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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有仗势欺人的,比冯蕴想象中的还要精彩。 而这才第七个年头。 人心腐蚀得这么快,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扮 “离你们吃饱饭,才几年啊?” 冯蕴双眼猩红,声音冷冽得仿佛带了屋外的寒风,字字刺骨。 “怪不得朝廷猜忌长门,金銮殿上的两府大员们,天天上书要取缔长门。原来是你,是你们!” “是你们败坏了长门的名声,让我羞于见人!” 众人大震。 大堂里的气氛全变了。 几个人跪在堂中,给冯蕴磕头。扮 “娘子……饶命,我们知错了。” 冯蕴的手,拍在木案上。 一下,两下。 还不够解气,又重重地敲打。 鳌崽听到声音缓缓逼近,那目光里的凶狠,好像要将人拆吃入腹。 冯蕴摆摆手。 鳌崽又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帘子后面。扮 冯蕴静静看着众人。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你们是想将长门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倘若因此引来朝廷围剿,你们可是高兴了?” 她环视一眼屋子里垂头丧气的几个人,神情慢慢平静下来,语气里,仍然带着一丝薄怒。 “查!给我彻底查一查,到底还有多少事,多少人,是我不知道的。” 第540章 当头一棒 冯蕴将去西京的行程,往后推了三天。瀺 在极短的时间里,将长门里里外外彻查了一番。 在自己的身上剜肉,是极痛的。 时间长了,这些人的根,已经深扎在长门,每一个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动全身。 但她必须剜骨疗伤。 不仅仅是给西京朝廷的交代,以解时局之困。 也是为了自己,以及长门的长远。 查。瀺 从上往下查,逐一审视。 糟糕的是,涉及的范围比冯蕴预想的更广。 从安渡到鸣泉、信义,乃至长门的各个分号,到处都有类似的毒瘤。 幸运的是,长门上层的管理者,她最信任的那一部分人,受人情所困,但本心未失,本质上没有被腐化,也没有发现有外人或其他势力渗透的迹象…… 尽管如此,冯蕴仍感到一身冷汗。 这是她所忽略的隐患。 前世没有长门,缺少经验。她的目光和警惕也向来朝外,不曾回视内部,全然不知,虫豸已悄然蔓延,正在无声无息地侵蚀根基……瀺 三天之内,陆续有人被押到长门。 长门的规矩定了好几年,传说中的家法却是第一次请出来。 冯蕴不怕丢人,将庄子大门敞开,任由花溪民众观看。 一桩接一桩地捋清,证据都拍在人脸上。 该打的打,该罚的罚,该送官的直接送官,不给任何人留脸面,不管是谁提拔的,谁的姻亲,谁的小舅子谁的二大爷。 一撸到底。 执行家法的部曲,是葛广亲自安排的,足足有一百来号人,打得胳膊酸软,悲呼连天……瀺 家法从早上,执行到晚上。 庄子外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却无不叫好。 “活该!” “不忠不义之徒,打一顿都是轻松的。” “呸!这个该遭天谴啊!” “这个也是,当年来花溪的时候,拖着个小闺女,一家三口都快饿死了,要不是娘子收留,给一口饱饭,坟头草只怕已三尺高了……” “不知感恩,贪墨财物,打他二十板算轻的。”瀺 “这个更是无耻,好色便好色,竟敢凌辱良家妇女……狗娘养的,就该生生打死了喂狗。” “起初以为娘子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是动真格的啊……了不起,着实了不起。” “……” 门外的议论,庭院里的哭喊和悔过,一直没停。 冯蕴坐在檐下的软椅上,四平八稳。 她没有情绪,脸上的表情从早上起来就没有变过,直到送走最后一批人。 “小满。”瀺 她伸手,“扶我起来。” 小满低头应一声,刚把冯蕴扶起,阿楼、邢丙带头的一群管事,就重重地跪了下来。 “请娘子责罚。” 冯蕴微微侧目:“你们错在何处……” 邢丙五大三粗一个男儿,低着头,红着眼圈,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俺身受大恩,却有负娘子。” 阿楼也垂着头,只露出一截脖子,“小人身为大总管,没有及时发现异端,又因心软,治理不彻底,导致长门乱象丛生,累及娘子名声,这一切,全赖小人愚钝,请娘子责罚我吧……”瀺 冯蕴:“是该罚。” 她自上而下看着这些人。 慢慢地,道出一句。 “你们该罚,我也该罚。监管不严的责任,应当从我算起。” 有些人能共苦,但不能同甘。 在穷得掉裤衩子的时候,大家目标一致,图个饱暖。 活下去——这便是最强的纽带,可以将人聚集在一起,劲往一处使。瀺 可随着环境改善,人的欲望和满足感,再难填平,人心的差异也会渐渐出现,再有利益驱逐,便难免走歪路,再难回头。 