兽修行之道并不相同,人受天地宠爱,悟性极佳,却有灵根限制;禽兽无灵根,虽修行无碍,却悟性极差,被自然法则约束。 然而人修行万年,修为可臻化境,禽兽修行万年,甚至连灵智也不能齐全。 因此古往今来,便有许多禽兽想要做人,以便道途顺畅。 千万年衍化下来,世上除了修士与妖兽之外,竟有多了一种妖修。 妖修,禽兽化人后修人之道者也。 那霜岩鸟化身的严霜,如今其实也已然脱离了妖兽之属,是一个妖修了。 而徐子青之所以神色凝重,就是为了这化人之法。 玉简中所载:禽兽若要化人,方法有三。 119 其一需得修士相助,是为点化。 但凡是修士比禽兽之类修为高出两个境界的,便可使禽兽服下化形丹,随后施与点化之术,使其化为人形。 其二需得天雷相助,是为渡劫蜕变。 当禽兽之类有六阶修为时,可借助天雷淬体,褪去毛鳞羽角,化为人身。 其三则是当禽兽修到十二阶时,可自然变为人形。 以上三种化形之法,第三种中禽兽本体仍然为兽,所谓化人并非当真化人,而不过是变化之术罢了,并不算在妖修之类,此处且不论它。而前两者确为禽兽化为妖修之法,且兽化为人实为逆天之举,自是有得有失。 若是被修士点化,便是欠了那修士一份恩情,需得还了恩惠,否则便化为人身,也要步步劫数。故而但凡是被点化的兽类,往往就要认那修士为主,供他驱使,以偿还恩情。那严霜便是如此。 兽类因点化成人,并未有多少苦楚,成就人身后便生出灵根,再不能吸收日月精华。其人身时天赋神通亦不可用,唯有生死关头能化作兽身,使出神通救命,然而事后也将要虚弱数日,方能复原。其寿数长短也是与人相同。 若是受天雷淬体而成人之禽兽,肌肉经络血脉均是因天雷而生变,转化之时备受痛苦,一个不慎,就有殒命之忧。不过一旦成功化人,不止人身时便可使用小神通,更能在兽身与人身之间自行变换,比起受点化者,却要自由快活得多。 只是即便如此,此类妖修也已然长出灵根,不得吸取天地精华,自然兽身时也是无法修行的。其修行筑基后与受点化者同,体内皆再不是妖元,而是与仙修一样的真元。 以上种种损失不提,勿论以点化或是蜕变,禽兽化人后满身修为尽皆化为乌有,需得从头练起。可见万事自有因果,捷径虽有,其路上却荆棘更多,总是要冒上些险难,方能有一番成就。 也因有这般多的缘由,才使许多想要成人的禽兽之类望而却步,也使得妖修之数并不如妖兽灵兽之多。 是以徐子青也十分苦恼,不知该怎样为好。 虽说重华是他妖宠,他实则是将它当做家人、后辈宠爱,即便心中极希望重华化为人形,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为它做了决定。 而且玉简中更有所言,潜力愈加的禽兽之类,要炼化横骨愈难,自然化为人身也愈难。重华身具大鹏血脉,尽管只有一丝,血脉也要比寻常禽兽强横许多。 他当然能将重华点化,可是点化之后……重华所具的大鹏血脉,岂非就全然浪费了?若是让重华自行选择……重华年岁尚小,经历世事更浅,此事却事关重大,又怎能任它如此轻率! 叹了口气,徐子青神识扫过最后,那乃是一门点化之法。 他如今算是明了为何师尊那般告诫于他,想必也是看穿了重华特殊之处,要让他谨慎行事。 思忖半晌也不能决定,徐子青终是摇了摇头。 也罢,还是待重华长大些再说罢,现下他先将这一门点化之法学了,日后重华勿论有了何种抉择,他也能为它达成。 于是徐子青便以神识速速扫过那门功法,将法诀刻入识海之中。 随即他闭上双目,就慢慢体悟起来…… · 峰顶,例行挥剑三万次后,徐子青略略拭去额头汗水,停了下来。 云冽正在一旁吸收天地灵气,身后一柄无形巨剑忽隐忽现,声势惊人。 