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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 韩阿婆噢一声,“那老仆给崽换点好吃的去。” 她出去,看到佩儿和环儿两个丫头又在往净房抬水,眉头都蹙紧了。 十二娘饭不爱吃,觉睡不好,沐浴倒是比平常次数多了些? “立秋都过了,怎会热得吃不下饭?” 檐下,两个仆女在洒扫,说话。鉖 院子里,又有花溪村的村民拿东西来换驱蚊的香片。 那是冯蕴前阵子拿了方子将阿楼去石观县配的,说是加了松香、艾蒿、硫磺还有砒霜等物,药材本身就很贵了,但女郎交代了,只要是村里的人来换,一把青菜也好,一个鸡蛋也好,拿什么就换什么。 阿楼有点心疼,但不敢违令。 看着两个妇人千恩万谢地出门,他叹口气,回头就撞上韩阿婆盯视的眼睛。 “楼总管。” “……”阿楼吓坏了。 韩阿婆以前总是亲昵地唤他阿楼,像对待子侄一般。鉖 这一声楼总管,他如何担待得起? “阿婆有事就吩咐,可别吓坏了小的……” 韩阿婆拉住他往院外走了几步,“女郎可是有什么不适?” 阿楼吓一跳,“什么?” 韩阿婆想了想,“可是患有什么疾症,叮嘱你们不许我知情?” 阿楼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笑盈盈地回,“不能够。女郎说了,阿婆是镇庄之宝,头一分要孝顺的,有这样的事,哪里敢瞒你……” 哼!韩阿婆看他小子老实,脸色好看了许多。鉖 “下火炉的天,你也别太累,不早了,赶紧去歇了。” 阿楼感恩戴德。 总算有人看出他也瘦了吗? — 入夜,花溪村寂静一片。 阿楼不敢睡得太实在,有点风吹草动就爬起来看一眼。 折腾到三更才踏实下来,一觉睡下去便昏天黑地,听到外面争执和喧闹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鉖 直到门被拍响,他披衣出去,正好碰到敖七从里屋出来。 少年顶着两个黑眼圈,杀气腾腾地拔出腰刀。 “我去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杀才,大清早上门拿人。” 阿楼看他怒火冲天,抬手喊一声敖侍卫,刚想说什么,可少年腿长走得快,不等他出口,敖七的人影都不见了。 唉? 阿楼脚跟脚出去,不料看到的竟是敖七讷讷收刀的样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史中丞敖政,敖七的亲爹。鉖 御史中丞监督百官,专任弹劾,出有专道,职权地位很是煊赫,百官忌惮。 所以,敖政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提着腰刀来砍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才看清那狗东西居然是亲生儿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跪下!” 庭院里黑压压的一群人。 从大门到院子,被百十来号禁军塞满。 梅令部曲二十几个人,被官兵挤在中间,就跟夹的肉饼一样,毫无战斗力。 领兵的是禁军左卫将军,韦铮。鉖 这人以前是东宫侍从武官,小皇帝登基后,得以宿卫殿中,又因长得高大俊美,很受太后看重,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当着韦铮的面,敖政恨不得把儿子掐死。 敖七也没多抗拒,扑通一声就跪在青砖石上了。 “儿子叩拜阿父。” 敖政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儿子。 自从敖七离家随舅出征,这还是父子俩第一次相见。 儿子长高了,晒黑了,人也瘦了,两只眼睛狼崽子似的,瞪得溜圆,看上去没睡好。他心里话,不知他阿舅如何带的孩子,嘴上却是哼哼。鉖 “起来说话。” 敖七恹恹起来,看着亲爹,眼睛都红了。 “阿父不在中京享你的清福,跑到这兵荒马乱的安渡郡来做什么?” “一边去,没你的事。”敖政觉着儿子神色很不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但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他说不了体己话。 阿楼认不出这群官兵是什么来路,看他们着装不是北雍军,领头的还是敖七的亲爹,愣了片刻,便上前长揖一礼。 “我是花溪村长门庄的管事,敢问诸位官爷……”鉖 “滚!”韦铮很是气盛,不等阿楼说完,便抢步上前重重推他。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询问台主?唤你们家主出来回话。” 