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恰在此时,远方忽然出现几个人影,徐子青一惊,快速退到洞穴之中,又以一块山石遮掩了洞口,小心地自里面向外望去。 只见有一个蓝衣青年脚踏飞剑而来,正落在那三头禽兽的尸身前面,脸上颇有喜色。然而转瞬间又有几个人影降下,都是用了法器飞来,或是葫芦,或是玉尺、绸带,有男有女,俱是神采飞扬。 徐子青看不穿众人修为,但好歹也知道,既然能御器飞行,至少修为也在炼气五层以上。他若是冒出头去,恐怕都不够人一勺子烩的。那里面倒也有徐家之人,只是与徐子青并不相熟。他默默藏好,心知这些人等约莫都是因三头禽□战而来。 那三头禽兽尸身极为庞大,那些个炼气修士见到尸身,眼中都是一亮。 就有人说道:“这巨蟒修行怕不有三百年之久,其背生双翼,莫不是有上古应龙血统?” 其中黄衫少女语声婉转,神情淡漠:“此物乃是黑鳞玄蛇,身具上古化蛇血脉,远不是应龙那神物可比。道行确有三百年,若是再过个两百年来,就能生出一角,化为玄蛟。” 众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原先提及应龙血统者,本来只是玩笑。不料想这区区一条妖蛇,竟当真有上古血脉!虽不是应龙,可化蛇亦是能弄大水的凶兽。若是等着黑鳞玄蛇有了千年道行,激发血脉,便可以觉醒蕴藏于血脉之中的化蛇神通,到时就连金丹修士,也要惧它三分! 于是众人再看向那蟒尸的目光,就更灼热了几分。 忽然有人又问道:“黑鳞玄蛇如此了得,那一对鹰儿又是何等异种?竟能与它同归于尽!” 其余人等也是想起来,都有疑问。看那二鹰一雌一雄,本没什么特别,可想它们对手乃是异种,便又觉不同寻常起来。 还是那黄衫少女走过去,打量一番,曼声说道:“雌鹰不过是修了五百年的普通黑鹰罢了,不过雄鹰也是异种,那通体金羽,只怕血脉中蕴有一丝大鹏血气。可惜血气极淡,几近于无,而金鹰道行才二百余年,因此不能是黑鳞玄蛇的对手。” 普通禽兽修行若是得法,百年就有妖丹藏于体内。这三只禽兽自然也都有妖丹,而这类妖兽之躯,尸身内外也尽皆是宝。众人齐齐发现了这几句兽尸,并不能独吞,可也都想要得些便宜。 徐子青数了一数,在场总共八人,其中田家、徐家、孟家都只得一人,罗家却有三人,魏家来了两人。若是凭借人数来分,自然要罗家占了大头。可若论修为,这些个都是各世家出众的子弟,修为多在炼气五六层之间,偏偏有一个孟家的修为已达炼气七层,便是方才与人介绍三头禽兽来历的黄衫少女,分法又该有些不同。 一时之间,众人也拿不定主意,议论纷纷互不相让,都不肯让旁人得了好处。 眼看就要拼斗一场争夺,这时众人却忽觉身上发凉,仿佛有一股寒意自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使人战栗不已。 好强大的灵压! 这、这难道是筑基修士! 在此等威势之下,众人都不敢动。却见天外一道流光急速飞来,就落在众人面前。人影突显,正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气质挺拔,周身寒意凛然。 这人转过头来,只见他相貌俊朗,轮廓分明,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缕坚硬的冷意,让人不敢冒犯。 “见过徐前辈!”众修士见到此人,都是一齐行礼,极为恭敬。 徐子青也认出他来,他竟是徐紫枫! 徐紫枫身负长剑,通体灵光。便是只站在此处,就有那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他的目光在众修士身上扫了一眼,并未说话,只抬起手掌,打出了一个宝光流转的物事。 有修士认出来:“上品储物袋!” 除徐家那修士脸上带着喜意以外,余下众人都是失望至极。他们在此处争得如何凶狠,但在徐紫枫面前,却都不值一哂。顿时各个后悔不已。