徐子青看了一眼,并不打扰,而是走远几步,端坐下来。 而后,他握住了那枚刻录了《春雨》与《夏雷》两部剑法的黄阶玉简,将神识送入其中,默默观想起来。 因性情缘故,他此时首先要习练的便是《春雨剑法》。 故而他定下心神,阖目观想,眼前就霎时呈现出一幅似真似幻的画面来。 画面里,春雨如丝,绵绵不绝,细密不断。 那无尽缠绵之意盈满天地,飘飘忽忽,如泣如诉。这等奇妙之感,就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忧伤,一种绵密的细腻之情。 然而雨落之后,草木新生,大地回春,一片碧色映入眼帘,竟是如此生机勃勃,清新澄澈。 忽然间,有一道人影现身于草地之上,手持一柄细剑,扭身而舞! 那剑法正如春雨,柔和绵软,像是并无剑之锋锐,却又丝丝缕缕,纠缠不断……但下一刻,剑法陡然一变! 缠绵的春意忽而化作一种柔韧,旋即迸发出绝强的力量! 像是有一种坚韧之意不断地向外延展,就仿佛遇上了什么障碍、要极力突破这个障碍一般! 这种奋力向上、誓要挣脱束缚的决心,就好似初春时节,种子要破土而出、枯木要迸发新芽,是如此强悍,如此不容抵挡—— 以极柔之力化作绵绵巨网,而柔到了更为极尽之处,便突然生出爆发之力。 这便是春雨剑法,如春雨一般柔和缠绵,但木因春雨润泽生发,又有着另一种与之相反的力量,挣脱桎梏,渴盼新生! 徐子青观想剑法,将那一幕幕虚影尽皆刻入脑海。 他体会着其中的深意,体味着剑法的每一招每一式。当看得越多,他便催动《万木种心大法》,竟然当真好似化作了一粒深藏在地底深处的草籽,享受了春雨的润泽,又因润泽迸发新生。 这样的力量是生命之力,让他无比憧憬,也深深共鸣。 在此时此地,徐子青仿佛终于领会到一丝木之道的力量,他忽然明白,若是要号令天下万木,并非只是单单融合种子便可。 更多的,是需要体悟。 木之道,因天地万物而有改变,若要当真明白此道,便也要化身为木,以自身为自然之物,去与自然之物沟通结合。 所谓《四季剑法》,所述便有一个道理。 木因春雨润泽生发,因夏雷淬炼出火,因秋风吹拂飘零,因冬雪覆盖掩藏。 木随四季生变,四季于万木影响为最深…… 故而这一套剑法,真可谓是为他量身打造! 良久,徐子青才缓缓从观想境界中醒转过来。 识海中映出的情景已然消散,他似怔非怔地坐了片刻,便站起身来。 而他此时手中所出现的,却是那一柄钢木剑了。 钢木亦为木,以此为剑,当更易习练这一部剑法,助他体悟。 徐子青手腕微抖,一招“春雨绵绵”已然使了出去。 剑尖刚刚划起,便是化作了无数剑影,随后一阵淡淡缠绵之感融入剑身,霎时化为剑势,使得周身好似有无穷细雨落下,密密不尽,犹如雨帘。 这一式剑招最是柔和,舞动时那一个青衫少年好似化作春风,与春雨相伴,亲密无间。而后春雨微斜,如雾如烟,迷蒙人眼,使得那人也好似融在了雨中,不能看清身形,便是那淡淡虚影,也好似极快地散入了天地之间,再也难以寻觅踪迹…… 徐子青舞得兴起,他头回触碰到如此精妙剑招,正是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他此时忘却了一切,只记得剑很稳,而身形很轻。 有一道绵软的感觉贯连着他的手臂与钢木剑,使剑与手臂也好像融为一体,生出了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式剑招也不知被他舞动了多少回,终于在绵柔到了极处、将要生变的时候,突然滞碍了住。 也使徐子青霎时惊醒过来! 