可以不相信人,但不能不相信人性。 她叹:“长门七年了,我们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富甲一方,人丁兴旺,历经风雨,共克时艰,我把长门的每一个人,都当成了家人,一心想带着大家打造家园,在这个乱世里,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再不用颠沛流离……但我忘了,人心易变。” 她目光扫过去,众人都低下了头。 她道:“是我大意了,正该自罚。” 说着,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香案前。 三炷清香点燃,她拜了又拜。瀺 一敬天地神明。 二敬祖宗。 三是告罪。 她十分虔诚。 身后密密麻麻跪了一干人等,一个个僵直在风中。 没等冯蕴祭拜完,人群里竟传来低低的哭声。 这一哭,让所有人的眼睛都潮湿了。瀺 说来六七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长门是怎么发展到今天的,那一帮老长门人都很清楚…… 安渡城破,郡守府大牢的一干死囚,大将军赐之,李太后杀之,派方福才奉旨提人,是敖七横剑在前,是冯蕴巧施小计,带走了一半…… 另一半,被方福才带走,无一幸免,都死在中京或是前往中京的途中。 他们是多么幸运,才能在阎王殿里走一遭又回来了,上辈子得做多少好事,才得机缘跟随娘子,从几十个人起家,饭都吃不饱,担惊受怕,到如今锦衣玉食,人数百倍增长…… 富了。 有钱了。 有势了。瀺 有些人便忘了本。 要不是娘子当头一棒,就算他们今日没有犯错,来日,也说不定会做下些什么…… “你们来。” 冯蕴慢慢转身,看着伏地而跪的众人。 “你们是长门的管事,也是长门的脊梁,都来吧,在天地祖宗面前,上三炷香,说说心里话。”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众人慢慢站起,排着队往前,一个个在祭桌前,上香忏悔。瀺 冯蕴没有再看,径直回了屋子。 这一天的长门,空气里充斥着两种气味。 血腥味,香火气。 冯蕴一个人在窗边坐了很久。 二月里立了春,天气转暖,但夜里风还是很凉。 她没有关窗,突然间意识到,重生回来到人生改变,看似摆脱了噩梦,但并不能完全得以解脱。 无形中,她早已经开始了另外的一场博弈,与前世完全不同的博弈……瀺 没有重生经验可循,也没有人给予指引。 胜了还好,输了……不会比前世死得更轻松。 - 夜里,鳌崽回来了。 它这次上山的时间有点久,足足有两个月。 大年前一天,鳌崽半夜里带回一头比它个子稍小一些的母猞猁,当着冯蕴的面,温柔地替人家舔毛,让她认亲…… 但新媳妇山里长大的,对人有防备心,脾气也很暴躁,舔个毛的工夫,都恨不得把鳌崽打一顿,还朝冯蕴低吼,被鳌崽温柔地压制住了……瀺 冯蕴没敢去接近它。 但给她投了食,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松露。 它身上带着山上青松晨曦露水的味道。 不知它听懂没有,喜不喜欢,但鳌崽很是高兴,围着冯蕴蹭了又蹭。 天不亮,鳌崽就带着它的新媳妇走了。 冯蕴难过了很久,当时觉得鳌崽是要离开她了,告别以后,便不会回来。瀺 没想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鳌崽又回来了。 一只“大猫”从窗户跃进来,身上满是风霜,挨着冯蕴亲热地蹭了又蹭。 “怎么了?”冯蕴抚摸它的背毛,温柔之极,“你的新媳妇呢?怎么没有带回来?” 鳌崽大脑袋贴着它,嘴里呼呼有声。 冯蕴笑着低头,猜测着问:“吵架了?” 鳌崽将脑袋搁在她腿上,就那么看着冯蕴,眼神像一个无辜的孩子,在问候她,关心她…… 冯蕴心下一怔。瀺 鳌崽是嗅着血腥回来的。 不是跟新媳妇吵架了,是担心她。 “鳌崽。”冯蕴用力抱紧鳌崽的脖子,将脸贴在它的头上。 这几天以来,压在心里的情绪,在面对鳌崽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睛时,突然决堤。 这么多年,物是人非。 身边的许多人都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 唯有鳌崽没有变。瀺 它忠诚的,热切的,多年如一日地……爱着她。 “我要去西京了。”她低低地说:“去看阿元。” 鳌崽靠在她身上。 冯蕴微笑,“阿元和你一样,不会变。” 因为不知事,元尚乙变成了一个至死单纯的三岁孩童。 晚上鳌崽没有走,留了下来。 冯蕴仍让它睡在软榻边上,那里有它的窝……瀺 入睡后,她明明没有想裴獗,却梦到了裴獗。 他在梦里唤她,“蕴娘。” 冯蕴好似沉浸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有些恍惚,“你怎么回来了?” 裴獗坐下来,将她搂在怀里,吐了一口气,“我对不住你。” 