若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该争执,早早随意取下兽尸身上部分离去就是了。 果不其然,徐紫枫并不与人叙话,那储物袋在空中吞吐一瞬,三具禽兽尸身就被吸了进去,一点不剩。 其他修士也不敢有何意见,徐家修士已然站到了徐紫枫身后,而徐紫枫目光一凝,便往被山石遮掩的蛇窟看去。 “出来。”他冷声道。 16、辟谷丹 自方才起,众修士注意力便一直在徐紫枫与那三具兽尸身上,现下听得徐紫枫这一声厉喝,才发觉此处还有旁人存在,就都往那处看去。 只见那一方山石缓缓向右侧移开,露出一个一人高的窄小洞穴。洞里走出一个身着褐色短打的少年,看起来才十二三模样,相貌俊雅,气质也算从容温和。 那少年向众人微微欠身,恭声道:“徐子青见过徐前辈、众位公子、孟小姐。” 被诸多视线包围,他却并未胆怯,只是面色仍有些发白,修为也只在初入修行门槛之间。 徐紫枫看他一眼:“徐家人?” 徐子青垂目:“正是。晚辈是百草园杂役,此番随贺管事来此,不慎失散。昨晚本在洞中小住一夜,不曾想今日出来时见到蛇鹰相斗。晚辈修为不济,只好躲在洞里。适才晚辈惊魂甫定,未能及时出来见礼,还请诸位见谅。” 他这一番话老老实实地解释了缘由,有徐紫枫在这里问话,其余人等便想迁怒于他,也不好太过计较。于是各自揣着满腔失望懊恼,向徐紫枫知会过后,踏法器飞行离去。 徐紫枫神色冷淡,却对徐子青说道:“贺管事正在寻你,你随我去他那处罢。” 徐子青微笑:“那便有劳徐前辈了。” 因着要带上徐子青,亦有另一名徐氏族人跟随,徐紫枫此番没有使用化光之术。他将背上长剑取下,往空中一抛,便立了上去。而后朝徐子青一摆袖,徐子青便身不由己,同样落在了剑上。 那长剑“嗡嗡”一响,破空飞出。另一徐氏族人所用乃是一件葫芦法器,他也将其祭出,紧紧跟随徐紫枫飞剑而去。 徐子青踩在剑上,抬眼能见到徐紫枫背影,然而却好像是隔了颇远,伸手也不能触及。而脚下则十分平稳,那细细的剑身虽说窜得极快,却没有丝毫颠簸。下方早已离地千丈之远,徐子青低头一看,只见无数树木景物疾飞而过,根本就不能看得真切,只让人觉得胸中有一股豪气勃发,使人霎时襟怀开阔起来。 才过了半刻工夫,飞剑便斜穿而下,往地面落去。徐子青眼前一花,便觉得身体落到了实处,原来已经站稳了。 再看徐紫枫,他掐一个指诀,那飞剑便化作一道青光,径直飞入他的身后,正入鞘中。 好厉害!徐子青不由得心中暗赞,一面又想道,也不知自己何时能有此修为。 徐紫枫并未多话,他只把徐子青带到此处,便朝贺老头微微颔首,随即盘膝坐在树下,也不顾旁人看他目光何其艳羡,只顾着闭目打坐了。 此处乃是一个山谷,徐氏族人进来此地后,多是被那禁制抛在附近,不多时便聚拢来,合计之后如何打算。徐紫枫也来到此处,如今进入这林原秘境之中的修士,筑基以上不过两三人,他便是其中之一,实在担负着护卫众子弟的责任。 贺老头却不是被抛到此处,而是在较远外围。他亦是在旁处待了一夜,天亮后寻到这里,却没料想他看好的小杂役并未在此,再想到秘境之中危险重重,便当机立断,请徐紫枫出手寻他。 徐紫枫早听妹妹说起当日求灵草时这贺管事有相助之情,便应允下来。这才有他化光寻人之事,倒没想到这番出去竟也有所收获,虽对他而言那三头禽兽修为都低了些,可到底有上古一丝血脉,也算不凡了。而在那处恰见到贺老头要找之人,自然就顺手带了回来。 眼见徐子青毫发无伤,贺老头老脸上也露出难得笑意,问道:“小子,此番可多亏了紫枫公子。” 徐子青也笑道:“正是要感谢徐前辈。贺管事,晚辈无用,也劳您牵挂了。” 人既然好好的,贺老头也不是啰嗦之人,就擎着烟杆吸了口,吐出来:“秘境中灵气充沛,既然来了,便先修行一番,我与你护法就是。” 徐子青欠一欠身,依言席地而坐,冲击起穴窍来。 早先他打通了督脉上八个穴窍,又因在洞里一夜修行,而使穴窍微微松动。如今正好趁热打铁,只望能冲击第九个穴窍,让修为更进几分。 徐子青刚运转灵力,便只觉得天灵之处有灵气滚滚而下,在这露天之处修行,竟比在洞穴里吸引而来的木属灵气更多数倍。而秘境之中果然不凡,那灵气犹如长鲸吸水,直贯而入。 