阿楼比他矮了半个头,身子骨还没有完全养起来,瘦弱了些,当即往后踉跄两步。 他没动怒,拍了拍衣袖,又客气地拱手道:“我家女郎卯时起身,不好打扰,要不诸位官爷西堂稍坐……” “哈哈?”韦铮冷笑两声,盯住他,“花溪村长门院冯氏女私藏齐军守将温行溯,通敌卖国,这等大罪,你让本将等她睡到卯时起身?” 敖七一听,急了,“你胡说什么?” 敖政拽住他的胳膊,“闭嘴!你的事一会再发落,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鉖 “阿父!” “来人,将郎君带下去。” 敖七瞪大眼睛,不停叫阿父,可子不逆父,他满脸气恼,却不敢甩开敖政的手,气得额头都是冷汗。 阿楼往女郎住处望了一眼,心稍稍定了定,再次揖礼相问。 “官爷拿人,可有缉拿文书?” “什么狗仗人势的东西?”韦铮骂咧一句,又是一个猛力,将阿楼推倒在地。 砰!阿楼的身子重重撞在青砖石上,痛得两眼昏花。鉖 不等他起身,一只穿着皁靴的脚就踩在了脸上。 “听着!”韦铮咬牙切齿,用力踩着阿楼的脸,阴阴地笑着,双眼看向邢丙等跃跃欲试的梅令部曲。 “本将奉旨前来抓捕通敌要犯,回中京问审,尔等放下武器,跪地求饶,或可落个活命的机会……否则,一律视同冯氏女同党,从重处罚!” 阿楼痛得龇牙咧嘴,耳朵里嗡嗡作响。 一群梅令郎,早已变了脸色。 邢丙道:“拿不出安渡郡府的缉拿文书,你们与流匪何异?” 他大着嗓门质问。鉖 紧跟着,就有人抬出裴獗来压人。 “你们来安渡拿人,得到大将军允许了吗?” “正是,也不打听打听,花溪长门庄跟裴大将军是什么关系。你们竟敢越过大将军,私自派兵围捕,等着吃大将军的军法吧……” “大将军?”韦铮冷眼看来,笑容得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有大将军撑腰便可以为所欲为吗?” 他吼一声,又低声对撸着美髯的敖政道:“台主,下令吧。” 敖政看一眼怒目而视的儿子,脸上略显犹豫。 “韦将军万不可冲动行事,等见到人,细问再说。”鉖 “台主怕了?” 韦铮再次冷笑。 他当然知道敖政顾及的是什么。 但他不信。 裴獗远在淮水湾大营,离这里近百里,会来这个破落村宅给一个小姬妾撑腰? 狐假虎威的小把戏而已,他韦铮根本不看在眼里。 太后让他亲自领兵过来拿人,分明就是找个理由给他立威的。鉖 可不能辜负了太后。 即使得罪裴獗又如何?只要将人带离了安渡郡,他还能提刀到嘉福宫里来要他脑袋不成? 这么一想,韦铮又嚣张起来。 “人,我拿定了。台主,你看着办吧?” 见敖政不言语,韦铮更是笑得阴阳怪气。 “台主督司百僚,不会想徇私吧?” 敖政沉下脸来。鉖 他从不认为韦铮得势靠的是真本事,一个靠脸的郎君在他能征善战的小舅子面前提鞋都不配。 “韦将军这话本官不爱听。” 敖政捋着胡须斜着眼,“韦将军若有本官亏法从私的实证,不如劾奏金銮殿,治我一个不守臣节之罪?何必在此大放厥词?” 第56章 默契打脸 御史中丞在朝堂上都可以口沫横飞地怒怼百官,可谓巧舌如簧,韦铮一个武将哪是对手?勴 韦铮只好搬出太后。 “台主莫要忘了,你我此行的目的。” 敖政冷哼,抱拳拱手朝上,“本官领命出京,无须韦将军警告,自不负皇命。” 接着又撩眼一瞥,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还请韦将军慎言,再说什么不体面的话,本官说不得回朝又要奏上一本。” 韦铮恨不得拔刀宰了这老匹夫。 可出发前太后特地叮嘱他,见机行事,不可鲁莽。 于是压下来的那口气,当即就踹在阿楼的身上,然后才悻悻回身抱拳。勴 “在下并无他意,台主见谅。” 声音未落,转头又去踢打阿楼。 “既是你家女郎金贵,要卯时起身,那本将便打到她醒来为止,看她能睡到什么时候……” 这一打,用足了力道,当即引来梅令部曲的愤怒。 人群里怒声嘶吼,要跟韦铮拼命。 阿楼拼着一口气,回头朝邢丙摇了摇头。 “不可冲撞……官兵……”勴 最后那两个字,他几乎没有力气出口,喉头一阵腥甜,嘴巴张开,并当众喷出一口鲜血。 “阿楼!” “楼总管!” 整个院子沸腾起来。 这一幕,看红了梅令郎的眼,也让敖七的热血直冲天灵盖。 “姓韦的贼货,我宰了你!” 他用力挣开钳制的两个敖家侍从,提刀就要冲上来,吓得敖政一个激灵,张开双手拦上去——勴 恰在这时,一直紧闭的主屋大门启开了。 两个纤瘦美艳的仆女率先出来,一左一右站在两侧。 又有两个侍卫走出来,是左仲和纪佑。 二人持刀而立,高大健壮很是骇人。 周遭突然安静。 韦铮、敖政和那一群禁军,好似都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屏紧了呼吸。 果不其然,当门内再次传出动静的时候,众人看到一对男女相携迈出门槛。勴 裴獗走在前面,紧握的手心里,牵了个宽衣博带娇艳昳丽的小娘子,二人衣袂飘动,脸上如出一辙的冷漠,在晨曦薄雾下,却宛如一对璧人。 院子里的人,齐齐怔住了。 