对不住…… 有什么对不住? 长门里,有人背叛了她。瀺 难道裴獗也做了什么背叛她的事? 女色?金钱?还是什么? 冯蕴想问,可梦里的她只有惊乱,发不出声来。 “蕴娘……”裴獗捧着她的脸,轻声一叹,将她搂入怀里,“陛下驾崩了。你要节哀。” 冯蕴便是被这一声低叹惊醒过来的。 睁开眼,暮色四合。 天还没有亮开,四周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瀺 鳌崽倾身看着它,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在夜里看不分明。 幸好是梦…… 冯蕴长松一口气,没有唤人侍候,自己披衣起来,倒一杯水慢慢饮下,小坐片刻,刚要回去再睡,便听到一阵急促地马蹄,打破了花溪的寂静…… 她心里狂乱。 片刻,外面有异样的脚步。 小满惊喜的道:“左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娘子呢?”左仲声音很是低沉。瀺 “娘子睡下了。”小满察觉到他的情绪,“可是出了什么事……” 左仲沉默了片刻,才告诉她。 “陛下驾崩了。我回来报丧的。” 第541章 天下大势 冯蕴如坠梦魇。縆 前天她还拿着元尚乙的脉案和姚大夫讨论。 姚大夫说,这时节,乍暖还寒,风邪易侵,服下几剂汤药,调养到天气和煦,万物复苏,彻底暖和起来,应是能大好的。 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如果她没有留下来整顿长门,即刻赶往西京,可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见到了,是不是就不会死?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小满还在外屋,就看到了门缝里钻出的火光。縆 她怔一下,轻手轻脚走近,试探性唤一声。 “娘子,你醒了?” 冯蕴嗯声,“替我更衣吧。” 等天边泛起鲤鱼斑白的时候,冯蕴已经收拾妥当,打点好了行装。 她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未施脂粉,未戴绢花,一张脸寡淡苍白地上了马车。 阿楼和邢丙等人,候在门口,躬身送行。 冯蕴打开帘子,寒着脸吩咐道:“我走后,万事谨慎。”縆 “是。” “娘子保重。” “娘子放心。” 众人七嘴八舌,很是担心。 长门刚刚出了事,转头小皇帝就薨了。 那是在花溪生活过的孩子,娘子当他是家人一样。 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縆 冯蕴点点头,不再作声。 刚要将帘子放下,一个斑黄的身影嗖地窜了上来,速度极快地坐上了马车。 冯蕴侧目一看,“崽?” 她抚摸鳌崽的背毛,“你不去陪松露吗?小媳妇儿不要了?” 鳌崽贴着她,不肯离开。 它从小就跟着冯蕴,很能感受她的情绪。 冯蕴知道,鳌崽在担心她。縆 “我没事的。”她道:“阿元是个好孩子,下辈子定会投个好胎,遇上好的父母,过他想过的日子……” 又低头,安抚鳌崽,“回去吧。” 鳌崽不仅不走,脑袋还贴到了她的腿上。 小满见状,轻声道:“娘子,让鳌崽去吧。它想跟着你,舍不得你。” 鳌崽不会说话。 但鳌崽一直是自由的,想回来就有得吃喝,想上山去撒野,冯蕴也从不拘着它,不让它失去丛林里的捕猎生存能力…… 所以,它不走,只能是它不想走。縆 谁都看得出来,鳌崽舍不得她。 冯蕴垂眸,“好。” - 安渡城门,贺洽、温行溯、贺传栋、濮阳漪,还有好些信州官吏都等在那里,神情凄哀。 皇帝驾崩的消息,他们都收到了。 贺洽和其他官员,没有圣旨,不能返京,纷纷呈上哀思,让冯蕴带到西京。 温行溯和濮阳漪则是实在皇亲,要与她同行回京奔丧去的。縆 濮阳漪舍弃了自己的马车,爬到冯蕴的车上。 “阿蕴,节哀。” 说来,元尚乙是她的表弟,比跟冯蕴要亲上许多的。 可因为端太后的缘故,两家一直少有往来,反而是比较疏淡的关系。 但濮阳漪清楚冯蕴和元尚乙的感情,握住她的手,淡声安慰。 “他从小生病,汤药不离身……如此,也算是一种解脱。” 冯蕴不置可否地抿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嗯。”縆 濮阳漪紧了紧她的手,叹息一声。 - 一行人风雨兼程,紧赶慢赶地到了西京。 冯蕴原以为鳌崽随她一程,就会离开,没有想到它一直赖在马车里,除了下车去方便,偶尔去打个猎充个饥,对她寸步不离。 自从鳌崽长大,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黏着她了。 冯蕴又是幸福又是感慨。 崽怕失去她。縆 可它的小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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