深深地呼吸过后,徐子青才发觉身子有些酸软,不过精神却很是餍足。 丹田里《万木种心大法》仍在不住运转,真元饱足,竟似并未因他方才的沉醉而消耗,反而越发显得充盈起来。 徐子青这时又觉察出来,他于舞剑之时,周身木气四溢,使得这整个峰顶也生出一种淡淡的春意来—— 不对。 徐子青忽然想道:小戮峰峰顶遍布云师兄剑意剑压,又怎么会满是春意?云师兄又在何处? 思及此,他立时四顾,却见不远处白衣男子稳稳端坐,而其周身气机却很是收敛,除却他四周方圆半丈内杀念凛冽外,竟然没有一丝气息外泄。 徐子青看过去,正与云冽四目相对。 他便有些赧然:“云师兄……你看了许久么?” 云冽颔首:“自第一剑起,并无遗漏。” 徐子青一怔,面上微红:“师兄可指点与我?” 云冽说道:“我观你剑法流畅、剑势圆融,与春雨之意颇为相合,倒是不错。” 徐子青有些欢喜,他虽觉这剑法与他很是相称,但到底还是想要听一听师兄的意见,便问道:“我有心就习练这一套剑法,云师兄以为如何?” 云冽略思忖:“可行。” 徐子青便笑逐颜开:“既然如此,我便再练一遍,请师兄为我指正。” 云冽亦是微微点头,并不拒绝。 徐子青就振臂而动,随剑而舞, 方才他已然领悟“春雨绵绵”内中真意,此回再来使出,也很快沉入这等境界之中,挥洒自如。 只是徐子青却并不晓得,他初次观想便能心神合一、有所体悟,此乃一个极大的机缘,体悟的时候越久,后来与这一套剑法就能越发契合,实在是不能受人打扰。之前他沉迷于新得的剑法之中,使得木气外溢,便将云冽惊动。而云冽乃金丹真人,若气机仍然释放在外,杀意与剑意影响之下,便定会打断这一份体悟,使他白白错过这个机缘了。 故此云冽将周身气息尽皆控制了,才使得徐子青能那般安稳体悟,之后云冽便一直注视于他,观其练剑。 现下云冽也如适才一般肃颜观之,以寻其中破绽。 良久,徐子青停剑而立,仍是于柔极时脱身而出,不得继续。 云冽便出言指点,为他将方才那剑势中偏差之处一一指出,使其改之,而使剑法之疏漏处渐渐补足,也使得那春雨之意越发绵密起来。 这一日之间,一个舞剑,一个指正,两人于峰顶练剑不缀,虽是指正的要求严苛,舞剑的却也很是严谨,竟然很是和谐默契。 直至傍晚时分,天边再有金帛飞来,竟然又是宗主传令了。 120 “着司刑峰刑堂司刑掌事四十九席云冽云司刑往外门督办甄选仙门弟子事宜,事能办成,则记功德三千。” 金帛飘荡于峰头之上,随风自燃,而有一道极为威严的声线将宗主之令布下。金帛燃尽后,散发出点点金光,落在云冽手中所持的一枚黑色令牌之上。 那令牌上充斥着一种极为肃穆的气息,与云冽周身弥漫的肃杀剑气互相映衬,竟看着相得益彰,十分相称。 徐子青见到,令牌上印着一条狰狞黑龙,龙首狰狞,龙口大张,内中正刻着一个“刑”字。而这“刑”字下方,则写着一个数字,为“四十九”,便是如今云冽在司刑峰的席位了。 说起司刑峰,丘诃真人在玉简中可是相当细致地讲述过了的。 仙门中固然小峰头、中峰、上峰分别为诸位修炼有成的优秀弟子居处,另外却还有一座主峰为四座次峰所围,合为“五陵”。 其中主峰为宗主所居之地,次峰里有三座均是诸多长老隐居之所,唯独司刑峰地位最是特殊,专司门内刑事。 司刑峰里有一座刑堂,即为审判门内弟子触犯门规者之地,有一位司刑堂主,九名司刑长老以及四十九位司刑掌事。 司刑堂主修为高深莫测,究竟到了何种境界,除却宗主之外无人能知。司刑长老修为尽在元婴期以上,而司刑掌事,则都要有金丹以上修为。 但凡是司刑之人,凭借门规行事,寻常人不敢招惹。而他们能在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修为也是极为强大。