而后忽然间好似有什么障碍被不断灵力不断冲刷,终于豁然破开!顿时身体更轻盈两分,而那原本运转时十分涩塞的灵力,也像是顺畅了些许…… 一入定便是一个时辰,徐子青睁开眼,将胸中震惊都收敛起来。 这样短的时间里,他不止冲破了第九个穴窍,竟连第十个也是摇摇摆摆!在如此充裕的灵气之下,这穴窍之间的滞碍便如同纸糊一般,不多时就能有所功效。 若非明知不可能,徐子青都想要在秘境之中长居修行了! 贺老头见他收功,笑问:“小子,如何?” 徐子青赧然道:“秘境中灵气果然非比寻常,晚辈自觉有所进展。” 贺老头“哈哈”一笑:“你头回来到此地,自然不知。这秘境之地最为神秘不过,内里的灵气只怕比外界多十倍有余。故而但凡是进来秘境之人,便没得到什么奇遇,也是好处无尽!” 徐子青亦有所感,微笑附和:“晚辈能得此好处,还要多谢贺管事好意带我前来,晚辈感激万分。” 贺老头点了点头,不在这些话上多费唇舌,而是转了个话题,有两分肃穆,说道:“你在外头度了一夜,可长了什么见识?” 秘境开放只有三日而已,如今已然去了三分之一。他带徐子青进入这秘境之中,原本便是为了让他长一长见识,因而有此一问,也算考校。 徐子青略思忖,他之前为得保命,一路战战兢兢,其实没有细看,不过也并非全无所得。他背了那许多古籍,对许多灵草名称、特性等等早已烂熟于心,即便只是惊鸿一瞥,也能辨认出来。 他便整理一下,说道:“秘境之中,灵草众多。晚辈所见便有那龙爪花、千稷草、金丝草……此类百草园中便有。另有珊瑚草、芸豆草、毒蛇草……这等灵草之中最不起眼的鸡肋之物。而百草园中未有之物……晚辈只见到一种火蛇草,可惜年份不久,像是还未长成。” 贺老头眯眼细听,微微点头:“不错,于见识上,你底子不薄。” 徐子青道:“还要多谢贺管事栽培。” 两人正在这里说话,贺老头更将徐子青引到山谷之侧、有簇簇灵草生长之处,要他一一辨认、细述,以作指点。 还有若干徐氏族人却是不同,他们来此秘境并非单为吸取灵气而来,而是要来山珍奇宝。这些个灵草虽说品相多数不错,可一来他们不擅辨认,二来也并非那逆天珍品,因此还不在收取范围之内。 徐氏族人早在徐子青打坐之时便都四散离去,只每晚要在山谷中避难。一些子弟更是求了传讯玉符,一旦当真遇见危险,就会求助,自然有附近的徐氏族人前去援救于他。 徐紫枫却仍在打坐,看他这情状,像是对秘境中诸种宝物并无性质。 过了一阵,山谷中有名气的灵草都被徐子青辨认过去,他功底扎实,贺老头颇为满意。到了午时,徐子青已饥肠辘辘,贺老头神色缓和,把他带到一旁,递了一枚淡黄的丹药过去。 徐子青一怔:“贺管事,这是何物?”这般说着,却也知这老头儿不会害他,已然接了过来。 贺老头说道:“辟谷丹,可保你十五日不饥。” 徐子青闻言,也是一喜,就吃了下去。 辟谷丹此物,他也曾听闻。金丹期以下修士都要进食,且非要食用带灵气的食材不可。因此但凡是世家大派,便要栽种灵谷等饱腹之物。而这辟谷丹则是以几种普通灵草炼制而成,下品能饱腹半月,中品半年,上品一年,至于极品……则是传说中物,人服下后十年不知饥饿。 徐子青手中这枚,贺老头既说能维持十五日,自然就是下品了。 如今炼丹士极为罕见,徐家乃是大族,也不过只有十数人而已。炼出的丹药数额有限,也是定期发于门内优秀子弟。如徐子青这类最末等的,即便听闻,也是从未亲眼得见。 不过徐氏炼丹之术自古便与百草园不可分割,丹药品级与炼丹士技艺修为有关,与炉火丹鼎有关,亦与灵草品相有关。贺老头掌管百草园,他若想要什么丹药,当然也是不难的。 可炼丹士到底是很难提升品阶,多数也只能炼制出下品丹而已,徐氏家族中的炼丹士们,至多也只能炼制出中品丹罢了,且数量也是极少。 而徐紫枫之所以对贺老头如此客气,便跟他妹子为他带来的那株好品相千稷草、炼制出了中品补气丸有关。这些却是徐子青不知晓的了。 徐子青服下辟谷丹,顿时一股热流自喉头而下,汩汩带着一股清香。随后胃部发出一声满意的□,那热气盘亘于腹中,久久不去,使他身子也暖了起来。一时间,饥饿感全消。 这丹药果然非凡! 