不是说晋军战争一触即发吗? 身为统帅,裴大将军不在淮水湾大营里督战,为何会出现在花溪田庄? 韦铮其实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裴獗的机会,裴獗身上还是一袭便服,但韦铮却在看他的第一眼,就确定,此人正是李太后心心念念的裴大将军。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韦铮气恨满腔,偏生又提不起那口狂气。勴 裴獗身上自有一股子俯视众生的气势,逼得他正视。 韦铮暗自磨了磨牙,在满院寂静里,低头拱手。 “末将韦铮奉旨前来拿人,请大将军行个方便。” 裴獗没有看他,扫一眼庭院里的众人,“拿下。” 两个字,简简单单,却如闷雷炸响。 眼看几个侍卫走出来抓住韦铮,梅令部曲热血冲脑,激动地大喊将军英明,而那一群拱卫皇城的禁军,平常在窝里横着走,面对上阵杀敌的北雍军士兵,居然不敢动弹。 韦铮用力挣扎,“大将军这是何意?”勴 裴獗平静地看过来:“韦将军在我府上大动干戈,残害仆从,当以法论。” 在他府上? 韦铮瞪大眼睛看着他身侧的小娘子。 “大将军误会,末将同台主是奉旨前来,捉拿南齐守将和包庇敌将的通敌要犯……” 裴獗面无表情地抬手,稳稳揽住冯蕴的细腰。 “韦将军要拿的人,是本将?” 韦铮怔住。勴 裴獗道:“信州守将温行溯仰慕本将,私自离营逃往安渡,投诚北雍军,这是何等高风峻节,凛然大义?岂能由尔等小人侮辱?” 庭内哗然。 便是敖政都愣住了。 什么仰慕、投诚,凛然大义? 怎么从中京到安渡,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左仲。”裴獗平静地侧目,左仲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书,走到敖政面前,双手呈上。 “台主请过目。”勴 敖政看一眼裴獗,小心翼翼展开。 只见上面确有温行溯的手签,以及裴獗在阵前封温行溯为“破虏将军”的正式行文。 大将军有这个权利。 此事也发生在朝廷拿人以前。 裴獗早就备有后手。 敖政眼皮猛地跳了两下,示意随从将文书呈到韦铮面前。 韦铮早已面如死灰。勴 文书上的字,一个比两个大,他眼睛都吓花了,没有办法去专注看那些字眼…… 他没有料到裴獗会为了一个姬妾与太后和朝廷作对。 一时不察,落入了裴獗和那小娘们的圈套。 在他拿那个管事出气的时候,两个狗男女就躲在屋子里听着,不出一声,让他误以为冯氏女害怕不肯露面,裴獗身在淮水湾大营,这才得意忘形,打得狠了…… 他们要拿他的错处。 要重重地办他。 可惜,清醒也晚了。勴 “大将军……”韦铮双腿发软,喉头哽动着,眼里露出求饶的目光,“是末将不懂事,扰了将军清静,也不知是哪个小人不明情由在太后跟前嚼舌,这才引来了误会……” 他没有看到裴獗有反应。 那双冷漠的眼睛,甚至没有过多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阿楼已经被人抬入了里屋,邢丙去叫大夫了。 韦铮看着地上那一滩刺眼的鲜血,觉着自己完了。 “将军……” 整个院子没有人理会他。勴 韦铮到底年岁不大,太沉不住气,太想在李桑若面前立功,这才忽略了裴獗的狠戾,这时发现自己落了下乘,没了半点气势。 “末将奉旨行事,即使有误伤,也不是有心之过……” 敖政反问:“韦将军此意,是太后让你出京行凶杀人的?本官为何没受这等旨事?” 韦铮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姓敖的,落井下石。 裴獗就像没有听见,淡淡侧目看冯蕴。 “阿楼是你的仆从,你是苦主,你看如何处理?” 什么?不仅韦铮气得要晕过去,就连敖政都觉得此事不妥。勴 他上前拱手,“大将军,韦将军是朝廷命官,即便有错,又怎可……” 裴獗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以台主高见,韦将军未审私刑,致人重伤,该当何罪?” 这是方才韦铮亲口说的话,用来堵敖政的嘴再合适不过。 敖政讪讪看一眼韦铮,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韦铮还想挣扎一下,“即便末将有罪,也当返回中京,由朝廷治罪。” 裴獗:“在北雍军的治下,便以我的规矩来。” 说罢低头对冯蕴道:“你来。”勴 冯蕴的脑子这时已无比清醒。 先前想不通的事情,现下都明白过来。 怪不得裴獗这几天夜里默不作声到长门庄来,天天在她房里挺尸,不到天亮又离开…… 原来他早知大晋朝廷会突然发难…… 这次如果裴獗不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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