无数年下来,能跻身其中之人,往往都曾为或正为各代中核心弟子,才能力压众位强者。 云冽之前为徐子青能顺利入门,于多日前申请司刑掌事一职,他那时虽只有化元后期巅峰,但剑意所指之处,有数位掌事败落他手,加之其杀念极盛,很是适合司刑之事,便成了那唯一的特例。 然而特例归特例,即便他再如何越级斩杀金丹,可境界如此,能破格收入,还是瞧在他所习剑道的份上,若要得一个较高的席位,却是不能。 故而云冽也只是四十九席司刑掌事罢了。 既为司刑,便要履行在职之责,每逢升龙门开后第十日,也是宗门大开招收弟子之时。未免有行鬼蜮伎俩者在其中大动手脚,便要有人前往督查。 云冽身为新晋司刑,也理应受命前往。 徐子青念头闪过之后,便忆起了与他同来升龙门的诸位同道,不由问道:“云师兄,那自小世界而来的弟子,可是也同属这一回招收之列?” 云冽略点头:“你若担忧,可与我同去。” 徐子青心中一喜,他入门之前并不知晓招收弟子之事如此繁琐,而后晓得了,自是有些忧心,只是种种缘故之下,他却不能插手。不料师兄体恤、允他同去,便可与他们再见一面,只是……他想了想,又问:“对师兄可有妨碍?” 云冽道:“无碍。” 徐子青放下心来,面上也禁不住露出些欢喜神色来。 因心情浮动,已然不是练剑的绝好时机,云冽便放徐子青离去。 而徐子青深知师兄于练剑之事上的规矩,自也不会多留,就离开峰顶,要去同往日里那般把山体覆上绿意。 因他正要施术,严霜自是躬身在旁侍奉,捧来早已备下的种子。 徐子青见到严霜,忽而想起玉简中所载诸事,不由轻叹一声。 严霜被点化成人,一身修为化为乌有,正是要从头再来,体内并无真元,才能使他不时化作禽兽之形。只是尚未筑基前人形原本便很不稳定,他这般做法,对身子极是有害,再多做个几次,点化之术逆转回去,就要反噬,让他变得兽不兽、人不人了。 徐子青心知严霜是以禽兽之态飞行更为快捷之故,方有如此做法,这原是其忠诚本分之心,只是禽兽修行本就不易,他却并不能任严霜这般轻率为之。 于是他便说道:“重华素来活泼,却总是拘在山里,是我对它不住。日后你再去采办种子,可与它同行,让它飞了带你。”略顿了顿,又道,“你心中极爱剑道,便更要好生照管自个,切勿再行那般危险之事了。” 严霜之前见徐子青叹息,还以为做了什么不妥之事、惹得仙长烦忧,正自忐忑不安,而后听闻徐子青那般说法,顿时猛然抬头,眼中也带上一丝感激:“多谢徐仙长体恤,只是此乃小奴分内之事,不敢如此轻忽。” 徐子青微微一笑:“你平日里很能为我分担,若是将身子弄垮了,我却再难碰上这般合心之人。而且我近来要随师兄办事,重华一人在山中难免有些孤单,你正好替我陪伴于他,也算是尽忠了。” 严霜正色听了,神情很是认真:“小奴领命,定不辜负徐仙长厚望。” 徐子青这才略略放心,抬手招来重华,又嘱咐道:“严霜替我照管你,你可不能捉弄于他。他若是要出山做事,你也为我送他一程,可好?” 重华面上很是不舍,挨挨蹭蹭好一会儿,才低嗥几声,委屈应下。 徐子青目光柔和,为它抚了抚翎羽,就放它飞去。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他居无定所,连累重华也要日日盘旋空中,不得修炼闲暇。但如今他已入小戮峰,重华也该好生修炼一番了…… · 第二日,正是倾陨大世界众多门派招收弟子之时,五陵仙门也不例外。 徐子青走出洞府,往峰顶去寻师兄。 然而才到峰顶,打眼所见的景象却让他很是讶异。 原来以往云冽总是一身素衣,然而今日却很是不同。 