正满心惊奇,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贺老头与徐子青听见,都是往那里看去。 17、阵盘 原来是有五六名徐氏族人踏法器破空飞来,降落在地上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徐紫枫亦站在一侧,听那些人在说话。 有一个身穿绿裳的女子,面带不忿之色:“徐前辈,分明我徐家也寻到了那一处洞府,偏因他田家人多势众,就敢霸占,将我们都驱走了!” 另一名儒衫青年也说道:“正是他田家太过跋扈,若非只是我几个在那里探路,他哪敢如此!” 余下几人也是纷纷附和。 “我等心有不甘,就争辩几句,不想那姓田的小子竟然出手伤人,真是将我等的脸面都踩到地上了!”那绿裳女子气愤不已,一把将身旁那魁梧男子的臂膀拉过来,声线也更高了些:“徐前辈请看,成武大哥这手臂被斩成这般,当真是欺人太甚!” 徐紫枫看一眼徐成武,果然他臂膀被人狠斩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如若再用三分力,恐怕便会齐口断下。 儒衫青年恭敬行礼:“还请徐前辈为我等出头,杀一杀田家的骄横之气!” 徐紫枫略一沉吟,抬手弹了粒乳白丹药,直入徐成武口中:“先服下此丹,将手臂治好。” 徐成武也是飞鹫山上子弟,自然认得这能续经络肉白骨的生肌丹,当下打坐运功,不多时,就见那臂膀上创口迅速愈合,其中殷红血肉也立时生发,霎时连断裂的筋皮都续连起来。短短两息时间,皮肉表面已经是一片平滑,连半点疤痕也无了! 他立时满脸喜色,拜谢道:“多谢徐前辈赐药!” 徐紫枫一点头:“再说洞府之事。” 那绿裳女子与徐成武交好,见他无碍,也很是感激,方才的冲头怒意也消弭了些许,便略冷静下来,说道:“回禀徐前辈。今晨我与成武大哥、成汉大哥、成孺等几人出去寻访,秘境中宝物众多,自然有几分收获。那时我等正追着一头独角金犀时,竟发觉前方有灵力涌动,猜想或有不凡,便抛了金犀前去查探。果然见到山壁上有一洞府,灵光大作,十分惊人。” 她歇了一口气,续道:“我等自然想进去寻宝,没料想田氏有数十人一起行动,也来到了此处。虽是我等先了半脚,却因他们来人远胜我等,就将我等……余下之事,徐前辈也知道了。” 徐紫枫脸色冷了冷:“田涛可有来?” 绿裳女子很是憋忿:“那位田……前辈。”她极不情愿那般称呼,故而咬牙切齿,“也是来了的。不然以我等的修为,也不会惧他田家人多。” 徐成武一行确是徐家俊杰,一共六人,每一个修为都在炼气七层到炼气八层之间,极是了得。若不是遇到了筑基期的高手,断不会被逼迫到此。 徐紫枫又问:“伤徐成武者何人?” 绿裳女子回道:“乃是田亮。” 徐紫枫听到此人名讳,霎时爆出一团杀气:“是他?” 绿裳女子直面压力,不及防后退一步,已是脸色煞白,垂首道:“正是他。这厮原本只有炼气五层的修为,不知怎地提升到了炼气七层,与成武大哥也只相差一筹罢了。” 徐成武乃是当事之人,更有言语资格,便为她补充:“成碧所言不错,虽说田亮修为境界不稳,但当我想要抵挡时,却被一股大力压住,动弹不得。” 如此便了然了,定是田涛出手,让徐成武被田亮这处处不如他之人所害。倘若不是儒衫青年徐成孺离徐成武近,伸手拉了他一把,那手臂定然是保不住了。他们这般浅薄的修为,身上的部位一旦真被斩断,便有生肌丹,也是无可奈何。 这一番对话并未有太多遮掩,留下的徐氏子弟都能听闻。 那田氏之人如此卑鄙,徐子青也难免有些不齿。 贺老头见他眉宇之间有所义愤,对其心性肯定两分,又觉得这果然还是个小小少年,虽说行事还算有度,但许多事上仍是有所欠缺。 继而想起一事,便道:“你可还记得田亮?” 徐子青略一思忖,很是耳熟,忽然“啊”一声,想了起来。此人可不就是那田氏家主田塍之子、提婚被拒却使田徐两家撕破脸皮的罪魁祸首么!方才听徐紫枫等人一席话,似乎此人已因什么手段成了炼气高阶的修士。 想到此处,他难免露出一丝苦笑:“我自然是记得他,却只愿他莫要记得我。” 