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见到草丛中的少女时,神色一窒。 “大小姐,你怎么——”他惊讶到不知所措。 “嘘,”草丛中虞绵绵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没事,我的马不小心跑了。” 周绝期眉头拧紧,倘若虞绵绵有事,他担待不起,“属下的意思是,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已是通州,难不成你跟了一路?” 看着他愠怒的脸,虞绵绵仰着头点了两下,没有隐瞒和心虚之色。 周绝期眉头不曾舒缓,“你不带护卫独自走这么远,可知有多危险?” “我若带护卫,就出不来了,”虞绵绵面上一片无辜,双眸认真,“我知道危险,所以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不远,岂料马饿坏了,把我丢了,我知道跟不上你们会很危险,所以我叫一声把你引过来了呀。” 周绝期额头青筋跳了跳,听她这么说,才知道她那一声叫并非是因摔下马或受了伤,纯粹是故意吸引他过来的。 他眉宇间拧成一团,面色凝重,“属下送您回去。” 虞绵绵蹲在草丛里,见他要扶自己,顿时双手乱舞挥开他,“我不回去,我要去扬州。” “胡闹!”周绝期不可能同意。 “大胆,你还说我胡闹!”虞绵绵双目瞪圆,眉宇的小山峰透着不满与坚决,“周千户,你皇命在身,耽搁了时间你承担不起,眼下两全之计,就是让我跟着你们一起走。” 周绝期似怀有千金重担,看着她,两人僵持着不说话。 随即,虞绵绵态度软和了些,“我也不是想为难你,我表哥在扬州,我姑姑很担忧,我爹也在扬州,我与我娘都很担忧,还有我弟弟在金陵,万一他听了消息偷跑去扬州……” 她叹一声,“我退一步好了,你们途经金陵时把我放下,我去寻我阿弟,我得照看好他,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闻言,周绝期疑似退让妥协地松了口,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那厢,身在金陵的沈桑宁,看见虞绵绵时大吃一惊,见到她的第一眼,忙上前查看她是否完好无损,而后向周千户道谢。 周绝期不能久留,连碗饭也没吃上,就率队朝扬州去了。 虞绵绵连个包袱都没有,孤身一人跟在沈桑宁身后进了微生家,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表嫂,我想沐浴。” 不用猜,沈桑宁都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的,否则也不会连包裹都没有收拾,但眼下来都来了,留下来反而安全,省得她乱跑,于是应道:“嗯,我先让人给你收拾间屋子。” 虞绵绵这会儿腼腆极了,左看看右看看微生家的布局,也知道自己不请自来的行为不好,“表嫂,你……你这里,我能住吗,你外祖他们不会不高兴吧?” 闻言,沈桑宁没好气地对上她那双懵懂的小鹿眸,“你来都已经来了,想这些是不是太晚了?只管放心住下吧。” 虞绵绵点头,抿抿嘴,“我阿弟呢?” 说曹操曹操到,在见到虞绵绵的时候,虞绍眼睛放光,不可置信地在远处擦擦眼睛,随后脸上扬起大笑,朝虞绵绵奔过来。 虞绍比虞绵绵小了四岁,个子已经快追上虞绵绵了,靠近时双手捂住虞绵绵的耳朵,看她是不是真人。 发现确实亲姐后,虞绍激动地说不出话,一双眼眶微红,也不问她为什么来、怎么来的,霸道地一把揽过亲姐的头。 他将虞绵绵的头往自己怀里埋,自己吸了吸鼻子。 沈桑宁看着姐弟俩这一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虐待了虞绍。 