只见他身着一件黑色锦衣,宽袍大袖,肩头印有金色龙纹,腰间悬挂司刑黑龙令牌,一头长发齐中段束在身后。 他寻常时候便是杀意惊人,现下黑衣披身,越发显得冷酷非常。 徐子青目不转睛,正是倒抽一口凉气。 如此正装气势逼人,几使人惊心动魄! 云冽见徐子青到来,微微点头:“走罢。” 徐子青定一定心神,温和一笑:“是,云师兄。” 云冽转身,抬手打出一道黑光。 那黑光却是一只黑鹫,振翅后翅膀宽有十丈,很是庞大。 云冽腾空而起,盘膝坐于黑鹫之背,徐子青也随之而上,就坐在师兄身后。 不过他这一坐却才发觉腿下并无翎羽,而是打磨光滑的金属之物,让他不由得便吃了一惊,问道:“云师兄,这是何物?” 云冽手掌在黑鹫颈部按了一按,那黑鹫便掉转了头,往外头飞去。 他则说道:“此乃机关傀儡兽。” 机关傀儡兽? 徐子青仔细回想,师尊所赠玉简中不曾说过,他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仅是听一听这名儿,便也能猜到一些。 他再用手摸一摸傀儡黑鹫的脊梁,只觉得触手冰凉,观其飞行,又像是有一种冰冷与剽悍相结合的奇异意味。这就让他生出了几分兴趣来。想道:待到什么时候有空闲,也要去“多宝阁”里寻摸些机关术来瞧瞧才好。 傀儡黑鹫比起寻常灵禽来飞得更快,只消在其口中喂入灵石,就能支撑好些时候了。且其并不知疲惫,也极为顺从,相较起来,倒是更多修士喜爱它多过真正的灵禽了。 可惜寻常傀儡易得,可能这般栩栩如生、庞大的傀儡黑鹫却很是罕见,云冽也不过是以司刑掌事身份出行时方可乘坐,不然也将以司刑峰戒律论处。 傀儡黑鹫疾行之下,不多时就已然越过了无数峰头,来到那内门与外门相接之处。前方乃是一片虚空,若非傀儡黑鹫在此处悬空停下,恐怕无人能知此乃出口之处。 云冽取下腰间黑龙司刑令牌,劈手打出。 那令牌霎时没入前方虚空之内,很快漾起道道涟漪,生出一团不断盘旋的黑色漩涡来。黑鹫傀儡立时投身而去,很快消失在渐渐缩小的漩涡之中。 徐子青只觉眼前一黑,又是一亮,再抬眼时,见到的便是一座巍峨的殿堂。 若按照他从前的眼光,该是觉得威严无比的,然而因着在内门里见识了许多更加雄伟建筑,再看这一座殿堂,就觉得气度略逊几分。 殿堂上书写三个大字,为“掌事堂”,正是外门长老、诸多管事行使权力之地,也为议事之处。其后方有院落和众多高门大屋,想来就该是他们的居所。 傀儡黑鹫盘旋高空,强烈的威压霎时传遍整片山岭,使得掌事堂中人亦有感应,不多时便有好些人影现身前方。 徐子青观之,这些修士大多与他修为相仿,有几个看不透的,却也不曾给他威胁之感,想来顶多也不过就是筑基后期罢了。 云冽端坐黑鹫脊背,气息冰冷,神色冷峻,可怖的剑压即便只是溢出些许,仍是让下方众修士面色苍白,冷汗涔涔。 那些个修士们看清黑鹫之后,纷纷俯身行礼,齐声道:“见过司刑掌事!” 随后他们便听那气势惊人的黑衣男子开了口:“吾乃司刑峰四十九席云冽,督查此回招收弟子之事。”又说,“掌事堂堂主何人?上来回话。” 外门中除却诸多长老、管事等人手握权力之外,另设有一个管制之人,便称之为“掌事堂堂主”,实为外门门主,有任免外门中人之权力。 不过即便是外门门主,地位待遇约莫也只与内门亲传弟子相同,若是遇上金丹真人或是很受内门宠爱的弟子,那也是要退避三舍、不敢掠其锋芒的。 修士中就有个身形微胖的修士足踏飞剑,来到略矮于黑鹫之下处,欠身道:“掌事堂堂主贾阳平,见过云司刑。” 云冽垂目:“何时开门?” 贾阳平恭敬道:“当在辰正时分。” 云冽略点头:“已至卯末,可往悟心堂。” 