贺老头观他神情,便知所以:“田氏一族大多心胸狭隘,田亮田塍父子在徐家大失颜面,正卯足了劲儿要找我徐家的麻烦。你得罪了田亮,田塍固然因要操纵秘境钥匙之故不曾进来,可田亮却是躲不开的。”他面色有些严肃,说道,“这几日你莫要离我身边,以防小人毒手。” 徐子青感激不尽:“是,多谢贺管事。” 两人这边说完话时,徐紫枫那边也商讨尽了。 众还在谷中的徐氏族人,但凡是修为在炼气五层以上的,若是有意者,都受了徐紫枫的命令与他同去洞府寻宝,余下众人则就在谷中休息,若不惧危险,也可尽自出谷寻宝。 跟随在徐紫枫身后的徐氏族人总有三四十人,一同用法器腾云上天,可谓浩浩汤汤,声势极大。 贺老头抓住徐子青臂膀,与他纵身一跃,就上了一杆摇摇晃晃的巨型烟枪。那枪口还吐着烟雾。徐子青认出来,这便是贺老头平日里拿来吸烟之物,没料到竟然也是一件法器。 徐子青搭过徐紫枫的飞剑,那剑光着实快捷稳定,贺老头修为不差,祭出的法器与他心神相连,也是有模有样。稳当也是稳当,只是速度方面,确实也要略逊一筹。 无数法器光华在身侧流动,徐子青侧目四望,能见到许多衣袂飘飞的男女,各自或欣喜或兴奋,都很是快活。 不多时,众人来到一处四面环山的所在,中间抱着一个碧湖,波光粼粼煞是好看。而此处却来了许多人,穿着不同服饰,似有些摩擦,却也没人肯走,将这落脚地就占了三成了。待徐氏众族人随徐紫枫一同落地,这密密麻麻的脚印算起来,就把此处占了近半了。 徐子青抬头一看,那些个田氏之人,都守在半山腰一处洞府之前,与其颇有些距离,却牢牢把持着闯入关口。 罗、孟、魏三家人也都有人前来,好些绷不住面皮的,便有焦躁与抬头顾盼之举。想必他们来到此地时人少,此时却都传讯找了救兵了。 众田氏族人簇拥着一名颌下有须的中年男子,穿一件彩光澄澄的法衣,面目含笑,老神在在。不过他双眼形状略显细长,却有阴狠之相。 徐紫枫收起剑来,瞪目一望,就有一道剑气冲那人而去。 这剑气掀翻了好几个田氏族人,直达那中年男子身上,那人则挥起袍袖一挡,虽仍是被剑气吹起了胡须,却并未有后退之势。 此人便是田涛,年纪不过刚过五十,其人于四十岁之时筑基成功,如今虽仍是筑基初期,但这进入此境界的年月,却比徐紫枫要久得多了。 田涛再摆袖,将那几个被掀翻的族人带了起来,脸上微露不悦。 旁边有一个油头粉面的道装青年刚刚站起,惊魂甫定,颇有些慌张:“前辈,这徐紫枫好生厉害!听说他是一位剑修,这、这可怎么是好!” 田涛不悦之色更甚,叱道:“慌个什么?他不过一个刚刚筑基的小儿,便是剑修,又有什么作为!” 那道装青年连连哈腰点头:“是是,前辈威力自然远胜于他,不过小子无能,还请前辈照拂一二……” 田涛鼻子里哼了一声:“破阵之前,待我将他拿下,尔等不必担忧。” 旁边众田氏族人也纷纷道:“是、是,多谢前辈!还请前辈出手……” 徐紫枫目光湛然,身负长剑,照面给了田氏众人一点排头之后,便将视线落在洞口那几个阵师身上。 阵师,破阵之人也。 修士求仙问道,因功法不同而分属百家,而其中更有身负绝艺者。炼丹出众者为炼丹士,精研阵道者为阵师,另有擅画符箓者为符师、擅炼法器者为炼器师、或有其他技艺者为百工。其中更以炼丹士、炼器师最为难得,阵师倒是较为常见,不过佼佼者却是寥寥。 徐子青修为末流,如今老老实实跟在贺老头身侧,看那方徐家与田氏交涉。 他见那洞府门外有数人手持铁旗以及一块铁盘,在那里鬼鬼祟祟做些什么,不由好奇:“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贺老头瞧他一眼,为他解惑:“那铁旗乃是阵旗,铁盘乃是阵盘,这三五个看似鬼祟的闲人,却是田家精心养出来的阵师。他几个此时正在破解这洞府外面的护洞奇阵,只不知做得如何了。” 徐子青越发有了兴趣,却也有些不解:“我徐家没有阵师么?” 贺老头说道:“自然是有的,不过田氏占了先机,如今徐家后来,却不好直接张口。紫枫公子该是在等待余下三家到来,到时一齐开口,田家也推拒不得。” 他话音刚落,天边便当真又飘下了许多人来。 正是另三家援手到了! 