不多时,透不过气的虞绵绵就挣脱出来,扬手一掌轻轻拍在虞绍脑门上。 看着弟弟眼眶发红的模样,虞绵绵非但不心疼,还有些嫌弃,“你不就离开家一阵子吗,又不是流放吃苦回来了,有什么好哭的,怎么会这么脆弱,就你这样——” 虞绵绵话还没说完,就被虞绍伸手捂住了嘴,随即一颗不知名物体塞进了嘴里,她还没咬,就听虞绍正色道,“阿姐,我请你吃板栗。” 虞绵绵眉头一皱,把板栗从嘴里取出,“我才是要请你吃板栗。” “啊?”虞绍一喜,“姐,你带钱了吗?我总是花表嫂的钱,也不大好意思。” …… 看着这对姐弟寻常的对话,沈桑宁扫去了一天的苦闷。 她的苦闷,来源于对裴如衍的担忧。 接下来的几日,她将能搜罗来的成品棉衣都搜寻来了,资金匮乏时,好在还有微生家与越枭的鼎力支持。 资金的问题解决,然而,市面上的成品却是有限,供不应求。 于是她开始让自家绣衣阁暂停营业,自己招工生产棉衣与棉被,一边又收购外地的物资。 就这般,维持了两个月。 许是平常繁忙,时间过得异常快,转眼间,已是十二月。 扬州城下起了大雪,两个月来,在太医与杜公子、小宋神医的救治下,尽力挽回了多数生命。 直到最后一人痊愈,众人的脸上露出了会心之笑。 但裴如衍谨慎,下令再封锁三日,期间要排查各家各户的情况。 并且所有人仍需要喝特制的防疫药物,历经九死一生的人们这次很配合,没有闹事。 到了三日后,全城开放,没有收到消息的沈桑宁还是按时送来了棉衣,正好赶上城门大开。 这一批棉衣,成了告别瘟疫的百姓们迎接新生的第一件衣裳。 从安置营出来的谢欢与小宋,脸上的欣喜压过了疲惫,小宋急着想回金陵,谢欢却想在此地休息一日再走,小宋说不过他,只好同意。 晚上的庆功宴,扬州知府请了一众人,有平阳侯有谢霖有姜璃,也有太医与小宋,唯独没请谢欢。 原因无他,谢欢既非医者,也非官员,在知府眼中,庆功与他无关。 谢欢乐得清静,独自开小灶,小宋虽身在席面上,但却不满极了。 宴会进展到一半时,忽有人问,“咦,裴世子怎么没来?” 谢霖看看身边空位,了然一笑,“表兄两个月都没休息好,一放出来,自然要睡个好觉了。” 知府听闻,点头称赞裴如衍有担当,话题很快被带过。 快如一阵风,从扬州吹到了金陵,为金陵也带来了一场雪。 夜晚的金陵,亭台楼阁被灯火与灯笼照得锃亮,城中最高的阁楼之上,沈桑宁朝下俯瞰。 只见城中银装素裹,一片雪白中万家灯火皆亮。 今晚,越枭宴请。 这两个月,他帮了不少忙,沈桑宁本就想谢谢他,赴约时,又考虑到孤男寡女的因素,遂带上了阿舟。 三人在楼阁上,窗边刮着硕大的雪花,雪花成了远处美景的点缀,甚是好看。 越枭忽言,“沈老板,你可有什么愿望?” 沈桑宁看着雪失神,这一瞬间的愿望,是想见到裴如衍,回神时看见越枭认真的表情,她答道:“我想,扬州早日回归安宁。” 待没了疫病,她也能见到阿衍了。 如此想着,忽听对面越枭一笑,“愿望会实现的。” “你呢?”沈桑宁反问,“你有什么愿望?” 越枭凝视着她眸光一闪,她似从中窥出几分复杂的伤感。 只见越枭视线游离窗外,声音变得缥缈空洞,“我,想要找回我的家。” 他幽深的黑眸仿佛被夜色吞噬,万家灯火也照不亮他的瞳孔,语调似悲凉又似期盼,其中却叫沈桑宁听出了无奈与恨。 沈桑宁想,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她也不好多问别人伤心的事。 桌上,只有齐行舟有在认真吃饭,听左右两人静默中透着忧伤,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看向越枭,淡定且认真地说—— “越大哥,你的家人对你……你为什么还想找回他们?” 第398章 原来越枭是男模 齐行舟中间少说的那段,沈桑宁与越枭都明白。 城中无人不知,越家家主早前是个乞丐,先前的那首童谣虽是越家小公子恶意传出来的,但越枭十七岁以前,的确是做乞丐的。 