贾阳平自然再应“是”,就回去招呼众多长老、管事一同,纷纷使出各种法器,簇簇拥拥,朝另一头飞去。 云冽操持黑鹫,静静飞于左近之处,并不与众多外门之人拥挤,倒是颇显得有几分“遗世独立”之感。 徐子青方才见得师兄那般威势,心中滋味很是难言。 但不及多想,一行人已然是来到了悟心堂前。 121 因今日招收弟子之故,悟心堂前很是空旷,唯独有两列武士昂然站立,显得颇为威风。就在辰初之时,有一片浓厚阴影自空中疾飘而来,投在这悟心堂前,点点灵光湛然生辉,更有缕缕清气袭来,越发现出些孤高脱俗的意味。 原来是有十数个位高权重的外门主事之人到来,纷纷收起法器,落在了地上。 如此奇异场面,那两列武士竟像是全都不曾看见一半,目不斜视,丝毫不乱。 而高高盘旋的傀儡黑鹫却并未下来,而是安静悬浮,偶尔振翼,十分沉稳。 徐子青坐在黑鹫脊背,居高临下而望,口中忽然“咦”了一声,旋即问道:“云师兄,那些就是外门的力士么?” 云冽应道:“是。” 徐子青越发好奇起来,不由得就多看了几眼。 当初那玉简中除却内门中事外,将外门之事重要些的也都说了清楚,想来也是为使众多内门弟子晓得内外门区别之故。这外门到底也同属五陵仙门,亦是不可或缺之处。 这外门,实则是为处理武陵仙门杂务的地方,兼领考察外门弟子的职责。 然而最为重要的,乃是百工岭。 百工岭上之人俱是百工之人,衣工长于织就法衣,农工长于伺弄灵田,器工长于炼制诸多简单法器之类,巧工长于弄巧具之物……种种做工下来,所得资源好的尽要送往内门,供那些一心修炼的弟子们受用。 外门弟子并非人人都能进入内门,有些费尽百般心思仍是资质不足者,入这百工岭便是最为常见的去处了。 而往往内门弟子要挑选奴仆的,也在其中。 不得以成为内门弟子的,若是攀上一两个内门中人给他做奴仆,也总比在外门消磨来得更好。除了那些刻苦不缀之人,也有许多求好取巧之辈先入百工岭,再想方设法图谋内门弟子。而仙途艰难,左右内门弟子也多少需得人打理事务,宗门倒是并不忌讳这种手段。只消那人足够忠诚、又受得了考验,也可与他这一个机会。 不过也有许多弟子不喜好钻营谄媚之辈,故而百工之巧工与器工便合力炼制了一种仆从,就是“力士”了。 这种力士并无本身意识,最是顺从,类于机关傀儡,十分精巧。其又分等级,分别为黄巾力士、银甲力士、金甲力士,越是等级高的就寿命越长,也越是神力惊人。若说黄巾力士不过等同于一个先天武者的修为,那么银甲力士堪比筑基,金甲力士更是接近金丹! 这等奇妙之物,制造之初便引起宗主注意,破格提拔那制造者的地位,将其拉拔到内门中去,归属于炼器峰下,只为内门有杰出贡献的弟子炼制银甲、金甲的力士。而留在外门的巧工与器工们,因材料与火候多重限制,宗门规定下,却是只能炼制黄巾力士。 下方这悟心堂前的两排武士头缠黄巾,便也正是黄巾力士了。 那掌事堂堂主贾阳平也并非头回主持招收弟子之事,自也晓得那些个前来督查的司刑并不会下来与他们一同,只是在上方护持罢了。 他之前尽过礼数,现下便要安排之后诸事,因着早先就已熟习,如今更加有条不紊,当即吩咐几句后,就正身站在了悟心堂前。 贾阳平运起真元,袖口里突然窜出一座银桥,见风而涨,极快地化作了一道天桥,架起来遥遥延伸到远方,霎时间就将仙门外头与悟心堂前相连。 银桥上并不宽敞,约莫只能容二人同时行走,可那银桥却又极高、极长,若是走在上头,一个不慎,恐怕就要掉了下来。 而那银桥下头,不知何时也变作了茫茫海水,逼真之极。 徐子青微微诧异,便是以他如今的眼力,竟看着也像是真的海水,便问道:“云师兄,那可是幻境?” 