18、破阵 那一众男女衣袂飘飘,翩然落下,手里的法器彩光流转,很是了不起的模样。当头一个女子容色娇艳,神情如雪,双臂上挽着两段红绫,上下翻飞,极是美丽。 这又是一个筑基期的高手,名叫孟宛衾,也有数十岁年纪了,不过因着修为高深,故而驻颜有术,仍是美貌端方。 那边田涛与徐紫枫也都是将视线掠去,三人目光微一接触,随即各自退开。 这几人气势相当,并没有一个能力压群雄。 如今是徐、孟、田三家各有一个筑基期的高手来了,另两家来人最高修为却只有炼气九层,在力量上就要被他们压过去的。 徐子青也略瞧了那些人一眼,只觉得各个身上都是灵光湛然,比之自己不知要强过多少倍,一时间有些黯然。不过转瞬却也想得开了,他自打踏入修仙之道且不足一年,却是在急个什么?之前修行也算是一片坦途,他也曾听得贺管事讲说自个的资质颇好,总是有功行圆满之日。 便只这般想了一下,把念头抛开去。 那三名筑基高手已在交涉了。 徐紫枫与孟宛衾都是晚来一步,被田涛占了先机,此时自然是连成一气,都要让自个的家族搀和一脚。 田涛当然不肯,却也不好立时撕破脸皮,强自压下心中不满,说道:“两位道友未免太不讲理,此地既是我田家发现,便该田家所有。你两人要在这里来占便宜,是什么道理?” 徐紫枫不喜多言,孟宛衾这女子则是八面玲珑,便巧笑道:“田道友说哪里话,天材地宝神仙洞府,有缘者皆能自取。我与徐道友虽说晚来一步,却也见到这一个洞天府邸,亦可说是有缘了。” 她说完,侧头看向徐紫枫,眉眼含笑:“徐道友,你说可是这个道理?”又看一眼并无筑基高手同来的罗魏两家,“诸位又以为如何?” 徐紫枫一颔首,自是肯定了孟宛衾的言辞,罗魏两家之人并徐孟家其余人等,都是齐声附和:“正是、正是,我等俱是有缘!” 便有田氏众人群起呵斥,却哪里比得上那四家人多?田涛孤掌难鸣,不得已强压下怒火。他虽知孟家那小娘皮也有筑基期的修为,原想逐个击破,先对付了徐家小子再说。不曾想她却来得这样快,才到此地,便与徐家小子勾搭一气!可真是气煞他也! 田涛脸皮涨得紫红,气道:“真是强词夺理!” 孟宛衾却一笑:“田道友也不必动气,我与徐道友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田道友这是在破解洞府护洞阵法罢?既然已耗费这许多工夫,可见此阵殊不寻常,不如就要我等都出人一同做工,博采众长,也快些不是?至于洞府中究竟有何等宝贝,我等各凭本事就是。” 她这话一出,除田氏族人之外,众人自然又都说道:“孟前辈此言有理,我等合该如此。” 田涛发作不得,只好狠狠一甩袍袖:“便看你们有什么办法!哼!” 孟宛衾眼里闪过一丝自得,便向徐紫枫一摆手:“徐道友,请。” 徐紫枫眸光一闪:“请。” 二人各自下令,两家便各走出了五名阵师,加入到那些破阵之人中去。等两家阵师选好位置,另两家领头之人才分别选出自己族人,也加入到其中之去。 于是便有二三十人齐齐拿了阵盘阵旗在洞穴之外演练分解,田家刚来此处之时,便有人中了招数,险些身死,故而知道有阵。可阵是几等的法阵、内里有多少凶险,却是还不能弄清。 那三个筑基的修士对峙,便不是剑拔弩张,也是气氛僵硬。旁人见状,也明白但只要阵法破开,这三人就要率先闯洞,谁去得更快,谁就占了先机。 徐子青立在贺老头身旁,心里也有几分躁动。 此时乃是他生平所见最为急切紧张之时,而那三人也是他但见修为最是厉害高深之人,这等事情他无论如何也插不进手去,可便只是这样瞧瞧,也是颇觉焦急了。 只见有一名阵师自阵盘上打出一道白光,直落到洞府上去,那洞府敞口处就出现一片涟漪,似乎对这白光有些反应。 旁人各有几名阵师见状,也纷纷操起阵盘来,放出探测分解之术。然而除却那道白光之外,余下人等的术法皆没有用处,正如泥牛入海,是半点消息也无。 那发出白光的阵师正是田家中人,见状不由得露出几分得意,他又放了一道白光出去,果不其然,洞口处又生出些涟漪来。 三名筑基修士也时时注意着,田涛见自己的族人拔了头筹,自然是十分欢喜,不由得捻须长笑,大声道了三字:“好、好、好!你用心破阵,老夫自有奖赏!” 那田家阵师大喜过望,连忙道:“多谢前辈!