若非被家人所弃,他又怎么会打小就做乞丐? 如今却还想寻回弃他而去的家人。 这让齐行舟想到自己,此生是一点不想再见疯秀才的生父一面。 所以理解不了越枭,既然已经被放弃,为什么还要选择抛弃自己的人。 越枭看着面前的小童生,方才的悲哀情绪顷刻间一扫而空,他唇瓣微抿,眼底还是浮不出笑意,“总要知晓来处,才能确定归处。” 人要知晓来处,才能确定归处……吗?沈桑宁不露唇齿,在心中默念一遍。 这个话题属实是有些伤感,她想转移话题,可偏偏平常懂事的阿舟却在这个话题上杠了起来。 齐行舟一双小眉蹙起,语气尽是不解,“难道还要回去吗?” 越枭看着小孩较真的样子,“若是你呢?” “我?”齐行舟思索一番,“若是我,我绝不回去,我要出人头地,从高处俯视他们,让他们后悔。” 语罢,齐行舟意识到什么,脸色变了变,“所以越大哥想找来处,也是为了向他们证明,你能过得很好吗?” “也许吧。”越枭眼中透着复杂的情绪,他转头将手伸到窗外,当雪即将落在手中时,他猛地收回手,仿佛条件反射一般,雪花无法落在他的掌心,只能落在他的手背上。 随即他又摊开手,在沈桑宁看来,他好像极力想握住什么,却因他自身的某些记忆或别的原因,他无法坦然地让雪落在掌心里。 她微微蹙眉,总觉得这是触及一段他无法与人诉说的往事,她想关窗,却见越枭彻底收回手。 在她即将把窗关上时,他伸手抵住,又将窗子打开到原本模样。 越枭自嘲地一笑,俯视着白雪皑皑的街道,“多少个冬天,我在雪中乞讨,倘若没有遇到善人施舍,空手而归便要遭受毒打,那时的我没有还手之力,同龄的孩子最喜欢雪天,可我不喜欢,为了止血,我会赤身躺在冰雪上,那样很疼,但至少不会弄脏衣服,乞丐头瞧不下去,见我如此便打得更狠。” “每一次躺在雪地里,我望着天都在想,我来自何处,生我的人为何要遗弃我?他们是贵是贫?倘若他们贫苦,我或许能理解三分,但若是贵……这遗弃之仇,我此生必报,后来,我逃跑成功了,却又被人拦截送了回去,再之后,每一次逃跑,我都被抓了回去,就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抓着我,监视着我,掌控着我的命运,我以为我命该如此,那年我十五岁,乞丐头见我讨不来金银还想逃跑,妄图打断我的双腿,以此让路人心疼我,他们便可坐吃血馒头,我差点就要认命了。” 越枭诉说着凄惨的过往,期间只看着窗外,他执着地不愿与任何人对上眼神。 沈桑宁姐弟听得认真,齐行舟的脸上除了认真以外,还有歉疚之色。 在听了越枭的过往后,他忽然觉得,刚才自己说的不对,他小身板正襟危坐,除了歉疚,亦有些不解,越枭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伤疤揭开? 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 齐行舟扭头,见阿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此时听越枭继续道—— “老天爷却在我要认命的时候,赐了我一个贵人,一个比我还小的姑娘,选中了我,让我给她做工,一个月的工钱远比乞讨一个月赚得多,乞丐头见我有了靠山,不敢再打我,那是我人生中最顺利的几个月,也让我对倒霉的人生有了改观,我想我还是可以改变的。” 说到这儿,越枭的目光转向沈桑宁。 此时,齐行舟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左右看着两人之间的气场,紧拧着眉,仔细听着接下来的对话。 越枭把小孩忽略了个彻底,目光炯炯地看着沈桑宁,“如此,你还是没有想到,我是谁吗?” 沈桑宁想到了,他方才那话已经可以说是明示了!只是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倘若越枭是她曾经的帮工,那……那前世也没出来说啊,怎么这一世就变了呢? 