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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晋一分为二,接着便是讨伐北戎,西京朝廷自顾不暇,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和金钱来修桥补路。 “你的萧郎,一力主张此事。”淳于焰原本是想调侃,可出口的语气莫名就带了一点酸。 “齐君御极之路,真可谓是顺心顺意。如今齐国文武归心,朝野太平,士农工商,各安其分……”庣 “哦”一声,冯蕴轻笑,“是吗?” 淳于焰垂眸看她,“说出来你恐怕要闹心,南边人人都在称颂,萧郎临朝,盛世将至……” 萧郎临朝,盛世将至? 冯蕴目光幽淡,似笑非笑。 即便有憎恨和埋怨,即便萧呈对她凉薄,可她得承认,在治国一途上,萧呈有抱负有想法。 上辈子的齐国,在军事实力上大不如晋,那是因为有裴獗,有北雍军…… 但若论及其他,百姓安居,富庶之境,人文学术,远超李氏父女掌权的晋廷。庣 上辈子她没有机会活着看见萧呈八方来朝的盛世,但她可以猜测到,只要萧呈不死,不犯大病,好好治理齐国,终将有一日,李氏父女的江山会在他的野心里,决痈溃疽…… “怎么不说话?”淳于焰看着他,又是那种看着不在意,却咄咄逼人的目光。 “在想萧郎,还是想裴郎?” 冯蕴眼里的波澜,微微平息。 低头饮茶,笑了一声。 “竹河渡口修大桥,扩建道路,有利两国通商,大晋不花一钱,只得利息,我有什么可说的?” 淳于焰笑着拿过茶盏,自顾自倒了一杯。庣 元尚乙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个中关键。 “先生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齐君为何要花自己的钱,让晋国得利呢?” “问得好。”冯蕴赞许地看着他,仿佛说的不是萧呈,而是哪个故旧知交,唇角犹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这便是为君之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腹有天地,互利共赢。撑船渡人也自渡。” 元尚乙似懂非懂,点了点脑袋。 “我学到了。” 淳于焰却突然胸膛堵塞,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庣 夸裴獗也就罢了。 连萧呈在她眼里都是“腹有天地”的人了…… 他呢? 鳌崽的伙食费给你算一算。 淳于焰牙根发酸。 “没想到冯十二如此看重前夫?” 一声前夫,让冯蕴勾起嘴唇。庣 谁说不是前夫呢?上辈子过了那么多年呢。 她低低一声,冷笑。 有淡淡的水雾在她的黑眸里氤氲开来。 顷刻间,脑海里便浮现出齐宫里,那个绝望无助的冯蕴,凄厉的哭声。 她道:“弱者才会在人后拆台,灭他人威风。我夸他,不是为情,恰是为恨。” 淳于焰一窒。 无言以对。庣 在这一刻,他不羡慕萧呈这个前夫了。 冯十二眼里流露出的冷冰,对他是从来没有的。 那不仅仅是恨,是一个人背负着满身的伤痛后,侃侃而谈,淡淡而笑,却挣扎不出的一簇……复仇的火焰。 他不想被卷入其中。 “冯十二。” 淳于焰静默片刻,面具在阳光下闪着一抹和煦的光芒,好看的嘴角更是挂满了笑意。 “你请我吃新菜,我便不要鳌崽的伙食费了。”庣 第355章 世子心思 时令至夏,挖藕带便成了庄子里的喜事。蛪 藕带深在淤泥,幼嫩脆爽,炒、拌、盐淹都好吃,但为了保证莲藕长大丰收,挖藕带很是讲究,不可过早,不可太迟,还要照顾植株生长,避免伤了莲鞭…… 邢丙挽起衣袖,亲自带人下池塘。 一群部曲在岸边呼喊打气,而那些新入庄的部曲,以前没吃过莲藕,看大家过年似的,再看平常严肃板正的邢统领,满身淤泥,却快活似孩子,又是新奇,又是不可思议…… “藕带真有那么好吃吗?” “那是自然。” 有人问,有人应。 “但也不是单单为了吃……”蛪 “那是为何?” 昨年,娘子带着他们搬到花溪的庄子里来,缺食少粮,日子艰难,这一池塘的莲藕因为会食用的人少,得以在灾荒年里保存下来,填了肚腹,帮了大忙…… 早期跟着冯蕴的那些人,都记着此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 “就当是上苍的恩泽吧。” 新人似懂非懂,旧人脸上洋溢着笑。 一时间,喊声更大,石破天惊似的,整个庄子都沸腾起来。 又可赏花又可食用的东西,谁不想要?蛪 村子里陆续有人过来,找阿楼讨要种子。 阿楼慷慨地道:“眼下还不行,等立秋后再来吧。你们要种的,可以先把塘挖好,养好塘泥……” 村人们知道里正娘子家是不藏私的,当即欢天喜地,询问起莲藕的种植。 