晚辈定不负前辈所望!”话一说完,更提起十足干劲不提。 徐紫枫神色不变,眉心却微微拢起,而孟宛衾笑容则微微一僵,似有不悦之色。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那破阵的阵师卯足了气力,运起灵力越发用心起来。不多时,那洞口处透明涟漪波动更大,渐呈沸水翻滚之状。后来突然一声爆鸣——“啪!”便犹如琉璃盏碎,清脆却也尖锐。 不知是何人大声惊叫起来:“阵破了!阵破了!” 立刻便有田家之人呼喝道:“果真我田家的阵师最为厉害,尔等服是不服?” 又有人面露贪婪之色:“这护洞大阵要花费如此多人手才能破解,不知里头藏着何等珍贵宝物,真叫人钦羡不已。” 亦有人附和于他:“但只要从那些个天才前辈指缝里漏出几许,也足够我等受用了!” 众人议论纷纷,都是为破阵而喜。不过倒也只是说说,有筑基期的高人还未发话,哪个敢动? 却在他们说话之时,亦是大阵才破之刻,那三个对峙的人影便飞身而起,化作三道虚影,直扑洞中!余下之人见筑基修士动了,也不再啰嗦,各个祭起法器,争先恐后地往洞穴之中冲去。若前头有人阻碍,便是抬手就打,将人劈了下去,再抢先而上,那被打下去的若是伤势不重,就摸出一粒丹药服下,重又踏上法器。一时之间,哀嚎者有,咒骂者有,戏弄嘲讽者亦有。 眼见那洞口处积聚了无数修士,你前我后、匆匆忙忙。徐子青站在外围,看得是瞠目结舌。便是洞里有宝,这些个分明是仙风道骨、修为不凡之人,却怎么就露出了这般饿虎扑食的丑恶之态? 贺老头见他这般模样,还道是他在钦羡那些入洞夺宝之人。便很有些语重心长,与他说道:“小子,这里头的东西,可不是你我能够觊觎。你看那许多人争夺,老头儿我或可自保,不过毕竟寿元不多、精力将竭,若论争斗,却不会是那些人的对手。你修为更是微末,切记莫要好高骛远。须知便是你运道好、洞里宝物落入你手,你亦不能保全,反而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徐子青微微一怔,继而明白此乃老人家误会了,可后来的忠告却甚是熨帖,使得他不由笑了笑:“多谢贺管事提点,晚辈省得。”又道,“晚辈对洞中宝物并无贪意,只是难得见到这等隐秘洞府,故而颇有些兴趣罢了。” 贺老头见他神色坦荡,的确并无贪婪之色,便微微露出一点笑来:“年少者有些好奇心却也无妨,如今我在你身旁,倒是无碍。你且记得,如若只是独身一人,见到此等情形便是有多远、走多远罢。” 徐子青忙又道:“是。” 才这一会过去,洞外之人都已然进去洞中,洞口却是没人了。 贺老头看一眼,说道:“现下你我落在最后,既然你不曾见过,我便带你去长一长见识。你立在我左面,聚集精神,老头儿我自然能将你护住。” 徐子青原本就很想见识,闻言自然大喜:“多谢前辈!” 贺老头才又放出巨型烟枪,将徐子青提溜上去,两人一起晃入洞中。 · 这座洞府中洞壁圆滑无比、光可鉴人,几乎能映出人影来。洞顶是极高的,足有丈余,烟枪浮在半空,也算平稳。 四周无风,可见此洞乃是一个死洞,徐子青立在贺老头身侧,眼光却不敢四处乱看的。 洞里颇有些奇怪,竟然寂静无声,先头那些个进来的修士行动未免太快,他两个便是最后进来,也不见得一人也看不着的。 徐子青尚能觉察到怪异之处,贺老头阅历远胜于他,又怎会瞧不出来? 他便让烟枪略停了停,说道:“不对劲。” 徐子青皱眉想想,试探问道:“可是……幻阵?” 19、心魔 法阵者,以阵盘、阵旗为基,收纳灵力为己用,转化为万千景象。能困人、惑人、伤人、乃至杀人。 这幻阵,便是其中惑人阵法的一种。 阵法分为九品,一品最次,九品最强。在这昊天小世界里,徐家本宅就有一五品法阵,很是了得。如今在林原秘境里,这一处洞府外护山阵法据说乃是杀人阵法,故而非破开不能进洞。但此时洞中情景太过奇怪,若不是因幻阵将徐子青与贺老头两人五感蒙蔽,又怎么会是此种情况? 贺老头颔首:“大约就是幻阵。你小子倒是有几分见识。” 