她点点头,疑惑道:“你先前的名字应该不是枭吧?” 她实在记不起,他本名叫什么了。 越枭幽深的眼眸从未有过亮光,此刻亦然,他并不意外,却还是有些失落,“果然,是记不得我了,其实这几个月来,我一直以为你会认出我的。” 听出他的失望,沈桑宁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不小心又想起了裴如衍,之前阿衍也是很难过的。 但两者不一样。 沈桑宁对越枭没有抱歉,只觉得冤枉,对她来说,可是过去了近三十年了,记不得,很正常吧! 但却不能这么说,可不冤枉嘛! “我……呵呵,长大了模样会变嘛。”她道。 越枭点破,“名字也记不得,”他笑了笑,又好像并不在意,“不过,那个名字,我本也不想要了,不记得也好。” 沈桑宁忍不住抬手,空闲的手摸了摸鼻子,“嗯,至少你现在过得很好,后来呢,你后来是如何?” 越枭垂眸,再度望向窗外,茶杯里的水凉了,他喝了一口,也不觉得凉,“你离开后,我想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可是那些乞丐还是没有放过我,他们知我没了靠山,抢走了我所有的钱,就在我绝望的时候,那些乞丐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被抓了起来,我几个月攒的钱,就这样被充公了。” “抱歉。”沈桑宁忽然道。 她十二岁离开金陵的那一年,的确没有预料过越枭后面会发生什么。 至于那些乞丐,大概是因为欺负过裴如衍的缘故,被金陵王府与老宁国公派人抓了。 越枭转而看她,笑意浮现在了眼中,“沈老板,你瞧外面这雪,我虽然抓不住,但它洁白无瑕是美好之物,你便如它一般,我的苦难从不来源于雪,恰恰相反,它是能让我暂时止疼止血之物,你也是如此。” 沈桑宁摇头,“越枭,其实我没有做什么,当年付给你的报酬,只是报酬,我只是做了件本份事。” 越枭闻言,笑容逐渐明朗,“有你在前,我也不会做奸商,我的钱虽被充公,但欺负我的人消失了,那之后,我也不用乞讨了。” 而后做了些什么,越枭无意提及,沈桑宁也没有问。 齐行舟看着两人间如知己如朋友般的氛围,唯独没有丝毫暧昧气息,便不出言打扰,四周又安静下来。 忽有越枭的手下来报—— “家主,扬州安宁了。” 第399章 “落魄”阿衍在雪中等她 饭桌上的三人一愣,还是越枭最先反应过来,他爽朗道:“沈老板,你许愿真灵了,看来不用再做棉衣了。” 沈桑宁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扬州安宁了,阿衍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她愉悦地多吃了几口饭,想着回去书信给阿衍,问问他近况。 殊不知,某人正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 宵禁未至,城中各处亮着灯,是一片繁华景象,街道两侧还有壮汉在扫雪,将雪扫到一旁,既不影响路人也不影响摆摊。 虞绵绵拽着虞绍正逛街,绕了一路也没瞧见什么非买不可的稀罕玩意,于是抱怨道—— “还不如跟表嫂她们去吃饭呢,太无聊了。” 虞绍看她一眼,戳破,“表嫂也没请你啊。” 虞绵绵瞪他一眼,“我若想去,表嫂也让我去啊。” “姐,本来我住在微生家就不是很好了,你还不请自来,如果还上赶着去赴越老板的宴,那真是显得不讲礼数。”虞绍一本正经道。 虞绵绵看他是皮痒,“我来的时候,你看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啊!你真是今非昔比了你!” 