阿楼挠着脑袋,三两句说不清楚,叫来徐嫂子。 “庄里农事全由徐嫂子主张,有什么不懂的,问她就行。” 徐嫂子正在看自己的丈夫挖藕带,闻声哎哟大笑,“我一个村妇,也不懂得多少,全是娘子手把手教的。你们回头要学,等立秋蓄种的时候,选个日子一道来,我一并说……” 村人感动。蛪 知道冯蕴身侧的小孩子就是皇帝,他们不敢近前,只是远远地对着他们的方向行礼致谢。 元尚乙看得也很感动。 拉着冯蕴的手,突然低低地问: “要是治下百姓都像花溪一般快活,是不是就是好皇帝了?” 冯蕴一怔。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人在吃不饱饭的时候,要的只是吃饱。蛪 人人都吃饱了,追求又有不同…… 她道:“能做到这般的皇帝,自古寥寥。若是阿元今后可以如此,那便是好皇帝。” 元尚乙点点头。 很快,小孩子就找到了自己的逻辑。 “那娘子做皇帝,不就可以做到了吗?” 冯蕴惊跳一下,差点去堵他的嘴。 “治一个村和治一个国,哪里能一般等同?”蛪 小孩子的双眼纯洁无垢,当然不会故意给她挖坑。 冯蕴笑着牵他的手。 “日头大了,我们回屋吧。” 外面人多,冯蕴不想惹麻烦。 淳于焰一听却笑了,淡淡扫冯蕴一眼。 “我就说这是烫手山芋吧?” 那天的话,元尚乙没有听见,他不明白淳于焰在说什么,乖乖地行礼告辞,让冯蕴牵着走出木亭。蛪 冯蕴看一眼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晚点我到云庄来,找你算账。” 一语双关? 淳于焰勾了勾唇,明知道她说的算账,是鳌崽的伙食费,也是为方才的口不择言,唯独没有半分暧昧,偏生难以自抑地反复咀嚼那两个字…… 晚点。 他闲懒地起身,看着那窈窕身影。 瘦弱的肩膀挺得笔直,脸上的笑容在初升的霞光里明艳动人,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恰到好处。临走,还没有忘记,向池塘另一端围观挖藕带的村民拱手告辞。蛪 冯十二啊。 是如何把妩媚和潇洒合二为一的? 而他自己…… 一面是刻骨挖髓般地心痒难耐。 一面又恨不能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咬下一块她的肉来,才能解恨…… 他倏尔轻笑,“晚点好……” 晚一点,或有烛火遮掩,放纵欲望……蛪 多日不得宣泄,他渴盼着有一个去处。 - 傍晚。 夏暑褪去,庄子里就飘出了香味。 有小皇帝在,冯蕴让人将他们的膳食端到了书房南窗边。 这里可以吹到花溪的风,又可以看到满院的月季,元尚乙很是喜欢。 “好吃吗?”冯蕴看着斯文有礼的小皇帝,满眼都是慈母的关怀。蛪 在没有人的地方,她甚少礼节,完全把对渠儿无处散发的母爱,给了这个没娘的孩子。 元尚乙点头,“很喜欢。” 喜欢到他恨不得不回养心斋。 从此,跟着雍怀王妃好了…… 可他不敢开口。 于理不合。 冯蕴亲自为他布菜,“往后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定会想方设法为阿元弄来。”蛪 元尚乙看着碗里炒得清脆的藕带,鼻子里莫名一酸。 “娘……子……” 他从来没有唤过娘。 很想唤一声。 又不敢。 以前端太妃养她,从不敢自称是他的娘,后来李桑若为了压低元尚乙的身份,让他行了大礼,正式过继给端太妃,他也只唤一声母亲。 端太妃待他也好。蛪 有爱,有惧。 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些复杂。 以前元尚乙分不清楚,现在有了对比,才明白…… 爱与爱是不同的。 “怎么了?”冯蕴看小孩子盯着自己看,眼睛湿润润的,隐隐有些发红,不由愣住。 “怎么要哭了?” 元尚乙咽下嘴里那一口菜。蛪 “娘子待我真好。” 冯蕴笑了起来,“给你吃点东西,就觉得好了?傻瓜,不要轻信于人。” 元尚乙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注视冯蕴的目光却越发的炽热,那是孩童对母亲才有的依恋,难以言表。 冯蕴:“吃吧,乖。” 一大一小单独享用了今夏的第一顿藕带。 慢慢地吃,说了许多话。蛪 离开的时候,冯蕴送元尚乙回养心斋,从孩子眼里看着依依不舍的光芒,心里也不免恻然。 “我就住那边……” 她指了指自己卧房的位置,笑道: “有事你大喊一声,我也能听见的。” 元尚乙小脸这才有了光芒。 “很近。” “是的,很近。”冯蕴弯腰,摸了摸她的头,“我就在阿元身边,会保护你的。”蛪 元尚乙轻轻颔首,双手拱起,朝她揖一下。 “娘子早些安歇,我回去了。” 冯蕴笑道:“进去吧,我看着你。” 元尚乙高高兴兴地迈过门槛。 院子门口,林女史站在花树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低低哼了一声,这才才换上笑容,上前接上皇帝。 - 冯蕴在养心斋站了片刻,出来便叫上阿楼,去云庄。蛪 今儿淳于焰摆明了想在长门吃饭,冯蕴没有留他,是不想让他找借口,不收收留鳌崽的钱。 一是一,二是二。 冯蕴不白占他的便宜。 去云庄的时候,她又让小满把一篮子藕带拎上。 那是专程留给这位隔壁邻居的。 星光如撒,月如水。 淳于焰慵懒地斜倚窗侧,弓起一条长腿,手握酒壶,看着冯蕴带人进了庄门,这才低笑一声,吸气扯了扯领子。蛪 云庄建筑精巧,他在窗边就可以看到从长门到云庄的小径,但冯蕴要走到庄子,却要好一会儿工夫。 于是这段路,今日在淳于焰心里就格外漫长…… 他好像等了许久,才听到有细碎的脚步。 说话的人,是向忠。 “世子,王妃过府,说要付鳌崽的伙食费。这……如何是好?” 淳于焰眼眸微沉,声线轻飘飘的。 “让她滚!”蛪 向忠啊一声。 就像被人卡了喉,没有下文。 接着,传来冯蕴的低笑。 “本想当面向世子致谢,礼数周全一些。既然世子不肯相见,那我留下钱,就走了。” 淳于焰脊背一僵,弹身坐起。 这个向忠,怎不说一声,冯十二在外面? 冯蕴没什么表情,示意小满将藕带和钱放下,转身便要走。蛪 背后传来淳于焰的冷笑。 “你再走一步试试?” 冯蕴皱眉,回头看去。 屋子里光线微弱,银色的月光落在半掩的门扉上,里面是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好似没有戴面具? 隔得太远,她看不清。 “见过世子。”冯蕴淡淡行礼。蛪 淳于焰松开扶门的手,放松了声音。 “进来!我有话说。” 这阴晴不定的性子真挺烦人。 冯蕴在心里叹一声,慢慢走过去。 屋子里只有淳于焰一个人。 一盏孤灯。 光线昏暗氤氲,落在淳于焰光洁到近乎无瑕的脸上。一眼看过去,惊为天人。蛪 “世子果然没戴面具。” 淳于焰愣了一下,又笑。 “你肯进来,便是为了证实这个?” 冯蕴不敢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点心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要说脸好看,皮肤好,还数这位成天戴着面具的云川世子,无人可及。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世子为何要成天遮面。” 她冷不丁出口的话,把淳于焰听得诧异。蛪 “哦,你作何想?” 冯蕴微笑,“凡有光照,便难养肌肤。世子这细皮嫩肉,不就是如此保养出来的吗?” 淳于焰默然而视。 他恨不得掐着她的脖子将人拖过来,好好地给她说道说道。 “坐吧。”他微微抬手,自己率坐下竹席,伸手斟茶。 冯蕴没坐,“等下杨什长要到我庄子,说治蝗之事,世子长话短说吧。” 好一句长话短说。蛪 淳于焰不由自主地冷下脸。 跟谁都和和气气,对谁都温柔友善。 偏生对他,如杀父仇人一般? “世子?”冯蕴凝眉,眼睛里全是疑惑。 今日的淳于焰很是不对劲。 她看一眼木案上的酒壶。 “此去信义,发生什么事了?”蛪 淳于焰一声哼笑,眯起眼,“南齐御史大夫送我两个西域美姬。” 冯蕴愣了一下,随即笑开。 “那就要恭喜世子了。素闻西域盛产美人,有摄人心魂的本领,男子见之,无不意乱情迷……” 淳于焰差点笑出声。 “你在哪里听来这些言论?” “书上啊。”冯蕴说得兴起,“我对西域美人好奇已久,高挑婀娜,顾盼生姿,世子贵姬想必更是个中翘楚,若是有缘得见,我必欣喜。” 淳于焰快要被她气死了。蛪 “我拒绝了。” 冯蕴:“为何?” 她的脸上是大失所望。 原本以为可以沾光,看一眼异域风情的…… 这狗世子也太暴殄天物了。 淳于焰看着她脸上的遗憾,慢慢起身走过来,冯蕴让他看得皱眉,倒退两步…… “做什么?”蛪 淳于焰进一步,她便退一步。 淳于焰手掌骤然一伸,用力关上门,盯着冯蕴的眼。 “冯十二,你当真不知为何?” 冯蕴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一双黑若点漆般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还装?”淳于焰盯住她,伸手拂开她垂下的落发,咬牙切齿地捏住她的肩膀,恶狠狠地,声音如同吐气一般。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 “娘子!”蛪 阿楼和小满看到门合上,心下觉得不妙,稍稍一顿便大喊出声。 “外面有马蹄声,是不是大王来消息了?” 小满也兴奋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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