徐子青其实知道的也不太多,他在百草园中以辨识灵草、刻苦修炼度日,对于法阵这类物事,也只是在修炼时偶尔瞥见有关聚灵阵等增强灵气浓度的阵法时才略有所闻罢了。要说怎么破阵,他是完全不懂的。 贺老头年岁长,对法阵知道的自然比徐子青多。不过他毕竟也不是阵师,既然陷入了幻阵之中,也只能先凭修为硬耗一些工夫了。 徐子青抬眼问道:“贺管事,晚辈现下可能做些什么?” 贺老头闭目摇头:“你做不得什么,且让老头我想一想。” 徐子青答:“是。” 两人静坐一会,都在苦思冥想。 要破法阵,如若是阵师,可凭借阵盘阵旗等物事推衍法阵形成规律追本溯源,再徐徐破之。但若是外行人,就只有暴力破阵法,或是寻找阵眼两种法子了。 这洞府存在年代如此久远,也不知是什么强者大能开辟而出,贺老头区区炼气九层的修为,想要暴力破除阵法,想必并不容易。那么,就只能是寻找阵眼了。 贺老头沉吟片刻,说道:“你我虽推知此处是一个幻阵,可毕竟此时并无幻象显现,便也只是推测罢了。可如若激发此阵,又不知是何等阵法,却有些冒险。” 徐子青说道:“晚辈一切但凭前辈吩咐。” 贺老头既出此言,心里就已然是有了盘算。但凡是一个阵法,若不激发,便不能知其变化。所谓找寻阵眼,也需得亲身领略阵法威力,才能寻找破绽,发掘阵眼之所在。 心思既定,贺老头也不再犹豫。假使幻阵不发出幻象,他两个还不知要困个多久,倒不如拼上一拼了。 于是贺老头将徐子青往身侧又拉了拉,随即拈一个指诀,双指相并,霎时往山壁某处打出一道法诀。 “爆!”他厉声叱道。 顿时红光乍现,在山壁上打出一个爆鸣,然而那术法却犹如泥牛入海,被石壁吸了个干干净净。刹那间,四周景致一变,徐子青慌忙侧头,却发现贺老头已不在他身边了。 这是 怎么回事? 然而当他看清周围景象,瞳孔却不由得微微收缩起来。 此处,煞是眼熟。 打眼间,满目白色。 房间内部四四方方,前头摆着一张病床,铺着白色的床单,放着白色的枕头。床上躺着一个青年,体态修长,气质宁和。虽然相貌俊秀,却面色发白,颇有几分病容。 窗子封得死死,窗台上却摆着几盆绿幽幽的植株,点缀着或艳红或鹅黄的花骨朵,像是就要绽放,又仿佛含而不露。 徐子青只觉着自己变成了一抹虚影,恍恍惚惚,立于房间之中。 他记得,他活了一十八年,大多数时间都在这困在这病房里面,顶多在身子骨好些的时候能下楼走上几步,却始终虚弱无比,非得有人搀扶不可。 只是他为何会在这里呢? 徐子青恍然间猛地发觉,他竟然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到了这里,又是为什么变成这恍惚的虚影。他伸出手,手指竟从绿叶间穿过……他这莫不是变成了鬼魂,才会在生前最后弥留之地徘徊不定?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时,房门忽然被推开来,走进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两人长相都很是硬朗,左手那位作风利落,像是有军人之风。右手边那位却嘴角带笑,只是目光落在病床上人时,却与左手那位同样露出担忧之色。 徐子青听到两人正在说话。 左边那人说道:“听黄医生说,小弟这两天情况又变差了,阿沐,没有更高明的专家了吗?” 右边那人叹了口气:“大哥,小弟的病症专家们都说从没见过,没有病例在前,一切只能即时研究。我上月刚请来一个国际专家团队,但好像还没有进展。” 左边人又说:“小弟的身体等不得。” 右边人揉了揉额角:“这件事我都不敢告诉妈妈……爸爸说了,不管用多大的代价,都要尽可能留住小弟更久一点。” 左边人喉咙似乎有些哽住:“……这明明就不是小弟应该受的罪!”他捏了一下拳头,到底没敢捶到墙上,“该死的!” 两人穿上防护服,推开隔间的门,终于走到病床上的青年身边。 右边人深深呼吸,伸出手动了动,最终还是只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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