虞绍尴尬地咳一声,脸上露出殷勤之色,“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怕到时候爹被放出来以后,怪你嘛!” 这话说的,不像是平阳侯被封在扬州城,倒像是蹲了大牢。 虞绵绵冷哼一声,忽然低头,小声询问,“你跟我说说,爹到底为什么把你留在金陵,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虞绍可不敢乱讲,他忽然大喊一声:“呀,表兄!” 虞绵绵下意识扭头,只见人流涌动,哪有表兄啊。 骗子。 虞绵绵皱眉,抬手就一拍虞绍的后脑勺,心里更觉得虞绍心中有鬼,尤其是这两个月呆在微生家,远在京城的娘知道她私自跑来金陵后,竟然!没有派人来接她! 虞绍自己摸摸头,不敢对上虞绵绵探究的视线,眼神飘忽之际,好像看见眼熟的人朝着自己走来,还真是像表兄嘞。 他擦擦眼睛,将耳边姐姐的抱怨忽略个彻底,眼看“表兄”渐近,他才确定。 见表兄停在一处小摊上买吃的,虞绍随即扬声大喊,“表兄!” 还招招手。 不远处,穿着朴素充棉长衫的裴如衍转头,看见熟人,也没有急着走过去,而是在等摊位老板将吃食递出来。 那头,虞绍心里有多激动,虞绵绵就有多恼火。 虞绵绵可不再上当了,打死也不扭头看了,“你是不是想骗我,然后故意跑走,虞绍,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你要是把我丢在这里,我很危险的!我身上都是表嫂铺子里最时兴的款式!” 虞绵绵脖子是一片毛茸茸,身上淡紫色的袄子长到脚踝,走路都有些走不开,但暖和。 “哎呀,真是表兄,你回头。” “虞绍,你真是没良心。” 虞绵绵没好气道。 就在此时,身后响起数月不曾听见的低沉男声—— “表弟,表妹。” 这一瞬间,虞绵绵大脑就跟休眠了似的,迟钝地转过身,“表,表兄?” 她想到什么,突然捂住口鼻,闷闷的声音从手掌下传出,“你怎么跑出来了。” 裴如衍一手提着一包糕点,不回答,只问,“你们怎么在这儿,你们的表嫂呢?” 他下意识以为,夫人也会和他们在一起,所以左右观望,眼神寻人。 虞绵绵忽然紧闭嘴巴,一语不发。 裴如衍看她一副心虚模样,但不知虚从何来,眼皮莫名一跳,沉声问道:“怎么了?” 虞绍坦然许多,“表嫂和舟弟吃饭去了,表兄这糕点若是带给表嫂的话,她许是吃不下了,给我吃刚刚好。” 边上的虞绵绵更会说话,“对啊,表嫂看见表兄就够了,哪还要吃东西。” 后面这话,叫裴如衍听了,本就愉悦的心情更愉悦了,赶了一日的路,疲惫瞬间烟消云散,“她在何处吃饭,我去寻她。” 闻言,姐弟俩开始支支吾吾,裴如衍眉头蹙起,“说话。” 虞绵绵指了指不远处最高的楼阁,“就在那。” 裴如衍见了,点点头,调转步子准备过去,却被虞绵绵拦住,他看着表妹,不解至极—— “作甚?” 虞绵绵欲言又止,“你没有邀请函,进不去的。” 虞绍在一旁附和,“是啊,表兄,就算是看脸,这金陵也没人认你啊,何况你穿的,这,这一看就不像能吃起……” 在裴如衍逐渐严肃的神色下,虞绍选择闭嘴。 裴如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装,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最后还是虞绵绵忍不住了,“今天是那个越老板宴请的表嫂,不过越老板是好人是大善人,还有舟舟弟弟的陪同,表嫂就只是吃顿饭而已,表兄你可别乱吃醋,回家等吧。” 裴如衍眼皮一跳,幽幽地看了虞绵绵一眼,“我没有吃醋。” 夫人清清白白,倒是表弟表妹,这般心虚,就跟要做贼一样。 莫名其妙。 虞绵绵和虞绍听他说没吃醋,这才放心,正要带他去微生家,岂料一包点心就这么扔在虞绍怀里,只见裴如衍转身朝着最亮的楼台去了。 沈桑宁吃完饭,在阿舟的搀扶下下楼,刚迈入平地,就见一朴素男子的背影,他站在一棵秃了的树下,背影十分眼熟。 