云冽略点头:“问心银桥,其上刻有阵法,金丹期以下之人不能看破。人上桥则修为禁锢,只留肉体凡胎。” 徐子青有些明白了,既言“问心”,想必也有拷问内心之意,他想一想,若是自个上了银桥,不能用真元护体,恐怕也是要有几分戒惧的。这的确不失为一种极佳的考验之法。 辰正到时,银桥上光芒流转,下方海水也掀起层层海浪,显得格外汹涌澎湃。 五陵仙门外门大开,不多时,就见到了人影。 只见那桥头突然出现了许多男女,都是纷纷往桥上拥挤而来。 很快有几个步伐快的匆匆上桥,然而他们后头之人不甘示弱,也是奋勇争先,你推我攮,互不相让,恨不能要抢到最前头才好! 可如此狭窄的桥面之上,哪里禁得住这般肆意而为?很快后头的就挤住了前面的,一同有五六人都脚下不稳,生生掉到了桥下去! 那海水看着如此凶悍,一个浪花就把人卷走了,唬得后面连着数人都是生生住脚,但更后头的瞧不见前方之物的又并未停下,结果彼此相撞,“呼啦啦”再掉了好些人下去! 这时总算是吓住了后面的人,尽管桥头人数不断增加,可却没一人肯上桥了。都是纷纷驻足观望,不敢轻举妄动。 徐子青远远观之,却是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方才失了冷静之心,现下又没了进取之心,这真是……” 云冽言语冷淡:“如此关卡都不得过,不可入我五陵仙门。” 徐子青轻叹一声,却并不反对。 的确如此,不过是桥下的海水有些声势,银桥高些、险些罢了,余下只消人走过桥去,就算过了第一关了。 如若这般容易的都不能通过,之后的考验,又怎么能成?五陵仙门好歹是个大型宗门,哪怕是个外门弟子,也总是要有些门槛的。 过得有半刻,才有人首先走出,踏上了银桥。 此人身形颇为瘦小,胆子似乎也不甚大,不过却一步一步走得极稳,那般小心谨慎的模样,让人看着也不由心生怜悯。 过了有半个多时辰,他方才走到银桥中段。这一段路程尽管他走得悬乎了些,倒是不曾栽倒,眼看也离这悟心堂越来越近了。 这个瘦小少年快要走到,后头那些观望之人也都试探着前行。 此回众人都较为仔细,也不如方才那般争胜鲁莽。 银桥上渐渐排出了队列,中间也有些小打小闹,因着种种缘由还有许多来人都给落下桥去,好歹留在桥上的,却是占了多数。 徐子青看到此处,眉头略略松开。 忽然间,云冽身上却爆发出一道浓烈的杀气。 徐子青心中一惊,登时看了过去。 只见云冽抬起手指,轻轻一点,就有一缕剑气自指尖激射而出! 这缕剑气发出“嗞嗞”破空声响,拖起了长长的白痕,正中银桥上一人眉心。 那人登时被打出一个血洞,就此栽倒下去,旋即再有两道剑气过去,又有两人被点破眉心,齐齐落入了桥下海水之中! 三道剑气过后,引起了一阵慌乱。 那些个来拜师的虽早都有些准备,可谁又晓得会有出手杀人的?霎时都骇得不成。原先冷静下来的诸多人中,便再有过半因慌张而互相踩踏,也都栽到了桥下了。余下还有数十人勉强镇定住,但也只得停在桥中,没得胆敢再跨出一步的。 徐子青见状,也是一愣。云师兄为何会在此时杀人? 云冽此时却未与他说话,只是神色冰冷,神识外放,似是在那桥上众人身上再度扫过。 桥上众人被这威压所迫,只觉得一道极冷寒意打从心底而起,像是将他们的五脏六腑尽皆看穿了一般。故而强些的还能堪堪站住,弱些的则四肢瘫软、跌倒在地了! 不过这道冷意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只有两个呼吸间,就已然消散。 云冽此时才道:“魔门的钉子,心怀鬼蜮,诛之无赦。” 徐子青便恍然:“是邪魔道中人?” 云冽微微颔首。 