她站在原地,咪咪眼,齐行舟见她不走了,抬头用眼神询问。 她却探究地看着树下的人,这人不仅背影像阿衍,连身上的棉衣都和寄去扬州的一样。 心中有了答案,她却没敢往前。 忽然,越枭从酒楼里追了出来,似有东西忘记给她,“沈老板,这个给你。” 第400章 夫人,我很想你 一个四四方方的紫檀木小盒,被越枭双手捧在手中,“年底了,此物就算作我送给沈老板的年礼。” 沈桑宁的目光朝小盒子望去,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曾给你准备礼物,这……” “无妨,我们是朋友。”越枭的嗓音带着几分期待与洒脱,他又将木盒朝前递了递。 沈桑宁抬手,正要接过,便听身侧的阿舟诧异出声—— “姐夫?” 闻言,沈桑宁与越枭齐齐朝秃树下望去。 刚才与越枭对话之际,树下那道熟悉的人影已经转过身来,站于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露出了那张清隽的脸,还是沈桑宁日思夜想的模样。 裴如衍一身朴素的褐色棉裳,满头的雪,没有了公府世子的光鲜亮丽,倒像是还未得志的读书人,忍着寒冷出来买书的,无意间瞧见了心上人,于是便走不动道了。 他看着心上人站在灯影下,心上人站于台阶上,穿着一身绯红色的及膝长袄,他无声相望,她身后楼阁的光亮,将他眸中盛满了的思念照亮,一览无余。 他的思念如风,荡在了她的梨涡里。 方才的猜测是真的,沈桑宁心中怅然若失的害怕消散,她望着不足三丈远的人,两颊的梨涡随着唇角上扬渐渐加深,鼻子不自觉得酸涩,眼眶默默地红了。 周遭无声,她将一切抛之脑后,只知道,阿衍瘦了。 她抬步,长袄下的裙子宛如一把半开的油纸伞,步步跨下台阶,留下她的脚印。 裴如衍亦朝前走去,他刚迈步,方才所站之处的上方,那棵积累着一块块厚雪的秃树上,就接连着砸下雪块。 “啪!” 雪块落在雪地上,将他原本的脚印覆盖。 接连落下的雪块,成了此时唯一的声音,于他身后,掉落、弹起、爆开一朵朵雪花。 他在此声中,发出抑制许久,久到沙哑的呼唤,“夫人。” 两人越靠越近,直到面对面,只相隔一拳之距。 裴如衍想要抱住她,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她隆起的腹部,那是长袄也遮盖不了的弧度,他隐忍着数月来的思念,不敢拥抱她。 低头望着她的腹部,似是看得久了,连眼睑也染成了她长袄的颜色。 此时,沈桑宁也在看着他,看他头上束着的发冠,有几根头发散落出来,这么冷的天,他赶路而来,连帽子也不曾戴一顶。 黑发上是大颗大颗的雪花,前额左右,飘着几根长至脸颊的碎发。 “你瘦了。”沈桑宁喃喃道,情不自禁地抬手想为他抚平额前的头发。 还未触碰到他的头发,他的视线忽然从她腹部离开。 裴如衍看向她,神色中溢出的情愫与内心情绪令他声音低哑—— “夫人。” 他只是轻轻唤了一声,眼眶便更红了,豆大的雪花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挡住了他左眼中的情绪,他继续道:“我很想你。” 睫毛一动,雪花轻易就化了。 她又看见了他毫无遮挡的目光,抬在半空的手继续朝他前额伸去,他配合地低下头。 如此,便无人能看见他脸上的泪痕。 见状,沈桑宁心思微动,原本要抚平碎发的手,稍稍下移,温热的掌心摸了摸他的脸颊,将他泪痕拭去,再若无其事地往上,将他前额的碎发抚到耳后。 他的头一动不动,仍旧低着,任她动作。 此情此景,沈桑宁倏然想起,两个月前还没有瘟疫,得知裴如衍要来的前一晚,她愉悦地想了很多。 原以为,他们数月不见,再见面时,她定是有说不完的话要嘱咐的,商量的,交代的。 可这会儿,她只是简单的,想替他捡掉头顶的一颗颗白雪。 仅此而已。 幸福大抵是这样的,无声亦可满足。 他安然无恙,她便欢喜。 身后楼阁屋檐下,驻足观望的一大一小,十分安静。 越枭望着不远处的年轻夫妻,眼中划过憧憬之色,忽而又似释然地弯着唇角,他侧目见齐行舟也在一本正经地看着,于是轻轻捏了捏小孩的肩。 齐行舟仰头不解,越枭无声地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小木盒塞进他怀里。 越枭浅笑着,又望了眼雪地中绯红色的背影,收回眼,转身回了楼阁,悄无声息地从另一道门离开。 捧着木盒站在原地的齐行舟,迷茫不解,只觉得越枭此人又善又怪。 雪地中,沈桑宁还在替裴如衍摘掉一颗颗雪花,然而空中的雪一直未停,根本摘不完,甚至她的白毛帽上也盖了一层雪。 她从相见的愉悦中稍稍冷静了些,手从他的头上离开。 此时,齐行舟适时抱着紫檀木盒上前,“阿姐,越公子留下礼物就走了。” 闻言,裴如衍望向了紫檀木盒,又看向了酒楼,方才越枭离开的方向。 越枭悄无声息地离开,他的余光是能看见的。 背对越枭的,只有沈桑宁而已。 沈桑宁拧眉,“走了?”她左右望望确实没看见越枭的身影,心中暗怪自己失了礼。 她叹一声,伸手要接木盒,齐行舟却抱着盒子退了步,他道:“阿姐,我替你抱着,不然你手会凉的,你和姐夫许久不见,好好聊一聊。” 沈桑宁一愣,齐行舟便抱着木盒跑远。 忽听身侧一声失笑,她朝裴如衍看去,裴如衍意有所指地看着她,“阿舟懂事不少。” “不过……”他嘴角缓缓压下,歉疚道,“夫人,我来得匆忙,没能给你带什么礼物。” 话说完,又觉得匆忙不该是理由,他神色不展,想起刚才路边买的糕点,糕点又去哪儿了? 哦,方才一急,给表弟了。 裴如衍眸中闪过懊恼之色,沈桑宁笑道:“好啦,捡一团雪给我算了,我现在弯不下腰。” 他听闻,还真的弯腰捡了一团雪,揉成雪球,摊开在手心里,他语气认真道:“雪球很凉,还是回去烤火吧。” 沈桑宁抬手,掌心向下,重重地往裴如衍手心拍去。 啪的一声,雪花乱飞,只剩一点残留在两人合并的手掌中。 第401章 羞涩小夫妻的纯情日常 她抬眸,“玩过雪了,回家吧。” 说着,张开的五指扣紧裴如衍的指缝中,两人牵着手,朝前而去,虽是冬天,两人的面上都泛着比春日还暖的笑意。 雪地上留下一排排脚印,残留在两只掌心中的雪,被两人逐渐热乎的手融化,融在了,两人之间。 远去的人儿,传来低声对话—— “我刚听越枭手底下的人说扬州安宁了,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你瘦了许多,我要给你好好补补。” “嗯,那个越枭,夫人知晓他的来历吗?” “你是指……与你共事的那段经历?” “夫人知道?”裴如衍声音中的情绪显然是变了,“夫人记得他?” 沈桑宁摇头,一边轻轻摇晃着他的手,“他自己说的,我哪里还记得那么遥远的事,与我而言,都快有三十年了,对了,他原本叫什么?” 裴如衍一想,好像还真是,沉吟道:“他原叫阿幕。” “阿幕,阿幕,”沈桑宁思索着记忆,若是前世的十八岁,估计还能记得,可现在记忆真是太模糊了,“哦,有些印象,但还是很难记起。” 思索时,她的手不再去晃动,两人的手臂却仍在小幅度摆动。 裴如衍的心情也如他的手一般,在摇晃下荡漾,得知她不记得阿幕,心里莫名舒坦。 毕竟,当初的夫人,也不记得自己的。 看来夫人是真的记不住,他平衡了,手便不平衡了。 他故作深沉道:“记不住,没什么要紧的。” 两人回了微生家,先是去跟外祖父外祖母请了安,而后直奔陶园。 下人早早生好了炭火,房中不似外头那般冷,暖和一片。 裴如衍脱去了棉衣,也卸下了一身疲惫,换上了沈桑宁准备给他的常服,两人坐在床榻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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