徐子青一窒,旋即轻声问:“云师兄可能探知其来处?” 云冽却略摇头:“将尸身交予宗门即可。” 徐子青明了,也不多话。 小世界中仙魔之间已是仇敌,而大世界中则要复杂许多。 修魔之人有正魔道与邪魔道之分,前者我行我素、潇洒肆意,故而往往开宗立派者少、逍遥天下者多;后者居心不正,无法无天,少有约束,因而时常群聚而居,更与仙道中人一般,有宗门依附。只是那邪魔道的门派里,却要比仙道宗门要险恶得多。 如今仙道势大,邪魔道者却也弱不得许多,然而仙道予凡人庇护,邪魔道者以凡人为饵食、资源云云,二者对立,也是理所当然。 久而久之,仙魔也有多番冲突,邪魔道者手段阴桀,时常挑选魔种,送往各大宗门拜师求艺,安插暗桩。因此事曾使仙门中人有极大损失,因而自此之后,众仙门挑选弟子时,也越发严格起来。 云冽司刑之责中,督查诸多外门管事尚在其次,诛杀魔道钉子方为重中之重。 徐子青曾见邪魔道中血魔滥杀无辜、行那般邪恶诡谲之事,故而见到魔种被诛,也生不出几分怜悯来。只想道,若是不慎让这些魔种混入仙门来,恐怕对宗门也是大大有害…… 这筛选弟子的头道关卡,足足耗费有三日之久。三日里云冽毫无懈怠,只端坐黑鹫之背,时时探看,终是诛杀了二十八个魔种。魔门竟派这许多魔种前来,可见五陵仙门地位之高,引人垂涎。 三日过后,五陵仙门闭门。 银桥收起,众多过了头关的外来修士也纷纷被贾阳平安排了去处。 之后又是五日忙碌,将众修士依年龄、灵根、修为、悟性、心性等筛选过去,总共留下了二百八十八位修士。其中有望入内门者为十二人,被先行送到瞭望堂里,与之前小世界中通过三种考验的修士同住,均为准内门弟子。 至于余下的二百七十六人,则已然是准外门弟子了。 然后所有外门弟子与准外门、准内门弟子齐聚迎仙堂,等待内门中有意收徒者挑选。这时便也是云冽此回第二项重责。 122 当日清晨,迎仙堂前已是陆陆续续聚集了许多人来。 外门中除却百工岭中之人外,其余弟子并不需穿着同样服侍,故而也都是各自打扮,也有光鲜亮丽、花团锦簇的,不过都很是齐整,未有丝毫失礼。 云冽与徐子青一个着黑衣,一个穿青衫,此时两人却不同之前那般乘坐傀儡黑鹫,而是并肩立在一旁。掌事堂堂主与诸多管事、长老均是不在,只不知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徐子青视线在人群里逡巡一番,便定在了一位神采飞扬的红衣少年身上,正是多日不见的宿忻。他此时侧头与身旁卓涵雁说话,而后似是察觉到什么,也是转头过来。 两人目光对上,宿忻正是一怔,随即便是欢喜之意。 徐子青看着他,也是微微一笑。他再看宿忻周围,也见到刁子墨、罗吼、冉星剑等人,看来都已是准内门弟子。而当初一同跟来的几个孩童却没见到,想是在心性或是悟性上有些差错,不能得入。 宿忻见到了徐子青,自也很快告知了卓涵雁等人,于是徐子青难免也与他们对上视线,各自含笑颔首,就是打过了招呼。 徐子青见众人安好,也是略略放心下来,旋即也不多看,定心跟在云冽身侧。 过不多时,空中就渐渐有灵禽飞来。 那灵禽上或立或坐,有许多衣袂翩然的修士乘风而来,很是飘逸潇洒。他们周身威压凌人,看着便有不弱的修为。 徐子青仰头观之,也颇发觉了一些深不可测的气息,只是他日日与云冽在一处,倒是很是清楚金丹真人能给人何等压迫之感,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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